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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吸血鬼②(1 / 2)



5



“我还在想这座古老的城堡哪里是居住区域,原来主要的房间在地底下呀。”



“嗯……因为能防阳光。”



“啊,说得也是,您是吸血鬼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嗯……”



戈达勋爵与真打津轻沿着通往地底下的石造阶梯往下走。与津轻的狎昵呈现对比,城主反应是心不在焉。他还没将视线自青发男人手里拿着的鸟笼移开。



细致的纯白蕾丝,上头有着长春藤的薄刺绣。下缘缀了荷叶边,那布仿佛是马戏团入口的帘幕,在鸟笼的正面交叠在一起。但,终究看不见那交叠处缝隙的深处。听到轮堂鸦夜第二次的自我介绍时,戈达勋爵终于发现了。发出声音的并非那个叫做静句的女仆。因为她站的位置是津轻的右后方,只是自己擅自误会了。声音的主人——真正的“专查怪物的侦探”,是位在鸟笼里面的什么。在这蕾丝罩子的另一侧,有什么存在着。



名叫轮堂鸦夜的,什么。



一时之间发愣了好久。再度听到“请带我们去案发现场”的催促时,戈达勋爵只能回以“哦”的走神回应,一旁的库洛托不发一语,精悍的五官乱了,直接回起居室去了。这个鸟笼是侦探。这个鸟笼,能找到杀死妻子的凶手?就算开玩笑也太超现实了,不过看样子对方是认真的。无所谓啦。鸟笼说人话,这也没什么。



问题在于,里面是什么。



单就整体的形状,或是从蕾丝罩子边缘窥见的部分,鸟笼是极为标准的吊钟状。从套上圈状物的顶端呈现放射状伸展出圆弧状的栏栅,接合到圆形基座形成笼子的样貌。



材质应该是黄铜。基座的直径最多三十公分左右,高度大概四十公分。再怎么娇小的人类也不可能进入如此的空间。



所以,是妖精吗?虽说北欧那边现在也几乎找不到了。或者,果然是鹦哥或鹦鹉?不然就是……



“您很在意吗?”



津轻突然这么问。戈达勋爵拿着提灯映照出来的津轻的笑容,加上了阴影变得愈来愈奇怪。



“我是不介意让您看,不过重点是师父很害羞。”



“你不要擅自决定我的属性,”鸟笼中传来鸦夜这么说的声音。“戈达勋爵,请您见谅。虽然在这里拿掉这罩子也无妨,但有的人看到我的样子后就觉得诡异,接着什么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为了让搜查迅速进行,维持现状比较好办事。”



“好、好的。”



鸦夜似乎是为了不让人心生恐惧而费心。对自己就是异形吸血鬼的戈达勋爵而言,获得对方如此的费心还是活了一百八十年来头一遭。



忍不住好奇,他对津轻低语:



“请告诉我一件事情就好……她到底是什么?是人类吗?”



“师父呀,是个绝世美少女。”



津轻的答案完全不能当成任何参考。



“玩笑话就讲到这里,我们来谈案件吧。这座城,住了几个人呢?”



鸦夜再度突然转换话题。戈达勋爵干咳了几声。



“家人除了内人之外是四个。我,长子库洛托、次子拉乌尔,还有幺女夏洛特。刚才在大厅两位已经见过库洛托了吧?”



“拉乌尔小弟应该也见过了。”



津轻轻快地说道。



“拉乌尔应该没有露面呀……其他,还有两位人类的佣人。”



“两位?听说您很富有,没想到佣人这么少。”



“因为没有几个人类想在吸血鬼的家工作。”



“哦,日夜颠倒确实是难过。”



“我认为不只有这个原因。”鸦夜说道。“那么,佣人叫什么名字?”



“女仆叫做吉赛儿,刚刚跟我在一起的管家叫做阿尔弗雷特。吉赛儿负责照顾小女,还有大部分的家事。阿尔弗雷特主要的工作是整理城内还有处理和我工作相关的业务。他已经在我身边工作二十年以上了。”



“听说遭到杀害的汉娜夫人,以前是人类?”



“是的。她和我订婚后才成为吸血鬼……两位知道变成吸血鬼的方法吗?”



“应该是注入吸血鬼的血到体内吧。”



津轻回答。恐怕这是到这里来后他第一次说出的正经答案。不愧是“专查怪物的侦探”,看样子具备某种程度的知识。



“一点都没错。搞错以为被吸血就会变成吸血鬼的人也满多的。”



“我本来也是那种搞错的人,不过不久前我也去参与过吸血鬼的案子。那个时候,我从研究吸血鬼的人学到正确的知识了。那又是一个怪人。”



津轻突然变成个眼皮微肿的老人的口吻,似乎和某个看不见的对象在交谈。



“‘对,意思就是,如果将吸血鬼的血某种程度混入体内,那个人类就会变成吸血鬼喔。’



‘是这样呀?我还以为一定是被吸血就会变了。’



‘不会,不可能有那种事的。因为吸血鬼的血强过人类的血,所以混到人类体内的话人类就会变成吸血鬼。反过来说,因为人类的血比吸血鬼的血弱,嗯,所以吸血鬼吸了身体也不会有异状,就是这样。说起来呀,假如人类只是被吸血就会一个个变成吸血鬼,这个世界吸血鬼早就多到满出来了啦。’



‘这么一说,嗯嗯,也是啦。那么,意思就是那些家伙要制造同伴时,并不会吸血啰?’



‘没错。’



‘什么呀,我一直以来都搞错了。讨厌,为什么不早一点跟我说啦你人也很坏。’



‘是呀。所以,我现在跟你道歉了。’”



“……”



“……”



“……”



结冰般的沉默流逝。



“这个人,刚刚在说什么?听起来像是东洋的话语。”



“请您别放在心上。这家伙的兴趣就是花工夫和时间讲无聊事。”



“无聊事这种讲法太过分了呀,师父。我可是竭尽所能思考想要让戈达勋爵露出笑容的。”



“就算你用日语说应该也传达不了吧。”



“不用日语说就传达不了吗?”



“要让我露出笑容?轮堂小姐,他在说什么?可以麻烦您翻译吗?”



“就别管他了,对心理健康不好。对了,房间还没到吗?”



吓了一跳往前看,已经走到走廊很深的位置了。



戈达勋爵说了声“在这边”,立刻打开面前的门锁,请侦探与助手进入案发现场。然后加强提灯的照明,好让整个房间能看得清楚。



空间从门开始往右侧深处延伸,长方形的房间。右侧和左侧的墙壁,整面都是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对向的墙壁则挂着一双剑装饰。虽然那天花板附近有扇为了取光而设的小窗,但对戈达一家来说是没必要的,便以木板钉住封死。室内虽然潮湿,不过打扫很仔细并没有霉味。



房间的深处放有沙发、凳子和矮桌。中间铺有垫子,和钉子与工具类摆在一起、不合场所的尚未完工的五斗柜,四平八稳地镇守在上面。女儿的玩具像积木和玩偶之类散落四处。还有正对着门的那张引人注目的太师椅,和三天前一样背对着这里摆放着。



“真是间好房间。”



不知是奉承还是真心,津轻说道。



“您的兴趣是闲暇时自己做木工吗?看起来像是还没做好的棺材。”



“这不是棺材,这是五斗柜……有这兴趣的不是我,是内人。汉娜喜欢修理骨董的东西。每次从城堡的废墟找到陈年家具,都会搬到这里修缮。以前,整个房子常常回荡着铁锤或木槌的声音……”



戈达勋爵一边放下提灯,一边忧郁地低下头去。以后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了,这五斗柜应该也不可能完成了吧。



“门锁,是从案发后就保持原状吗?”鸟笼传来声音问道。



“是的。因为我想保存现场比较好,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开门。”



“尸体也是原状吗?”



“不是。因为吸血鬼的尸体腐烂得很快,已经下葬了。不过家里有相机,我拍下照片达到保存现场的效果。”



“太棒了。处理得这么漂亮,巴黎市警方也会吓得脸色发白吧。”



“我不是因为喜欢才拍的……虽然不是能拿来自夸的事情,但吸血鬼活得久对这方面的事情也就自然——”



“习惯了?”



“……是的。”



“感觉我可以跟你当好朋友。”



不知为什么,鸦夜开心地这么说。徒弟的态度以及师父的言行,全都莫名其妙。戈达勋爵叹了一口气。接着,一面感受市长送的礼物终于派上用场的讽刺,一面从胸前的口袋拿出洗好的照片。



彻底变了个模样的妻子,被详细地纪录在那上头,简直到残酷的地步。手脚无力下垂的一具尸体。脸部虽平静地宛如安睡,但嘴角挂着一道血迹。贯穿胸口中央的正圆形伤口流出大量的血,变成好几条暗红色的河往下腹部扩散。尸体虽穿着家居服,但由于遭到泼洒圣水,导致胸口以下的肌肤微微透出来。渗入家居服的圣水灼伤了整个下腹部,伤口的缝隙随处可见,更显悲惨。



接过照片的津轻,自己看了一会儿后将其拿到鸟笼面前。看样子蕾丝罩子是为了让里头可以透视外界的设计。



“师父,怎么样?”



“镜子映照不出吸血鬼,照片拍不出吸血鬼,这些也是迷信。”



“我不是在问这种事情。”



“胸前的伤口直径将近十公分。是桩子刺穿的应该无庸置疑。我觉得伤口左方比起右方似乎出血少了一些,为什么?”



“是尸体向右倾斜的缘故吗?”



“照片看来尸体是坐得不偏不倚的……好,这一点先不管。夫人的表情很平静,身体也没有挣扎的样子。戈达勋爵,汉娜夫人当时应该是在睡觉吧?”



“对。她没有发出叫声,应该也是因为是在睡梦中吧。”



没有痛苦就那么死去,好歹算是种幸福——戈达勋爵再度低下头去。



“是当场就死亡吗?”



津轻向鸟笼询问。



“看来也没有因为痛楚而醒来的迹象。应该可以视为几乎是当场死亡……这么一来,凶手一次就将桩子刺入心脏吧。那力气可是大得惊人。”



侦探在蕾丝罩子当中,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接着又说:



“可是,戈达勋爵,吸血鬼的感觉应该比人类更敏锐吧?”



“是的。即使处于睡眠,只要是浅眠的时候都很敏感。汉娜就算在打瞌睡,只要我出声喊她,她便马上醒来。所以假如是趁她熟睡时偷袭,那就是能够消除自己气息的高明猎人干的。”



“高明,呀。”



鸦夜接过戈达勋爵的话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可能是先让汉娜夫人吃了安眠药。”津轻说。



“那类药品对吸血鬼没有效果。”



“啊,是这样呀……说到药品,圣水是什么情况?是杀害后洒上去的吗?”



“大概是吧。要不然应该会因为灼伤的疼痛而醒过来才对。但是虽说是杀害后,但死亡经过一段时间后,吸血鬼的细胞便会失去力量,即使泼洒圣水也不会灼伤。因此,泼洒的时间可推断是才刚死亡没多久。”



鸦夜对吸血鬼肉体相关的分析,正确得连戈达勋爵也忍不住点头。



“桩子加上净化过的圣水,真是有趣的凶手呀。”



“也有种做得过火的感觉吧……对了,戈达勋爵,尸体的手或脚有伤吗?”



“没有。手脚很干净。除了照片拍到的部分,都没有外伤。”



“好像有大衣之类的遗留物到目前还保留原状,您没有碰过吗?”



“对。城堡里的人没有任何人碰过……连警方都没有想拿走的意思。”



戈达勋爵的内心,前几天对少女记者发泄的相同怒火醒了过来。市警和法官都无意帮助身为异形的吸血鬼。就这一点来说,眼前的侦探至少还有想要认真调查的样子。虽然还不晓得他们能否信赖。



“那么,可以请您告诉我们发现尸体的经过吗?”



“报纸应该刊载过了。”



“请您再说一次。就您想得起来的部分仔细地说。”



“虽然应该是您不太愿意想起的记忆吧。”



无可奈何,戈达勋爵从想要返回城堡开始说起。和次男拉乌尔在森林里,打死了一头鹿。回到玄关大厅后发现仓库的锁遭到破坏,找到被血沾湿的银桩。确认过家人是否平安,最后进到这个房间面对的却是汉娜的尸体。



“虽说很习惯尸体了,但家人被那么残忍的手法杀害还是第一次。我看到以后内心大为震撼,发出吶喊……”



“当时除了您之外还有谁进入这房间?”



“为了让我冷静下来,阿尔弗雷特进来过。但是,他没有碰尸体或是房间里的物品。我也吩咐小犬他们不要进来这里,因为我认为他们看了会受到打击。后来我拜托阿尔弗雷特照顾他们,我自己去搜索城内。”



“请等一下。这栋居馆,隔音是不是很差?”



“是呀……应该是这样没错。墙壁也老旧,特别是地底下回音很大。”



“案发当时,您的长子库洛托还有管家阿尔弗雷特先生,都在距离这房间很近的地方吧?”



“对。阿尔弗雷特在里面的办公室,库洛托在隔两间的房间里。”



“可是,在您大喊之前他们都没发现出事了。”



“他们两个都说这房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原来如此。那么,您有搜索到什么吗?”



“我什么都没找到。我也到外面的森林到处搜寻,但连足迹或气味的痕迹都没发现……所以,两位的搜查或许也得不到成果。”



尽管打算暗示“委托查案要是没成果也算不了什么”这样的意思——



“不过,只是嗅闻味道的话连狗都办得到呢。”



但鸟笼的声音,带着挑战的语气回应。



“人类是会思考的,戈达勋爵。用看的用听的用闻的,然后思考。不知是哪个法国人也说过,说‘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所有尊严就是在于思考’。合乎逻辑的思考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第一项武器,同时也是最后的娱乐……不过呀,由我来向您说‘人类’应该要如何如何,说真的还挺无聊好笑呢。”



“……”



“津轻。”



她一喊,助手立刻简短回了句“是”。照片还给戈达勋爵,接着拿起提灯,往太师椅走去。



侦探们的搜查,开始了。



“停——蹲下——放好提灯。”



听从发自鸟笼的声音,津轻在绿色地毯上蹲下。用光照出留在上面的两个物品。



“大衣和瓶子,呀。首先看大衣。”



津轻以左手拿起大衣,然后将右手提着的鸟笼移到大衣面前。



“前面因为沾到血而变得黏黏的,让我看背面……再往上一点,帽子的部分。嗯,尺寸还满大的,布料也厚。稍微拉一下袖子看看……可以了,往下一点。扣子旁边好像沾到了什么,试着拿起来……是小石子呀。口袋里面怎么样?什么都没有?是喔。”



原来如此。这确确实实是个“鸟笼使者”。



望着在大衣面前四处移动鸟笼的男人,戈达勋爵这么想着。“摊开”,“掀开”,“靠近”,“回去”,“看一下”,“把里面翻出来”,“举高”,“往右一点点”,“再过去”,“可以了”。



鸦夜每次发出简洁的指令,津轻便顺从回应。一下子翻出胸口的口袋,一下子掀开领子,为了能够仔细观察,将鸟笼凑上前去。要是有个什么都不晓得的人见了这一幕,应该会觉得侦探是以鸟笼取代放大镜使用吧——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使用鸟笼,而是站在为鸟笼所使用的立场。



“布料虽然还很牢固,但针脚到处都有脱线。应该是只有这么一件外套天天都穿吧。先前的主人看样子是个穷人。”



“凶手一文不名吗?”津轻说。



“我的意思不是说凶手,而是这大衣先前的主人。左侧有沙子弄脏的痕迹,右侧有阳光和雨水造成的褪色。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整体而言脏得厉害,两个袖子也有往上翻折而留下的褶痕。先前的主人将大衣扔在某个地方的路边,凶手捡起来,调整成符合自己身高的尺码后暂时拿来使用。为了防止血溅到自己身上。”



冷静地结束观察,鸦夜接着下了指示“到瓶子那边去”。津轻离开大衣,拿起以软木封口的扁平瓶子。



“这瓶子看起来满普通的。只是玻璃有点脏,是灰尘的关系吧。”



“你用袖子擦一擦看看。”



“好的……擦过了。”



“污垢掉了吗?”



“就像是很难笑的笑话那样。”



“你说什么?”



“一点都没有效。”



“你不必每句话都讲得这么巧妙。让我看看盖子……沾到了一点点的血呢。看样子凶手是杀害夫人后才碰这瓶子的。”



“瓶子里应该装了圣水吧。”



“好了,放下吧。”



津轻将瓶子归回原位,重新拿起提灯,再往引人注目的太师椅走去。然后来自鸦夜的指示变得愈来愈多,津轻的动作也愈来愈活跃。几乎要贴到地毯地移动鸟笼,再往书架的方向提高,靠近椅子的扶手部分。无法自行移动的侦探,借助称她为师父的助手的双手移动到所有地方。接二连三,从右到左。才刚听到这指示,又要从上到下。这景象让真实身份不明的鸟笼在进行侦探活动此一事实的异质,化为双眼可见的型态,令戈达勋爵切实感受。他们的一举一动所有一切,都和至今为止戈达勋爵所积累的知识,或是实际经历过的犯罪搜查相差悬殊。让人以为与其说那是搜查,不如说几乎更像是一种仪式。



笑咪咪的青发男人每动一步,大衣下摆便宛如幽灵摇曳。蕾丝罩子的另一侧,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人类的少女,持续发出如歌的声音。



在凶杀案现场昂首阔步的,两头魔物。



“这把剑是仿制品吗?”



调查挂在墙上装饰的剑时,鸦夜对这边说道。戈达勋爵回神过来。



“不,这是真的。本来就是城堡里有的东西,小犬们的房间也装饰了几把……因为我们就算受伤也只要几秒钟就复原,没有必要特别做成仿制品。”



“可以拔出来看看吗?”



“请。”



鸦夜命令津轻轮流拔出两把剑。看样子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然后他们移动到放在太师椅旁边的小桌子。



“汉娜夫人似乎是在读书的时候睡着了。烛台旁边有维永的诗集。”



戈达勋爵回应“正是如此”。



“内人午餐过后,习惯坐在那张椅子上看书,常常就那样直接打起瞌睡。我想凶手也是挑那时机动手的。”



津轻不解地歪头。



“所以凶手是特别锁定那个时间吗?没有比背对房门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时间,更适合偷袭的好机会了。”



“虽然这着眼点很好,但现在还不晓得怎么样。津轻,让我看看椅子下面……连地毯都沾到血了吗?看来毫无疑问夫人是在这里被杀的。”



“要从这一点开始怀疑吗?”



“地点很重要呀,非常重要。椅背情况如何?毫无伤痕?那么,凶器就是没有贯穿夫人的身体了。”



津轻他们将周围其他的抱枕或是玩偶随手翻过来查看,确认过没有异状。接着绕到沙发那边去,大致看了看桌上和正在修理的五斗柜等等后,终于回到戈达勋爵面前。



“轮堂小姐,您知道些什么了吗?”



“这案子很有意思。”



鸟笼说出完全脱离期待的话语。



“请让我向您确认两件事情。首先,听说原本在仓库的银桩是从猎人身上回收的东西,那个猎人有无将桩子放在盒子之类的东西里?”



“没有,他是直接拿在手里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大问题。那么另一件事是,您如果碰到银或圣水就会烧伤,但是有方法可以避免吗?例如说,将银制品用布包起来之类的。”



“避免的方法呀,我想多包几层厚一点应该可以……即使如此,我并不想要主动去接触银。即使是在仓库,我也曾经发生过手只要靠近桩子就差点烫伤的事。”



“那种烫伤,吸血鬼的再生能力有办法吗……”



“当然是没用的。那比普通人类的烫伤还要严重,轻者也要花一个星期才能复原。所以,从被打倒的猎人身上回收武器的工作,我也是交给阿尔弗雷特。”



“那位管家先生呀。我记得有仓库钥匙的,只有您和管家先生对吧?”



“对。”



“原来如此。谢谢您的回答。”



“不好意思这样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戈达勋爵再次询问。鸦夜回以“关于这一点呢”不明确的低语后,说:



“喂,津轻。”



“是的,师父。”



“假设凶手是从外界潜入,你给我说说看犯罪的过程。”



“小事一桩。”



津轻点点头,干咳了几声。然后突然朝气蓬勃,以令人佩服居然不会咬到舌头的气势开始娓娓道来。



“在城附近等待犯案机会的凶手,确认戈达勋爵出城后,潜入玄关大厅破坏仓库的锁拿走里面的银桩。蹑手蹑脚来到这个房间偷看里面,发现夫人的头发披散在椅子上。心想好极了靠近椅子将银桩用力打入心脏!”



自己比出刺进自己胸口的手势。实在是个糟糕的兴趣。



“睡着的可怜汉娜夫人当场死亡,血喷到凶手事先准备好穿着的大衣上。但是残忍的行径还在继续,凶手取出玻璃瓶将圣水咕嘟咕嘟泼洒在夫人身上,进行老套的净化仪式。心想好了工作做完了赶快跑路吧,丢掉大衣和玻璃瓶立刻逃离此处,将沾到血的桩子丢进仓库后出城。听说戈达勋爵他们是在南侧森林,所以凶手应该是逃到延续到闹区的西侧森林,要不然就是迅速逃往瑞士边境的方向,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报告到此结束。”



“辛苦你了。戈达勋爵,您觉得这说明如何?”



“讲述方式太闹着玩了。”



戈达勋爵瞪了津轻一眼,鸟笼似乎很是愉快,发出嗤嗤的笑声。



“非常抱歉,我晚一点再好好骂他。除此之外您有何看法?”



“犯罪的过程,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这样呀。不过对我而言,这犯罪流程我怎么也无法接受。”



“咦?”



“确实这案子,凶手看来是从城外入侵的。实际上,警方和报纸也都下了是吸血鬼猎人做的这样的结论。但是假如真是如此,便会产生好几个疑问。大致区分一下全部共有七个问题。”



“有七个这么多?”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戈达勋爵直盯着鸟笼。当然蕾丝罩子毫无变化,也不知道里头的鸦夜在想什么。



“津轻,手指竖起来。”



“好的。”



一脸笑容回应,津轻竖起左手一根手指。鸟笼中的鸦夜配合这动作开始说话。



“首先第一个。为何汉娜夫人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她和您或公子们一样都是吸血鬼。虽然是正在睡觉,但对声音或气味的敏感程度可是强过人类数倍,没有发现来自外面的袭击者逐渐靠近实在是很奇怪。”



“这是……因为,对方是个技术高超的猎人吧?”



戈达勋爵心想着“这你不是心知肚明吗?”反驳,鸦夜仿佛是在点头,发出“哦”的一声,接着说道:



“那么第二个。为何凶手不是挑太阳出来的大白天行动,而是特意在夜晚入侵城内?吸血鬼白天时力量会减弱,这是连小孩都知道的常识。技术高明的猎人应当更懂才对。如果想杀汉娜夫人,挑白天下手绝对是更稳妥、更安全吧。尽管如此,为什么还是挑其他吸血鬼正在活动的半夜?”



“白天我们也会彻底紧闭门窗,所以凶手放弃了吧。大门或后门都会锁上好几道的锁……”



“原来如此,意思是凶手没有办法破坏那些锁了。可是凶手不就有办法扭断仓库的锁头?”



“……”



这次反驳不了。



“第三个。”鸦夜继续说道。津轻同时竖起三根手指。



“为何凶手要将装圣水的瓶子放在案发现场。用来防止血溅到自己身上的大衣就算了,瓶子也不是什么会变成负担的东西,既然掉在那种显眼的地方,所以我不觉得是不小心掉的。特别放在那里再离开,让人不得不说十分不自然。



第四个。为何凶手知道仓库里面有银桩?城内并没有凶手四处翻箱倒柜的迹象。因为打从一开始,凶手就猜到银制品和园艺工具与打扫用具一起收在玄关大厅角落,那像是小储藏室的仓库里面。一般来说,会想到那种地方有银制品吗?除此之外,凶手还能准确推测汉娜夫人所在的房间还有她打瞌睡的时间,这我也无法接受。还是说,戈达勋爵您曾经跟什么人滔滔不绝提过城堡内部的各种大小事情?”



“怎么可能!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那么,就很不对劲吧。”



鸦夜冷酷地断定后,说:



“第五个。为何凶手要将刺入夫人身体的桩子拔出来,放回原本的仓库去?凶器就跟其他东西一样,丢在现场直接跑掉应该轻松多了。即使逃走的时候要横越玄关,但是专程回去仓库除了费工夫之外什么都不是。还有这件事情更能强化第三个问题。为何会想把银桩放回原处,自己带的瓶子却丢在现场?”



回神过来,戈达勋爵已经对鸦夜的话听得投入。



刚到没多久的侦探,接二连三说出至今为止不曾察觉到的案件怪异之处——不仅如此,尽管淡淡地点出问题所在,看不见里面的说话鸟笼实在离奇。荒诞至极的对象,竟提出周密的分析,此一场面满是矛盾。



这种说明不了的诡异,让身体麻痹。



“好了,我最想关注的是第六个问题……”



“师父,我很伤脑筋。”



“怎么了,津轻。”



“因为我要单手提着师父,已经没有手指可以竖起来了。”



“那就伸舌头出来。”



“嘿的。”



即使如此,徒弟还是听从指示照办。明明身处凶杀案的现场,映入眼帘的男人,身影却愈来愈滑稽可笑。戈达勋爵脸颊紧绷。第六个结束后,第七个会怎么样表示呢?这次打算举起单脚吗?



“那、那么,轮堂小姐,您说的第六个问题是什么?”



“嗯。那就是,极为重要且极为常识层面的事情……”



“爸爸?”



突然,背后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可是那并非鸦夜的声音,而是更年幼、戈达勋爵更耳熟的声音。



回过头去,意图躲藏在门框后头,四岁的女孩探出脸。与母亲同样的金色长发,以及浓缩之后的可爱,和陶瓷娃娃一模一样的外貌。然而因为她也是吸血鬼,所以脸颊没有血色,皮肤也比人偶来得白。她抿着嘴,翡翠色的眼眸忧虑地窥视房内。



“啊,夏洛。”



“这位是千金吗?”鸦夜说。



“是的,这是我的幺女夏洛特。夏洛,这是来调查这次案子的侦探……”



抢在戈达勋爵介绍之前,津轻将身体转向夏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