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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汽车坟场(2 / 2)


真理亚摆出一副完全不像是户外派的青涩反应,蜷缩着蹲下了身子。



“快穿上雨衣吧!”



彰一面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半透明的雨衣,一面向真理亚呼喊着。原本包括服装在内,背包里的雨衣等携带品也都是根据真理亚的指示预备的。



“哦,哦哦,对哦。”



她好似如梦初醒一样,打开了自己的背包。



然而,就在下个瞬间——



“啊,忘带了。”



一句难以置信的话自雨声的间隙中传来。



“当真?”



“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吗?”



倒打一耙也真是让人困扰呢。



“就是在京都站!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储物箱里了。这就是所谓淹死会水的吗,我将它收在一个小袋子里,错以为是什么漂亮的化妆包了吧。”



淹死会水的还有漂亮化妆包又是什么玩意?总而言之就是忘了吧。彰快步跑向真理亚,脱下自己的雨衣,想给她穿上去。



“忘带东西是我自己的失误,所以我会心甘情愿承担这样的不便,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对真理亚而言,这倒是句值得称道的话。只是庆幸归庆幸,却不知道她矜持的开关到底隐藏在哪里。



“别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固执了!”



强迫她穿上雨衣之后,彰环顾周围。由于乌云密布的原因,虽然还是上午,天色却骤然变得昏晦起来。接着,一个挖山而建的小祠堂映入眼帘。



“去那里吧。”



彰强行拉住她的胳膊,潜入了地藏的侧边。虽说也就是聊以慰藉的程度,却也能躲过雨水了。



“谢谢。”



她的嘴里蹦出了一个陌生的词语。



“都被雨淋湿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既然是山里的突天气,反正也马上会放晴的吧。快点振作起来吧,知道采掘场的位置的只有学姐啊。”



“……是呢。”



真理亚微微点了点头。对于她意外的弱点,彰感到目瞪口呆。在之前看过的漫画里,有个沾了水就会变成女人的男人,或许在真理亚这里,就成了沾了水就会由怪人女高中生变回普通女高中生。在过去的十年里,都一直未曾注意到她这个软肋。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判明了成绩和性格之外的弱点……



“我是瞎眼了吗?”



彰在自责了一通之后——



“但似乎并没什么用处啊。”



如果一直普通下去倒也好说,但如果只是一时间变得普通的话,反而会变得难以应对,就像现在这样。



在身陷困境的眼下,正需要那些平时百无一用的乐天派能量,可一旁的真理亚却跟刚初生的水豚一样抖个不停。



“干嘛?”



“没啥。”



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糊弄了过去。



这时,耳畔传来了轰鸣的雷声。不仅下雨,还打起了雷,彰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身旁的家伙,果不其然,她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以空洞的眼睛仰望着天空。



*



两个小时后,就像被雨打蔫的野花在阳光下再度绽放一般,在霹雳消退天空中出现彩虹之时,真理亚的性格也变回了原来的怪人,不对,是刚毅的女高中生。



“真是的,这雨好像是专为捣乱而下的,这也是学生会指使的吗?”



也罢,这更像真理亚的作风吧。



温暖而和煦的阳光照耀着身处洼地的彰和真理亚,尽管如此,刚刚才停的雨还是令他们的身体有些凉意。



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们还是回去吧。”



听到真理亚的宣言,彰惊愕地看着她的脸。



“我是不会放弃的,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我只是回旅舍借雨衣而已。而且要是阿彰因为我的疏忽而感冒的话,就没法向你的父母交代了。我也有作为部长该负的责任啊。还有至少应该在温泉里暖暖冻僵的身子吧。”



毕竟从年龄上看,真理亚才相当于监护人,所以就无法释怀了吧。



只是如此言之凿凿的真理亚,丝毫没有刚才的狼狈。或许是对这样的场面驾轻就熟的缘故吧,彰也觉得这是罕见的准确判断。



“不过这样太费时间了吧。”



光是从这里到旅舍打个来回,恐怕也需要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要暖身的话更不必说了。等抵达目的地也要快到一点了吧,在那边挖掘的时间是否能满两个小时都是问题。



到明天就必须返程了,住宿的时间很难延长。姑且不论作陪的彰,真理亚在这个月里一直都很期待。这些都是不难揣测的事。



“这就没办法了,要是硬把伤员和病人搬出来的话,那才要废部吧。”



真理亚蓦地站了起来,像是要斩断怯懦一般笃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决定了就快点行动吧。快,别磨磨唧唧的了,哪怕是一分钟也别给我浪费。”



在因阳光暴晒而水汽氤氲的谷底,真理亚催促着彰,她已经彻底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呢?不禁让人陷入了沉思。



总之先沿着涨水的河道往下游走去,再返回Y字路。走到这里,虽说仍是未铺装的道路,但由于路已经拓开,所以也比较好走。



取而代之的是恢复了原先势头的盛夏阳光,开始毫无遮拦地肆虐起来。被雨水打湿的连体服也在慢慢变干。当抵达旅舍的时候,可能更需要电扇而不是温泉了吧。



“学姐,看那个。”



彰一边用被雨淋湿的手巾擦着汗,一面伸手指向某物。



那是在上坡路的半途,像刚才瘤子一般突起的土台上,和之前一样停着一辆白色轿车。或许是因为被雨水冲刷的缘故吧,在水滴的漫反射下,整个车子闪闪发光。



“车子为什么不会被雷劈呀,毕竟就是个金属块啊。”



真理亚漫不经心地嘀嘀咕咕。



“这是为什么呢……不,不对,我说的是驾驶座。”



彰连忙又指了一指。



“有人在那里吗?”



真理亚面朝着车子,说声“你好”并鞠了一躬。



“喂,彰也要认真地打个招呼啊。在山里打招呼可是一种礼仪呢,在防患于未然避免遇难方面可谓意义重大哦。”



在学校里制服都穿得松松垮垮的真理亚,却对山上的礼仪纠缠不休。



“不是这个,请再仔细看看,学姐的眼睛烂了吗?”



轿车大约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透过挡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司机的样子,这时真理亚似乎也注意到了——



“哎呀,受伤了吗?”



和去的时候不同,驾驶座上坐着司机,而且还淌着血面朝车顶,不知死活。但即使是活着的也确乎是紧急事态了。



“我去看看。”



彰制止了真理亚,独自靠上前去,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来到驾驶座的旁边,想把车门打开,可门却是锁着的。一瞥之间,发现副驾驶座旁的车门翘了出来,似乎是半掩着。于是他拨开齐腰深的杂草走了过去。



彰打开副驾驶座的门,隔着座椅观察着司机的情况。尽管是四开门,但副驾驶座的座位还是被滑挪了相当靠前的位置,显得很是拥挤。他把位子向后挪了挪,起身坐了进去,在司机耳边喊着“你没事吗”。



可没事是不可能的,就连没有医疗经验的彰也迅速理解了状况。那是因为受害者的侧腹插了一把刀。彰猛然倒吸一口凉气,端详起受害者的脸,只见他苍白的脸上已然没了呼吸,显然已经断气了。此外……



车主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彰对那张脸还有印象,昨晚刚从电视上看到过特写镜头——



他似乎就是那个名为富井让治的逃犯。



3



“是阿彰杀的吗?”



真理亚张口就问出这种扯淡的话,配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令性质更加恶劣了。一定是因为吓到她了吧,嗯,只能这样想了。



“到底要经过怎样的思考回路,才能输出这么一句台词啊!”



真理亚战战兢兢地靠了过来,或许是因为害怕吧,富井的尸体在视野的角落中飘忽不定。此刻,这辆车变成了死人的坟墓,而车内的彰也相当于钻进了钢铁的坟墓之中,嘴巴半张,脸色惨白,完全无法将视线挪开。



“但是你怎么知道这是杀人呢?”



从真理亚的位置,应该看不见侧腹的小刀。



“阿彰不是露出一副杀了人的可怕表情吗,任谁都能看出这不是什么正常状况吧。”



原来如此,是看脸吗……自己确实没法确认自己的脸呢,彰对此表示接受。



“那么,被杀的人阿彰应该认识吧?”



“这你也是从我脸上看出来的吗?”



“没错。”



真理亚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比想象中的更藏不住情绪啊,彰暗自反省了一下。



“虽说算不上认识,不过名字还是知道的。”



“什么意思?”



真理亚已经来到了挡风玻璃跟前,当然应该能看到受害者的脸吧,不过她似乎并没有看出来。



“昨天的新闻里不是播了吗?那个京都的逃犯啊。”



“就是那起杀人事件?我记得好像是福井还是富樫什么的。”



“是富井。应该错不了。真理亚学姐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我是觉得他的脸长得很有特色呢。”



“我不怎么喜欢盯着别人的脸,毕竟看着欧巴宾海蝎才更让人感到开心是吧。”



“可你不是一直标榜自己喜欢小鲜肉吗?”



“我喜欢的是盾皮类⑥的小鲜肉哦。”



虽然完全想不起盾皮鱼到底长什么样,但现在并不是做这种对比的时候,彰掏出了手机。



然而画面上毫不留情地显示着在服务区外。



“学姐的手机怎么样?”



“没信号啊。”



真理亚也摇了摇头。



在陡坡的远处,隐约可以看见旅舍的屋顶。在旅舍使用手机的时候,即使是移动一点点距离都有可能掉线,所以山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物事。



“总之只能回旅舍向管理员大叔报告了。而且旅舍里也有公用电话吧。”



就在彰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抬起头的空当里,真理亚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慌忙环顾四周,只见她摇摇晃晃地绕到了车的后面,那边不远处就是悬崖,一不小心会掉进手取川的深潭里,很是危险。



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她就“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不过并不是掉下去了,毕竟离悬崖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



“怎么了!”



彰慌忙跑到了真理亚所在的车背后。



“这辆车好像被人从后面追尾了,保险杠凹下去了一大块。”



真理亚指了指保险杠。这辆车虽不是新车,但外表也没什么显眼的伤痕,只有保险杠的正面有一块凹陷。



“看上去像是逃犯在大摇大摆地逃跑时撞到的吧。或许是想挤开其他的车,好开辟退路呢。”



彰一面回忆着垃圾桶里的东西散落一地的情形一边回答。真理亚貌似也记得这副场景。



“没错。但他又是如何开着这样伤痕累累的车逃到这里的呢?事件是在京都发生的吧?在这期间,开这样的车一定很显眼啊。说起来,他又为什么要逃到这种地方?”



彰突然被某种不祥的预感所禁锢。并非是因为忽然从山上吹下来的,裹挟着潮气的大风,更多的是从身体内侧渗透出的不幸预兆。这样的情况已然是屡次三番了。



而且,这种预感总是会应验的。



真理亚蓦然露出了恍然大悟似的神情——



“我明白了!他是来寻找同伙的,为了让他们把他隐藏起来。而现在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俩以及……学生会的那些家伙!”



意料中的话语着实令彰伤透了脑筋。



“难不成学姐无论如何都要把学生会的人当成犯人吗?”



“那还有谁?”



该不会把管理员大叔给忘了吧。



而且冷静思考一番的话他才是最可疑的。话虽如此,彰却并没有说出口。毕竟昨晚和今早都承蒙他的照顾。他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叔,平时过着自在的隐居生活,但三年前妻子先他而去,孩子也独立生活了,于是就只在暑假和春假的时候半自愿地担任管理员。要把这样的人当祭品献给真理亚,实在有些良心不安。



“我不清楚,不过能把车停在这种没有铺装过的小路而不是县道上,就该认为富井这个男人对周边的地形很熟对吧,为了躲过警察的耳目而藏身于此,确实很方便啊。”



话虽如此,彰本人却没什么自信,所以言语上也有些模棱两可。



而且受害者本人其实并不见得非得对周边很熟。虽说车上插着钥匙,但发动机是熄火的。此外副驾驶的门是半敞着,倘若开着门行驶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发现的吧。所以可以肯定富井是在这个地方跟某人碰头了。



而管理员就是本地人。



逃出京都以后,富井在半夜造访了这里,在这个管理员的指示下去往这个隐蔽的地方待机。正如昨天荒子会长所言,正式的集训是在下周以后。到了明天,当古生物部和学生会的人都回去以后,旅舍将暂时处于空无一人的状态。



这真是个令人心存芥蒂的推理,所以他才不喜欢模仿侦探,想当侦探的话就必须怀疑无辜的外人身上去。



……而且接到报警的警察似乎也同样怀疑到了管理员。



*



“管理员大叔不是知道采掘场的事情,还告诉我们详细的路线吗?也就是说,他知道我们早上会经过那条路,绝不可能让犯人藏在那个地方的。”



听到如此没有毛病的论调,彰不由地多看了真理亚两眼。



之后便是理所当然的展开,总之到最后他俩并没有挖成化石。而是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接受了调查,并被强烈要求今天不要离开旅舍。当然,这只是冠以要求之名的命令而已。



学生会的众人似乎也被大致问了话。与其说是被当成嫌犯,倒不如说是被问及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或听到可疑的响动。或许有贵族私立学校的学生会成员的原因,即使和受害者一样来自京都,警察也没有像真理亚一样打一开始就疑心上他们。



于是,在真理亚不知从哪打听来管理员大叔被当做嫌疑人后,非常愤愤不平。刚开始的时候甚至毫不客气地闯进彰的房间大声责难“是不是阿彰得意洋洋地跑去告密了啊”。



与其说是帮管理员大叔伸冤,倒不如说是饱含着“学生会的人更可疑”这种毫无仪礼和道理可言的偏见。



“昨晚学姐确实向大叔确认过路线了呢。”



彰也表示同意。不过他的内心也有着和警方相似的怀疑,此时却被真理亚轻松击败,心情有些复杂。



“但是,富井这个受害者和这篇区域,或者说是石川县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这是荒子会长提供的情报。会长还给出了一个令人困惑的情报,那就是作为凶器的刀似乎是这间旅舍的常备品,由于一直收在厨房里,所以外人潜入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没有,但一般情况下,嫌疑最大的自然还是与旅舍相关人员。



“怎么说呢,听他的口气,似乎希望大叔就是犯人呢——”真理亚瞪了彰一眼,接着说道:“那不是肯定的吗?毕竟是学生会啊。”



“又来了?来到石川县了也还说是学生会啊。会长说过所有社团都会一视同仁的吧,要是一直冥顽不灵,真的会被废部的呀。”



“烦死了,阿彰到底站那一边啊?”



“像我这种为了古生物部免于废部而提出建议的人,还用得着问是站那一边吗?”



也不知究竟听没听进去,但就在那时,她的思路似乎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对了,阿彰,在发现尸体的时候,你是不是移动了副驾驶的座位呢?”



“嗯,副驾驶座太靠前了,因为实在太挤,不方便查看情况,所以我就把座椅往后挪了挪。”



“那你干嘛不早说啊!”



真理亚突然就发飙了。



“副驾驶座很靠前,不就意味着副驾驶座上的人是个小个子吗?而且在这间旅舍里,就只有一个这样的人。错不了,就是那个矮冬瓜!”



真理亚似乎还没有忘记昨天在温泉中的不快,她饱含恨意地吐出了这句话,还特地强调了“矮冬瓜”一词。



“稻永学姐?不可能啊!”



的确,包括彰和真理亚在内,其他学生会成员外加管理员差不多都是平均或平均以上的身高。要说能坐进那个位置的人,就只有不到一米五的渚了。



“不过既然不必开车,即使是小个子也不会特地把座位挪到那么前面吧?”



“挪到前面是因为不得不挪到前面啊,犯人就是从副驾驶的位置用刀刺向受害者的侧腹的吧,也就是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座位挪前,能坐进副驾驶座狭小空间里的一定就是犯人,而且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矮冬瓜。我可真是神机妙算呀。”



就这样,真理亚展开了猛攻。



……虽说如此,只要不是神明,现实就不可能事事如你所愿,事实就是渚有着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彰一行人离开旅舍是在上午十点十分左右,之后过了二十分钟也就是十点半,他俩在那个小土台上目击到了轿车,这时驾驶座上还没有人。二十五分钟后,大雨突然造访,在躲了两个小时的雨后,一点三十分两人返回了现场,在那里发现了富井的尸体。旅舍附近同样下着雨,大约是从两点前下到了一点钟左右。



犯罪现场被认定就在车内,地点则是发现车子的小土台上。



理由大致有二,其一是受害者是从副驾驶座被人刺中了两处,死因是出血性休克。不过从尸体上流出的血迹可以判断出受害者被刺后并没有离开座位。也就是说,在别的地方刺死受害者后在让其坐到驾驶座上,或者犯人先让受害者坐到驾驶座上再开车来到这里的可能性已经消失了。虽说道路的宽度足以通车,可在这种有坠落风险的未铺装道路上,从副驾驶或者后座上握着方向盘开车都是不合常理的。



其二是尽管下过大雨,可汽车底部的泥土却相当干燥。也就是说,从雨下起来开始,可以确定车子始终没有驶离过土台。



此外不仅是副驾驶座,在车子周围泥泞的地面上,除了身为发现者的彰留下的痕迹外,没有其他的足迹。因此可以认为犯人是在下雨之前,起码是距离雨停很久之前就离开了。



因此,可以推测犯罪时间是从彰他们经过的十点半至到雨停的一点之间,验尸报告的结果也大致如此。



这些情报除了刑警好意透露的之外,其余都是在真理亚的死缠烂打下,荒子会长也不情不愿地吐露出来的。学生会长并没想到真理亚会怀疑到渚的头上,大概觉得她是出于对事件的害怕所以才想知道详细情况的可怜羔羊吧。而且说起渚,她从中午开始只离开了十五分钟左右。



原本预定从十一点开始学生会全体成员一起出去徒步旅行,但因为下雨只能暂时观望,取而代之便在休息室里开了一个小时的会。会议在十二点结束,渚似乎去泡温泉了。而另一位女副会长倭文代则没去泡温泉,而是在房间里看书。



渚和倭文代都是女性同伴,所以便共用一个房间。据倭文代在证言,渚是十二点一刻返回房间的,她俩一直在房间里待到一点钟,从一点开始,学生会全员在餐厅里吃着他们原本为徒步旅行准备的午餐。待到用餐完毕,真理亚等人正好气喘吁吁地回来报案。



此外倭文代同样也证明渚九点起床后直至十一点前都一直待在房间里。



反过来看,从旅舍到现场徒步需二十分钟,由于回程是上坡路,所以需要三十分钟以上。当然拼命赶路的话时间可以缩短,但往返也绝不可能少于三十分钟吧。然而正如之前所述,渚独单独行动的时间只持续了十五分钟。考虑到她是女生,别说是往返,这点时间就连单程也很危险吧。也就是说,她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是可以成立的。



当然这也适用于倭文代。对渚而言,倭文代是证人,那么对倭文代而言,渚也是证人。



对于真理亚的胡说八道彰是半点都不相信,即使说给警方听也是一样的结果吧。但即便如此,当得知渚有牢固的不在场证明时,他也长吁了一口气。



顺带一提,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也只有书记中岛从十二点开始,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是单独行动的,这以及是最长的了,其他成员离席也就十分钟左右。中岛似乎也和渚一样泡过温泉。当然由于不是混浴,所以也没法互相证明。



而遗憾的是,从时间上看,就只有管理员才有可能作案,他在送别了彰和真理亚以后,便一个人在旅舍里做些杂务,故而没有可以确证的不在场证明。



“肯定是用车了啊,这样的话单程五分钟就能到呢。”



仰望着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空,真理亚展开了她那无厘头的推理,不对,应该说是瞎猜才是。



虽说不允许走出旅舍,但在庭院里来回走动的程度还是被允许的。真理亚说她讨厌一直待在室内,为了呼吸外面的空气,彰便陪她一起出去散步。



“那就是稻永同学开的车咯?那么车又是从哪来的,然后又藏到哪了?而且管理员大叔的车是不行的,因为一直停在车库里,似乎没被雨淋湿。”



“你觉得是那儿呢?”



她恶作剧般地反问道。彰立刻就明白过来,看那副表情就知道连她自己也没准备好答案吧。



“哪儿都不行,因为稻永同学根本就没有驾照。”



不过即使没有驾照,开车兜风的高中生也是很常见的吧。但如果是只有贵族学生的私立佩尔姆学院的学生,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摩托车怎样?那个只要满十六岁就能拿到驾照,而且体积不大,所以也方便隐藏。”



“在我们学校除了特殊情况之外,是禁止考取驾照的啊。而且学姐还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吧,受害者逃避追捕发生在昨天傍晚。那时候学生会的所有成员可都在这间旅舍里,就算急急忙忙去取摩托车也来不及啊。”



“那自行车呢? 这里常备了几辆自行车专供学生使用呢。”



听到她一个劲地给车降级,彰也有点不耐烦了,照这样下去,怕是之后又会蹦出什么跳脱的言论吧。



“去就不说了,返程可都是上坡路,比徒步还要花时间吧。”



而且这间旅舍提供的并不是山地自行车,就是普通的城市自行车。



“你说什么傻话?回去的时候只要把车从悬崖扔进河里,自己再跑回来不就行了?”



真理亚用大胆的的假设反驳道。



“就算这样,十五分钟内往返一趟也是不可能的。原本就是没铺装好的道路,再怎么拼命骑车也骑不出那么快的速度,摩托车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也不知道也没有把彰的话听进去,真理亚嗯了一声,东张西望地环顾着四周,不一会儿就跑到庭院尽头的树篱后边去了。



“学姐是要去哪儿?要是离开太久的话,可是会被警察和学生会找麻烦的啊!”



彰慌忙追了上去,只见真理亚停在了树篱的正后方,那里是个小小的停车场,面积不大,勉强够停两辆车,地上铺着砾石。再往前就是断断续续的斜坡,似乎是在没有空余空间的的地方勉强造起来的,地面也略微向着斜坡的方向倾斜。



“看,阿彰,从这里到那边是一条直线哦。”



不知道她口中的“看”是什么意思,彰越过真理亚的肩膀,从停车场这边往下俯瞰,的确可以看到事件现场那个眼熟的小土台,不过就只有很小一点。



“在这个斜坡上,没有树只有草吧……对啊,即使不是滑草,用雪橇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滑下去分分钟就能到下面了啊。因为下雨草会被水打湿,也会变得很滑。”



她的想法一如既往的牛到不行。



“跟骑自行车的情况一样啊,回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当然了,去程上或许可以缩短到两到三分钟,但全程压缩到十五分钟以内也是不可能的吧。”



“回来也沿着这个斜坡上去就好了呀。比起原先沿着弯弯绕绕的道路上坡,这样可以快捷很多,只要打个木桩再绑根绳子就可以回去了。”



真理亚洋洋得意地说着天真的话。



“但是本该泡过温泉的稻永汗流浃背地回来,副会长也会觉得奇怪吧?”



“只要穿着湿衣服扑通一下跳进浴室,马上把衣服换掉就好了,只要有一分钟就够了吧。”



“难道人人都跟学姐一样?要是有攀岩的本事,学姐干嘛不自己试试呢。”



彰的声音稍微有些激动——



“这个写斜坡的坡度可相当陡啊,而且在雨里还很容易失足。要是连学姐都不行的话,那么稻永同学也没可能吧,毕竟学姐比起小巧玲珑的稻永同学可要强壮多了。”



“什么叫强壮?和那个矮冬瓜比起来,谁都会显得强壮吧。还是说阿彰喜欢那种短腿妹子?”



“……那种东西跟现在的事情没关系吧。”彰如同被流弹击中一般,瞬间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总之学姐的推理漏洞百出,还有千万请改掉因为不喜欢对方就把他说成犯人的习惯,不然过不了多久,学姐就过不上正常的社会生活了。”



“我可不是因为讨厌稻永所以才这么说的哦,这可是我的灰色脑细胞告诉我的。”



真理亚背对着盛夏的阳光嘟起了嘴。天然卷的头发伸展开来,让人联想到神明脑后的光环。



“什么叫灰色?明明跟亮红灯一样红到不能再红了好不?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看学姐的脑瓜就是红灯的红却比红灯更红!”



“喂,比红灯还红的红又是什么红啊!你根本不知道挂红灯的恐怖,就别在这大放厥词了!”



彰的语气比平时严厉许多,或许是因为渚被当成犯人的缘故吧……不对,学校里面的杀人事件也就算了,到外面可不能让她再一头扎进去了。要是跑到外面乱传的话,就有可能被停学,或者凑成个红灯宝牌大满贯而彻底退学吧。佩尔姆学院就是这么严格。



要是真理亚被开除,那么作为护花使者的彰也就没必要待在学校里了。虽说对他而言这里都是贵族子女,有些束手束脚,但总算是习惯了。而且少归少,总也交到了朋友。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进那些粗鄙的公立学校了。



“求求你别再玩推理游戏了吧!不单单是稻永,整个学生会的人都不可能犯罪的!”



他拼命压制着搞不好就会失控的事态,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她。



4



“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翌日清晨真理亚一边大喊,一边向着房间猛冲过来。还没进门,吵闹声就已经传进彰的房间了。刚开始还以为是她的梦话或者磨牙声,然而伴随着一阵粗重的足音,门被打了开来。



“又来了。”



这次她又想出了怎样的推理呢……



“怎么回事?怎么吵得那么厉害?”



然而棘手的是荒子会长也被引过来了。明明时间还早,他却已经梳好了大背头,就像是在紧急状况下也要花钱打理头发的某前任首相一样。



“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真理亚直接面向会长回答道,并没有看向彰那边。



“学姐!”



彰刚想阻止,但为时已晚。



“哦豁。”



会长抢先一步对此表现出了兴趣。



“神舞君会像侦探一样推理吗?”



“没错!”真理亚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彰只能懊恼地抱着脑袋。



“听了可别吓一跳哦,犯人就是稻永渚。”



“稻永同学?”



以冷静沉着著称的学生会长,听了这话也不由地扬起一边的眉毛。



“这样吗。”他附和了一声,然后反手关上了门,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一时间真是难以相信呢。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应该是有根据的吧?”



虽然表情依旧很平和,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感觉光凭眼神就能轻易杀死两三个人。



只有凡事都很迟钝的真理亚没有注意到这紧张的气氛,只见她得意洋洋地谈论起了有关副驾驶座位的事——



“原来如此,稻永同学确实比较娇小……但昨天她几乎没有离开旅舍呢,车应该停在里这里徒步二十分钟的地方吧。”



彰担心地向她看去,该不会又要重复那些摩托车或者滑草之类愚蠢的推理了吧。



“现场就在这间旅舍的停车场哦,受害者是开车到那里等待稻永的,估计他俩是恋人关系吧,因为身份相差悬殊所以对周围人保密。于是受害者就想把恋人稻永也一起拉去逃亡,可真是太浪漫了啊。所以副驾驶的座位才会和稻永同学的身材相匹配。但现实主义的稻永却不喜欢这副做派,她害怕自己和杀人犯是恋人的事情暴露出去,所以便冷酷地刺死了受害者,毕竟她可是戴着玻璃假面的家伙呢。”



她可真是那种耿耿于怀的类型……即使不用如此恶劣的措辞也是一样,彰再次认识到了真理亚的本性。



就连自己都有这样的感觉,那个不明就里的学生会长又会怎么看呢?彰把视线转向那边,只见他一脸厌恶,糟到不能再糟了。像前天那样指着真理亚,说她看起来很有趣时的温和表情,此刻一星半点都没剩下。



“那种肥皂剧的展开也就罢了,但据警察说,车子底下的地面是干燥的,下雨的时候也一直在那里,而且稻永没有驾照,就算能开到现场,回来也得花半个小时吧。”



彰在昨天也提出了和会长差不多的反驳,结果真理亚并没能给出答案。不过今天早上,她却像是搞错了什么似的自信满满地挺起了胸膛。



“车子是动了,不过当然不是稻永同学开的,尽管这样,也不是受害者开的,它是自己动起来的。”



“自己动的?”



“可能是犯罪时手刹正好松掉了吧,因为这里的停车场十分狭小,所以有点朝斜坡的位置倾斜,车子又停在了斜坡的边缘上,所以在犯罪完成后的稻永从车里跳出来的时候,车子便慢慢往朝后方滑了下去。”



“所以就非常偶然地在那个土台上停下来了吗?刚刚我也提到过了,现场的车子底下很干燥。稻永同学应该是十二点去泡温泉的,当时正下着倾盆大雨。要是车是自己移动到现场的话,车子底下也应该被雨淋湿了呀。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而且快速从斜坡上滑下来的车为什么没有直接掉进水潭呢?会长知道车后面的保险杠凹进去的事吧?而且如果稻永同学是凶手,那两个人都对这里不熟,为何还能把车停在这个地方?要是把这些都放在一块,就能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我们去的时候看到的白车其实是另一辆车,从斜坡上滑下来的受害者的车撞到了那辆车的正面,停在它原本的位置上,而被撞的车则顺势掉进了悬崖下面的水潭。这正是食草恐龙的预备齿系统呦。”



“还有一辆车吗?”



荒子会长出乎意料地提高了声调。在同龄的人里,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会长发出如此富有感情的声音吧。



“我们在那天早上看到的一定是一辆非法遗弃的车,我和阿彰对车都不太熟,所以只知道是白色轿车,却没想到是另一辆车。而撞车的声音和坠崖的声音正好被雷声掩盖住了,正在躲雨的我们也没能听见。”



“简直一派胡言,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哦,这样的话稻永也能行凶了吧?因为凶器还留在车里头,所以警察应该不至于一路追查到水潭底下去吧。”



对于真理亚如此过分的说法,会长这边似乎也在犹豫,到底是该当场发作,还是把她当成一条可怜虫置之不理。要上的话就趁现在了!彰以野狗般的利落速度挤进两人中间,然后朝着会长的方向喊道:



“实在对不起!”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脑袋都快贴到了膝盖上面了。



“我会好好跟真理亚学姐说的,所以这里无论如何还请打住吧。”



虽说这么说着,但他还是一直低着头杵在原地,不仅是向会长,还有本该站在那里的渚。



“等等阿彰,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学姐还请闭嘴吧!”



先用眼神封住她的嘴后,“对不起!”彰再度道了歉。



自己为何非得为真理亚做到这一步呢,彰也感到大惑不解,可身体却擅自行动起来,而且大吃一惊的不仅是真理亚,就连会长也是一样。



“桑岛君,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嗯,我和学姐打小就认识了。”



彰先强调自己不是单纯的社员而是熟人——



“所以今天的事情无论如何还请见谅!”



十秒,二十秒,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呢?



“…我知道了。”似乎感知到了他的诚意,那边也传来了答复。



会长又恢复到之前温文尔雅的语气:



“看在你的份上,今天的话我就权当没听到好了。神舞君大概也被杀人事件搅得疲惫不堪了吧。当然,我也不会因为这事而在低人气社团的问题上给你们穿小鞋。放心吧,所以请把头抬起来。”



“非常感谢!”



彰总算抬起了头。



不在什么时候竟然淌下了眼泪。是悲伤?懊恼?恐惧?还是寂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总之心情五味杂陈。



而荒子会长则向他露出了笑容:



“真是了不起的表情呢。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要向警察询问接下来的安排,先告辞了。”



“谢谢!”



彰向着会长的背影又一次深深低下了头。



在门被关上的同时——



“你搞什么飞机啊,阿彰?”



真理亚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干嘛要对敌人摆出低三下四的样子?”



“觉得不对的时候赶紧道歉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没错啊。还是说你想让我道歉呢?”



“我可没这么说,出来道歉的只要我这个仆人就足够了。”



已经深入骨髓的奴性甚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眼睛有点模糊,我先去洗把脸吧。”



“你给我等下!仆人又是什么鬼啊!”



无视真理亚的呼喊,彰粗暴地攥住了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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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拉丁学名Dicynodon,生存于二叠纪的一种草食性似哺乳爬行动物,有两颗巨大的牙齿,穴居,擅长挖洞。



② 指二战结束后恪守法律坚决不去黑市换粮最终饿死的法官山口良忠。



③ 日本最低的自然山,海拔6.1米,位于德岛市。



④ 拉丁学名Parasaurolophus,生活在白垩纪的晚期的鸟脚类恐龙,为鸭嘴龙类恐龙的典型代表,最为显著的特征是其头上延伸出来的头冠。



⑤ 位于东京江东区的大型垃圾填埋场,后被改建为著名的梦之岛公园。



⑥ 拉丁学名Placodermi,生活于志留纪至泥盆纪身披骨甲的原始鱼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