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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汽车坟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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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们也在啊啊啊!”



神舞真理亚发出了这个世界上最抓狂的声音。



这也难怪。



为了三天两夜的化石挖掘之旅,他们一路行至深山,不停地换乘电车和巴士,终于抵达了绿环,不知为何,在玄关大厅里,他俩猝然跟穿着制服的学生会成员们不期而遇了。



如果这是在教师或者社团大楼,只会看到一张拧巴成苦瓜的脸,尚且不至于这么大吃一惊。然而,现在的时间却是学生们从学业中解放出来的灿烂暑假,而且地点是距离我们佩尔姆学院所在的京都市很远的石川县的白山脚下。于是苦瓜脸一下子变成了嗑了辣椒的脸,并且还在这里嗷嗷大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会像二齿兽①那样东挖挖西挖挖,你最好给我做好心理准备,阿彰!”



为了排解平日的怨气,在去程的电车上,真理亚意气风发地发表宣言,就像淘金热中前往西海岸的淘金者一般。



在炎炎的烈日下被带去彰里的彰,根本不可能情绪高涨吧。但是为了真理亚,这也是无法可想的。



彰是这位“大小姐”的护花使者。本来要是担心掌上明珠的话,找个女性朋友陪她去就够了。但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有其他缺陷,她至今为止连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因此,青梅竹马兼义弟的彰就被选中了。



虽说是义弟,但毕竟男女有别。一个月前,听说真理亚的父母允许他俩结伴去长达两天三夜的旅行,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而且由于真理亚挖化石兴趣一直是瞒着父母的,所以便谎称是温泉旅行。当然,彰也为了统一口径,对父母撒了同样的谎。



真理亚和彰之间当然不会有丝毫那样的想法,可居然连亲生爹妈都不在乎,放任自流到令人叹息的程度。不,即使是这样,彰也不想惹事上身,无论走哪条路,都将陷入比眼下更加麻烦的境地。



不过,很大程度上可能因为那个旅舍是学校自有的住宿设施,要是普通的温泉旅舍的话,就不会那么顺利了吧。



佩尔姆学院在全国拥有数处住宿设施,这里就是其中之一。所有住宿设施主要用于社团集训。当然真理亚也以古生物部集训的名义申请了住宿。因此,一到旅舍就和学生会的人相遇的概率虽说不大,但也是存在的。



如果这事发生在普通的温泉酒店的话,她当场就会搬出自己那套自说自话的阴谋论吧。但正因为有这样的理由,伴随着叫声抛出了些许压力而稍稍平复下来的真理亚,还没等彰过来安慰,似乎即刻领悟到了这只是极端倒霉——“怎么会这样啊……”她宛若抹了盐的青菜一般萎蔫下去了。



“啊呀,古生物部也在集训啊。真巧呢,我们学生会从今天开始也要在这里集训了。”



与此同时,学生会长荒子依旧波澜不惊,以一贯的情绪回应道。也不知他是真的不惊讶,还只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管理,彰也说不清楚。



“你们这身打扮是来挖化石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附近能采集到化石呢。”



“什么叫头一次听说?只是原本就没兴趣所以单纯不知道吧。这附近的手取川的上游自古以来就是赫赫有名的宝藏地啊。”



真理亚挺着胸膛不屑地反驳道。她身着灰色的连体服和黑色的登山靴,背上则是粗犷的背包,可谓是全副武装。



为了蒙蔽父母的眼睛,到达京都站为止,她一直都在假装斯文,穿着一身看起来像是大小姐一般手感柔软的衬衫和裙子。但在京都站就很快换上了早就收在行李之中的连体服,把这些一股脑地塞进了投币式储物柜。在喊着“走,上京去”的游客络绎不绝的京都站里,以及度假的游人们将座位反转过来面对面坐着的雷鸟号车厢内,她已经穿着工作服在那昂首阔步了……



真理亚像是将性感的过去全部舍弃一般出发了。不过她平时却会像只发情的猫一样随口嚷嚷着“快给我一个有神之手的男朋友吧”,所以只能认为她脑袋里面有几处短路,就像接错了电容和二极管一样。



彰的扮相则没那么放得开,就仅仅是再普通不过的T恤和牛仔裤。当然他的帆布背包里也静静躺着一套连体工作服,只是他没这个胆量在京都站里就换上这身行头。



话虽如此,因为和真理亚搭伙而变成了反差强烈的组合,彰只得被迫接受京都站里的外国人,以及列车上的一大家子好奇目光的洗礼,甚至真理亚还朝他白眼“你害羞个啥?这就是挖化石的正装啊”,这真是一段能让一个正常人充分感受到毫无来由的悲哀的旅途。



“不好意思,我是化石方面的外行。那你就是大张旗鼓带领部员去那个宝藏地咯。”



荒子会长爽快地道了歉。



从会长的语气看,他似乎丝毫不觉得这两个人是来约会的。虽说她这副扮相大概也有一定影响。但包括她父母的事情在内,或许彰只是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正散发着认可主仆关系的露骨气场,还有卑躬屈膝的奴性气息。



考虑到这种可能性的彰深受打击。



虽说现在正担任着真理亚的护花使者,但他并未决定像自己父亲那样去真理亚父亲的公司入职,更别提去当神舞家的仆人了。



虽说暂时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但毕竟还是高一,彰打算从现在开始寻找将来的目标,就像绝大多数高中生那样。



只是在佩尔姆学院,由于社长或老店的继承人,医生或律师的子女多如牛毛,所以已经决定好将来的人也为数不少。



既然已经铺好了即使狂风暴雨袭来也不会脱轨的坚固轨道,对当事人来讲肯定也是挺值得嘚瑟的吧。当然,学校里也有老二老三之类为所欲为的家伙,这些人大概是因为家底很厚,总而言之就是一群空想家。



总之,目前是寻找选项的阶段,要是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已然养成了这种劣根性的话,毕业的时候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不知不觉中,可选的范围就会变窄吧。



听到会长的话,真理亚暗中较着劲——



“我会发掘出能写进日本古生物史的化石,让社团继续存续下去的!”



不服输的她发表了斗志昂扬的宣言。



“这可是件好事,毕竟社团的名誉也和学校的名誉息息相关啊。”



会长也给予了落落大方的回应。



由于佩尔姆学院接连发生杀人事件,低人气社团的问题也被暂时搁置,本该在暑假前就决定好社团的存废了。只是一到秋天,这事又会被再度提上日程,所以要在此之前先设法取得实际成果……这就是真理亚本次的计划。



当然,除了这样歪门邪道的动机以外,也有一部分是纯粹想留宿在平日里没法过去的遥远的化石采集地吧。



“不过,部员好像还是只有两个人啊。”



书记中岛冷冷地插了一句。虽说他有着能在东大模拟考中拿到A评价的头脑,但一副伶俐的脑筋全被浪费在了惹人厌的事情上面。因此彰对他并不感冒,倒是看起来心直口快的会长更值得尊敬。



“真烦人啊,你就只会说些讨嫌的话吗?”



对于二年级的真理亚来讲,中岛也相当于前辈了,并不是一个能够出言不逊的对象。失礼的口气招来了中岛的怒目而视,他刚想跨前一步,会长就像是阻拦似的抢先说道:



“有干劲再好不过,但实际成果和成员人数至少要满足一样才行。如果还是两个人的话,要是没有像编绳部那样的实际成果,是很难存续下去的。”



“我知道,毕竟是触手之年嘛,真是的,就连我的新生劝诱办主任阿彰都不肯好好干活了。”



不知为何她将矛头指向了彰,这也太荒谬了,虽说他是一直被催着带人过来,但从不记得被任命过什么新生劝诱办主任,而且这个触手之年又是什么玩意?



事实上在七月中旬,彰终于从隔壁班找来了一个人并将他带进了活动室。只是那家伙对古生物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跑来观察以怪人著称的真理亚的怪人而已。



因为同样是怪人,真理亚一眼就看穿了他,于是毫不犹豫地就以“让不感兴趣的人加入进来也没意义”为由,把他赶了出去。



“听好了,阿彰,哪怕有再多的幽灵部员,对社团也不会有一点好处。”



她宛如不买黑市之粮的法官②一样,刚正不阿地进行着说教。虽说那副姿态让人平添了几分好感,但倘若继续这样下去,将会和那位法官一样面临社团被废的悲惨命运。



“没错,可要那样的话,成员就永远也不会增加了。除了回家部的那些人,其他的可都进了自己喜欢的社团了。”



“只要好好展现我部的魅力,自然会出现的吧。这可是有二十年光辉历史的社团啊。”



——这样的对话就发生在十天之前,因此,即使身为新生劝诱办主任的彰因为玩忽职守而被斥责,他也完全无法接受。



说起来彰也不是出于喜欢才加入古生物部的吧。



一阵怨气涌上心头,彰把脸背了过去。



“神舞君,虽说现在只有一名一年级学生,但身为前辈不好好关照也是不行的呢。”



副会长野迹倭文代用娴雅的声音补充了一句。而一旁的会计稻永渚则强忍着笑意。



“就算这次免于废部,两年后等你毕业了桑岛君也一样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呀。如果今后还想让社团续存下去的话,不仅要标榜学姐的风范,还要更加珍惜自己的部员,并由你来亲自指导吧。”



虽说有着文雅大方的风情,但毕竟是三年级学生,对于真理亚,她也用大姐姐般的口吻开导着她。之所以会让人感受到浓厚的继承传统的意识,大概是因为公职家庭的出身吗?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学生会的其他人都打算离开了——



“那么古生物部的各位,请保重。”



倭文代摇晃着长长的黑发,轻轻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了,渚也效仿似地转过身去。尽管这帮人都挺惹人嫌,但她俩似乎不能算在其中。巨汉笹岛和光头小本都是体育社团的,像是担任后卫一般跟在她们身后。



彰目送着两人身躯夹缝里倭文代那曼妙的背影。



“盯盯盯什么盯!讨厌死了!连阿彰也喜欢那种女人吗?”



虽说对那个“也”字颇有疑惑,但再往下深究也只是自寻烦恼,所以彰就没打算刨根问底。



“嘛,比穿着连体工作服嘻嘻哈哈的人总要惹眼一点吧。”



“阿彰,你这是在嘲讽挖化石的工作对吧?还有我哪里不惹眼了?在金泽站那会不也被大家盯着吗?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啊!”



但之后大家都把目光移开了吧……本想竖起食指好好训她一顿,但还是勉强把话咽了回去。毕竟好不容易才到了旅舍,现在并不是在玄关拌嘴的时候。如果只乘电车倒也还好,可他俩已经在山路上的巴士里头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了。现在只想滚去房间里将就着躺个尸先。



*



彰和真理亚的房间是相邻的,都是十二叠以上的大房间。由于基本是为了集训而建造的,所以并没有小房间。



无论哪个社团,男女生都不可能同处一室,自然是要分开了。结果就是男女成员各只有一名的古生物部,出现了这种一人各占一个大房间的事态。



这总比在狭小的房间内挤成沙丁鱼罐头要好得多,然而空旷的大屋里就只住着一个人,就好似修学旅行时睡过了头,被剩在旅舍里一般,实在是有些寂寞。



为了消除旅途中的疲惫,在泡了一楼的温泉之后,彰就乘着夜晚的凉意出去了。在黄昏的高原上,日落时分的太阳将大地染成金色,仿佛是极乐净土中的佛陀成群涌现的梦幻景象。虽说可以悠闲自在地泡着温泉,但在这副身在京都难得一见的壮美金色中,姗姗来迟的旅行之感令彰沉醉其中。在上次事件中所产出的那些空虚的想法,也渐渐消退下去了。



正当他坐在长椅上发呆的时候——



“桑岛君,你一个人吗?”



回过神来,只见身穿夏装的会长站在身后。在这以前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息,如果是武人的话,说不定就是这样吧。



与真理亚不同,彰并不讨厌会长,但还是有些紧张。面对权力在握的人,关键不是自己怎么想,而是他们怎么想。



“哦,神舞君的情绪好点了吗?”



他点了点头,然后向彰询问。但这个问题很难作答,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好像真的是偶遇呢。”



会长爽朗地说着,然后坐到了彰的旁边。



“怎么说呢?”



“没什么,就是偶然。毕竟也有过想要讨好学生会,妄图将自己从废部名单上剔除的无理之徒呢。”



“难不成……你们以为真理亚学姐是为了接触学生会,才故意来这里的?”



“在玄关相遇的瞬间是有想过。毕竟离集训的时间还早,运动部要下周才正式开始。我们是为了不妨碍其他社团训练,才提前进行集训的。”



“原来是这样。”



“但是,下一瞬间神舞君的脸色好像看见害虫一样,我就知道是偶遇了。”



会长自嘲似的笑了笑。



“谢谢了,理解万岁。真理亚学姐虽然是那种粗枝大叶,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但她是断然不会做出那种卑鄙的行为的。她是真心喜欢古生物,尤其是化石。”



不知为何,彰不由自主地开始解释。与此同时,会长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并没有插话。



“这是当然。但是因为低人气的问题成为废部对象的社团大都有这种情况。虽说饱含激情,但人手和力量都捉襟见肘,而且社团活动室和经费也都是有限的,万望理解。还有——”



会长继续叮咛着——



“恐怕神舞君自认为是与前任会长关系密切才被列入废部对象的吧。但恰恰相反,古生物部以前之所以没被提名,正是受到了权利的恩惠啊,这才是你们所处的正确位置。”



“我知道,而且我想真理亚学姐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想承认而已。”



“嗯,不必在意,毕竟当政者无论做什么都会招来怨恨。”



会长好似大彻大悟一般说道。



“会长将来会从政吗?”



“不,我会继承我的家业。虽说当政者这一表述可能会引起误解,反正你只要明白组织领导的这一层意思就够了。”



佩尔姆学院学生会长一职,也是帝王术的一环吗?反过来讲,连一校之领导都当选不了,连学生间的人望都获取不了的人,能够成为企业乃至社会的领导吗……所以大家才为选举而拼尽全力吧。



“会长人真的很好呢。”



没有任何内涵,就只说在无意中脱口而出罢了。



“我也是喜欢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啊。这么一说,大家都会很惊讶吧……你看,你看起来也很吃惊吧。因为跟一个有着不同思想或原则的人交谈可以一桩趣事呢,还能获得自己所没有的视角和感想。当然跟桑岛君交流也是一样。”



“我没什么思想的啊。不过,要是想真理亚学姐那样想法稀奇古怪的人,看到也会觉得有趣吗?”



“是啊,我永远不会厌倦,当然这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潜藏着善良吧,对那些怀有恶意的人也心存愉悦,对我而言负担还是很重的。”



他浮现出公平严谨的学生会长身上所无法想象的亲和笑容。



“唔,不过这样的表达的确会招来神舞君的反感呢。”



“是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彰也跟着笑了起来。



*



“阿彰,你刚刚跟学生会长说了什么啊?”



刚回到房间里休息了一会,真理亚就喘着粗气蹬蹬蹬地靠了上来。因为刚泡过温泉,天然卷的头发异常湿润,散发着淡淡的硫磺香气。或许是头发湿润的缘故,她身上散发的气息相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性感。但由于初始值和弁天山③一样低,所以也就是Gameboy的画面升级成Gameboy Pocket的程度而已。



不过她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算得上耳聪目明。



“难不成你想背叛我?!”



真理亚以锐利的眼神直瞪着他。



“真理亚学姐……”



不被信任到这种程度,真是悲哀啊。



如果是后辈,哪怕是同级生,他还能正襟危坐絮絮叨叨说教一通吧。但对方可是学姐,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可想。



彰只好按捺住感情试图分辩:



“我到底背叛了什么?又该怎么背叛?”



“让我想想,比如说……”



真理亚思考了半晌然后说道:



“……把古生物部秘藏的副栉龙④的预备齿(Denta Battery)化石倒卖给学生会之类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会有那样的化石!还有预备齿又是什么玩意?最新款的牙科器械吗?”



“身在古生物部居然连预备齿都不知道?那是某些食草恐龙的备用牙齿结构啊,和人类不一样,新的牙齿可以一直更换下去,它们牙齿一层下面还有一层,一层接着一层,总之会有好几层。当现在使用的牙齿磨损的时候,新的牙齿便会立即在同一个位置如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



“就像是子弹头铅笔一样吗?”



真理亚只要一提到古生物,就能立刻让话题跑偏,不过眼下还真是求之不得,所以彰也趁热打铁问了一句。



“没错,因为只有齿列部分会长牙,所以看起像就是蜂窝的样子。食草恐龙会把坚硬的树叶和树木的果实磨碎后吃下去,所以牙齿的消耗很大。”



“没有牙齿的话,就没法进食了吗?”



“比如人的牙齿不保养的话,三十年左右就没法使用了。也就是说,人作为生物的寿命原本就只有三十年左右。”



“那就是说,学姐已经活过一半了?”



“是啊,所以我才不想被无聊的外界压力干扰对化石的研究,让所剩不多的生物意义上的寿命活的更有意义。而阿彰呢!”



糟了,好不容易才跑偏的话题,稍微弹了一弹,就又回到了原先的球道上面。



“学生会本来就不可能想要预备齿这种玩意。要是他们真看得上化石的话,就不会提什么废部了!”



“那就是为了搞到让古生物部废部的情报喽?”



“学姐!”



“干嘛啊。”



语气稍稍凶了一点,真理亚一下就怂了。



“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间谍,只要照这么发展下去,古生物部被废部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本来就是受学姐的拜托才加入古生物部的,要想搞什么破坏活动的话,打一开始拒绝加入不就结了?只有一个部员的社团绝对会被废部的,懂吗?”



刚把话说完,彰就后悔了。



自己毕竟不该强买强卖,强迫别人感谢自己入部的恩惠,这并非他的本意。



万幸的是,真理亚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与其在这大吼大叫,还不如就给我多拉几个人来吧,光靠阿彰一个是有些危险……算了,我也说得有些过分。”



不知道是不是醒悟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特意向彰道了歉。可她的脸颊却仍旧像一只贪食的松鼠一般高高鼓起,依旧是愤愤不平的模样。



“学姐是对温泉有啥不满吗?”



彰试着打探了一下,而真理亚就像缺食的鱼塘里的鱼儿一般轻松上钩了。



“温泉很棒啊,有股像古生代一样的硫磺味,不过我在那里碰见了稻永。”



“被稻永讨厌了吗?”



虽说她一直很开朗,看起来不会讽刺挖苦或是说什么惹人厌的话,不过只在女人之间态度兴许也会改变吧,毕竟停电的时候在活动室里两人也是剑拔弩张的。



“我在温泉里悠闲地游泳时,老是找茬说什么会把热水溅到外面,叫我别这么干。”



“……这不是找茬吧,分明就是学姐的错。”



原以为是女人之间发生了争执,其实并不然,彰稍稍松了口气。



“还不止这些呢。她看到我的身体突然笑了出来,明明自己就是个矮冬瓜!”



渚是身高约一米四五的娇小女性,由于外表的原因,似乎成了学生会的吉祥物。



“……受害者意识太强了吧。而且矮冬瓜之类的话还是有点伤人。”



“还不止啊!她甚至说我被太阳晒伤皮肤都长斑了,当然,我反驳说那只是颗痣而已。”



“嘛,她毕竟是上台表演的人,比较重视身材和皮肤护理吧,应该只是关心一下而已。”



“是吗?只是性格不好吧,平常装模作样的,一定是在夏天阳光的照射下,不知不觉就暴露出了本性。”



“暴露本性的根本就是学姐好不?对于在温泉里游泳的家伙,任谁都会说几句嫌弃的话呀。如果是学姐的话,肯定是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蛙泳对吧?”



“你是在嘲讽我不会海豚式打腿吗?”



“没没没,话说你是在温泉池里蝶泳啊?”



“怎么着?不行吗?”



真理亚一面甩着湿答答的头发,一面涨红了脸——



“还有干嘛总替那个矮冬瓜说话?果然阿彰是被那个女人的姿色迷惑住了吗,之前看她的眼神就色得和个大叔一样。你就是被那只母狗勾引才背叛古生物部的吧?”



“快给我适可而止吧!”



眼看话题即将陷入循环,彰赶忙叫停了,当然多少也有一点被指出了真实想法的原因吧。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试图对真理亚好言相劝:



“好不容易泡了温泉还费这种劲干什么?要是影响了明天挖化石的工作,那才是学生会求之不得的吧。”



“对,对啊,明天才见真章呢。”



冷静下来之后,彰为了转换心情而打开了电视。画面上,主持人正用紧张的语调播报着新闻。



据悉三天前在京都市内发生的R大学学生私刑杀人事件的主犯青年,在接受盘问的时候,驾车撞到两名警察然后逃走了。两名警察都身受重伤。现场上演的武斗场面虽说跟电影还有差距,但放在电视剧里也足够了吧。只见电视里头一个劲地播放着现场伏见区大街上的惨状——话虽如此,却也只是垃圾桶里的污物散落一地而已。



不久,富井让治,20岁,土木工程工作人员的文字介绍和杀人犯的照片同时出现在画面上。



那是一副坏人的脸孔,跟夜晚的木屋町一带的流氓没什么区别,说不准真是流氓也不一定。



虽说这些图像都是特地挑选会给人留下坏印象的照片。但即便是这样,他那瘦削的面颊再配上异常具有攻击性的眼神,浑然就是一个吸毒者。



逃跑的戏码就发生在傍晚四点,也就是两个多小时前。犯人的行踪似乎还未被掌握。



“即使回到京都,也是乱成一团啊。”



真理亚就在彰的身边叹了口气。虽说如此,由于那是发生在伏见区的事情,和生活圈不在那里的真理亚貌似并没多大交集。就像是邻市的感觉一样,毕竟事不关己。



不管怎么说,能把真理亚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真是谢天谢地啊。



*



之后两人在餐厅里享用了晚餐。菜色是盛放在松花堂风格的器皿里的坚豆腐牛排和一种名为“天衣无缝”的糖煮土豆。



由于和学生会的一行人错开了时间,所以此时在并列放着数张长桌,能够容纳将近百人的餐厅里,就只有彰和真理亚两个。



仔细一想,他还是头一遭跟真理亚面对面共进晚餐。虽说在文化祭之前,他们也曾在社团活动室里吃过快餐,但那说到底只是补充能量,并没有正式用餐的感觉。



当然,若加上家人或者其他朋友的话,就有很多次了吧。



不管是在吃饭还是其他时间,真理亚就只顾着谈论化石,半点新鲜感都没有。



总而言之,真理亚对明天的事干劲十足,她似乎相信自己真的会有什么世界性的发现。



听到耳朵生茧的彰在晚饭以后,又一次泡了温泉。虽说不是露天的,但宽敞的窗户外面亦可望见白山雄浑的山峦,因而有了相当的开放感。她想要在这游泳的心情并不是不能理解。



大约半小时后彰走出房间,坐在了露台的长椅上,满天繁星映入眼帘。这是一个美妙而凉爽的夜晚。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大自然,要是被迫在城市或乡村中生活做出选择的话,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城市那边吧,即使是这样的自己,心绪也不由地摇曳不定。



不过偶尔看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室生犀星对故乡的记述之中,大自然就是在遥远的地方寄托思念的。



正当他深陷自我陶醉之时——



“不看外表的话,你还真是个诗人啊。”



伴随着哧哧的笑声,彰被人搭讪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于是他立刻转过身来。果然不出所料,声音的主人正是稻永渚。不知她是不是刚洗完澡,并没有穿正式的制服,而是简单的运动服。面颊红润,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哈?” 她这副新鲜的姿态令彰有些惊慌失措,情不自禁地说了声“对不起”。



“干嘛要道歉啊?”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然近在咫尺,或许是因为蒸汽的缘故,她身上的热气甚至传到了彰的脸上。虽说应该是无意识的动作,但他几乎都要窒息了。



“不不,没什么。”



彰不由地向后靠去,跟她拉开了距离。或许是把这当做了拒绝的信号吧,渚露出了相当不满的表情。



“我这可是表扬呢。整天在活动室里打游戏机,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无趣的小孩呀。”



“……嘛,要说无趣的话,是挺无趣的吧。”



“骗人啦——”



她嫣然一笑:



“我看人一向挺准的哦。”



因为这是头一回跟渚正面交流,所以彰也不知道她的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正犹豫着该如何回复她的时候——



“明天要去挖化石了吗?”



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朝他问道。



“呃,好像是这回事呢。”



难不成她对化石也有兴趣吗?这样的念头瞬间划过了脑海——



“虽说隐约感觉到了,你对古生物是真的是不感兴趣吧……护花使者也很辛苦呢。”



“对对,就是护花使者。话说这到底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这在二年级可是人尽皆知的哦,听说那个神舞的护花使者也入学了什么的,你可能不知道吧,他们甚至给你起了个‘仆人君’的绰号呢。”



她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靥,这可真是造孽的笑容啊。



“……仆人君吗,这还真叫人无地自容。嘛,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也根本不可能入学的吧。”



“自卑是没必要的,只要入学就一样都是佩尔姆的学生。对吧,仆人君?”



“你也给我来这个!”



“有什么关系,两种叫法都一样的嘛。”



如此一来,彰明白了她虽然跟麻美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确实是一位坦诚而很好说话的女性。虽说收获颇丰,但一回到学校就又是学生会跟低人气社团成员的关系了。这一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稻永同学,你对真理亚学姐没什么怨气吧?”



“没有哦。我对家族纷争没有兴趣,参加学生会也是被野迹同学邀请来的。嘛,不过刚刚的事情也是有原因的。”



“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她也只是个孩子呢。”



孩子……吗?确实呢,这句话恰到好处地体现了真理亚的特性,这让彰很是感服。



“不过,我现在倒是有点羡慕她了。”



渚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因为彰并没发现她有不如真理亚的地方。虽说不知道渚的家境怎样,难不成还是有关门第出身?可她明明说和家族无关的呀。



“难道是身高?”



“你是在消遣我吗?”



“对不起。”



被她轻轻地瞪了一眼,所以彰立刻道了歉。



“我家是三姐妹,全是女生呢。而且我还是老幺,总被姐姐们当成小孩。我也想要你这样的跟班呀,不,应该说是想要一个弟弟吧。”



这到底算什么呢?彰虽然有点失望,脸上还是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不想做我弟弟吗?”



“是弟弟啊。”



“怎么?弟弟的话不满意吗?”



莫非被她发现了?



一定就是这样吧。彰可没有荒子会长的那张扑克脸,不管怎样,就连那个只会挂科的家伙也能轻易读懂他的心情。



而且对手可是话剧部的女演员。不管是玻璃的还是乳胶的,什么面具都能往脸上戴。相反,彰的面具对她而言就像保鲜膜一样透明吧。虽说只见过几面,而且之前都没交谈过,但从她的视线和表情来看,很可能完全被看穿了。



如果,此刻眼前存在的所有动作和言行,都是以演戏为名的谎言的话……



不行,疑神疑鬼只会招来黑暗吧,彰一下子感到万般惭愧。



“喂,怎么样啦?”



她带着一脸天真的表情又贴近了几十厘米,而彰还是跟刚才一样下意识往后靠着。



“……我会考虑的啦。”



幸好渚的手机此刻打来了电话,彰逃也似地离开了,脸一定比刚洗完澡的时候还要红吧。



回到自己房间,彰大口喝着麦茶,想尽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胸腔里宛如小鹿乱撞一般。



幸好没听到真理亚的大吼大叫,所以这次大概没被她看到吧。



2



翌日清晨。



天气预报是晴天,但电视似乎并不会跟踪关注山中多变的天气,远处正有奇怪的乌云若隐若现。话虽如此,那只不过是遥远的征兆而已,头顶上铺满的蓝色仿佛已然渗透进夏日天空。



“要是天能再阴一点就好了啊。”



看着灼热的太阳,彰不禁嘟囔起来。她身上同样是灰色的连体服和黑色的登山靴,外加厚厚的工作手套,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素色的毛巾,和真理亚的扮相如出一辙。



并非他专门去配合真理亚的行头,而是早先在挖掘化石之前,真理亚在一个女高中生根本不可能出入的一个“熟店”里,帮他定做了一整套工作服。



“你看我有在发牢骚吗?山中的天气可是说变就变的,上回是彰第一次去,所以我就忍了,这次可不会再有丝毫的客气了哦。”



在玄关被真理亚催促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到达采掘场大约要一个小时,就算按原计划五点返程,也要挖满五个小时的化石。



在炎炎烈日下陪着劲头正旺的恶鬼部长折腾五个小时……



刚系好登山靴的鞋带,彰就感到丧气了。上次说是说手下留情,可还是相当严格的。批评他錾子的使用方法不够老道倒也罢了,还说什么若是不仔细观察岩石的纹理,就跟睁眼瞎没什么两样。可一旦她发现了自己想要的化石——哪怕是烂大街的,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会将彰抛在一边,自管自一门心思地开始用锤子敲击岩石。



虽说可以称赞她是化石爱好者的模范,但这并不是昨天副会长的台词。只是她作为一名高年级学生,如此任性妄为又该如何是好呢?更何况,彰是被请求才加入社团的。



话虽如此,经过十多年的相处,即使再对真理亚说三道四,非但等同于佛前讲经,反而会使状况进一步恶化吧,这都是不言自明的事。还是别做这种无谓的抵抗,唯唯诺诺地做“大小姐”的护花使者就行。



难不成这就是思考回路已经染上了奴性的恶果吗……打开玄关的门走到外面,和毫不留情的炙热阳光交融在一起,令人头晕目眩。昨天夜里渚的笑容,幻觉似的浮现在了眼前。



初中时直到初二韧带受伤为止,他一直都是篮球部的成员。而在一年多的回家部生涯中,不仅是身体,就连精神都变得迟钝了。



话虽如此,在炎炎烈日下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首先要确保别走在真理亚前面,总之彰把作为护花使者的任务目标设定到了最低限度。



这附近除了这间旅舍以外没有别的建筑物,周遭长者齐腰高的灌木和杂草,或许是地域的植被特性吧,并没有高大的树木。沿着狭窄的道路上走三百米左右,就能抵达县道。昨天下车的巴士站站牌孤零零地矗立在岔路口,周围就只有一台破旧的百円自动售货机。似乎这就是一个集训专用的停靠站。不过前方不远处就是徒步路线的入口,所以也有那样的用途吧。



县道似乎向着愈发人迹罕至的山顶延伸着,昨天的巴士也一面发出柴油机的轰鸣,一面朝空无一人的上方驶去。至于前方等待着的到底是怎样的世外桃源,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是因为此刻要去的地方,正好在县道的反方向,也就是通往后山谷的小路尽头。



虽是未经铺装的路面,但宽度足以通车,路面上甚至还留有明显的车辙痕迹。这应该是当地人在使用吧。在这层意义上,倒是可以松一口气,如果这是仅能通人的羊肠小道,只靠真理亚带路的话很容易遇难的吧。而且周围尽是像欧石楠那样低矮的杂草,在视野良好这一点上也算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上回在Y字的岔路口就遇见一次险情,要是彰错过了腐朽的路标,就不是沿着山麓,而是向着山脊强行进到深山里面了。



“不过真是热死个人了。”



真理亚用手巾擦拭这脖子上的汗水,一路上她都在发泄不满。



由于下坡的缘故,腰腿暂且还不觉得疲劳,体力却因烈日而不断消耗。没有高大的树木就意味着没有可供遮阳的树荫。可以说一直都暴露在阳光下面里。



抬头仰望走过了路,远处可以看见旅舍的屋顶。离开旅舍已经将近十分钟了。虽说自以为走了不少路,但如果是直线距离的话,应该也不算太远吧。彰愈发觉得厌倦了,本该往山谷走去,可最要紧的河流却依旧踪迹全无,就只有同样的景象在循环往复。而他俩就好似在走在山坡上一样,蜿蜒而下。



虽然目前是下坡尚且还过得去,但回程的上坡路究竟还能不能承受得了呢?彰感到有些不安。如果登山应该会好些吧,即使凭体力爬到山顶,由于回程是下坡,所以毕竟还是往下走的。当然,登山者们总以为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在这里就恰恰相反,在一番畅快之后必须登山的下山者们,在高耸的山路前面恐怕连回去的力气都会丧失殆尽吧。虽说真理亚极力主张这里是什么宝藏地,但连她自己也是头一回来。在返程的上坡路上,真理亚能不能保持住体力呢?倘若保持不了,又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些都是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不过彰也不愿多想。唯一还算慰藉的是,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挖掘化石,所以不用一天到晚四处走动。



“大声嚷嚷只会更累吧。”



抛下这样一句话后,彰便自顾自默默地前行。由于是足够行车的道路,所以大体上还是比较平整的,坡度也不算陡峭。但从昨天的话里来看,前方还有崎岖的山路在等待着他们。



然后又下行了将近十分钟,两人来到了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路边有一块像瘤子一样突出的地面,形成了一个土台一样的地方。尽管如此,由于周围全是齐腰高的杂草,所以不大可能施展像阿尔卑斯的少女一样小跑过去,往正中间躺倒的技能。正想着要是上面有一条长椅就可以歇歇脚了,不过仔细一看,土台的中央正对着俩人的方向停放着一辆白色轿车。



由于对车型不熟,所以彰并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车。不过有一种蒙尘已久的感觉,是被弃置了吗?山路上经常能看见被遗弃的洗衣机和冰箱。坐巴士过来的路上,也能看到被称为迷你梦之岛⑤的非法遗弃现场。不过那里并没有汽车,只有一辆被抛弃的锈迹斑斑的摩托车。



车内似乎没人,因为茂密的草一直生长到车窗下,所以无从判断是否有车牌,正当彰不由地想要靠近查看一番的时候——



“阿彰会开车吗?”



或许是被暑气融化了大脑吧,真理亚抛出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彰“诶?”的一下回头看着她。



“你不正想开那辆车吗?”



“开什么玩笑?学姐是得了日本脑炎了吗?”



虽然这么说,但回过头看,连彰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靠近那辆车。或许真如真理亚所言,在骄阳似火的天气里,内心深处的一隅产生了想要开车的念头吧。当然,彰并没有驾照。



“但早知道有能够通车的路的话,让旅舍的大叔开车送我们一程就好了,真可惜啊。”



还真是睹车思车啊,虽说旅舍是有管理员大叔,但也没法期待会有那样的服务吧。



“那是没可能的。要是强行拜托人家被学生会长发现的话,形象就愈发负面了。”



“说真的,学生会那帮人真是恶心,果然是跟着我们过来的吧?”



要是告诉她对面也是一样的想法,她又会是什么表情呢。当然往地狱之火上再浇一瓢油只会徒增麻烦,所以彰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接着又前行了十五分钟左右,就抵达了谷底的位置。虽然仍在半山腰的高度,但河面已经很宽了,在眼前划了一道曲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潭。抬头看了看悬崖,那里高出水面大约有三十米,上头是一片平地,正是刚才的土台。要是之前胡乱在那里打滚的话,或许现在已经掉进深潭里了吧,彰不禁感到心有余悸。这么说来,据管理人讲,过去似乎发生过几次不为人知的汽车落水事件,传闻还死过人,其中有些车甚至连坠落的事实都未被发现,就这么沉在水底。简直就像汽车的坟场一样。



从那里去往河道的上游,此次又转为上坡路。车辙的印迹沿河而下,去往上游就只有一条狭窄的登山小道。不过沿河的地势比预想的要平缓,且植被和高大的树木也越来越多,树荫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往上爬其实相当轻松。这样的话,返程的路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吧。



然而正所谓一言成谶,当彰刚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的时候,脸上忽然传来了一股凉意。



是落下的水滴。



抬头一看,天空正被乌黑而浓厚的云层覆盖着。原以为是树荫,所以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不知何时,太阳已经黯淡下去了。而真理亚看上去正忘乎所以地一往无前,似乎没有注意到雨滴。



“学姐!真理亚学姐!”



彰大喊了一声,真理亚这才转过身来。或许是由于脑浆被太阳烤焦了吧。她的反应貌似有些迟钝。



“天色不大对头啊。”



彰竖起了食指。然而,毋需多言,稀稀落落的雨滴势头越来越强,转眼间就变成了疾风骤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又不是侏罗纪,哪来这么突然的?”



或许是身体冷却后恢复了活力吧,真理亚像洒水器一样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虽说彰并不清楚到底什么是侏罗纪气候,不过肯定是热带性的吧。



“真是的,衣服都湿了,到底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