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怕，我怕雪雪又会消失。当时你能得救纯粹是运气好，若是又发生相同的事，可能会真的无法挽回。」



「所以你扭曲了我的思考？」



「不，我做的没那么夸张，我只是给雪雪施加了一点魔法。」



「魔法？」



雪华阿姨自嘲地笑说，我们在客厅聊着，犹如在埋藏已久的谜底。



「对，我为了不让雪雪求死，所以给你建立起不会想消失的心态（Mindset）。」



「那是什么东西？」



「雪雪你认为自己是没人要的存在对吧？」



「对。」



「雪雪的自我意识太过稀薄，才会认为自己一点都不重要。所以我先诱导雪雪，让你强烈地认知到自己是九重雪兔。目的是当你的内心泛滥成灾、难以承受之前，能够全部重置。」



听了这段话，我心中的一个疑问终于冰释了。每当发生什么事，我就会反覆认知自己是「九重雪兔」，原来都是雪华阿姨造成的。



「其实，这魔法本来很快就会解开。」



雪华阿姨的声调变得低沉。



「其实，姊姊很爱雪雪。小悠也一样。所以，只要她们把这心意说出口，魔法就会轻易解开。毕竟我非专业，这不是正式的催眠，真的只是很简单的小魔法。不过……」



「？」



「雪雪的女人运实在太差，之后还不断被别人伤害，尤其是你国中时真的太惨了。结果我施加的魔法，开始牢固地拘束住雪雪。」



「我的精神变成最强也是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是我会错意了。不是我坏掉了才不会受伤害，是因为不会受伤才会坏掉，不会受伤和坏掉这两件事，在我心中是相互权衡的关系。



最强的精神，才是导致我变不正常的原因。



但要是我没了这个，肯定老早就自尽了吧。



「雪雪不会受伤。不过，每当发生什么，雪雪就会逐渐坏掉。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无可奈何了。」



「为什么这件事没告诉妈妈或姊姊？」



「总是待在雪雪身边的两人听了，一定会难以承受。她们不忍心看见雪雪逐渐坏去的模样。」



「那雪华阿姨──」



雪华阿姨哭了。她和妈妈到底是姊妹，哭的样子有些神似。



我明明再也不希望看到别人哭泣，却害她哭了。



为什么我总是──



她紧紧抱住我，就和妈妈一样。不过，气味和妈妈有些不同。



在回忆里，我总是被雪华阿姨这样抱住。



现在的我能够理解，这应该是雪华阿姨知道我不肯向妈妈撒娇，才会代替她这么做。



「既然你发现了，那就应该知道，大家其实是爱着雪雪，没人希望雪雪消失。」



「嗯，大概知道……我要是这么做了，大概会让人伤心。」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雪华阿姨哭了出来，彷佛倾泻出至今的一切思念。



我到底害这人操了多少心？



为什么这人会对我竭尽心力？



就算她是妈妈的妹妹，到底也只是他人。



「雪华阿姨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现在的雪雪应该明白吧？」



「……因为喜欢我？」



「那当然了。我喜欢你。我也是最喜欢雪雪了！」



嘴唇感受的触感，十分甘美柔嫩。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人是如此温暖。



「只是我有个疑问，雪雪在我面前一直都没变过，明明雪雪被强加的心态（Mindset）已经彻底失控了，这是为什么？」



对喔，我平时那些愚蠢的想法，在雪华阿姨面前都不见踪影了。



我倒是从没思考过这件事，想想还真不可思议，不过答案非常简单明瞭。



那一定是因为──



「因为，雪华阿姨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没错，我长久以来都被她保护着。我想求死时，是她拯救了我，当我拒绝一切，她也不断为我付出爱情，给了我容身之处。是她告诉我，我能够待在这里。



打从那时到今天为止，这人为我付出了多少心力，说是牺牲奉献也不为过。



我自然而然地对不断为我付出的雪华阿姨低头。



「谢谢你。」



「雪雪……雪雪！」



雪华阿姨笑了。连我都能明白，她眼中散发的泪光，一定不是悲伤所致。



「吃得好饱喔。」



「对了，我学会握寿司了。」



「是吗？」



「是老板教我的。下次跟雪华阿姨一起去他的店吧。」



我和雪华阿姨一起洗澡，这是从那时延续至今的习惯。



每次我来到雪华阿姨家里，她都会强迫我一起洗，事到如今也不会感到害羞了。话虽如此，我的视线仍在虚空中旁徨，你们都懂嘛，我好歹是个青春期少年。



「魔法解除后，雪雪可能会变得容易受伤，这样没问题吗？」



「没关系，现在有很多人愿意帮助我。」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而且雪华阿姨也会来帮我啊？」



「啊──真是的！今天雪雪的可爱程度增加了五成左右，大姊姊快忍不住了！」



一直以来，都有许多人愿意帮助我。有针对我的恶意，自然也会有人释出善意。



我只是没发现罢了。我不会受伤，代价就是会逐渐坏掉。



这一切都结束了。即使受伤，我也不愿坏掉使他人悲伤。



我失去了坚固如奈米碳管般的最强精神，如今我也不需要。



这样就够了，未来我终于能够取回感情。



今天我要挥别无敌的自己。



「不过──」



我不禁笑了出来。



伤脑筋，看来我早已习惯这个调调。



想想也是，这性格已经和我相处十年之久，实在是太长了，如今这已成为了我的一部分，他也是我。



「看来我其实很喜欢过去的九重雪兔，我也不愿意失去雪华阿姨为了保护我而赋予的事物。」



「雪雪……？」



我骤然从浴缸站起身来。趴喔──



「为防日圆暴跌，会预先买美金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我──九重雪兔！」



考虑到现在世界局势，日本能安稳到什么时候谁都说不准。把存款一点一滴换成美金，也是不错的资本形成方式。这个令和年间，可不是和平日子过太爽的人能平稳度过的时代。



我不禁失笑。没错，这样的我也是我啊。这绝对不是假造的人格，也不是假货。没错，这个我也是我。



「雪雪好棒！而且……下面也变得很出色呢。」



雪华阿姨双颊染上一抹嫣红。咦、等等。我给雪华阿姨看了什么东东？未免大方过头了吧？雪华阿姨的确是从小和我一起洗澡，但我好歹也正值青春期。趴喔──



「没关系！我有准备好套子，就算你不想戴也没关系！」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有准备反转兔女郎装！」



「竟有这种事！感谢你在这状况下给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光源氏计画吗！？



趴喔──



雪雪已经入睡，还发出可爱的呼吸声。这一天终于来了。



对我们来说，今天是我们的「约定之日」。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天。



我一直看着逐渐坏去的雪雪，希望他察觉自己其实是被大家深爱着。



雪雪说我从没伤害过他，其实并非如此。



我才是把雪雪伤得最深的人。要不是我做了那种事，他也不会迟迟过不了内心那关。那怕在当时，只剩下这个办法可行。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雪雪不要死。



代价，就是害雪雪不断受苦。



他却对我说了谢谢，我感到终于有所回报。



所做的事被雪雪肯定。



我眼泪不止，感觉一切云开雾散。



雪雪已经没问题了。他自己察觉到了。



我和雪雪邂逅，是在他非常小的时候，他八成不记得了。



当时的我抱持许多烦恼。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正好去姊姊家照顾雪雪。



雪雪从那时就是个不让人费心的小孩，某一次，他突然叫我妈妈。我们是姊妹，长相非常相似，也难怪他会认错。



雪雪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叫我一声妈妈后，便倒头睡着。他当时的睡脸，远比现在来得天真无邪。



那个瞬间，我心中的迷惘瞬间消散。我彻底想开，认为自己怎会烦恼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看着雪雪的睡脸心想，人生中，应该有更多重要的事物才对。



若是当时雪雪没这么做，我肯定会承受不住。



那也是我第一次对姊姊产生强烈怒意。预料之外的，是雪雪的运气实在太差，总是会被卷进麻烦事，这或许是他天生就有吸引麻烦的体质，年纪尚幼的雪雪，心灵实在难以承受这些事。



我想方设法希望救他，最后决定给予一点协助，那不过是简单的对症治疗。



我一开始认为，这只是个马上就会解除的小魔法。



却没想到，这竟然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后患……



然而，这一切终于要画下句点。雪雪说有人愿意帮助自己，所以没问题了。



雪雪已经不需要守护精神的魔法。



他再也不需要重置自己的精神。



我的干涉，也将在此结束。我想未来，雪雪一定不会像过去那样频繁来我这玩。好寂寞啊……



「雪华阿姨……」



雪雪嘟嘟囔囔的，或许是说梦话。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再把雪雪绑在身边！



一直以来都是我害雪雪受苦，是我害雪雪坏掉。我大脑如此思考，理性如此判断，可是看到雪雪，我又忍不住想顺从冲动宠爱他。



因为，他是如此惹人怜爱。



我以为雪雪发现真相时，一定会讨厌我。



这理所当然，我才是一切的元凶，雪雪有那权力恨我。



结果他不仅没恨我，还感谢我。这是打从雪雪小时候，叫我妈妈那天以来，第一次展露笑容。



我至今为此抱持着罪恶感和义务感。



既然雪雪原谅了我，那么未来──



我都老大不小了。这话要是跟朋友说，她们可能会觉得我疯了吧。



我们年龄差异太大，这事实难以颠覆。



不过，我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再也无法隐藏这份心情。



──我现在，爱上了这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