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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镜子国的企鹅》(1 / 2)



1



那是张小照片。



三个少女相视而笑,一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她们间的距离很近,光滑的玫瑰色脸颊近得几乎要碰在一起了。



三个人虽然类型不同,但都比我年轻时候的女孩要漂亮。尤其是中间的少女,真美啊。不,应该说是美的出奇了。



被杀的正是那个女孩。



“他”也知道右侧的那个少女,是逃过一劫的那个女孩。那接下来的目标会是……是谁呢?



当然不可能是她了。这种事谁都想的明白吧。最关键的是被那位姑娘她看过脸了。除非是个傻瓜,否则谁还会冒着这样的危险?



那剩下的就是……。



已经预先调查过了。你住在哪?有没有兄弟姐妹?上学的路线是什么?和谁关系好,有没有社团活动……。



成尾纱耶香。这就是照片左侧,那位满脸笑容的少女的名字。



* * *



刚刚,最后的一个铃终于响了。



像蜂箱里一齐奔向花朵的蜜蜂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飞出来的,是一群年纪相仿、无忧无虑的少女。孤身一个人出来的孩子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是两三个人的团体。四人以上的团体也不少见。多数都是去最近的车站,所以少女们按一个小的团体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们爱笑,爱说话,也爱吃东西。有个孩子从制服口袋里掏出奶糖,慷慨地在同伴面前晃来晃去。那薄薄的包装纸像不合季节的落叶一样飘落在柏油路上。旁边的点心店里,几名少女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口的保鲜盒,认真地品评冰淇淋。



她们穿着深蓝色的外套,裹着彩色格子裙,一定汗流浃背了吧。对于干渴的喉咙来说,香甜的冰棍一定很是美味。



现在的季节已经有着夏天的气息了,少女们也一样热情澎湃着。



五月─。



也许这是最适合这些天真烂漫的少女们的季节吧。她们年轻、美丽、无心……世界充满了有趣和奇怪的事。活着本身就很快乐——看起来也确实是这样。



成尾纱耶香从校门出来是在铃响的十五分钟后了。走在一旁的大块头少女是川岛由美。成尾纱耶香一边指手画脚一边说着什么,川岛由美则若无其事地听着。看来她们的目标是点心店。她们拉着校服的袖子,低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不知被什么吸引走进店里。



过了一段时间,她们出来了,每人手都握着一根冰棍,冰棍似乎是精心挑选过的。包装已经被撕掉了。看着那甜美的冰点,川岛由美露出了白牙。另一边的成尾纱耶香用红舌头慢慢地舔舐着,细细品味。简直和猫舔牛奶的样子一模一样。



成尾纱耶香突然停下脚步,好像瞥了我一眼,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但是,少女的视线并没有固定在一个地方。她看了看邮筒、路边电线杆和其他无关紧要的风景之后,又把兴趣转向了冰棒。



我明白了,虽然她们看到我,却没有察觉啊。



无论从这边看多长时间,也绝不会被少女们看到。不是她们没看见或假装看不见,应该是被无视了。



对她们来说,看不见的东西就等于不存在吧。就像是别人的心情,同情心啦,还有就是未来、将来之类的词语所表达的模糊的东西一样。被当成空气,或者幽灵之类的东西了。(大概类似的话吧……)



过了一会儿,我继续跟在少女们后面。



* * *



“幽灵?”



川岛由美嘴里叼着已经变成了棍子的冰棒,用模糊的声音反问。



“对,幽灵”成尾纱耶香为了不让残留的最后一团雪糕掉下来,点了点头。“由美,你没听说过吗?”



纱也香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将自己宝贵的新信息分享给他人,大多数情况都会很愉快。即使那是让人不太舒服的新闻。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点也听不懂。”



由美一边把冰棒扔进站台上的碎屑篮里,一边奇怪地反问道。



“听说出现了呢,安藤麻衣子幽灵。”



空气仿佛一下凝固了。



“……哦,真的吗?”



“真的。”



川岛由美皱起了那浓密的眉毛。



“真是白痴,这都是啥啊。”



她恶狠狠地说道。



安藤麻衣子死于今年冬天。对于她的突然离世,在校内引起了广泛的议论,这已经是三月前的事了。升上了三年级,开学后,提起这位没能等到春天就死去的少女的名字似乎成了禁忌。



其中的缘由也不难理解,毕竟安藤麻衣子是被杀的。而且,犯人到现在还没有被抓到。杀人犯也和女高中生一样地自由。然而,世人却如此简单地想要忘掉这件事。都说传言一般会流传“七十五天”,可能确实是这样吧。



当时,由美、纱耶香和麻衣子是二年级二班的同班同学。当然,她们可没有忘。又怎么能忘? 对少女们来说,那可是件大事件。所造成的影响和动摇也是无法估量的。尽管如此,不,正因为如此,她才一直闭口不谈。和平时相比,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



但是,这一禁忌似乎也开始逐渐解除了。



“就像笨蛋一样。”川岛由美又重复了一遍。“人死了就是死了。到底是谁放出这种流言啊?”



“……我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在传。



成尾纱耶香不服气地噘起了嘴。对方不听自己的话,觉得很没意思吧。



“啊,真无聊。有什么有好处啊?上了三年级后,大家都突然变了脸色,说是要参加考试。像我们这种地方能上的大学,不也就那么几所吗?”纱耶香看了由美一眼,还降低了声音说。



“麻衣她,可以不用学习去准备考试了,反而很幸福吧。”



那张可爱的脸,说着极其哀伤的话。



“安藤她本来就很聪明。”



“也对,不像我们。”



“拜托你别把我也算进去啊。”



这次轮到川岛由美不情愿地噘起了嘴。



“嗯,在体育方面,我确实比不上由美。”



“哎呀,只有体育吗?”



“……不过音乐应该是我比较好一点吧。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相橡子。”



大概是想说“半斤八两”吧。由美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说不定我也会一下就变身。”



“什么?”



成尾纱耶香惊讶地转过头。



“就拿我们来说,长得不是很漂亮,也不太聪明,现在就被杀了,你不觉得很委屈吗?”



虽然一直在胡乱地说“太棒了”,但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由美变得非常生气。“是啊。我的话,绝对会变身的。可是啊?现在也不能做什么有趣的事。去学校也好,在家也罢。我想放松一下,就有很多人在吵闹。可是上了大学,就能随便玩四年了,到时候就自由了。我哥哥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学习什么的,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情景,我就想再忍耐一年就好了。”(都是幻想罢了……)



“要是能考上就好了。”



“就算我们大家都落榜了,麻衣她还是一定考得上了自己的第一志愿吧。”



“是啊。像她长得那么漂亮,头脑又好,活在世上一定很快乐吧。她遇害的时候,一定觉得难以置信吧?”



最后的部分,纱耶香小声地说。



是啊,她当时应该是觉得难以置信吧。事实上,麻衣子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不是痛苦,看起来像是十分惊讶呢……。



话说回来,这些少女竟然会若无其事地谈论同学的死?为什么不去想想,也许死亡就近在眼前呢?



危险,危险,注意红灯。



缺乏想象可很危险的。降临在别人身上的灾难,也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这一点,你们实在是太没有防备了,真是乐观得令人吃惊……是啊,我想给你们一个警告。就该让你们知道吗?你们到底是有多么地愚蠢。



我不可以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绝对不可以。



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成尾纱耶香。



2



小幡康子最近才听到这个谣言。



康子从今年四月开始担任三年级的班主任。照例,家长们会发出忧虑的声音说:,现在可是重要的时候。当然,小幡老师做得很好,毕竟她很年轻。”。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很少有人称赞为“年轻女性”了,但成为自己孩子的班主任后,就突然出现不同尺度的回答了。



对于康子来说,这类话只能当作耳旁风。即使不这样,也有很多事情让人心力交瘁。跟家长们说的一样,现在是个“重要时刻”。说白了,让所有学生的志愿实现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看清实际,降低下志愿学校的排名,已经是一件让人心情沉重的工作了。另外,去捶打毫无干劲的学生的屁股,让他们进行填鸭式的学习,不就像用铲子填海一样,是徒劳的努力啊。



就就业形势来说,严峻的情况也和升学一样,不,甚至更加严重。经济和时代一样,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在因就业难而喘不过气来这一点上,女大学生还是无法比拟。



总而言之,目前的情况是,无论环顾何处,都很难找到令人愉快的话题。



所以,在这时候,对于那些不切实际的、阴暗得让人抑郁的流言——简单说,就是学校里的鬼故事或幽灵故事——这类蠢事,我想尽量置之不理。



然而,出现的却是安藤麻衣子的幽灵,这对康子来说,实在有些微妙。



身边有人被杀,更不用说成为杀人狂牺牲品的还是自己所负责班级的学生,这种事竟然发生在现实中了。我以前是这么想的,电视和报纸上看到的不幸事件,总是会降临到某个陌生城市里运气不好的人身上吧。



当然,这个想法太轻率了。 在二月下旬,年仅十七岁的安藤麻衣子就离开了人世。虽说过去了两个多月,学校也似乎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宁静。然而,这只是在表面。不管怎么说,犯人到现在还没抓到。



这个传闻好像是最近才开始悄悄传开的。在康子看来,这似乎是少女们内心深处的岩浆般的不安,从一个小小的裂口处慢慢地涌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安藤麻衣子对于大多数少女来说,是像偶像一样崇敬。



是美丽,高傲的女神。



康子轻轻叹了口气。一想到死去的少女,就会有一种既不是懊悔,也不是焦躁,也不是愤怒的感情涌上心头。



作为班主任,我终究是无法理解,也许,她是个一直拒绝被理解的少女。



不用担心,没问题的。安藤麻衣子就这样对康子冷淡地关上心房。被拒绝的也不只是康子和其他老师。就连一直围着麻衣子,崇拜她的伙伴们,也不是被她真正接受。



虽然是极少数,但也有例外。



那天放学后,结束工作的康子顺道去了保健室。保健教师神野菜生子微微一笑,站起来倒茶去接待她。在房间的一角,电水壶发出微弱的声音。神野菜生子走路的样子,在边上看着有点不好意思。听说以前发生过交通事故,她的右脚不太方便了。因为当事人并不愿提及,康子也没再问过更详细的情况。只是,她隐约感觉到,在校内菜生子经常穿的那件白大褂也一样,她身上的某种悲哀似乎是由那件事引起的。



或许,正因为如此吧。经常出入菜生子身边的学生,也有不少看起来很健康的少女。这些学生所面临的问题,与其说是身体问题,不如说是心理问题。即使是靠自己的力量也无能为力,即使告诉别人也无济于事的事情,所以少女们还是得来找菜生子。



安藤麻衣子以前也是其中的一个。作为班主任,要说学生们完全没有复杂的想法那是骗人的。可当康子自己,注意到的时候,却还是像这样把不知是该商量还是闲聊的话题带到菜生子的身边。我想,就像保健室是学校不可或缺的地方一样,菜生子也是学校所需要的人啊。



“一颗方糖就好,对吧?”



菜生子一边从杯子里拉起茶包,一边问道。



“请给我加两颗吧……总觉得太累了。”



精神上的疲劳比身体上的疲劳更加需要糖分。



“出什么事了吗?”



菜生子一边递上茶杯,一边歪着头说。



“没什么大不了……”



康子努力用爽快的语气说,但她停了下来,盯着热气腾腾的红茶,心情却沉重。



最早的征兆是厕所里的涂鸦。



平时康子都使用一楼的职员专用厕所,她之所以会特意去三楼的学生厕所看看,也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了少女们的闲话。



“你看到了吗?音乐教室旁边的厕所……”



有个学生正想这么说,发现康子后突然闭上了嘴。所以说到底是先有的传闻,还是先有的涂鸦,根本就像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分不清。不管怎样,康子还是有些在意,打算放学后去看看有问题的那个厕所。



那个涂鸦是在最里面的单间里发现的。



警告!



是的,它就写在墙上,上厕所时眼睛所对着的方向。这条线似乎是用铅笔画的,很细看不太清了。喂……又不是小学生,至少警告两字要用汉字写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放轻松往下看,结果被吓了一跳。



安腾麻衣子就在你后面。



回头的话,会被带走哦。



“会被带走哦。”与这孩子气的说话方式正相反,它的含义令人毛骨悚然。



康子弓着身子思考着。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写了这样的话呢?难道是她们的恶作剧吗? 为什么偏偏是安藤麻衣子……?



想着想着,康子突然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



安腾麻衣子就在你后面。



回头的话,会被带走哦。



警告。警告。后面有人,在你的身后……。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哦。



感觉气温一下子降低了。



我脑子里知道这很荒谬。虽然知道……但天已经黑了,没开灯的厕所里很昏暗。放学后,校舍里也是人烟稀少。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回响着学生们进行社团活动的声音。



现在,在场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至少,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想法在康子的脑海里闪过,一下变得非常恐怖。



如果这时有人从后面“哇”的一声吓她,她一定会大声发出惨叫,成为日后的话题吧。但是,当时那里只有康子一个人。等回过神来,她已经逃走了。康子没有勇气去回头看。



* * *



“说真的,现在想起来真是个笑话。”康子像是要掩饰害羞似的,轻轻地耸耸肩。“可是,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后来我因为很在意,就去问了学生们……听说已经传的大家都知道了。神野老师也听说了吧?”



“是啊,我听说了点。据我所知,好像是先有人乱涂乱画,然后流言才传开的。”



涂鸦是鸡,流言是蛋吗。也许恰恰相反。在心里康子一个人喃喃自语。从涂鸦这颗蛋中,诞生了流言这只鸡……。



“那上面写着的话,你怎么看?幽灵真的会出现吗?”



康子的语气是开玩笑的,但眼神却是认真的。菜生子为难地微笑着,蘸着温热的红茶。



“几年前……校内发生了连环纵火事件,你知道吗?”



过了会儿,菜生子嘴里说出的话,实在出乎意料。



“嗯……也有过这样的事。”



“是什么事件?”



“怎么说呢?校内接连闹得乱七八糟。火势明显是从没有火源的地方燃起,那时候可真够呛。检查了所有学生们的随身物品,查出了足以烧毁整个学校的打火机。不知什么时候,结果就变成管制吸烟者了……”



纵火是严重的犯罪。按理说,她有向警察报告的义务,但也以前一样,这事被掩盖后便不了了之了。



“那么,火是在哪里点着的?”



经过反复询问,康子终于明白了。



“对哦。那次也是洗手间,是手纸被烧着了。不过从那件事后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了。不管是谁干的,都已经毕业了。”



“那是当然,做这件事的不是同一个孩子。只是地点相同。”菜生子稍稍打断了几句,突然露出向远处看的眼神 ““小幡老师,从小学、初中,再到高中,在学校里是要度过很长时间吧?”



“怎么了?”



“同学、伙伴、朋友还有前辈、后辈等,不止是和自己同龄的人,还有班主任、年级主任、校长、教务主任、语文老师、数学老师那些大人们,整天围在你身边,你有过感到窒息的时候吗?一个人的话会寂寞,所以还是跻身在人群中比较好,可是就是会有无法呼吸,毫无理由想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来这里吧。”康子微微一笑,闭上了一只眼睛。“实际上有很多吧,这样的孩子。”



“来保健室的孩子还好,能好好地说出说‘请救救我吧’。实际上即使不这样,也能来这里,至少她没有拒绝任何人。”



想起安藤麻衣子,康子的眼睛感到深深一阵刺痛。



“也就是说,是极度不信任他人的孩子在洗手间放火、乱涂乱画吗?”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就类似把自己房间的门锁上一样。”



“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呢?”



“因为不安。”菜生子的回答简短而明确。“就像打雷的时候盖上被子一样。谁都想从不安中解脱。而人的不安,其原因大多还是在于自己……说白了,他们并不是被雷声吓的。”



“这点我还能理解。我也能理解害怕什么的孩子逃进洗手间的心理。但是……”康子用怀疑的语气说。 “即使如此,也不可以在学校放火啊。如果做错一点,那可不得了了。而且……那样乱涂乱画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非得是幽灵?而且还是安藤麻衣子的幽灵?就算只是恶作剧那也太过分了,神野老师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我想这两个都是某种信号。”



“信号?”



“嗯。”菜生子点了点头。 “烧起来的火和烟,像烽火、信号弹之类……是种迫切的想法所促使的紧急行动。与此相比,涂鸦则是更直接的一种信息,因为使用的是文字。我认为想要传达的东西,无论是哪个都没太大的区别。”



“信号?” 重复了一遍后,她的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号?”



菜生子的回答稍有停顿。



“……大概是S·O·S.”



沉默再次像阴影一样落下,这次更长。康子焦躁地皱着眉头。



“为什么要采取这么拖拉的方法?想让别人帮忙,直接去跟班主任、父母、朋友说不好吗?”



“如果孩子清楚地知道自己能从什么地方获得救赎的话,也许会那么做。可是现在这个孩子说不出口,所以会想要得到幽灵的帮助。”



康子尴尬地微笑着。



“听起来神野老师好像相信有安藤同学的幽灵。”



“那不是是当然的?不出现才怪呢。她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相貌也出类拔萃,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是那样死去的。幽灵出来的条件差不多都具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