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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六角螺栓(2 / 2)


「这是啥?」



「论坛的羽田秋叶讨论串。」



「这是……」



「偷拍吧。」



我受到了如后脑勺遭到殴打般的冲击。



「不对,才不是什么出轨啦!」



「还有人留言说你精力旺盛喔!你明明是处男。」



阿神露出贼笑,我敲了他的头。



论坛还贴了别的偷拍照片。我和春樱、我和丽奈,还有我和冬月。这是在神田一起吃晚餐的那一晚。春樱明明坐在冬月旁边,却被修图修掉了。虽然时序有误差,但排列方式足以引起春樱粉丝的误会。



「你和春樱在一起的这张,不是校园内吧?」



是秋叶原,我们去小莉的店那时候。我简单扼要解释了那天发生的事和冬月的身分。



「春樱和姐姐给人的感觉差好多喔。你什么时候和她们姐妹走得这么近了?告诉我嘛,我会寂寞耶!」



「我们没有很亲近,只是有些事要谈。」



「是喔?贴照片的人不知道她是春樱的姐姐吧?他只写说你和别人的太太幽会,目的是煽动群众吗?」



「可是,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我们见面的事。」



「你被跟踪了吧?」阿神用力叹了口气,「樱公主的粉丝,有人火冒三丈了。」



4



有人把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放在图书馆的借阅柜台上,我抬起头,发现牧村春樱站在眼前。



「拜托你了,秋叶。」



「麻烦给我借书证。」



「好!」



我公事公办地收下借书证,办理借阅手续。



「归还期限是一星期后。」



「你今天几点下班?」



「我要待到闭馆。」



「那,我等你。」



春樱完全没有把我的回答听进去,抱着刚借好的书,坐在可以放眼观望柜台的阅览区。坐在占用报纸杂志阅览区的常客之中的春樱,就像一只降落在垃圾堆的鹤。



「她又来了。」



头上传来声音,我吓得差点跳起来。提心吊胆地回头看,美智小姐就站在那里。



「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道歉?」



美智小姐只有嘴角笑着,整理着归还的书籍。



「我来弄吧。」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我把归还的书籍放在推车上,离开了柜台。推车清空之后回到柜台,发现春樱消失在阅览区。还以为她去上洗手间了,结果没有回来。



明明说要等我,现在是怎样?我在心里臭骂她,关上了置物柜,出乎意料的巨响回荡整个房间,兼职的大叔还回头看我。我勉强陪笑,打完招呼就离开了图书馆。



我不应该对春樱没回来这件事感到烦躁。



我改变想法,仰头看了天空。这个时间或许可以看到ISS(International Space Station,国际太空站)通过。我掏出手机,点了发布消息的网站,想确认正确的时间。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在手心上开始震动。这个感觉应该是她。



我就像翻扑克牌一样把手机翻转过来,萤幕上果然显示着牧村春樱。



「喂?」



『秋叶,你下班了对吧?等一下可以去你家打扰吗?我买了锅烧乌龙面的材料。』



春樱背后传来小孩子高亢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



『车站,我该怎么走?』春樱毫不迟疑,天真地问道。



身后还传来千景比她更天真无邪的声音说:『小春哪一边?要走哪一边?』



「千景和你一起吗?」



『对呀。小茜发烧了,冬月姐姐带她去医院。这段时间我得照顾千景,他说想去你家,我才把他带过来。我会煮锅烧乌龙面请你吃。』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整理一片混乱的思绪,只能哑口无言、动弹不得。我深深吐了一口气,整理紊乱的脑袋,将困惑、愤怒、些微的喜悦这些情绪,如同按照规则排列的书背一般,仔细地整理清楚。



结果推演出来的答案是「开什么玩笑」,我朝晴朗无云的坡道上的神社走去。



「我还有报告要写。」



我没等春樱回答就挂了电话。反正她从来不会对我的话有所回应。



有如放着不管的臼齿蛀牙又痛起来的疼痛感,逐渐在嘴里扩散开来。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千景声音,唤起了我不愿想起的话。



——春夏秋冬回来了!



那句话的真相,到现在让我还是很惊讶。



「啊啊!可恶!」



吐出的怨恨声,正中迎面而来的老奶奶,老奶奶吓了一大跳。我试图挤出笑容,但脸颊抽筋根本笑不出来。正当老奶奶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过我旁边,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也同时震动了。是春樱传来的邮件。



『甜点你喜欢布丁还是果冻?』



「谁理你啊!」



咆哮般的叫声让老奶奶回头。老奶奶皱起眉,瞄了我一眼就匆匆忙忙走下坡去。我有一股想抓头发的冲动。



在问布丁或果冻之前,我希望她先注意到我拒绝了她。希望她不要主动宣告说要等我,却又擅自不告而别。希望她不要突然向我求婚,不要轻易说喜欢我,不要天真地在我面前晃过来又晃过去。



过世的父亲喜欢秋天,母亲叫作夏子,加上两个女儿就是春夏秋冬。



希望她不要把我卷入像扮家家酒一样的家族游戏。



我正打算再开始爬坡,手机又震动起来把我拦住。束手无策、决定不再看手机的我,同时难掩好奇心、想知道她要说什么的我,拉扯着自己企图打开邮件的手指。



无法战胜好奇心,是否就是男人的天性?还是因为对方是牧村春樱,才会让我变成这样?



『你喜欢稠稠的布丁,还是牛奶布丁?果冻的话,咖啡口味和水果口味选一个吧!』



到最后,她仍旧不提最根本的问题。在她心中,答案早就决定好了。



真的是一个可憎之人。



「果然是一个男人自己住的感觉耶!」一走进房间,千景就嚣张地说道。



春樱将粉红色的细带凉鞋整齐地放在玄关,从包包里拿出白色短袜,换上后才踏进房间。一看到普通到不行的矮桌,她就发出简短的尖叫声。



「暖桌!好好喔!」



搞不清楚她是很习惯还是不习惯来男人的房间,反应真是莫名其妙。



千景到处参观几乎没有备餐空间的狭窄厨房、一体成形的浴室,还有书柜等地方,而春樱倒是出乎意料地忙着工作。完美得像是事前已模拟过多次的动作,证明她平常就会下厨。



我拿出平常只用来煮拉面或水煮蛋的锅子、菜刀,但接下来该做什么,一点头绪也没有。



「秋叶你去坐着吧,只要借我锅子和菜刀就可以了。」



千景坐在书桌的椅子上,说道:「我也想要快点有自己的书桌。」



「你也想要书桌?」



「小春很向往暖桌。」我露出不解的表情,千景就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说道:「暖桌有家人团聚的感觉,所以她很喜欢。」



「是喔?」



「餐桌只有四张椅子,但是暖桌可以坐很多人,很划算。」



除了机能,我对家具没有特别的想法,实在不太明白。



「『小春』也常常去你家吗?」



「只有妈妈工作很忙的时候才会来我家帮忙煮饭。但是我们不会一起吃。」



千景满脸笑容。



千景一点也不像冬月那样带刺,而是恰好相反,给人一种敏感的印象。身边有冬月和小茜那么强势的人,或许他活得有些压抑。



「唉,大哥哥,给我看上次那个螺栓。」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千景用小小的双手接住,螺栓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大。他仔细地数了螺栓头的角。



「这个叫作六角螺栓,对不对?」



「你知道的真多。」



「我上网查过了,还查了太空梭。妈妈还买了宇宙图鉴给我喔!」



千景从椅子上跳下来,从放在脚边的包包里拿出图鉴给我看。



「我想给大哥哥看,所以带来了。」



看到他腼腆的笑容,即使不愿意,还是会联想到夏芽。他们都希望我能一起看、希望我教他、希望我称赞他,纯真的欲望像打雪仗的雪球一样,打中我的胸膛。



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自然而然地抚摸着千景的头。



「给我看吧。」



「好!」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夏芽的渴望感到痛苦呢?只要她哭了,我就会理所当然抱起她。手心记得牛奶的温度,也帮她换过尿布、帮她洗过澡,甚至帮她每天梳理那一头和我完全不同、像高级丝绸般的黑发。



我们去散步过,也看过书,也像这样,两个人一起盯着打开的绘本。夏芽奉献了自己,让我学习了人体的成长过程。



而感动的连锁是在何时停止的呢?



「来,煮好啰!」



春樱把锅子放在矮桌中央,咸甜的香味蔓延到整个房间。春樱先添了我的份,还在乌龙面上放了煮得偏硬的蛋。



「大热天吃热呼呼的东西,好开心喔!」



春樱点点头,在千景的乌龙面上放了半熟蛋。



「我还要面麸。」



「拿去,麸多多的乌龙面。」



春樱在最后才添了自己的份,和我的面一样放上凝固成白色的硬蛋,然后坐在我的对面。



「开动了!」



母亲不在身边,千景也会乖乖打完招呼后再开动。我仿效他双手合十,然后吸了乌龙面。



「汤会不会太咸?味道和关西是不是不一样?」



「不会,很好吃。」



虽然是偏见,但我对当模特儿的女性印象就是不会煮饭,不过春樱煮的锅烧乌龙面非常好吃。我和千景争先恐后地吃完,连汤都喝光光。



「唉,大哥哥,你也把六角螺栓给小春看吧,她说她想看。」



「我听千景说,那是秋叶的父亲做的。」



「只是开小工厂的老爸做的,很普通的螺栓。」



「但是,可以去宇宙的螺栓感觉是日本工匠的技术,很酷啊!」



春樱很坦率地展现钦佩。



她的模样太耀眼了,我搔了搔脸颊。至今从未给别人看过的螺栓,经过风间兄妹和冬月,来到春樱的手上。螺栓放在她的手心里,看起来就像饲养很久的家猫。



「这就是太空梭的一部分啊!好厉害喔!」



「是我小学时候的事了。现在应该有成本更低、品质更好的东西。」



春樱摇摇头,仿佛有点责备我用自卑的口气说话:「才没那回事。不管是哪个时代的事,既然有人需要,就应该引以为傲。秋叶你也是这样想,才会随身携带螺栓吧?」



她从千景手上接下麻袋,把螺栓小心翼翼放进袋子里,打结后归还到我的手心。



春樱突然站起来发号施令,「机会难得,来拍照吧!」



「哇!来拍来拍!」



吃饱喝足的千景,用他能量满满的身体当场跳来跳去。



「秋叶,还有千景,你们在那里排好。」



春樱从包包里拿出相机。她举起的相机,是连我这个对相机没什么研究的人都认识的品牌。



「要拍了,笑一个。」



千景在脸旁边比了V字,露出灿烂的笑容。



「秋叶,你的表情好僵硬喔。再拍一张。」



春樱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卷软片。



「你那台不是数位相机?」



「不是,我要拍了,笑一个。」



我有点自暴自弃地笑了。



春樱按下的快门声,不是电子音效,而是没有残影又坚决的声音。



《莱卡》和牧村春樱,这样的组合令人意外。



「接下来在书桌前拍。」



千景跳到旋转椅子上坐下。



「等我上小学,我要叫妈妈买这种书桌给我。」



春樱按下快门,像是要把千景的憧憬传送到未来。



「那台莱卡是牧村学姐的东西吗?」



「你知道莱卡?」



春樱忽然兴奋了起来,我有点慌张。



「毕竟很有名,我好歹有听过。」



「这是我爸爸的遗物。可是我老是被拍,不知道正确的用法,目前是拜托现场的摄影师教我怎么用。」



后来,春樱就口若悬河地开始聊相机。但仔细一听,才发现她说的是父亲的事。



像是父亲代替早逝的母亲,参加了学校的所有活动,还为了运动会买了莱卡相机。一开始拍的照片全都没对焦,而迷上摄影的父亲,连参加班亲会都带相机去,在教室按了快门,结果被老师骂。



他是任何时候都笑逐颜开的一个人。



在冬月家看到的父亲照片,给人的印象就是在狭小的研究室里,用镊子夹昆虫标本,跟春樱口中的父亲简直判若两人。开朗又健康,宛如家庭剧中的父亲。



「好像变成在聊家父了。我啊,有恋父情结。」



春樱吐出舌头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回到我身上。我心想我们根本是同类,但这句话说出来可能会让她很开心,所以我保持沉默。



春樱的包包里,突然传来手机的来电铃声。



「啊,是冬月姐姐。」



她走到厨房才拿起手机。



「大哥哥,问你喔。」



千景拉了我的T恤下摆。我一弯腰,千景便把脸凑过来。虽然男女不同,但幼儿的气味充满着天空、风和大地所蕴含的地球气息。



「怎么了?」



他就像用不灵巧的指尖解开绳结一样,咬了嘴唇。千景的肌肤发烫,或许是玩得太疯,有点困了吧?我正打算告诉他可以睡我床上,千景就先开口了。



「大哥哥有秋天和夏天对不对?拜托你,把春天和冬天连起来。」



「什么意思?」我问道,千景又把嘴扁成一字形了。



我想他正在思考。他想对我诉说些什么,但没办法将内心的情感套用在适合的言语上。千景无法吐露却也无法咽下,一大块东西卡在胸膛,几乎要窒息了。



我轻轻抚摸千景的背,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眶滚落。令我讶异的是,千景先是窥探了春樱的情况。确认她背着我们讲电话后,才仿佛放下心中的大石,把脸埋在我的肩膀。



「求求你啦,大哥哥。」



既然摸不清千景的企图,但我也说不出「包在我身上」或是「我不要」那种话。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名少年很在意春樱。



五岁的男孩是否也产生了自尊心,不想让阿姨看到泪水呢?



我抚摸、轻拍千景的背,他就越往我身上靠,等春樱回来时,他已经阖上了双眼。



「冬月姐说了什么?」



春樱动作熟练地让千景躺在床上,背对着我回答:「她说现在要过来。」



「来我家?」



回头的春樱面露微笑。正因为她平常的笑容是那么完美无缺,看得出来她现在的脸有些扭曲。



「秋叶,你叫她『冬月姐』?」



「呃?」



「你们什么时候感情变得那么好?」



「没有很好啊。」



「那为什么你会去她家吃饭?为什么千景说想要宇宙的书,冬月姐姐就轻易地买给他?」



这些事我怎么会知道?春樱的表情变得不知道在生气还是在哭,但我可以清楚明白她的情感。这几天像钟摆一样摇晃的假设,撞击到确信不疑后终于停了下来。



在脑海剧烈打转的愤怒,终于掌握到了目标。



「那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不要再把我牵连进去。」



「什么意思……?」



被人视为公主看待,甚至准备了专属士兵的她,想必从未有人对她说话这么放肆吧?这一点也让我很不爽。



「我的意思是,不要因为什么春天冬天的就连累我。牧村学姐,你只是想要一个借口吧?」



我自认为很清楚自己的市场价值,但我也不是傻瓜,被人明目张胆地当作人生的棋子,还要反过来感谢对方。



「你只是想利用我和夏芽,让你们姐妹的关系变得更融洽。」我眼看着春樱的脸越来越惨白,继续说:「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只有『冬月姐姐』。」



春樱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当场瘫软。我俯视着表情完全消失的她,感受到愤怒的热度逐渐褪去。



「但我没办法帮助你们。」



「没这回事!」



春樱猛地抬起头。她哭得比刚才的千景更激动。小孩子的泪水和她的泪水,论冲击的等级大概差了一百倍。



「有秋叶在,冬月姐姐就会变得比较温柔。」



那个人一点也不温柔,她只是乐在其中。



我屈膝和春樱眼神交会。



「秋叶去冬月姐姐家的那一天,我一去她就对我说『欢迎你来』,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



痛心到令人看不下去。



冬月的「欢迎你来」根本没有欢迎的意思,为什么她不明白呢?我认为春樱不应该继续追随冬月。说穿了,春樱和冬月就是旋转木马的马。即使不停追赶,也不可能并肩奔驰,就如同春天和冬天是正好相反的季节。



我想把这个事实告诉她,想尽可能选择让温和、乐观的她也能够理解的言语。但在我开口之前,春樱就先把枪口指向我。



「我喜欢秋叶。」她坚决的眼神像挑战似地射穿了我,「和秋叶在一起,我觉得心情很平静、很疗愈。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有这样的感受。」



春樱缓缓地把额头抵在我的胸膛。从未闻过的香甜气味,把我的鼻头搔得好痒,全身颤抖。但唯独脑袋异常冷静,我分析着春樱说的话。



「我和你父亲不一样,只是因为『秋』这个字让你有所错觉。」



「不是这样!」



春樱把额头抵在我的胸膛,左右摩擦地摇头;我用力拉开她,口无遮拦地说:「既然如此,你想跟我接吻和做爱吗?」



「什……」



「既然你说喜欢我、我很疗愈、想跟我结婚,就表示可以跟我做这些事吧?」



春樱倒抽了一口气,泪珠从脖子流下去,落在锁骨的凹陷处。她慢慢把脸凑近。我也没有闭上眼睛,但春樱丝毫没有动摇。



「你要躲开啊!」



「咦?」



「要推开我啊!」



「但是……」



——我并不讨厌嘛。



一句话就消灭了我的气势,春樱趁机主动亲了我。



遭到雷击般的强烈冲击,贯穿了我的中心。



「你在做什么?」



「扣扳机的人是秋叶喔。」



春樱的眼神没有迟疑。



我用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力道,将春樱纤细的身体用力揽过来,再次渴求她的双唇。我心中没有任何化合物,纯度百分百的欲望,像幼儿般凶猛地冒出来。



也因此没有一丝心醉神迷或感慨,只是单纯渴望她的触感、气味、体温、光滑的肌肤和丰满的胸部。欲望像是没有咀嚼就咽下的食欲那样。春樱从双唇间泄漏出的痛苦呼吸煽动了我扑倒了她,粗鲁地揉捏她的胸部。我侵犯着她的双唇,咬了她的脖子,将手伸向衬衫的扣子。



春樱在我的身下哭泣,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到耳朵。



就在这时候。大门响起被机关枪扫射般的剧烈声响,震动了整个房间。



「春樱!快开门!春樱!」



冬月来了。



巨响吵醒了千景,春樱立刻靠到他身边。我急急忙忙打开了门。



我的手还放在门把上,冬月就推开门大步走进来。春樱坐在床上抱紧千景,冬月揪起她的胸口,毫不犹豫就赏了她一巴掌。



「你在搞什么!」



千景哭得更大声了,破坏了房间的平衡。



「你不要利用千景!」



「我只是希望千景开心!」



像是要打断春樱的话,冬月的掌心又狠狠打了下去。挨了耳光的春樱,从床上倒在地板上。我出于本能动了起来。



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自小就有挨揍的人比较弱的观念,并不是要比较她们的优劣。我挤到她们两人之间企图保护春樱,冬月俯视我的眼神,宛如点火的酒精般熊熊燃烧。



「果然没错。」她的声音仿佛菜刀从正上方落下,「结果你也喜欢春樱啊。」



冬月用她的尖下巴指向春樱。



「那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要打人!」



「你不要插嘴管我们的事!」



蓝色的火焰朝我猛扑而来。但比起父亲吹起如黏稠岩浆般的热气,地狱的痛苦程度要好多了。



「不要打自己的家人!」



冬月的表情扭曲了,那是倒数两秒之后,就要嚎啕大哭或怒吼的表情。她把两条导火线都切断了,抱起在床上哭闹的千景。



「冬月姐姐!」



「别再和千景见面。」



「等一下!」



「不要碰我!」冬月打掉了春樱伸向她的手,「休想把千景当作你的工具。我们并不是为了你而活的。像爸那样的人,一个也没有!」



「……」



「任何事都帮你准备好、任何事都帮你选择好、任何事都原谅你的外人,根本不存在。拜托你面对,爸已经死了,你得认清现实!」



「我……」



「不要把羽田当作你逃避现实的工具。」



冬月看了我一眼,但她什么话都没说,而是一起抱起千景的包包离开了。留在房间里的我,没有勇气对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春樱背影搭话。仿佛我一开口,她就会化成沙子当场崩塌,这实在太可怕了。



过了一会儿,春樱不发声响地动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牧村学姐!」



我光脚冲出房间,白炽灯下身影朦胧的春樱回头了。



精神遭到严重打击,化为魂魄容器的她,就像一幅无法用任何形容词表现,缺乏立体感的机械画。



她悲伤地喃喃说道:「这样还不算是恋爱吗……?」



我连追上去的勇气也没有。



5



自从那一晚之后,春樱就消失了踪影。我们既没有在大学校园内相遇,她也没有来图书馆。她借走的《银河铁道之夜》,不知不觉就归还了。



我正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春樱的包包时,藤井华夜就来拿了。华夜迅速闪人,我问她春樱后来怎么了,她只留下这句「不要继续干涉」的警告就离开了。



手机应该已经回到春樱手上了,但她并没有联络我。



放暑假前,我听说丽奈有男朋友了。这是阿神探听来的情报,错不了。



「死了吗?」



「我死了……」我趴在车站前速食店的桌上呻吟。



「想知道对方是谁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



「因为……丽奈到处讲啊。」



要是从丽奈口中听到她放闪,我的暑假就形同毁灭了。



「摄影师,《Sucre》的。」



我抬起头,阿神尴尬地喝着可乐。



「那个人是牧村春樱的?」



「和她有关系吧?果然。」



「原来你并没有知道得那么详细啊。」



「真相通常很可怕,我不想查清楚。」



他说得没错。懦弱的我,不想知道大多数的真相。但是,这是我必须知道的真相,肯定迟早会知道,我有这样的预感。



快要放暑假的某天,我拜托阿神带我去新宿的百货公司。



「不觉得两个男人逛童装区很奇怪吗?」



「会吗?」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要选粉红色还是蓝色。



「秋叶,我去楼下的咖啡厅等你。」



「不准一个人跑回去喔!」



「我知道。你也差不多该习惯山手线了吧?大阪也有环状线不是吗?」



阿神傻眼地说,我无言以对,一个人被留在童装区。但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慢慢挑选要粉红色还是蓝色,结果松了一口气后,黄色也映入眼帘,让我更烦恼了。



好不容易选定粉红色的运动鞋,拿到收银台结帐。



「麻烦在这里填写收件地址。」



我在店员递给我的快递托运单上,填入老家的地址和希望配送的日期。只有在填写的时候,我受到了良心的苛责。



前些时候,母亲写信给我,问我会不会在夏芽的生日回家?她无论何时都以夏芽为中心的态度让我很火大,所以我当天就告诉美智小姐,暑假也要和平常一样排班。



「如果是生日礼物的话,也可以附上卡片喔。」贴心的店员拿出样本给我看,但我拒绝了。离开童装区后,我的手机就响了。



还以为是阿神等到不耐烦,但萤幕上显示的是牧村春樱。



「喂?」



电话另一头的春樱,似乎被我紧张的口气吓到,有一瞬间的空白。但随即就听到那个一如往常的开朗声音,「秋叶,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新宿。」



「等一下方便碰面吗?我有东西要拿给你,我在小莉的店。」



我答应的速度快到自己都很惊讶。



一挂掉电话,我连忙赶到楼下的咖啡厅。阿神和两个女孩子坐在一起,我大吃一惊。



「总算来了。他就是羽田秋叶,没有经过品川喔。」



女孩们咯咯笑出声,我把阿神带到咖啡厅门口。



「我们聊到要不要等一下四个人一起去唱歌,你去吗?」



「你的社交能力实在高到让我惊讶。」



「送妹妹的礼物买好了吗?这位哥哥。」



「抱歉喔,让你陪我来买,但还有另一件事要向你道歉。」阿神皱起眉,我在他面前双手合十,说:「对不起,今天就此解散吧!」



阿神似乎理解了什么,扬起一边的嘴角。



「是春樱吧?」



「你、你怎么知道……」



他抓住我狼狈不堪的手臂,把我拉到离咖啡厅有点远的昏暗电梯厅。



「结果你还是喜欢上了春樱?」



阿神坐在顾客休息用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我喜欢的只有桐原丽奈,虽然我失恋了。」



「可是她临时叫你去,你还是答应了。」



「因为,有件事我很介意……」



他说得没错。我又不喜欢她,她对我也没有恋爱情感。我认为没有。那个吻和意外差不多,不然当时春樱为什么要哭?这一点实在很暧昧。



她的所有想法明明很清楚,我却还没有找到最后的解答。



「去吧!」阿神的声音就像落在水面的水滴。我抬头一看,阿神对我笑了,「我有她们陪,你不用在意。」



阿神站起身,拍了我的肩膀要我加油。



「真的很拍谢。」



「没关系,帮我跟春樱问好。」



阿神上一秒才送我走,当我一转身却又叫住了我。一回头,我发现他用有些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你别老被她牵着鼻子走,不然迟早会窒息的。」



和阿神分开后,双腿自然而然跑了起来。明明身体自认为很冷静,但心却很着急。不知不觉,我的双脚早已沉浸在名为牧村春樱的大海里,或许已经泡到腰部了吧?



双脚还踏在地面上,但实际上可能只有大拇趾着地,也或许已经站着游泳了,甚至再来一波更大的浪,就会直接溺水。



我不喜欢这样的关系。



我热爱安宁的生活,受够了必须为了和某人在一起或分开而苦恼。既然如此,我现在心急地去找牧村春樱,又是怎么一回事?



抵达女仆咖啡厅,坐在里面靠墙位置的春樱,立刻站起来向我挥手。



见到面了。



犹如终于抵达岸边的喜悦,这股安心感到底是什么?



一发现我到了,小莉就一脸凶相冲了过来。



她揪住我的胸膛,把我从刚踏进的大门推出去,然后压在大楼楼梯转角处的墙上,威胁的手法就像惯于恐吓的不良少年一样流畅。



「秋叶,到底是怎样?」



「什么怎样?」



「你没有跟春樱交往吗?」



「才没有!」



「我并不打算干涉春樱的恋爱,但摆明会欺骗女人的男人配不上她。我虽然不认为你配得上她,但你好歹比别人好多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我的手很痛。」



小莉用力咂嘴,甩了下巴。



「跟我来,快点把那个色狼赶走。」



「谁啊?」



「要是春樱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会杀了你。」



她用满满荷叶边裙子下的脚,踢了我的大腿,又把我推回店里。小莉瞬间变身成勤快的女仆,把我带到座位上,那一桌坐了春樱和一个男人。



「那,改天见,滨崎先生。」



「改天再约我喔,春樱。」



「不行,你已经有丽奈了。」



「为了春樱,我随时可以抛弃她。」



「不要说这种话,要紧紧抓住她喔。」



春樱微笑目送他离开,男子站起来后回头。一双酷帅的眼睛、晒成褐色的皮肤间露出雪白的牙齿。这副外貌若标示成东京的夏季男子,拿出去展示想必也没人会提出异议。



男子走出店以前,还对春樱送了飞吻。第一次亲眼目睹飞吻的我,对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秋叶,请坐。」



春樱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坐在刚刚那名男子的位子上。小莉过来把他喝过的冰咖啡收走,避开春樱并凶狠地瞪了我一眼。



「送你,这是冲绳的伴手礼。」



春樱把画着朱槿花的纸袋放在桌上。她和上次的模样落差实在太大了,我目瞪口呆。



「牧村学姐,你去了冲绳啊。」



「对呀,去拍照。」



「完全没有晒黑。」



「晒黑了就不能拍秋季号的杂志了。不过,拍摄时有涂粉底,假装自己晒黑了。」



「原来是这样。」我佩服地说,春樱笑得很开心。我打起精神问道:「那刚才那个人是谁?」



「滨崎先生,丽奈的男友。」春樱不顾哑口无言的我,用聊天气般的口气继续说:「今天啊,我跟滨崎约会了。」



我无法理解她说的话,眼睛眨个不停。我在小莉端来的冰咖啡里,加了很多平常不会加的糖浆。当机不动的脑袋需要糖分。



「约会?谁和谁?」



「滨崎先生和我。」



「可是他不是丽奈的男友吗?」



「没错,因为他说只要我和他约会,他就答应和丽奈交往。」



「呃,我实在无法理解。」



「秋叶,丽奈交了男朋友。」



「我知道。」



「很遗憾,你失恋了。」



好可怕。如同阿神所说,真相通常很可怕。



「所以,你和我交往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



「我和秋叶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丽奈已经属于滨崎了。」



「请问……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吧?」



「你说呢?丽奈需要进《Sucre》的管道,所以常常来摄影棚,碰到工作人员就示好。她真的很厉害喔!被华夜骂也不会气馁,我好佩服她。」



我的脑海里浮现了梅雨季时,丽奈在实验大楼被华夜逼问的情景。



「其中丽奈最积极示好的对象,就是滨崎先生。」春樱像美丽的鸟儿啼叫般继续说:「我看到他们聊得很愉快,就灵机一动!所以我拜托滨崎先生和丽奈交往,结果他答应了,条件是我要跟他约会一次,就是今天,但我们只有约会喔!」



「……如果滨崎先生说要和你去一次宾馆,你怎么办?」



「哇!秋叶你好敏锐喔!不过今天说好了,真的只有约会。」



「要是对方说下次去宾馆呢?」



「怎么办呢?如果他会紧紧抓住丽奈,或许会去吧?因为这么一来,秋叶就是自由之身了啊。」



刹那间,我用力握紧了装满冰咖啡的玻璃杯。如果有那么一瞬间,理性失去了平衡,我或许就会把玻璃杯里的咖啡,泼到春樱脸上。



我努力压制住因愤怒而发抖的身体。我讨厌暴力。



「我不会喜欢上你。」



「什么?」



「不管桐原喜欢上谁,那都是两回事。少瞧不起人了!」



我站了起来。



「等等,秋叶!」



小莉抓住我的手臂,我反过来抓住她,在她的手心塞了一千圆。



「这是咖啡钱。」



走出女仆咖啡厅所在的住商混合大楼,来自柏油路的热浪毫不留情地袭击我。但我的内心更加火热,见人就想揍的凶暴自我在体内翻滚。



「等一下,秋叶!」春樱的声音传了过来,但我没有回头,「秋叶!」



春樱绕到我的前面,面容天真无邪到令人惧怕。表情看起来完全不明白我在生什么气。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因为丽奈交了男朋友?」



「不是。」



「如果你不高兴,我会拜托滨崎先生和她分手。这样可以吗?」



「你是北七吗?」



春樱似乎不晓得北七note的意思。



注3:这里秋叶使用的是关西腔,为了表现出区别,翻译使用了白痴的台语。



「怎么可能每件事都如你所愿!」



「那,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和我在一起?」



路过的男性们毫不客气地看向我们。我按捺住恨不得揍飞每一个围观群众的情绪,拉起春樱纤细的手臂,把她拖进小巷。



「强奸啊!」「快报警!」「拍起来!」



我们背后传来嚷嚷声,和春樱一起从店里夺门而出的小莉则大喝一声,制止了群众。我冷漠地俯视着春樱。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执着?」



「因为……」春樱像小猫一样,在满是垃圾的小巷发抖,说:「衔接春天和冬天的,就是夏天和秋天嘛。」



我的脑袋中心闷痛着,感到头晕目眩。



「因为我是『秋天』,而且我还有『夏天』,是吗?」



「对呀。」



「我受够了你的家族游戏。」



「这不是游戏。」



「你给我适可而——」



「我喜欢秋叶,希望你永远和我在一起。只要愿望能实现,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只是把我和妹妹,当成欠缺的双亲替身。」



「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欢秋叶!」



「就跟你说这不是爱情!」



春樱抓住我的衬衫,企图挽留打算转身的我,甚至把脸凑了过来。还以为她顶了我的鼻头,没想到是嘴唇被点燃了火热。我慌张地扯开春樱的身体,她的裙子就像水母般飘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我到底该怎么做?」春樱用挑战的眼神仰看着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明白这是爱情?要谈什么样的恋爱,你才会认定这是爱情?」



那是一种撕心掏肺的感觉,眼睛看不到,也无法解开问题找出答案,但确实存在于人类的基因里。所以世界上才会存在着爱情歌曲和爱情故事这种共通语言,人类就像聚集在方糖的蚂蚁一样,渴望啃食那份甜美。



「我希望秋叶喜欢我,才会穿这种衣服。」



春樱自嘲似地俯视自己的衣服。轻飘飘的剪裁,浅色色调。看到我找不到答案,她无力地笑了。



「你没有发现吗?我一直在模仿丽奈的服装。」



我哑口无言。



模仿的人明明是丽奈,是丽奈在模仿杂志里春樱穿的衣服。我这么想的同时,将春樱从下往上扫描一遍。只要换掉长相,的确就会变成丽奈。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以为你喜欢这种衣服呀!我明明只看漫画却特地上图书馆,科幻小说有看没有懂,但因为你喜欢,我也想学着喜欢。光是这么做还不够吗?」



我的后背渗出汗水,春樱将身体靠过来,我下意识地想逃开,却被逼到墙边动弹不得。不知不觉间,我们的立场互换了。



春樱舔了嘴唇。她的唇覆盖了一层水润的膜,吐露出的话语,像是有着甜美尖刺的金平糖。她说话的方式,就像用手心接住掉落的金平糖,一颗一颗捡起来,然后用指尖塞进我的嘴里。



那些话在我的舌头上溶化,流进我的体内。



眼前的她,才是真正的牧村春樱。



秋叶我问你,冬月姐姐是不是告诉你,我就像在无菌室长大的?



啊,你果然知道这么多。



可是啊,我不是童话里的女孩子。我跟其他人一样有过初恋。



我也曾经和男人交往过。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原来你不认为我是没经验的女人啊。



那个人是有「春天」的人,他是爸爸主治医师群里的年轻医师。我以为只要依偎着「春天」,就能减轻失去父亲的寂寞。但是,我们很快就分手了。我并不是讨厌他才分手的,是他讨厌我了。



讲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冬月姐姐交往了。



你对这件事比较惊讶啊。



他说比起在无菌室长大的恋父女,和冬月姐姐在一起更能放松。



后来,我遇到了有着「夏天」的人。他是造型师,开朗又擅长社交,是冬月姐姐讨厌的那一型。所以这次我认为绝对没问题,相反的,我还期待他的社交能力,可以牵起我和冬月姐姐。



结果还是一样。



不知不觉间,冬月姐姐开始和他联络——秋叶你也是——据说冬月姐姐告诉他:「春樱只是在找『夏天』。」



我否认了,我说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他不相信我。



冬月姐姐对他说:「只要那个人有『夏天』,不管是谁,春樱都会和他上床。」



或许这句话是致命伤吧?



我不是那种毁灭型的人。可是到头来,他们都相信冬月姐姐说的话,却不相信我的心。



秋叶你说过,我喜欢的是冬月姐姐,对吧?或许你是对的。毕竟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嘛!我当然想和她亲近。但是我很清楚,她讨厌我。



秋叶,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耶。



不管再怎么迟钝,我还是知道。和讨厌我的人在一起会消耗很多能量,做任何事都得战战兢兢的,还要看对方脸色,所以对方会更讨厌我,我非常清楚。



可是啊,老实告诉你,我很怕冬月姐姐。只要我犯下一个错误,我们的关系就会完蛋。像走钢索一样的关系非常累人,我也渴望安宁。可是,给予我安宁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爸爸过世的事实,我早就接受了。在他身边看着他临终的人、处理丧葬事宜的人、捡骨和安放骨灰的人,通通是我啊!都做到这种程度了,怎么可能逃避现实呢?至于牌位,冬月姐姐说应该放在长女家,所以拿走了。



爸爸他呢,非常溺爱我。



与其说是当作女儿疼,更像是把我当作死去母亲的替身。有时候他会叫我「夏子」,其实逃避现实的人是我爸吧?



但我喜欢爸爸。所以他留下的莱卡,就是我的宝物。



我妈妈心脏不好,等不到心脏移植就过世了。听说那种病可能会遗传,所以爸爸才用近似隔离的方式扶养我长大。明明冬月姐姐得病的机率和我一样,为什么只顾着我,不用想也知道吧?



嗯?不要紧啦,我每年都有做遗传病检查,目前没有遗传的疑虑。谢谢你。冬月姐姐也平安生下了孩子,上帝好像没有爸爸想得那么残忍。



可是,我的长相一直让爸爸很担心。



我超讨厌自己的长相,甚至比冬月姐姐更讨厌自己。



秋叶,不要那么惊讶嘛!



我也知道冬月姐姐讨厌我的理由。毕竟我们从出生就是姐妹了,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上国中后,爸爸随口说了一句「冬月和春樱一点也不像」,我想应该是在日常生活的琐碎对话中。但是,那一天之后,冬月姐姐就再也不跟爸爸讲话了。



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僵、很危险,我想尽办法要解决这个问题,结果有一天,冬月姐姐突然说要结婚,就这样离开了家里。



爸爸住院后,她说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所以完全没有照顾过爸爸,也从来没有来探病。



可是,爸爸还是爱着这样的姐姐。



因为他临终前最后说的话是「你要爱冬月,连我的份一起爱,拜托你了」。我认为这是爸爸的真心。所以我决定了。我要把爸爸留给我的东西,送给冬月姐姐。



可是我失败了好几次,不断被顶撞回来,找不到突破的关键。



就在这时候,我遇见了秋叶。



你是一个有「秋天」的人耶!对不起,我承认,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认为可以拿你当作借口。我想说一般的交往很可能又会失败,才会说要跟你结婚,对不起。



可是啊,接近你、了解你、看到在图书馆工作的你之后,我的心好平静。你或许不相信,待在你身边,我真的觉得很舒服。



我把你当作借口的这件事,请你不要生气。



一开始是这样没错,但是现在不一样。



你问我什么时候变的?



这个嘛……



一起去神田的时候,你在电车里若无其事地和我交换位置,你还记得吗?或许你不记得了,毕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呢,当时我后面的男人正打算把手伸到我的裙子里。



虽然很害怕,可是我当时不想给你添麻烦,所以说不出口。后来你和我交换了位置,让我站在靠门那一侧。或许你不是刻意那么做,但是我被你保护了,我对你心动了。



再后来,我听说你去冬月姐姐家,我真的很嫉妒。



这次我真的恨死了冬月姐姐。我明明是为了和冬月姐姐和好才接近你,也知道吃醋很矛盾。可是,我真的真的很不甘心!丽奈也是,我好羡慕她,也很不服气,所以我利用了滨崎先生。



对不起,我一直伤害你,真的很抱歉。



可是,我真的很不希望别人抢走你身边那个位置。



我的动机很不单纯,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对象是你,接吻和做爱我都办得到。因为我一直祈祷,希望你想和我做爱。



如果你觉得这依然不是爱情,那我不明白,到底什么才算爱情了。



我被打败了。牧村春樱是个非常正经的人。



别人讨厌她,她会有很正常的痛苦,也不需要夸张的理由就会坠入爱河。



她是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随处可见、没个性的人。是我把她擅自认为她特别,误以为是身边的人太过宠她,才让她超脱常轨、有格外乐观的思考,擅自认定她是个一无所惧的人。



只因为她拥有任何人都钦羡的美貌,我就把她供奉到高处了。



配不配得上、适不适合,庸俗怀疑的想法遮蔽了我的视野,只用表面去做判断。



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