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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太宰和女高中生偶像过夜(2 / 2)




我忽然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行了?」



我循声转动脖子,只见乃乃夏的脸近在眼前。



我们的被窝本来没有铺在一起。



「大叔,你冷不冷?」



听到这个声音,我突然惊醒。我的血液冻住了,然而全身又变得像着火一般滚烫。不好!不可以!啊,这样的经历我过去重复过几百次,几千次。



「我不冷」



我严肃地给出回应。



「我,有点冷呢。木结构的房子地板挺冷的,温泉泡暖和的身子也凉下来了」



「帮我,开个灯吧」



我请求后,乃乃夏起身按了开关,但不晓得为什么灯就是不亮。



「怎么回事,好像停电了」



乃乃夏说着,准备回被窝。



「有、有酒吗」



我慌慌张张问道。我不能让她再睡进我旁边的被窝里。



「还要喝?」



乃乃夏十分无奈,但还是摸着黑找到了一升瓶,然后坐到躺卧的我跟前。



「用酒杯喝?」



「《圣经》上说,深夜的酒,要倒进酒杯」



「净胡说八道。躺着喝吗?」



「贵族就是躺着喝酒」



「坐起来喝啊,真没规矩」



我服从命令坐了起来,乃乃夏马上给我倒了酒。



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大叔」



「什么事」



「圣诞快乐」



「日期都过了吧」



「谢谢你帮我修改原稿。真是累坏了」



「要是有人写小说还不累,那一定是冒牌货」



「我小时候呢,收到过一万日元商品券的圣诞礼物。真是位残酷的圣诞老人对吧?我明明就想要绘画套组」



「毕竟,怀梦少女是身边人造就出来的」



「你是在说姐姐?」



「夏子小姐虽然比你年长,但她是真正的怀梦少女。再说,投河并不容易,只有抱着做梦的心境才敢去」



「大叔,你也是浪漫主义者?」



「投河还是算了。又冷又难受,实在不可取」



「为什么,人就是想在圣诞节前有个恋人呢」



「现代人是这么糟践圣诞节的吗?简直野蛮」



「我就野蛮喔」



乃乃夏,讲了出来。



我把剩下的就是酒一口气喝干。



「不管了,再睡一觉。乃乃夏小姐,晚安」



说完,我便躺下了。



我恨不得撒开被窝,可一旦这么做,我此时所怀的各种烦闷又会显露出来,所以我只好强迫自己躺下去,睡自然是睡不着了。乃乃夏在身旁,她那对大眼睛一眨一眨,同样毫无睡意。她每次呼吸,滚滚的芳香扑面而来,刺激下流的色欲,简直是给我做热身运动!



万万不可!



我祈祷千万不要发生任何状况,但话说回来,我的祈祷从未上达天听,反而过去一直过着风流生活的我俨然精虫上脑,只嗅到秀色每餐正近在咫尺。我想开个玩笑来打破这个状况,便说「我喝多了,肚子好像着凉了。哎呀呀,疼死了疼死了」然而我所见长的装疯卖傻也不灵了。



漆黑、烂醉、被窝、女人,大事不妙!



我要么赶紧睡着,要么酒劲过去,否则乃乃夏非常危险。然而,我一丝睡意都没有,酒劲别说过去了,反而令我五体发烫,愈发大胆,真是大事不妙。而且这里还偏偏是安田屋旅馆。『斜阳人』的脸在我脑海中浮现,惭愧之情如今充斥着我。



「大叔」



黑暗中响起乃乃夏的声音。声音似是私语,近在耳畔。也许,这就是事实。



「什……什么事」



「我可以,打多少分?」



「人,不可以给人打分」



「肚子,还疼吗?」



「嗯」



「那么,带子可以解开吧?」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勒着肚子了呢」



「要是把带子解开,我的样子就不成体统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看不见」



我照她说的,解开了衣带。



只要任何一点契机,我就无法回头。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我闭上眼睛,静静忍耐,不久我感受到,恍如永恒的黑暗悄悄消散。



天渐渐亮了。



房间被微微照亮,黑暗已然不在。



一宿没睡的我离开被窝,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3



大晦日(12月31日)。



我在胶囊旅馆的食堂里漫不经心地看了名叫『NHK红白歌合战』的节目。嘉宾被分成红组和白组,分别演唱自己的代表曲目,但那些歌我一手都不认识,而且有人穿着熊一样的衣服出场,有人唱着唱着玩起了剑玉,表演也令人费解。就算这样,歌手们也像是完成了本年最后的大事业一样引吭高歌。



红白歌合战,红胜,白胜,全胜,总之最后落下黑白相间的帷幕。



我就这样一直怀着事不关己的心态,不过后来有个名称像国道似的,叫什么『欅坂46』的少女团体,热情演唱了一首名为《不协和音》的歌。唯独那首歌沁我心脾。



我不怕不协和音



即使被人所憎恶



我也要贯彻我心中的正义



要打就打



一旦妥协了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如果想要统治我



就把我打倒踩过去吧



年轻女性能把这种话唱出来,这真是个美妙的时代。日本输了战争,反而因此得到了解放。正因如此,瓦砾之上才构筑起崭新的时代,她们现在才唱着革命之歌。



若不能那样清清楚楚地宣誓自我,还谈什么革命。



总是提醒别人必须这样必须那样,自社会底层要是以这种态度发起革命,根本是痴人说梦。



革命即是正当地行使权力。



哪怕被打,哪怕被人笑话,都要贯彻自己的正义。



然后我的正义,就是复仇。



我输了又输,只会落泪,在旁人看来肯定是个懦夫。或许我就是个懦夫。以假笑对付前辈们的训斥,面对找上门来的推销都会张皇失措,我说不定就是个软脚虾吧。但我就算是软脚虾,我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在和小佐殉情之前,我写出《如是我闻》,开始了对前辈们的拙劣反击。虽然反击因我的死而中断了,但我最近心想,或许正是那「决不饶恕!」的心情促使我转生。以希特勒和耶稣为代表,转生到现代的人大多对自己的人生怀有愤怒与不满。我猜想,「决不饶恕!」的心情会不会正是转生机制的本质。



我被偶像的歌所鼓舞,像一只天鹅展示腾飞,冲出了胶囊旅馆。



「大叔,太慢了!年都要过了」



「对不起,我试吃了些东西」



之后我和乃乃夏在三鹰的小神社里汇合,在汇合之前逛了许多小摊,人已是烂醉如泥了。



我们那天约好一起来情愿获得芥川奖,同时进行新年参拜。



穿上红外套的乃乃夏拦住我的酒杯,表情就像斥责我喝酒的太太。



「又喝酒了」



「当然喝,天天喝」



「而且都迟到了。早知道大叔这么爱迟到,我再看看《绝对不准笑》就好了」



「你说,不准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绝对不准笑24小时》系列?」



「如果是《绝对不准殉情24小时》我倒有兴趣。好了,去排队吧」



我们跟在参拜队伍的最后面。有圣诞之夜的那种奇妙感觉已经不在,我们之间只有类似亲戚那种健全的气氛。我真心觉得,幸好当时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一手拿起酒,一边说



「年末的酒真醉人啊。嗯,这样才好,这才是烟火气。正所谓『且把千杯进,莫教人来扰』『何解我心惫与忧?未由玉杯载微醺』。你可知道?」



「我看看……这是《鲁拜集》吧,一个叫欧玛尔·海亚姆的人写的」



乃乃夏对那个叫做智能手机,随时随地都能上网的板子操作了一番,答道。



「嘁,拿出那玩意,让人一点威风都没得耍。要讨好年轻姑娘,最好的方法就是博得尊敬啊」



「啊,这个我知道,引用纳博科夫的话对吧」



「纳博?」



「我也好歹度过纳博科夫。我可不光只读契诃夫啊。我挺喜欢《洛丽塔》的。不过大叔你那个年代读的应该是旧译本吧」



「哦,那个倒是读过。『骄傲来,羞耻也来;谦逊人却有智慧』对吧,吓我一跳」



「有那句台词吗?」



乃乃夏向我投来狐疑的目光。看来她指的不是《旧约圣经》。



「我说……乃乃夏小姐,这样没关系吗」



「你指什么」



「大年末的却不在家过」



「什么年末不年末,放寒假后我就一直在朋友们的家家里换着住。我总算是认真起来了,我要赶紧赚钱离开家门。我死也不要回那种家里,就算有谁办葬礼都不会去」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总之乃乃夏对她那个一夜暴富的家十分叛逆,开始搞地下偶像也是为了能够自立。



顺带一提,我以津轻大地主家六公子的身份出生,具体的不便说,总之我过得也断然算不上幸福。我从小思考家人是什么,但我一直找不到答案,只顾畏惧,因此不用知道原委也非常理解乃乃夏那种,不愿和解不愿对决,总之就想离开家门的心情。



乃乃夏想换个话题,说



「《群像》联系我了,《披夜鸟》的刊登已经通过了」



「喔」



「说是写得非常好」



「喔」



「没什么反应啊。我得分很低吗?」



「只因为这个结果很明显。毕竟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你写出了那么出色的作品。于是,时间表定下来了吗?」



「说是一月校样,来月刊登。杂志这东西真奇怪,二月刊登的却叫三月刊」



「是刊在卷首吗?」



「这当然没问啦」



「这很重要,你要先确认清楚」



「刊在哪页都一样啦,又不是《少年JUMP》」



「为了能够一跃冲顶,需要掌握身边人如何评价自己」



「这也是,为了获得芥川奖?」



「对」



「……这样啊」



「没事,尽管相信我,因为『信我者必得救』。我想想,这是新约吧」



我是不是也可以相信自己了呢。



不失败的太宰是不是也可以存在呢。



有个词叫忍耐。夜晚过去就是朝阳,冬天过去就是春天,这是定理。不幸与幸福比邻,幸福就在不幸的旁边。这些道理不能忘。圣女玛达肋纳·嘉诺撒也曾有言『没有什么可畏惧的。风雨过后,更通透的晴天便会到来』。来年不论如何都是大吉。



就这样,恍如奇迹的一九四八年,不,是二零一七年结束了,进入二零一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