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土吧？」



「哈？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无聊的地方，无聊的人。你要是有这种感觉，那就跟着这种感情逃走就是了。」



我很生气。



生气那些说龙马坏话的人，生气那些将龙马当成傻瓜的学校学生。



「佐岛好帅啊」



「哈？」



这次的「哈？」和刚才的那声意思完全不一样。



这次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暴躁，而是因为害羞脱口而出的「哈？」



才第二天见面，我觉得这家伙在这一点上相当狡猾。



称赞别人这件事上，他几乎就没有任何犹豫和烦恼。



觉得别人好的时候就说好，觉得不行的时候就说不行。



这一定是这家伙的优点吧？



「谢谢」



所以我很害羞地小声道谢。



「我去学校试一试，要是有困扰的话就和你商量。」



「要是不嫌弃我的话，小事一桩哦」



「太好了。学校还有点远呢。一定要早起很麻烦。」



说着，龙马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我说啊——」



「嗯？」



「龙马，你要不嫌弃的话——或是你很忙的话也没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



「那个，到了晚上我们就在这里见面怎么样？没别的意思，那个每天晚上我都是看看视频，看看电视，所以，我觉得彼此来这里打发一下时间就好。啊，不过啊！我并不是强行邀请你的意思！那个，该说你愿意的话，还是该怎么说呢……」



为什么这么紧张啊？我自己都不明白。



又不是做告白，也不是说了什么重要的秘密，仅仅是邀请他晚上散个步，明明就这种程度啊。



然而，龙马像是察觉到了我奇怪的模样，很明确地告诉我：“可以呢！”



「没有拒绝的理由。对我来说，佐岛是我搬到这里第一个朋友。每天见面聊聊天，除了高兴之外没有其他了呢。」



「那太好了。」



我也稍稍坦率地回答道。



啊，对了。



临别之前，我想起一件事，叫住了龙马。



「我叫路易」



「嗯？」



「所以，别叫佐岛啦，叫路易！我总叫你龙马的话，太不公平了吧？」



龙马似乎没太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公平了，苦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那明天再见啦。路易」



「嗯」



我一路小跑，跑回了家。冲了个澡之后钻进被子里。



明明都陷入熬夜熬得太久，必须要削减睡眠时间的窘境了，结果因为脑袋里过于兴奋，反而怎么都睡不着。



†††



随后的四天里，我们一直都在深夜散步。



联系方式也好好地交换过了，每次都在天桥的正中央碰头。



但是每个晚上做的事情都不一样。



在公园的长椅上玩Switch游戏。



一起看龙马喜欢的乐队演出录像。



坐在地上一起吃泡面。



昨天说好了，要走到能走到最远的地方。结果回过神来就到了日出的时间，而且已经从涩谷走到了崎玉，没辙了，只好花了高昂的交通费坐电车回家。



就是这种感觉，我们就像是“仅是深夜朋友”一种感觉，相处得非常开心。



问题发生在第五天。



那一天我从一早上就感到皮肤很好，所以很开心地去了学校。在不被老师发现的程度上，化了浅妆，压着上课铃声溜进了教室。



就这样偷偷地看小说、漫画，或者摆弄手机打发着时间。午饭的时候我和千穗和知世一起去了学校食堂。



我们一起吃了咖喱猪排饭，吃饱了之后我们准备回教室。



走在路上，我停住了脚步。



不，应该说是止住了，或许更准确些。



连廊下面，迎面走来一个男孩子。



要仅仅如此的话，那倒是普通的事情了。可是，那个人对我来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幻觉还是幽灵？我脑子里乱作一团，晕掉了。



对方似乎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眼睛瞪到了极大，一脸震惊，停住了脚步。



「抱歉，你们俩先走。我落了东西在食堂里。」



我对千穗和知世说道，接着在走廊中跑了回去。向呆立在连廊中的男孩子用力甩了甩下巴，示意他跟我走。



「为什么龙马会在这里啊！」



面对追上来的男孩子，我尽情发泄着自己的疑惑。



「那是我该说的话吧！吓了我一大跳啊。我还想『好像有个长得很像路易的女孩走在路上』然后走近一看，怎么看都是本人吧？」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们理一理思路，龙马君！我是这所学校的正式学生，2年级B班的偶像佐岛路易。这OK吗？」



「偶像不偶像的我不知道，不过嘛，OK。」



「好，你是最近搬到这个城市的少年，卯木龙马。你和我说，你家离学校很远必须要早起。」



「我说过」



「搞错了吧！骗人啊！我虽然不知道你家具体位置，但是从那个天桥走到学校只要十五分钟吧？！连电车都不用坐的吧？」



「是的啊，徒步十五分钟不远吗？」



「远你个头！你赶紧向这个世界上所有上班的社畜们道歉！大部分学生或者职员都挤在满员电车里面，那车他们甚至连坐都不想坐啊！他们每天都在努力啊！」



「我是宅家派。所以……」



「我管你啊！！！」



啊，我这个以端庄贤淑为卖点的角色因为龙马的缘故坍塌了呀。



这要是被千穗和知世或是其他同学看到的话。我的学习生涯会就此完结了。



明明就生活在山和海的旁边，徒步十五分钟还说远，太奇怪了吧！本来就是啊！



「别这么训我嘛。我也很吃惊的。没想到路易和我是一个学校的，从来没想过啊。像这样在太阳出来的时间里见面，感觉很不可以思议。而且——」



「而且？而且什么？」



「除了运动服，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其他衣服。路易，制服很合适你，可能是因为腿长吧。」



「什！」



我不禁声音都哽咽了。到底应该生气，还是害羞，还是道谢呢？我也不知道了呀。龙马时不时就会说出这种花言巧语，还很自然，纯攻是不好的！



「啊，别盯着我的腿看呀！你这个工口男！」



「工、工口，你别这么说呀！我只是说路易身材很好，所以衣服才显得这么合……」



说完这句话，龙马挠了挠头，像是自己说出了很难为情的台词一样。



要说适合穿制服，这个，反倒是我该说给龙马听的台词吧？



因为只会在深夜见面，所以我们彼此只见过对方最不像样子的打扮。不过我穿的是运动服，就算是穿在外面应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而龙马就更加粗枝大叶了。一件领口松松垮垮的T恤，以及一条毫无意义的宽大运动裤。正因为五官很端正，所以在打扮上偷懒就显得更醒目。



……话说回来，腿的长度嘛，龙马也是相当长呢。身高也高，就连体格这上边——肩宽很宽，还没有过多的赘肉。看起来很受欢迎呢。



「哼～」



我不留死角地观察着龙马的全身。



「怎、怎么了？」



「我在想，你也挺能干的呢。」



「哦，谢谢」



「哎呀呀，居然一个礼拜都没发现，大意了。说起来班上那几个吵吵闹闹的家伙还说着转校生怎么样，怎么样的。没想到是龙马呀。几班？」



「F班」



「在隔壁的楼呢。那倒不如说今天能见到你是幸运的事情咯。」



我们学校一个学年人数很多，A至D和E至H分布在两个教学楼里，要是从一面到另一面必须要经过连廊。



「怎么样？熟悉学校了吗？」我问道。



「比之前好一点了」龙马回答道。



「好像有两个人愿意和我说话。他们会问我平时会做什么，我就回答说在家会常常画画，他们很感兴趣。聊起喜欢的画家会聊得比较起劲。然后一到休息时间就稍稍聊几句。」



「是嘛。那很不错呀，恭喜啦。」



嘴里说着恭喜，我的声音里却显得有点怄气。我几乎就没法聊画家的话题。我知道的画家恐怕连五个人都不到。梵高、毕加索、达·芬奇、蒙克和马奈，就这些吧。



唔，总觉得有点不甘心。无论是谁，聊起自己喜欢的事情和喜欢的流派总会很开心，很起劲。要不我也去学一点绘画和设计的知识吧。



「不过，不管我怎么样，还是有讨厌我的人呀。」



龙马稍稍皱起眉头，摸了摸左手手腕附近。



「那里怎么了？」



那里有紫色的淤青。感觉像是重重地撞到了很大块的东西。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你给我好好说！」



「我们班有个叫大河内的人，是个体格很强壮的家伙」



「大河内？棒球部的大河内？」



「嗯，是他」



这名字我可不是一般清楚。



说起来，他可以说是学年第一名人。



大河内是棒球部的王牌。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有传闻说，只要他表现出色，说不定我们学校可以打进甲子园。



甲子园的那种级别的投手，体格当然很好。胳膊上的肌肉大概能是细高挑儿龙马的十倍。晒得很黑，胳膊也好腿部也好总是全身线条都很粗犷，显得很有力量。



不过我对棒球毫无兴趣，所以相关情报根本不关心。



问题有一点，这个大河内曾经和我告白过。



不，就他那个，并没有告白那么美好。



他的言行举止处处都透露出下流的感觉，就像单纯为了追求一个外表看起来很轻浮的女人一样。



所以我很果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但好像因此招致了一批大河内女粉的嫉恨。



我之前一直觉得那是一个超麻烦的家伙，没想到那么麻烦的家伙会波及龙马身上，真让我吃惊。



「那块淤青是大河内搞的吗？」



「嗯，不过嘛，说是投球练习。」



「那昨天你说被恶意骚扰了，就是大河内吗？」



「是啊。」



我越来越生气了。



仅仅是体力和肌肉很好，大河内就可以对人施加暴力吗？对此我很生气。



然后——



想起自己有点想要和那种大河内正面挑衅，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害怕。



「我说，要不我告诉老师吧。期待着能进入甲子园的希望之星，还没出场或许就因为暴力事件被禁赛。」



「谢谢啦。不过没必要，也没那么夸张啦。乡下人被人嘲笑一下，背地里被别人说说坏话，嘛，偶尔也会像这样挨一下物理攻击，充其量就算是稍稍找碴而已。路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抱歉啦。」



龙马将手放到了我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他的体温和重量都传了过来。



这样我就放心了。



总感觉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我知道啦”我回答道：



「不过，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商量。可以吗？」



「嗯，我答应你。」



「那……我回教室了。……今天晚上你还来吗？」



「我会去！当然了。」



「OK！那回见！」



因为心情很好，下午的数学和现代文的我选择了认真听讲。



心想：“果然无聊啊！”



†††



我的房间里有能照出全身的试衣镜，我想做跳舞训练的时候就会使用它。



手机上打开YouTube，看着跳舞的视频，就会发现很多和我同龄或是比我小的孩子们跳舞非常好，常常感到只能认输。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是专业人士。



我也知道自己很狂妄，但是我想知道，我和她们有什么不同。



当然，能够用出更加秀的技巧啦，可以驾驭难度很大的曲目啦，形形色色的差别有很多，可是比那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和她们最根本的差距点在哪里。



跳舞好看的人们，仿佛浑身都化成了水一样。



从无檐帽到轻便运动鞋，她们就像是章鱼或是乌贼一样，柔软的身体自由自在地活动着，而且还很合拍点。



「肩关节这么动吗？」「这种时候重心降低也太不合理了吧？！」看了视频，我就会想无限吐槽。



跳舞很好的人的舞蹈，就是我听到音乐的时候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动作，所以即便我知道这就是实力差距，但还是会嫉妒。



「呼——」



跳出了很多汗之后，我终止了练习。我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了。要么规规矩矩地去学校学习，要么就加入一个hip-hop街舞团。总之，创造让其他人看到的机会很重要。



我一边盘算着，一边走向天桥。



我想起了他说我总穿运动服，所以我这次换上了粉红色的T恤衫。



看了一眼手机，收到的一条信息写着〔路易，赶紧跑来！〕。怎么了？总之，我先跑过去吧，速度要超过那些慢跑的人们。



龙马比我要先到，并没有向下看，而是向上眺望着。



「路易，你看！红色的！」



「哇」



龙马手指的前方，浮现出一轮近乎完美的满月。



但是，那和我认知中的满月完全不一样。



那里的月亮并不是黄色的，而是红色的，令人联想到血色。



「好酷啊！怎么回事？！」



「今天是月全食！我也是刚知道。能看到太好啦！」



月。



红黑色的月，



仿佛是从童话世界中飞出来的红色，照亮了这沉闷的城市夜晚。



月光会使人发狂，似乎有人说过这句话。我有点明白这句话里面的含义了。



龙马在红色的月光下，单纯地笑着，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



是该说成熟？还是该说性感呢？



——好想咬住他呀。



站到了龙马身边，“呐”，我叫了他一声。



当然，龙马会转头望向我。



将脸凑向他那边，双唇重叠。



大概是被吓了一跳吧？龙马向后跳了出去，和我拉开了距离。



「哈？！」



而且，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喂，路易，等一下，呃，你做了什么？」



用语言再次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亲你呀。我亲了龙马。」



「不是，那个我明白，可是——」



龙马像是在拼命寻找下一句话。



我再一次仰望那一轮红色的满月。



很漂亮，巍巍壮观。



啊，心脏咚咚直跳。



我可没有天真到接吻都没有任何感觉的程度。本来就是初吻。



说真的，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彼此靠近，



彼此搂住对方。



彼此双唇紧紧重叠。



心扑通扑通地跳。很紧张。



但是这对我来说，却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那个……龙马」



「等一下，路易。我已经整理好思绪了。我想要先说出来。」



「什么？」



「我喜欢路易。」



这次轮到我傻眼了。



不是，那句话，是我这边想要说出的台词吧？



但是，角色对换，换我去听别人的告白，就完全不一样了呀。



虽然我很想扮演一个落落大方的成熟女人，但是那份从容我一点点都没有，我只能满脸通红地垂下了头。



「从第一次你带我去便利店的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可爱的女生。不，不只是外表可爱，说话的声音，聊天的方式，全部都包含在内。越是见面，就越是绝对没有见面的时候很寂寞。就比如我一个人在家吃便当的时候，就会想“要是路易在这里的话会怎样”」



龙马拼命说着。



将自己的想法转达给我，拼命说着。



「搬到这边之后，我曾经想过，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了。能让我感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无非就是画画的时候，还有思考设计的时候。但是和路易见面的时间完全不一样。我渐渐地觉得晚上天桥就像是小时候玩耍的公园一样。今天要玩什么呢？是滑梯？沙坑？还是秋千？只是想一想就变得欢欣雀跃。和路易在一起的时间都很耀眼。所以——」



话已经足够了。



我将龙马一把拽到了身前，再一次，将彼此的双唇贴紧。



一时兴起，这次舌头也试着塞进去了。



「我也喜欢龙马。」



说出来的话，就是这么简单。



龙马对我说了好多好多，托他的福，我这边终于冷静下来。



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这么一想觉得很不好意思，感觉很奇怪。



「那，那个，今后也请多多关照。」龙马笨拙地和我寒暄着。



「好，彼此彼此，请多关照。」因此，我也只能笨兮兮地回答他。



接着，我们四目相对，两人一起放声大笑。



†††



我们朝着步行大概需要一小时的公园走去。



一边看着难得一见的月全食，一边散步。心情很好。我们之间的话题怎么也聊不完。



和龙马相遇之后，我才第一次知道，即便是几乎没有共同兴趣、没有共同话题，也可以一直开心的对话。



虽然龙马并不是话多的人，但那只是他不太习惯和女孩子说话罢了，我倒觉得他是很会聊天的人。



怎么说呢，在我说话的时候，他会注视着我的眼睛，然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就附和我。轮到他自己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强加任何主张，只是配合着我的波长。



于是，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悬念。



假如，这家伙渐渐熟悉学校之后，在班上会不变得很受欢迎？



不，不仅如此，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或许以前就有女孩子说过「卯木君真好呢」「龙马君真棒呀」，这一点也不奇怪。



总觉得好生气啊！于是我紧紧地攥住了龙马的手。“路易，好痛啊！”——我无视了他的声音。



「啊」



「怎么了？路易」



「我有个事情想问你，以前总是会忘。那个，龙马你的姓氏汉字怎么写？卯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好听呢。」



「12地支中的卯，再加上比较简单的木字，就是卯木。是一种在夏初时分会盛开的白色花朵的树木。也是我妈妈的姓氏，我一直不太喜欢。」



「为什么呀？」



「卯木的树干中间是空心的。即便是可以长成粗壮的树干，开出漂亮的花朵，中间还是空的。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人们说我是一个空虚的人，所以不喜欢。」



「这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路易成了我的主干。空心的那部分被你填满了。所以只要不再消极地思考，最近我也渐渐地开始重视卯木这个姓氏了呢。」



总觉得，我的存在像是对龙马有益处呢，好开心。



就像是我越来越喜欢自己一样，如果龙马能更加喜欢自己的话，我就很开心了。



跟妈妈的姓吗？



「那个，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充耳不闻吧，不过龙马你家，父亲怎么了？」



「我家啊，他们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那个时候我决定跟着妈妈，姓也改成了卯木。父亲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一个不正经的父亲。每天就会打我，打妈妈，吼我们。明明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做。」



我隐约觉得就是这样，结果还是应验了。



关于龙马的家庭，我也有提及过几次。



他和我说了很多妈妈的事情，嗯，很喜欢妈妈呢，我觉得这样不错呢。



但是每次说起来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



所以我也猜到了，他大概是以某种形式“不在”了吧？



「妈妈离婚后，一直在附近的小酒馆工作，一周五天。尽管如此，后来那家酒馆倒闭了。所以妈妈说“都这样了，换个心情吧”于是就来到了东京。本来妈妈在那个小城市里就被诋毁得很累，我也特别想去别的地方，正好。」



龙马的口气并不那么阴郁。



不过，我觉得里面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感。



对于以前住过的城市，并仅仅是感到疏远，而是依然保持着留恋和怀念之情。



「没有吸引你的吧？」



「没什么吸引的要素吧？」



「那就好。路易家呢？什么感觉？我没听你说过呢。」



感觉喉咙的深处被卡住了，没办法流畅地说出话来。



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面对龙马，我觉得还是有些难为情。



「啊，要是不想谈的话，我也不打算强行问你。」



「也不是啦。我家也没什么特别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出版社的销售。没有兄弟姐妹，独生女。」



「嗯，这样。多半你家很有钱吧？」



「嗯。住的公寓比较大吧。家具也是花钱买的。不过我不喜欢那个家，也讨厌爸爸妈妈。看着那俩人，我就觉得即便是一起生活的夫妇，爱情这些也会消失的。总觉得我们三个人已经好多年不在一起吃饭了。龙马总说很喜欢妈妈，我挺羡慕的。」



啊，不妙。



稍稍有点，涉及心灵深处了。



我心中那黑色的部分露出了面孔。



不被爱，不被重视，看着好可怜。



一旦把自己想成那个样子，负面思考就会无限循环。



为什么那两个人故意要生下我啊？



单纯的奉子成婚吗？



在家里没有我的位置。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正常的对话几乎没有。明明就是那个样子，两个人还希望我上一所好大学。这算什么啊？是想要说明自己的作品是“成功”的吗？



好讨厌。



真的，好讨厌。



「大概和路易感觉的不太一样呢」龙马对我说道。



「确实，我喜欢妈妈，也很珍惜她。但是也不是没有讨厌她的地方。她换男朋友的节奏相当频繁。可是对方往往都有妻子，大部分妈妈都是被玩弄，被抛弃。一到了这种时候，我就会被迁怒。」



龙马的脸上还是像平时开玩笑时一样从容，但是看起来只要稍稍踏出一步，他就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也知道她那是一时冲动下的气话，可是啊，“早知道不生下你就好了”这种话太难听了。」



我的双亲并不关心我，对此我早就感到厌烦了。



龙马的妈妈虽然关心龙马，可是却总会对他抛出伤害到他的话语。



「活着，可真难啊。」我说道。



「会一直这样下去吗？」龙马发出了无精打采的声音。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街上，完全不去理会彼此的手已经被汗水打湿。看不到乐园也看不到理想乡。干燥的大街仿佛一致延伸着，永远。



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总觉得要是发生一些厉害的事情就好了呀」我开玩笑说道。



「比如什么样的？」



「唔……核战争？」



「不要。我们不就得死了吗？完全不划算。」



「也是哈。」



厉害的事情是什么呢？



认真地思索一下，意外困难呢。



陨石坠落、瘟疫蔓延、第三次世界大战、某个国家发生革命、某天导弹飞来、南极的冰层融化、进化后的AI向人类发动战争……



不行！无论哪一个故事都太过宏大，也过于遥远，完全没有真实感。



而且，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比如说导弹飞过来吧，完全没有兴奋的感觉。



只是要烧死好多人而已。



超出想象呐，厉害的事情。



「龙马你有没有呢？对于你自己很厉害的事情。」



纯粹出于好奇心，我问了一嘴。



龙马是依赖和我不同的感性活着。



这个人的话，我很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要。路易绝对会笑话我的。所以才不说」



「我不笑啦。保证。」



「我啊，想去看看〔世界的最深处〕」



「shijiedezuishenchu？」



笑还是不笑呢？在那之前，我根本搞不明白龙马在说什么。



脑海中，正试着将听到的读音转变成汉字。



啊，世界的最深处吗？



「什么意思？你想潜入马里亚纳海沟吗？」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最深处……是我之前读的一本书上写的。这个世界还有任何人都没有抵达的最深处。那里是充满会说话的动物和妖精的地方，像是乐园一样。」



「那是小说还是漫画？」



龙马摇了摇头。



「我记不清了。也许是一篇随笔吧，也可能只是在杂志或报纸的角落里写的。可是那个句子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只要说出来的话，就会稍稍有一点勇气涌出来。」



「〔世界的最深处〕呀。不错嘛」



我发自内心地如实说道。



我的世界好像是浑浊的，因为疲劳、因为无聊所以看不到未来，从而变得忧郁。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可以帮助我的话语和印象。



龙马也是如此。在我的面前一直都是笑着，但是回家的话，一定会又哭又叫吧？



大马路上有几辆汽车飞驰而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汽车，也有很多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载我们去乐园。



世界的最深处，我再一次念叨着。



恩，是真的。



胸口开始渐渐发热。



一股小小的勇气涌了出来。



「我也找找看吧。」



「找〔世界的最深处〕？」



「是的！」



「我想要找到它，和路易一起。」



彻底热情高涨的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走了四站出去。



实在是累虚脱了，我们走进了一家家庭餐厅，在饮料吧中继续坚持着，等着始发列车发车。



一点一点攀升起来的太阳，缓缓地融化了夜晚的黑暗。



从家庭餐厅的窗户看着景色也不错嘛——



想着想着，我趴在那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