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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etch 2(2 / 2)




她如此提问。



但阿想依旧无言。他转动了几下脖子,意思不清不楚的。



4



五月二十七日的早报报导。



夜见山北中学发生意外



女学生身亡



「意外」的实际情形如下。



五月二十六日,夜见山中学举办段考期间,三年级的女学生樱木由香里得知母亲出了车祸,急忙提早离校,途中跌下校园内的阶梯,重伤不治死亡。当晚,其母也在医院内身亡。



月穗或阿想读到这篇报导时,想必会有「真是个不幸的意外」的感想,若说还有其他感触的话……



肯定是因为「夜见山北中学」这个校名,以及死者是「三年级的学生」这个事实吧。



月穗说的没错,我曾经是夜见山北中学(略称「夜见北」)的学生。我们全家人在十一年前搬离夜见山,当时我就读三年三班。还有……



……我还记得。



那份记忆至今仍留存在我心中,我还召唤得出来。



那间学校的三年三班代代相传的秘密——降临于三班「关系人士」身上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灾厄」。



月穗一定也还记得,看来是在重读报导的过程中注意到校名了吧。



那,阿想呢?



——晃也跟你说过什么吗?



月穗问阿想,阿想的回答应该是「Yes」才对——没错,我记得自己曾经对他说过那件事。



我对着前来玩耍的阿想诉说了许多往事。开口前有些犹豫,不过我最后还是把那件事也告诉他了。



「所以你们家才搬离夜见山吗?」



当时的阿想有点怯懦地问我。



「嗯……对啊。」



我低着头回答。



「我,还有我爸——我们都很害怕,所以才选择逃跑。逃离夜见山,搬到这里来。」



5



从这天晚上起,我偶尔会出没在「湖畔宅邸」以外的地方了。



有时在月穗住的比良冢家现身,有时则出现在她家附近,而且是我有印象的区域。出没于「湖畔宅邸」时,也不一定是在家中现身。我曾经在大白天现身户外,散步于庭院之中,也曾在四周林间或水无月湖畔突然醒来。



反复出没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事。



世人似乎并不认为我,贤木晃也,已经「死了」。



「我已死于五月三日」并非众所皆知的事实。大家似乎都认为我还活着,又优哉游哉地跑到某个地方旅行去了,就像月穗对美礼说的那样。



这到底代表什么呢?



我确实已在那天晚上死去了。



死后,化为鬼魂。



世人却不知道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呢?



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吧。那就是……



有人刻意隐瞒。



6



「……之前那件事呢?还好吗?」



比良冢修司问。



「——嗯。」



月穗悄声回答。



「至少目前没什么状况……大概啦。」



「外人都以为他一个人出门旅行了,对吧?」



「嗯,我都是这样跟别人说的。」



「那栋房子也不会出什么纰漏啰?」



「水电费是从银行自动扣缴,所以目前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电话费也一样。我也已经跟报社说他家有些状况,不会再续订了……」



「他和邻居没什么交情,也几乎没有朋友会登门拜访,是吧?」



「——嗯。」



刚进入六月不久的某天晚上,我出没在比良冢家,听到了这段夫妻对话。我独自行走于古老大宅的幽暗长廊上,碰巧经过两人所在的和室。



纸门另一头传来的说话声令我心头一惊,赶紧停下脚步竖耳倾听。这就是所谓的「隔墙有鬼」……



「……请问阿想的状况如何?」



发问者是修司。他的年纪明明比妻子大了一轮,说话还这么客气啊。



月穗短叹一口气后回答:「还是老样子。」



「基本上就是整天躲在房间里,有时候叫他出来,他也不肯……」



「哎,暂时也无能为力吧。」



「不过,我向他问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总是说『不知道』,或是『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这样啊。」



比良冢修司虽然是企业家,但他大学读的是医科,具备医师资格,经历异于常人。



当初也是因为他在医界占有一席之地,才和亡父翔太郎搭上线,进而与月穗结缘。



「应该也没什么身体不适的迹象吧?」



「——嗯。」



「我再找个机会跟他谈谈吧。我也有几个熟识的医生是专攻这个领域的,有必要的话也可以请他过来。」



「我想,那孩子就是因为打击太大才……」



「当然的吧。不过……这样你没问题吧?月穗小姐。你明白的吧?」



「——嗯,我明白。」



偷听这次谈话后,我心中的怀疑转变成为确信。



他们(至少比良冢修司与月穗两人是这样)明知我,贤木晃也已死的事实,却不肯让第三者知情。他们基于某种理由,想要隐瞒五月三日那晚发生的事情。



7



我,贤木晃也已死的事实遭到隐瞒。



真相掩藏在世人见不到的地方。



当然也就没人帮我举行葬礼,遗体也没能烧成骨灰下葬。



——然后呢?



我被迫思考一个问题。



五月三日当晚,我在「湖畔宅邸」的「正厅」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发生了什么事?我(或许该说我的尸体才对)后来接受了什么样的处置?被运到哪里去了?现在的状态又是如何?



我想着想着,开始觉得……



我死后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说不定就出在这里?



没人为我举办葬礼,尸首也没下葬。



连本人(的鬼魂)都不知道它现在到底在哪里,状态如何。



那么……



我死后化身为如此不自然、不安定的存在,还继续在人世间徘徊——会不会正是这种特殊状况导致的呢?



如果……



如果真是如此,我……



8



「这个湖啊,有一半已经死了。」



印象中我说过这样的话。



六月中旬,我站在水无月湖畔眺望深绿色的湖面。一段时间后,我突然想起这段对话。



「好像是叫双层湖吧,上下层——也就是浅水层与深水层的水质是不一样的。上层是淡水,下层是半咸水。」



「半咸水?」



说话者轻轻歪了歪头。



我向他说明:半咸水是淡水与海水混合而成的低浓度盐水……



「盐水较重,因此会沉到下层,那里的氧气经年累月地分解,最后便会消耗殆尽,而动植物无法生长于缺氧的水域。湖底的世界是无生命的世界,因此才说它有一半已经死了。」



「一半,死了。」



对方重复我的话。



之后,她摘下了左眼上的白色眼罩——没错,她就是那个名叫见崎鸣的少女。我们一边眺望湖面,一边聊天。



「喔?」



我对着少女说。



「为什么要拿下眼罩呢?」



「——没为什么。」



少女不带感情地回答。



她头戴草帽,身上穿的白色洋装散发出清凉况味。红色运动鞋,小肩背包,手臂下方夹着一本素描本——她的打扮鲜明地浮现在我心中。



这是……去年暑假的事。



当时应该是八月初。七月底我们在海边见过一次面,几天过后阿想来我家玩,说他看到她坐在「湖畔宅邸」旁的树荫下,手中摊开一本素描本。她对阿想说:自己在附近散步,碰巧发现这栋房子,突然很想把它画下来,并不知道我其实住在这里。



我当时刚好在湖畔,阿想就带她过来找我……



「你喜欢画图啊?在学校是参加美术社吗?」



不管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她的视线扫过湖面,并说:「离海这么近的地方竟然有个湖啊。」



「你不知道吗?」



「……」



「这附近还有两个湖,合称绯波三湖,小有名气呢。」



她轻轻点头,视线持续在湖面上游走,而我在这时对她说:



「这个湖啊,有一半已经死了。」



9



「和海边相比,我更喜欢这里。」



我记得当时见崎鸣如此对我说——我想起来了。



当时是盛夏午后,不过天空飘着稀薄的云气,日照并不强烈,湖上吹来的风也很凉爽。



「为什么?」



我问她。



「常听人家说『海边那么近,就过去看看嘛』,但很少有人特地跑来看这个湖。算是比较没有人气、容易被忽略的景点。」



「因为……」



见崎鸣左右两边的眼睑缓缓阖上,又打开。



「因为啊,海里的生物太多了。我比较喜欢这边。」



「——嗯。」



然后……对,是在这之后的事。隔了几秒后,我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你的眼睛,那只蓝色的眼睛。」



我看着她拿下眼罩后显露出的,蓝得不可思议的义眼。



「它的所见之物……所见方向说不定和我一样呢。」



「为什么?」



她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这么说……」



「呃,为什么呢……」



我只给得出暧昧的回应。



「到底为什么呢?」



稍后她低声呢喃:「和我一样的话……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她以左手盖住蓝色的左眼,沉静地摇摇头。



「——没有为什么。」



见崎鸣。



据说是家住夜见山的国二生,也就是说,她今年春天已升上国三。



她就读的学校会是哪一所呢?



我突然对这件事在意得不得了,一阵寒意几乎在同一时间爬上背脊——我明明是个鬼魂啊……



她就读的学校有没有可能是「夜见山北中学」?还有,升上三年级的她,有没有可能被编到三班?



报纸提及的意外身亡的樱木由香里会不会是她的同学?



……



……



「……可能性不是零。」



我以开岔、粗哑的嗓音喃喃自语。



1 以元禄时代发生在江户四谷町的事件为基础创作出的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