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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II I.A. Chapter 7 May II(1 / 2)



1



「这次的『对策』是把『不存在的透明人』增加到两个……这样啊……」



0号馆的一楼。这间学校的旧图书室在新校舍A号馆的「第一图书室」还没建好之前,并没有加上「第二」的称号。



「我无法判断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千曳先生这么说,然后用手指卷起参杂白发的发丝。



有别于「第一图书室」的藏书,这里收藏的是乡土史的相关资料和毕业生捐赠的稀有书籍,是个很阴沉的空间。柜台在深处的角落,素有这个图书室「主人」之称的他,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黑坐在柜台后。



「如果事前和我商量过,我大概不会赞成这个对策。」



「这样啊,可是……」



我一边挥去心中的烦躁,一边问:



「为什么不赞成呢?」



「因为我很清楚三年前为什么会采用那样的对策。」



千曳先生眯起黑框眼镜后的眼睛这样回答。



「神林老师和那年的三年三班没有接触,所以应该不知道详细情形吧。」



「不过……可是……」



「三年前——一九九八年度的三班也曾把『不存在的透明人』增加到两个,这是事实。不过,我不认为那个方法有效。」



三月的「应变会议」上,也有说过:「不知道这个『追加对策』实际上有没有用。」不过,当下没有人能直接说:「我不认为有效。」



「那年是见崎同学……这你知道吧?那年由她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



「我知道。但是因为意外,导致『灾厄』降临。所以才会紧急采用『追加对策』。」



「没错。五月份的时候,有一名学生从东京转学过来……啊,你也认识他。」



「榊原学长对吧。在见崎姊的介绍之下,还算认识。」



「当时没有把班上的特殊情形告知榊原同学。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校内和见崎接触……这就是所谓的『意外』。因为这样『对策』失效,『灾厄』开始降临。」



千曳先生像是累了似地用手撑住额头。之前只是大概听说……原来当初是这样啊。



「所以班上商量要怎么阻止已经降临的『灾厄』,最后决定让榊原同学成为第二个『不存在的透明人』。然而,之后『灾厄』还是没有停歇……」



没错,鸣也说过一样的话。她还说过:「把『不存在的透明人』增加到两个的『对策』,没什么意义。」



「不过,三年前『灾厄』还是中途停止了吧。」



「停止……嗯,不过,那年是在判断『不存在的透明人』这项『对策』无效之后,『灾厄』才中断的。」



「为什么?」



我忍不住询问。



「为什么『灾厄』会停止?」



「很难说——到底是为什么呢?」



千曳先生一副非常烦恼的样子,数度摇头。他是想说「不知道」,还是知道但不想回答?



「那——」



我换个问法。



「千曳先生个人认为今年的『对策』没有意义吗?」



「我刚才不是说无法判断了吗?」



千曳先生再度用手指卷起头发。



「三年前虽然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但这次状况不同。从上学期一开始就选出两个『不存在的透明人』,这样的尝试史无前例,所以我没办法断言上次和这次的做法完全没有意义——」



2



五月八日,星期二。



我跷掉第四节的音乐课,一个人来到第二图书室。我原本是打算昨天午休时过来,不过昨天第三节课发生那么大的骚动,根本没那个工夫。



这天早上的简短班会,不是由神林老师主持,而是体育老师宫本暂代。听说神林老师会休假到哥哥的守灵和葬仪结束。



老师的哥哥——神林丈吉先生过世的消息,昨晚已经都告知大部分的学生。(我是透过泉美知道的。)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听到宫本老师说之后都吓了一跳。之后,就陷入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



……静默的教室。



不安的视线互相交错的学生。这些视线偶尔会传到我这里来,但是身为「不存在的透明人」只能无视。



昨天因为下冰雹而破裂的窗户,只能暂时用厚纸板封起来;被乌鸦撞破的日光灯已经换新;还有——



靠窗面对操场的最后一个座位上,没有叶住结香的身影。



昨天那场骚动之后,她就再也没回到教室。我很担心她的状况,昨天直到入夜之前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她,但她都没有接……所以早就料到她今天大概不会来学校。很有可能会有一段时间都不来上学——回想她昨天的言行举止,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吧。



3



自从我就读夜见北以来,我和千曳先生在这两年期间渐渐熟稔。鸣本来就说过他是「『现象』的『观察者』」,建议我「可以听听他的意见」。所以——



我从一年级的时候就经常到第二图书室。



虽然那里很少有能借出或阅读的书,但每次造访图书室都会和千曳先生聊上几句。距今二十九年前,那位名为夜见山岬的学生去世时,他是三年三班的导师,当时在学校负责教社会科,这些事都是后来他本人告诉我的。关于「现象」与「灾厄」的大小问题,他几乎都有回答我。不过,他绝对不是个多话的人。



所以,我其实早就想和千曳先生见面。在我知道自己被编入三班的三月下旬,还有「应变会议」上决定这次「对策」的时候都一样。我早就想和他见面,听他身为「观察者」的意见。然而——



年底那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今年从年初开始,千曳先生就再也没有来学校。虽然从教职员的名册就能轻松查到联络方式,但我又很犹豫是否该突然打电话过去……



他到底是有什么「私人因素」要休这么长的假呢?——我今天仍然很犹豫要不要问这个问题。他的脸看起来比之前更清瘦,有气无力的声音和举止都令人在意,不过,我更想问的是……



「……昨天发生一连串的事情,千曳先生有什么看法?」



我切入正题。这个时间点,图书室里除了我们之外当然没有其他人。



「教室里发生那样的骚动……神林老师的哥哥又去世。您觉得『灾厄』已经降临了吗?」



「这个嘛……」坐在柜台内的千曳先生抚摸长了稀疏胡须脸颊,低声喃喃自语。



「这很难判断。」



他用慎重的口吻回答。



「另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是叫做叶住吗?她是在昨天第三节课的时候,在大家面前说话对吧。说她自己就在这里。也就是说,她放弃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



「没错。」



——我不要再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了!



我回想起昨天她滔滔不绝的声音。



——我就在这里、我才不是「死者」、我……



她郁闷的情绪爆发开来,我能够想象她走到这一步的心情。这样想象之后,多少会觉得自己有责任,也觉得很心痛。



然而,更重要的是掌握现状和预测今后的状况……心里这么想的我,很冷血吗?或许在矢木泽的眼中看来,我的确很冷血也说不定。



「叶住同学放弃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在那之后便开始下冰雹;窗户的玻璃破裂、乌鸦飞进来,教室里乱成一团,有很多人受伤。」



「——没错。」



「但是,没有人因此丧命。」



「对。」



「而神林老师的哥哥——神林丈吉先生,昨天在其他地方过世了。这两件事的时间顺序究竟如何呢?」



「听说是同一时间。」



「确切的时间呢?丈吉先生是在叶住说话前还是说话后过世的?」



「不知道,没有这么详细的信息。」



「如果是在那之前的话,丈吉先生的死就和『现象』无关。」



「如果是之后,就有关系吗?」



千曳先生皱着眉头,稍微摇了摇头说:



「不,这也不见得。」



「——怎么说?」



「也就是说……」



准备要回答的千曳先生,抿着嘴唇缓缓站起来。离开柜台走到阅读用的大书桌边,拉出椅子坐下。



「你也坐吧。」



千曳先生这么说,我便隔着书桌在他对面坐下。



「『有事的一年』会有一名『死者』混进教室;整个班级都会因此接近『死亡』;与班上同学有关系的『相关人士』很容易被卷入『死亡』之中——这就是从二十八年前在夜见北三年三班持续到现在的不祥『现象』。没办法用科学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虽然已经掌握某种程度的法则,但那也仅止于『某种程度』而已。目前已知在班上创造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的『对策』,能有效防止『灾厄』降临,但是这个『不存在的透明人』的定义其实很模糊。简而言之——



「现在我们对『现象』和『灾厄』还处于摸索状态。我们能做的就是观察状况和推测、想象……但究竟有没有击中核心,其实没有人知道。或许,我们看到的一切都还离『真实』很遥远。」



千曳先生用前所未见的奇妙表情这样说,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弃摸索,还是必须观察、推测,驱动想象力去面对『现象』。若非如此,我们只能抛下一切逃离这里。」



「逃离」这句话,在我心中激起黑暗的涟漪。



十四年前的夏天,晃也先生选择了这个方法。逃离这个学校、这个城镇和这里的家人。然后……



「无论如何——」



千曳先生继续说下去:



「我们需要的是随机应变,冷静检讨事实,以过去的案例为基础判断状况,尽可能处理。即便是像我这样长期观察『现象』的人,也只能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话。真的很没用。」



「…………」



「好了,老话就说到这里——」



千曳先生双手放在桌上,正襟危坐地看着我。



「重点是如何看待昨天发生的事,对吧?」



「啊,是。」



「即便叶住这位女同学放弃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今年还有你继续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这次就是为了『保险起见』才采用这个方法不是吗?即便叶住这个第二个不存在的透明人放弃,还有你在啊。『灾厄』如果因此就马上降临,不是很奇怪吗?冷静想想,就能分析出这个道理。」



即便叶住在这里退出,只要我继续演下去,「对策」就仍然有效。没错,鸣一开始就这么说,我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



「那我们试着假设,昨天第三节课时『灾厄』就已经降临好了——」



千曳先生继续分析。



「刚才确认过,当时下了很大的冰雹,乌鸦冲进来乱飞,教室里有人受伤。但是,都没有人死亡——我觉得这很奇怪。」



「…………」



「『灾厄』一旦开始,每个月就会有超过一个以上的『相关人士』死亡。死法有很多种,有些是被卷入一般而言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故,有些人是病情突然恶化,或者是自杀、他杀……无论如何,都可以下一个结论,那就是『灾厄』一旦开始,『相关人士』就很容易死亡。很有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意外死亡,『灾厄』有这样的特征。可是……」



「昨天教室里出现那样的骚动,却没有人当场死亡。」



「没错,如果『灾厄』真的开始,在那场骚动之中,有人死掉也不奇怪。都没有人死反而不自然,所以——」



「你的意思是昨天的骚动只是偶然发生的事件,『灾厄』还没有降临吗?」



「我觉得也可以这样解释。」



嗯,我昨天也想过这种可能性。不过,我会这样想,是为了让自己动摇的心冷静下来就是了。



「问题是神林丈吉的死。」



千曳先生用沉稳的口气继续说:



「先不论刚才提到丈吉先生死亡的时间,究竟是在叶住宣布退出之前还是之后——他住院的地点是郊外的安宁病房对吧?」



「我是这样听说的。」



「如你所知,安宁病房提供给病情不会康复的重症患者。让等待死亡的病患,减轻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也就是说,目的在于临终照护。丈吉先生已经是癌症末期,简而言之,他的病况可能已经到了什么时候去世都不奇怪的地步。然后,刚好就在昨天过世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呢?」



「啊……」



我不禁喊出声。



「和『灾厄』毫无关联,他只是在应该离世的时候离开而已。」



千曳先生一把抹过脸颊一边说:



「我想——应该可以这样解释这件事。」



尽管他这么说,还点了点头,但是表情看起来仍有悬念。看起来就像是在问自己:「这样解释会不会太乐观了?」



4



「话说回来,那个……」



我刚说出口的时候,第四节的下课钟声就响了。



「什么?」



千曳先生顶着扑克脸,推了推黑框眼睛。等钟声响完,我才接着说:



「昨天早上,我们在走廊碰到的时候,您说有事情要问我,也有话要对我说对吧?」



「啊,嗯。我好像有说过。」



「您要说什么?」



我并没有千曳先生说那些话有什么重要意义。不过,既然想起来,还是会很在意——



「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答复之后,千曳先生又推了一次眼镜。



「我想说的,就是一开始我们谈到的。我觉得这次『对策』把『不存在的透明人』增加到两个,可能没什么意义。就像我刚才说的,只是多一道『保险』而已。」



「啊,是。」



「我想问你的是——」



说到这里,千曳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稍微动动肩膀,像是要松开紧绷的肌肉似的。



「我口渴了,你要不要喝什么?」



「啊,不用,我没关系。」



「是吗?不要跟我客气喔。」



千曳先生暂时离开桌边,走进柜台里,不久后就拿着两个宝特瓶回来。原来那里面有冰箱啊?



是矿泉水。他把其中一瓶递给我,自己马上打开瓶盖,一口气就喝了一半。「那我不客气了。」说完我也拿起宝特瓶。



「听说你是自愿担任今年的『不存在的透明人』。」



千曳先生把宝特瓶放在桌上这样说。我点了点头。



「我之前就想过,如果被编进三班,就要扮演这个角色。」



「嗯……所以,我想知道你从四月开始到现在,实际扮演一个月『不存在的透明人』有什么感觉?我是指你的精神状况。」



「这个嘛……」



千曳先生打断我的话,接着说:



「不过,我看你今天的样子,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是这样吗?」



「即便心里明白,但等到实际上在班上被当成『不存在的透明人』,一般来说心里都会不平衡。因为感受到极度的孤独感而变得忧郁或者充满被害妄想之类的,我以前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孤独……我从小就已经习惯了。



被害妄想?在我心里几乎不存在那种东西。



「我没事。」



我果断地这样说之后,千曳先生点了点头,表情变得比较和缓。



「你的确看起来没事——不过,今后如果无法控制情绪的话,就来这里找我。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有效的建议,但是总比你自己闷着好。知道吗?」



「谢谢您。」



我坦率地道谢。



「不过,我想这方面我应该没问题。」



「喔——真是可靠的少年啊。」



千曳先生的表情变得更柔和,接着说:



「话说回来,你和见崎同学最近有见面或聊天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我有点意外。我的视线一边在桌上游移一边回答:



「嗯——偶尔。」



「她也已经高三了啊。」



「是啊。」



「你也会找她商量这次的事情吗?」



「啊,会的。因为她也很担心的样子。」



「喔,这样啊。」



千曳先生歪着头望向阴暗的图书室天花板,突然眯起眼睛。他的动作看起来好像在缅怀过去。



「见崎鸣——该怎么说才好呢?她是个拥有不可思议存在感的学生。两年前,她毕业后换你入学,知道你和她有某种缘分的时候,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三年前的夏天,在绯波町「湖畔宅邸」经历的事件和当时鸣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没有具体告知千曳先生。今后大概也不会提吧。



「见崎同学她……」



千曳先生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嘎——出入口处的大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两名学生都是我熟识的人。



「您好!」



「打扰了——」



是三年三班的同学。赤泽泉美和矢木泽畅之。



「哎呀。」



千曳先生这样响应。



「真是稀奇,今天这么多人来。」



他们两个应该早就发现我已经先到这里了吧。一瞬间,我心中充满某种紧张感。因为这里是夜见北校内,对他们来说,我必须是「不存在的透明人」。



不过,这一点我也知道。



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和千曳先生商量才跑来——于是我默默地从椅子上起身。离开桌边,转移阵地到深处的窗边。我会在这里都不说话安静待着,他们只要把我当成「不存在的透明人」继续无视我就好。



——我的意图似乎很顺利地传达给他们了,千曳先生也懂。



「那个,我是矢木泽,三年三班的班长……」



矢木泽对着千曳先生这样说。千曳先生点了点头,目光转移到矢木泽身边的泉美。



「你是?」



他这样动了动嘴唇。



「你是……」



「我是决策小组的赤泽。」



泉美这样说。视线只朝向千曳先生,完全没有看我一眼。



「你叫做赤泽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千曳先生盯着泉美,看起来好像有点困惑。他微微歪着头,皱着眉说:



「嗯,你……」



这个时候又传来砰咚一声低沉的声响——



我隐隐感觉到在听觉范围外的某处,有这样的声音。



这是……这种感觉是……这是……没错,就像位于这个世界外侧的某个人,偷偷按下相机快门的感觉。只有一瞬间,我感觉到「暗夜的闪光灯」……



那一瞬间之后,我就完全忘记那种感觉,千曳先生的脸上也完全看不出困惑的样子。



「你是赤泽泉美对吧。原来如此,你是决策小组的成员啊。」



「是,决策小组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人——江藤同学和多治见同学。」



「原来如此——然后呢?」



千曳先生这么问。



「你们有什么事?应该不是来借书的吧?是想要问有关『现象』和『灾厄』的事情吗?」



5



千曳先生和泉美、矢木泽三人围坐在书桌,而我保持一段距离,在图书室内的一个角落,一边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一边听他们对话。



虽然已经预料到,不过他们想「商量」的内容,和我刚才提到的事情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们想问的是:「昨天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是否应该视为今年的『灾厄』已经降临?」而千曳先生给他们的意见,也和刚才告诉我的大致相同……



「……所以,『灾厄』很有可能还没降临。因为这次叶住同学一个人退出,就判断『对策』失效,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



矢木泽针对千曳先生提出的结论追问:



「神林老师的哥哥过世,和『灾厄』没有关系对吧?」



「呼——」感觉可以听到他放下心中大石的吐气声。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不过在我听起来,可以朝这个方向解释。」



「这个表达方式有点微妙呢。」



矢木泽这样响应。



「不过,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可能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但是,我觉得这样想也没有错。所以……」



泉美这样说,同时也稍微往我这里看了一下。身为「不存在的透明人」,我没办法接收她的视线然后点个头,或者主动给她一个眼神示意……



……对策还是要继续对吧。果然……



我没有出声,只在心里对她喃喃自语。



今天接下来的时间、明天之后……我都要继续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来封印「灾厄」。这已经不是我和叶住两个人的工作了,而是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当然——



如果这么做有意义,那我毫无疑义。



我一点也不害怕孤独。也不会因此产生被害妄想——我还能继续演下去。



6



隔天,叶住还是没来上学。再隔天也没来,过了三天都没来学校——



神林老师隔两天之后,也就是五月十日星期四的时候有来学校。或许是有和千曳先生聊过,对现状感到比较乐观,那天早上的简短班会上,老师宣布:



「今后也继续执行『对策』,不要让『灾厄』降临。」



她刻意隐藏情绪,用带着面具般的表情环视教室。



「星期一的时候,我哥哥去世了。他长期患病,死亡是无可避免的。他的死并不是因为『灾厄』降临,所以……」



对于叶住缺席,老师只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师以克制情绪的口吻说:



「考虑叶住同学的心情,暂时不想来上学也很正常,我们就先不要打扰她吧。」



靠窗面对操场的最后一个座位,仍然放着「不存在的透明人」专用的老旧课桌椅。最近应该就会换成新的课桌椅了吧。



「我们已经有共识,虽然叶住同学退出,但今后阿想还是会继续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继续执行『对策』。」



星期二晚上泉美这样告诉我。



放学后,加强版的决策小组在校外集合商讨此事并且拟定方针,内容都已经告诉班上同学了。泉美也说接下来就只剩下通知神林老师了。



就这样——



班上一时混乱的状况,暂时稍微恢复冷静。尽管大家都认同叶住的「中途退出」,但仍然不能说完全消除不安与恐惧,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没问题,一定没问题的——我一直这样说服自己。



我只要像之前一样,好好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就好。「灾厄」还没降临。既然如此,我就还有机会阻止。我必须阻止「灾厄」。



我抱着这种祈祷般的想法,谨慎地继续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



又过了两、三天,甚至一整个星期……叶住依然缺席,班上也没有发生任何不祥的事,微妙的平衡变得渐渐稳定。我殷切期盼,这样的平衡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灾厄」永远不要降临。



7



这段时间我和见崎鸣有说过一次话。



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曾经绕去「夜见的黄昏是空洞的蓝色眼睛」好几次,但是每次鸣都不在。星期一的事情和隔天与千曳先生的对话重点,我都马上用电子邮件跟她联络过,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没看,迟迟没有回信给我——



到了星期六,她才终于打电话给我。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此时鸣仍然这样说。



「我觉得千曳先生的推断没有错。那个叫做叶住的同学是有点可怜,不过只要阿想你扮演好这个角色就没问题了。」



「好。」



她的「没问题」对我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鼓励,应该是说她的话完全可以信任——我至今仍有这样的感觉。深呼吸之后,我再度坦率地答好。



「啊,对了。」



鸣继续说:



「下周我要去校外教学。」



「校外教学……」



「高中的校外教学,最近都是二年级的时候去,但我们学校是高三的这个时候去。」



「呃……你们要去哪里?」



「听说是冲绳。」



「喔——」



「其实我不太想去。」



鸣和一大群学生一起去冲绳团体旅行——一想到这个「画面」,我就觉得很奇怪。总觉得心里很不安。但是,我也没办法跟她说:「不想去就不要去啊!」



「我爸还一脸平静地问我,要不要跷掉冲绳校外教学,跟他一起去欧洲工作。这种邀请也让我心情郁闷。」



鸣的父亲——见崎鸿太郎,好像因为贸易的工作,整年都在海外飞来飞去。我有见过他,感觉他的确是会轻松说出这种话的人。



「预计五月二十日回来。」



说完,鸣叹了一口气。



「万一这段期间有什么紧急状况,你就打电话给我。」



「啊……好。」



真的「没问题」的话,应该就不会发生什么「紧急状况」才对——虽然我这么想,但还是乖乖点头。



「对了。」沉默一阵子之后,鸣这样说。



「之前我也说过,想去你家看看。」



「咦?啊、喔……嗯,好。」



这时候我的反应可以说是语无伦次到极点。



「不过,我家什么都没有……」



「我很好奇你在什么样的地方独自生活啊,也想看看贤木先生留下来的人偶。」



「啊……好。」



那尊人偶我已经从盒子里取出来,放在寝室的柜子上当作装饰。



那是身穿黑色洋装的美少女人偶,这是我所有收藏品中位列第一、第二的重要珍品……如鸣所说,这尊人偶是三年前去世的晃也先生的遗物之一,也是鸣的母亲——人偶师雾果阿姨的作品。



「那就先这样了,阿想。」



在挂断电话前,鸣有点自言自语似地这样说:



「一定没问题的。」



8



「这只叫做什么?」



展示柜上陈列着几只恐龙公仔,在主人的许可下,我拿起其中一只没见过的这样问。



「迅猛龙。」



在中岛泡咖啡的泉美看着我回答。



「迅猛……?」



「迅猛龙——你不知道吗?阿想,你不是生物社的吗?」



「我知道暴龙、三角龙之类的其他恐龙啊。」



「你没看过《侏罗纪公园》吗?」矢木泽这样说。



他从我手上拿走公仔,一边东看西看一边说:



「之前电视上不是有播吗?」



「——我没看。」



「但你听过这部片吧?」



「我听过,但是没看。因为没有特别想看。」



不过,我至少还知道那是史蒂芬.史匹柏导演的热门电影。我记得「湖畔宅邸」的书库里有麦可.克莱顿的原著小说,只是还没读过。



「男生一般都会喜欢恐龙和怪兽。虽然没什么好自夸,但我也很喜欢喔。」



「我不讨厌怪兽电影啊。譬如说怪兽卡美拉之类的。」



「那应该就会喜欢《侏罗纪公园》吧?」



「呃——」



过去曾经存在这个世界的生物和完全虚构的生物。我觉得看两者登场的娱乐电影,对我来说差异很大……但我不打算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所以保持沉默。



「赤泽也喜欢恐龙跟怪兽之类的东西呢。」



矢木泽把公仔放在客厅的桌上这样说。



「怪兽我还好。」



泉美回答。



「我喜欢恐龙,其中最喜欢的是迅猛龙。」



「是喔,为什么又是迅猛龙?」



「《侏罗纪公园》是我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的电影啊。」



「我喜欢暴龙,体型大而且很强。」



「那部电影的主角是迅猛龙吧。冷静又聪明……所以我最喜欢它,而且很可爱。」



「你用可爱形容喔?」



矢木泽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



「不过,你说在电影院看……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上映的电影吧?」



「我哥说想看,就连我也一起带去看了。」



「那个在德国的哥哥吗?」



「嗯,没错。」



「和读小学的妹妹一起看恐龙电影啊。嗯——我没办法。」



「那个……那是你几年级的时候啊?」



「我们看的是续集《失落的世界》,应该是三、四年前吧。」



泉美用托盘把三人份的咖啡端过来。接着把手伸向桌上的公仔。



「这是看完电影之后,我哥买给我的。」



她一副很怀念的样子,眯起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