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四章 暴风雪下的火种(2 / 2)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白色帐篷林立。



应该是正在准备食物吧,好几道随风摇摆的炊烟袅袅升上天际。



「那么就快去见汉尼尔吧。」



比吕一行人走向在营区入口附近站岗的士兵。



在他们表明身分之前,士兵早一步认出克劳蒂雅,顿时愣住。



「克、克劳蒂雅王女殿下,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执勤辛苦了。我想见汉尼尔,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这……」



面对克劳蒂雅的询问,士兵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



「总之,请跟我来吧。」



说着的士兵回头叫来附近的士兵与他换班。



之后,那名士兵不发一语地迳自迈开步伐。跟在后头走着的比吕他们,此时也察觉到周围沉重的气氛。



表情消沉凝重的士兵们正慌慌张张地来回奔波,将物资搬上马车。



看起来就好像是要准备撤退似地,扬起的大量沙尘混杂在空气当中。



没多久,他们来到一顶帐篷前,比吕不禁眯起眼。



(这并不是司令官用的营帐……医疗用吗?)



仿佛有一股不祥的危机感挟带着挥之不去的不安压迫着心脏。



进到医疗用的帐篷内,有一张简易式的床铺。



曾经应该干净清洁的一块白色床单不自然地隆起,上头东一块西一块地印着斑驳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药品的气味,还混杂了些许的腐臭味。



「……克劳蒂雅王女殿下?」



原本站在床铺旁俯下头的中年男子,察觉到比吕他们的气息后站了起来。



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们,两膝一跪,放声哭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您平安无事!」



「请把脸抬起来。先请你说明一下,汉尼尔人在哪里?」



克劳蒂雅将手放在男子的肩上,示意他起身。



然而,他却将脸伏得更低,额头甚至抵在地板上。



「请原谅我们的无能!汉尼尔大人战死了!」



「什……」



「都是因为中了敌人的奸计!佛劳斯王太子宣称俘虏了克劳蒂雅王女殿下,主动提议进行谈判,然而那却是一道陷阱,中了埋伏的汉尼尔大人尽管奋勇抵抗,最终还是力有未逮——对不起!」



「那么,躺在那里的就是汉尼尔吗?」



沉痛说着的克劳蒂雅转头望向床铺。



男子小幅度地点点头后,又再流泄出呜咽的啜泣。看着他们两人,比吕也不禁叹息。



(所以才会开始准备撒退吧……)



很难想像汉尼尔会独自前去谈判。因此,应该也有许多其他近侍也同行前往才对。一旦没有了可以发号施令的人,再庞大的军队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抱歉,目前还剩下多少士兵呢?」



「……五千左右。当中也包括千名伤者。」



面对比吕唐突的提问,男子尽管蹙起眉,仍客气得体地回应。



「在痛失汉尼尔大人之后,看准我方军心动摇,敌军进一步发动了总攻击。」



然而,失去司令官的他们由于无法确立指挥系统,结果不仅折损了五千以上的士兵,也未能报一箭之仇,节节败退的结果,演变成如今的状况。



「克劳蒂雅王女殿下,汉尼尔大人死前,曾交待我们将一项物品交给您。」



男子走向帐篷的角落,之后拿着一个用布裹住的东西回来。



「这是魔剑奥特克雷尔,请您收下。」



将布打开后,里头的魔剑随之暴露在众人视线中。克劳蒂雅捂住嘴巴,眼角噙着泪水。



「请您代替汉尼尔大人领导我们吧……」



沉默带来寂静,帐篷里弥漫着凝重的氛围。



须臾后,克劳蒂雅默默地伸手拿起魔剑,接着走到汉尼尔身边。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如此大任……但平定国内的混乱,是身为王族的义务,我必定会竭尽所能。」



克劳蒂雅将剑插立于地面,将额头抵在剑柄上低俯着脸庞。



比吕看见她的表情后,默默闭上眼。他努力地压抑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的怒火。



「比吕大人,能否将您的力量借给我呢?」



听见克劳蒂雅的请求,比吕沉静无声地睁开眼。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克劳蒂雅王女——你希望怎么做呢?」



「讨伐篡位的王兄!不容许他再继续肆虐!」



「……我明白了。我会克尽全力的。」



只是说归说,目前的情势非常严苛。即使全力以赴,恐怕也没有胜算。



对方阵营拥有相当出色的智谋家。先以甜密饵食诱敌,再趁敌人无法动弹时攻击。思绪狡猾而残忍的谋士。



(而且,我方可以采取的手段,几乎全被击溃了……)



前来这里的半路上所曝晒的尸体——并不是为了激怒,而是警告残兵伤将;只要让他们看见那种残虐的暴行,尽管表面上被怒火所支配,但恐惧仍悄悄地深植于心底。



士气跌落谷底,士兵们已无余力,人数上也处于劣势……



「总之重新编组部队吧。请部队长们前往司令部集合。」



「我知道了。」



克劳蒂雅点头回应后——



「能把幸存的部队长召集过来吗?」



转而开口指示男子,只见男子立刻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那么,比吕大人有什么妙计呢?」



比吕朝着回过身正对自己的克劳蒂雅,绽开一抹充满自信的微笑。



「并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不过,总之就和部队长们谈谈吧。」



*



幸存的部队长们被召集至位于本营中央的帐篷里。



被紧急召来的他们,各个脸上满是问号。如果不及早撤退,会受到残虐暴行的波及。或许是因为焦急吧,每个人皆是坐立难安。



就在此时,比吕与克劳蒂雅相偕走了进来。



部队长们同时立起身,向两人敬礼。



「抱歉,突然召集各位。」



克劳蒂雅回礼后,在摆放于上位的椅子坐下。



「另外,这位是从旁辅佐我的军事顾问,葛兰兹大帝国的比吕·修瓦兹·冯·葛兰兹第四皇子。」



部队长们顿时皆是一脸瞠目,或许是慢慢理解现况了吧,每个人开始流露出紧张感。



比吕一脸泰然自若的表情,对于部队长们投来毫无顾忌的视线视若无睹,他将地图与文件放到桌上后,轻轻点头致意。接着,他在克劳蒂雅的身边坐下。



「大家不必太拘谨,请坐吧。」



比吕比着准备好的椅子示意道,部队长们顺从地开始陆续就坐。



(似乎没有问题呢。)



虽然不到信赖的程度,但也不至于轻蔑,或许多少对他的身分有些顾虑,但从当下的气氛来看,应该还是会顺从比吕的指示吧。



「首先必须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各位立刻停止撤退准备。如果继续放任反叛军猖狂肆虐,未来南部恐怕将难以复兴。所以,我决定正面迎战佛劳斯王太子。」



由于克劳蒂雅也在,部队长们尽管不敢出声,但各个脸上明显露出不满。



比吕此时判断必须先安抚众人的不安与不满,他缓缓地吸了一小口气,开口勉励:



「的确,目前的情势并不理想。不过,我军还是有胜算。为了拯救战火延烧下的人民,为了替死去的士兵、将校们报仇,你们必须重新振作起来才行。」



比吕自信满满的一番话,让部队长们的双瞳稍微恢复了一丝光采。



更重要的是,这番话是出自于被诵誉为永胜不败的「军神(玛尔斯)」后裔之口,更加地激励人心。



然而,比吕不免感到有些遗憾。为了让事情能够更加圆滑、流畅地进行,最好还是有个唱反调的人比较好。不过,由于才刚被敌军大败,他们会如此萎靡不振也无可厚非吧。目前的首要之务,就是必须让他们重新找回斗志。



「那么,我想听听各位今后打算怎么做。如果有谁想到什么计策,希望众人采用的话,现在可以尽管说出来。」



「那个……比吕大人又有什么作战策略呢?」



克劳蒂雅战战兢兢地率先起头。



比吕轻轻点头后,从容不迫地开口:



「当然,我准备了好几道作战。不过,我还是想先听听各位的意见。」



听到比吕的话后,部队长们脸上皆是难掩意外。



这也是当然的。在场的人都是群自信全失的残败之将,即使询问他们有无妙计,大概也得不到什么有建树的意见吧。



「……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呢?」



有人提出了疑问,比吕不禁感到相当遗憾,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对比吕完全言听计从吧。



「我可不需要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只会默默听令的将领。」



今天在场的众人当中,或许会有明日的英雄。基于长远考量,必须从中找出幼苗好好栽培才行。若是能有愈多的优秀人才,就可以拯救愈多人。



「什么皇族、什么『军神』的后裔——不必顾虑这些浮夸的头衔。任何优秀的意见,我都会采用。」



最担心的就是畏缩。如果有人成天只会窥探长官的脸色,就无法明快地下判断,如此将会增加战死的亡魂。最糟的情况,还可能导致战败。甚至也曾经因为一支部队的溃败,最后演变成灭国的关键。



因此——战争不容萎靡不振。必须尽早拂去这一点隐忧。



「那、那么,请听听我的意见吧。」



静谧的帐篷内,一名阳刚的部队长如此说道,开口的声音却有气无力。



比吕泛开微笑。纵使并不是什么优秀意见也无所谓。



「请说。」



「谢谢。」



那名阳刚的部队长站起来。大概是因为紧张吧,只见他的额头上浮现了大量汗水。



「由于双方人数差异甚钜,我认为应该活用我方在地利上的优势,发动奇袭才是。」



「这行不通的。」



另一名脸形瘦长的部队长插嘴反驳。



「对方一直停在同一处地方。我想他们一定早就派出斥候,将附近地形摸清楚了。即使我们暗地绕到他们后方,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很高。」



「不过,我们在人数上明显不利。除了奇袭以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难道你想要正面迎战吗?光想也知道一定会全灭!」



「我并没有那么说。只是认为在发动奇袭之前,要先设法松懈敌人的防备。」



「该怎么做呢?」



阳刚部队长回了一句,长脸部队长顿时噤声。



其他看不下去的部队长开始在桌子上准备好的地图上摆放棋子。



「这样如何呢?将军队一分为二,一军从正面佯攻,二军趁机绕到背后,如此一来便能进行夹击。」



「等等。敌军人数非常多,这么做的话,只会被各个击破、全军覆没啊!」



过没多久,全员便一起加入讨论。



气氛开始热络起来,军事会议也渐呈现白热化。



只是,讨论内容始终有如平行线,毫无交集。



每道意见都欠缺了临门一脚。于是比吕决定,差不多该是时候喊停了。



「大家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总之,各位先喝口水,冷静一下。」



由于总不能无视比吕,部队长们只好一边吐着紊乱的气息,一边坐回位子。



看到所有人都就坐后,比吕从椅子上站起来。部队长们见状连忙准备跟着起身。



「各位坐着听我说就好。」



比吕抬起手示意,部队长们脸上略显迟疑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先是环顾了所有人一圏后,接着缓缓开口:



「看到各位如此为了国家着想,努力地思考计策,我身为贵国过去盟友的子孙,真的感到相当欣慰。」



比吕说完这番十分符合第四皇子身分的台词后,搭配着做作姿态的动作,继续接着说道:



「每一道提议都非常好,任何意见都让人难以割舍。多亏于此,我才得以下定决心。」



咕噜一声,有人重重咽了口口水。自己的计策或许会被采用。



如果自己的计策成为握住胜利的关键,自己的名字绝对会在雷贝林古王国的历史上万古流芳。在场所有人全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比吕。



「大家的计策全部采用。」



想当然耳——所有人顿时陷入茫然。



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仿佛问着「你在说什么?」。



这个反应早就在比吕的预料之中,他浮现一抹苦笑。



「毕竟每个方法都很不错。而且,我也不想辜负各位为了国家着想的这份心意。」



即使自己的意见没有被反映于作战中,应该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心生不满。



不过,比吕的目的是想借由采用所有人的意见,来让大家团结一心。



不是单凭分散的单一力量,而且集结一切全力,击溃敌人。



「不足的地方就由我来进行修正。既出奇招,也采取正面攻势。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一步步掌握胜利。」



若不是因为反叛军将毒掌伸向无辜人民,否则看着克劳蒂雅王女的面子,比吕或许还会试着大事化小。然而,对方却采取了最为卑劣而狠毒的手段。



说什么也无法视而不见,绝对不能原谅。



「一步一步地慢慢将对手逼入死境,这么做更容易让对方明白——他们今天究竟招惹到谁,就让他们好好地切身领悟吧!」



比吕双手撑在桌子两端,翻腾的怒火随着呼吸吐出。



他的视线扫过每位部队长。熊熊烈火在眼瞳的深处恣意燃烧。



「——绝对要让他们体验到绝望。」



比吕言语中透露出的杀气,让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战栗。



*



距离南部军扎营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



黑暗夜色悄悄垂落四周的这个时间,包围在树林之中的此处,甚至接收不到星光的照拂。



而就在草丛后方——四名男子有如埋在雪堆里一般,屏气凝神地窥探着南部军的动静。



为了融入四周景色当中,男子们身上的服装清一色都是白色,大概是为了拟态吧,身上到处都能看到一小堆、一小堆的叶子。就连脸上也涂了泥巴,伪装得十分彻底。



「可以了吧?在被对方发现之前,还是趁现在快点离开吧。」



「再观察一下比较好吧?反正已经有一个人先回去报告了。」



其中的两名男子正如此讨论时,一名仰躺在地上的魁梧男子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后说道:



「没必要太慌张啦。对方人数才五千。反正报不报告都一样。」



「的确,我们可是有着三万大军。如此悬殊的战力差距,不论对方再怎么挣扎,都不可能反转劣势的。」



一名老兵一边喝着抢夺来的美酒,一边看着南部军营地,从鼻子发出一声冷笑。



老兵拿起装了酒的木桶替尽忠职守的两名监视士兵倒酒。



「监视这种工作只要随便做做样子就可以了,你们两个也来喝点酒吧,只是没有肉可以配就是了。」



「只要去到城里,想要多少肉就有多少。」



虽然是人族的肉——魁梧男如此补充说完后,脸上露出卑猥的笑容。



然而,两名监视士兵在交班之前,似乎都不打算移动,完全没有反应。



老兵闷哼了一声后,一脸无趣地叹了口气。



「小鬼就是太认真了,伤脑筋呢。那么你们就体谅我这个老人,替我好好地监视吧。」



「好了啦,老爷子。现在还在执行任务,你也适可而止吧。一旦被敌人发现的话,就必须立刻逃命才行。」



魁梧男边说边往木杯里倒酒,老兵不以为然地以鼻子喷气。



「你自己才是吧,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少装模作样的。」



「哈哈哈哈,有什么关系。我和老爷子不同,至少我还年轻。紧要关头时,我还可以战斗。」



「哼,口气不小嘛,小子。话说回来,我们家队长说要去小便,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该不会在哪里睡着了吧?他也喝了不少啊。」



「这么冷的天气里,该不会冻死在路边了吧?谁叫他不会喝还要逞强。」



「这么无趣的任务,怎么可能不喝酒~?」



拖着可疑尾音的魁梧男说完,冷不防地站了起来,他朝着正以疑惑眼神望着自己的老兵挥了一下手。



「我去找队长,顺便撒个尿~」



「干脆脚滑撞到头,死了最好。」



「老爷子才是,可别等我回来一看,你就变成一具冰冷尸体啰~~!?」



话才刚说完,魁梧男马上就一个脚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看吧,我就说了。你没有漏尿吧?」



「好痛——怎么可能尿出来!不过是踩到烂泥巴……」



魁梧男的手一摸到地面,随即传回带有黏稠感的水声。



「什么东西?」



他将手高举过头,借着从树叶缝隙间洒落的月光一看——



「这是……怎么回事……」



魁梧男从手腕以下的整只手掌全染成红色。忽地一颗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一脸不耐烦地以手臂拭去后,将视线移回老兵身上,却不见老兵身影。



「咦?老、老爷子?」



魁梧男转动脖子环顾四周。两名监视的士兵明明还在,就只有老兵宛如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



「喂,你们知不知道老爷子去哪了?」



魁梧男捉住监视士兵的肩膀,试着将他转向自己,但士兵就像受到重力拉扯一般倒落地面。



「骗人吧,喂……」



两名监视士兵脖子以上的部位已然消失。魁梧男吓得往后退,踩过被鲜血濡湿的地面,响起阵阵脚步声。



「现在是怎样,我喝醉了吗……」



因为喝醉了,才会无法分辨是否为现实。



魁梧男在心底祈祷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踩着摇晃欲倒的步伐奔窜在树林里。



「可恶……完全搞不懂!」



本能正告诉自己此地不宜久留。他感觉得到身上的醉意一口气散去。



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魁梧男一路上跌倒了好几次,拼了命地跑向停马的地方。身上的擦伤不断增加、鲜血直流,好不容易终于跑到了目的地——



「……咿!」



他从喉咙间发出一道与外表完全不相衬的如蚊般细小悲鸣。



魁梧男眼前所见到的光景是——吊在树上垂挂而下的老兵尸体。



树下坐着一名黑衣少年。比黑暗更加深沉的黑色眼瞳直直地盯着魁梧男。



「啊啊!?」



魁梧男连忙想要拔出系在腰间的剑。然而,手臂却毫无动静,他转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从肩膀以下凭空消失。魁梧男的嘶吼贯穿黑夜,巨大身躯在地上不停打滚。



「好了,虽然像你这种最低阶的小兵,能问出的情报大概也微不足道。」



少年踏过积雪,朝着魁梧男步步逼近——然而下一瞬间,少年的身影却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反正夜还很长。你愈是顽固地不肯吐实,我反而愈高兴。」



少年一脚踢在魁梧男的背上,将他踹飞出去。魁梧男的脸狠狠撞上地面,倒卧不起。



「你对三魔将(阿拉斯)了解多少?尤其是巴尔,我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事。」



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少年手上正握着魁梧男的剑。



以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的魁梧男,连忙挥动剩下的单只手臂制止少年。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想做什么!?」



倏地剑刃一闪,魁梧男的手臂当场被斩断,一道血花溅上半空,接着便传来他的哀鸿回音。



「真刺耳。」



「唔——!」



魁梧男的头颅在地面画下长长的血迹一路滚去,直接撞上某人的脚尖才停下。那人正是老兵与魁梧男口中的队长。



队长的身体被绳子绑住,嘴巴也被塞了一块布。



「你的酒意差不多消了吧?」



少年——比吕拿掉塞在队长嘴里的布。



「你、你想了解什么?只要我知道的话,我什么都说!」



「那么,首先告诉我巴尔那个男人的事吧。」



「没人清楚巴尔大人的真面目。我、我没有说谎!很可能就连佛劳斯王太子都不知道吧。」



「……居然让这样的人当参谋?」



「因为巴尔大人深受前一任国王的信赖。更重要的是,巴尔大人一直以来可说是鞠躬尽瘁地替这个国家工作至今。他目前在我们国家有着无与伦比的高人气。」



「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没有其他的吗?」



比吕说着时,手中的剑闪过一道银光,队长吓得牙齿不停打颤,连忙回应:



「他真的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真面目完全成谜,我、我只不过是区区的一名队长,无法告诉你太详细的事啊!」



「是吗?那么,换下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进犯南部?」



「明明是你们先开始的吧!杀害国王,还掳走王女!这就足以作为开战的理由吧!而且,南部有许多人族,一定也有不少葛兰兹大帝国的帮手!」



「你有亲眼看见国王被害吗?有看到王女被掳走吗?」



面对比吕的追问,队长一时也答不出来,陷入沉默。



「只是听说而已吧?名叫巴尔的那个男人或佛劳斯王太子告诉你们,葛兰兹大帝国的使者杀了国王,掳走王女。我说得没错吧?」



「是、是的。他们还说,老贵族当中有内奸。」



「那些被说是内奸的人怎么样了?」



「听说当场被杀了,好像也有一些人被关进监牢。」



「原来如此。还有利用价值的人就留作人质,不需要的就杀掉。」



队长似乎无法理解比吕话中的意思,脸上尽是困惑之色。



比吕大概也不打算说明吧,他高举起剑。



一看到发出幽光的剑,队长顿时脸色大变。



「等一下!不要杀我!」



「放心吧。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你、你尽管问!」



「那么,回答我……那些伤害无辜人民的残酷暴行是谁指使的?」



「巴、巴尔大人!」



「你也有参与掠夺吗?」



「没有,真的!有动手掠夺的人,几乎都是罪犯。」



雷贝林古王国的魔族(琐罗斯德),尽管魔族血统已经淡化,但长寿者还是占了人口的半数以上。



这一点在罪犯当中也不例外,因此有许多监狱设施都面临饱和的窘境。



因此,才会借着这次的战争,将五千名左右的罪犯编入军队之中。



「有许多正规士兵也都受到他们的影响,不过,一方面也是因为巴尔大人的命令,于是才会加入一起掠夺。但像我如此清高的魔族,才不屑去掠夺——」



队长最终没机会把话说完,因为他早已经身首异处。



「一听就知道在说谎。」



比吕丢掉手中的剑,有如冻原般的双瞳冷冷瞥了一眼尸体后,转身迈开步伐。



「愈来愈找不到理由留巴尔和佛劳斯王太子一条生路了。」



宛如融入黑暗之中,也像是被月光所吞噬一般,比吕的身影静静消失。



*



隔天——就在天刚亮不久的早晨。



零星散布着几片树林的平原上,比吕所率领的南部军成功掌握到反叛军行踪。



反叛军分成三列横向展开,气定神闲地应战,感觉不出丝毫虚张声势。



为了随时都能战斗,反叛军采用的阵形是在前列第一阵配置弓兵,而容易给敌人有可乘之机的背后则以骑兵垫后,步兵负责巩固中央。



「锋枪阵。他们似乎不打算主动出手。」



也称作龟阵形的这道阵法,是静待对手主动从外敲打龟甲。自恃着绝对不会被击碎,当食物自己送上门时,再冷不防伸出头一口吞下。



「还以为他们会仗着人数优势攻过来,却意外地没有傲慢与轻敌之心……看来是很难应付的对手。」



对方应该熟知兵法。却不会仗恃人数优势,贸然地胡乱发动突击。



采用的阵法也是看准了比吕这方兵力较少的这一点。



如此一来,势必就得由比吕他们主动出击了……



「我当然会出手,但若是采用寻常的手段就太无趣了。」



比吕如此轻喃后,走下马车。



「您要去哪里?」



追过来的是克劳蒂雅。比吕回头越过肩膀望向她,嘴角勾起笑意。



「我想送招降书过去。」



「……您在说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会接受!」



克劳蒂雅露出一脸诧异,策马挡住比吕的去路,企图阻止他。



「可以请你让开吗?」



「请您先说明清楚。对方绝对不会接受招降的。」



佛劳斯的大军人数多达三万,相对之下,南部军却只有区区五千。



他们是绝不可能接受招降的。然而,比吕真正的目的就在于此。



「必须让他们多少感到动摇。对方一定会很惊讶吧。」



「只会被他们嗤之以鼻吧?」



「的确,所以,为了激怒对方,借此引诱他们上勾,有必要稍微挑衅一下。」



「……也就是说,您打算以使者身分前去大闹敌阵吗?」



「不,事情没那么简单。光是想靠近就不可能了。所以,我会在中途大声向他们喊话。」



或许是因为比吕的话理解起来太伤神了吧,克劳蒂雅放弃似地叹了口气。



「唉………我明白了。那么,我又该做什么呢?」



「替我准备百名骑兵吧。不过,请你交待他们,务必听从我的指示。」



「我了解了。」



「请立刻让骑兵队脱队,其余则会依照计划进行,拜托你了。」



听完比吕的话之后,克劳蒂雅敛起正色。



「即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也不容许失败。因为接下来将展开的是一场如履薄冰的硬战啊……」



克劳蒂雅难掩紧张地凝重说道,但比吕倒是没有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



接下来将要进行的策略纵使失败了,只要反过来加以利用即可,只要能避免全军覆没,就有机会东山再起。不过,也没必要多嘴打破当下这股适度的紧张感。虽然过度战战兢兢很伤脑筋,但太过闲散也很困扰。



因此——比吕只是点点头,表示认同克劳蒂雅说的话。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如此说完后,比吕朝着克劳蒂雅伸出手。



「抱歉,可以借我一把弓和一支箭吗?」



「是可以……」



克劳蒂雅看着正在确认弓箭状态的比吕,一脸不明所以地歪着头。



「您打算拿来做什么呢?一支箭够吗?」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等着看吧。」



比吕脸上噙着一抹温和笑容,朝着前列迈步走去。



比吕蛇行钻过散发着紧张感的士兵们之间,黑衣衣摆飞扬于身后,与空气交击出清脆声响。他感受着流转于战场的冰冷而紧迫的氛围,钻出前列走到军队的最前方。



开阔的视野前方,敌军三万大军整齐地并列于雪原。



只身一人——出列站到前方来,这个举动让敌军一阵哗然。



不过,他们似乎是打算静观比吕的一举一动,因此并没有任何行动。



「在此忠告反叛者!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快点投降吧!」



比吕的声音响彻四周雪原。



然而,对方的反应完全如比吕所料,先是一阵愕然,之后为哄堂失笑。



『要说梦话的话,回家找妈妈一边喝奶一边说吧!』



夹带着叫骂的嘲笑随着冷风传了过来。



比吕握紧系在腰间的「天帝」剑柄——



「没办法了!那么就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为止吧!」



一说完,比吕抽出「天帝」,就在这记暗号之下,从他身边出现百名骑兵,以横向一字排开成一列,疾奔向前。



就在敌军前列的弓兵上好弓蓄势待发时,比吕手臂往横一挥。



「停!」



以如虹气势奔驰而来的骑兵卷起大量飞雪,而后倏然停步。



在此同时,敌军射出的箭雨覆满整片天空。



比吕一脸事不关己地眺望眼前的光景,并将「天帝」收回剑鞘。



瞬间——四周传来一阵有如土石崩塌般、令人吓出一身冷汗的巨大声响。



大量的箭矢同时射落在雪原上。然而,骑兵们却未受到波及,不可思议的是,全员竟然都毫发无伤。如此一来——敌军当然会心生动摇。



比吕见状后,自当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他又再高声喊道:



「真不愧是盛名远播的魔族!即使找遍整个中央大陆,也找不到如此孱弱的种族吧!只会瞄准女人、小孩的箭矢,也难怪射不中敌军了!」



比吕大声地挖苦嘲讽,只见敌军前列阵形一阵忙乱,之后从中窜出一支百名骑兵队。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我会让你好好地切身体会魔族的可怕!』



「……还真的轻而易举地就上勾了,简单得令人发笑。」



比吕自言自语般地低喃后,将箭架在弓上并上紧弦。估算好距离后,松手一放,箭矢随即一直线地破空而去。最后,不偏不倚地正中敌军部队长的眉心。



下一瞬间——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敌军部队长便化作一具不能言语的尸体。



比吕拔起插在地面上的敌军箭矢持续射出。



箭矢正中动摇的敌兵,又有一人化作尸体。连续五名同僚死于同样的手法之下,再加上又失去了部队长,敌军骑兵队或许是判断情况危险吧,速度开始减慢了下来。



比吕回头望向后方,对着待命的骑兵队下达命令。



「作战开始。务必彻底击溃敌军。」



『是!』



百名骑兵齐声回应后,便从前线离去。之后,比吕将视线移向至今难掩困惑的敌军骑兵队。他们已经脱离前列好一段距离,完全孤立无援。



「那么……已经没有用处的棋子就消失吧。」



比吕拔出「天帝」迈步疾奔向前,扬起的积雪于身后漫天飞舞。



他用犹如电光石火般的速度逼近敌军,剑刃只是轻轻抚过,便斩落一脸瞠目的敌兵首级。



接着比吕稍微一个侧头,轻松地躲开骑在马背上的敌兵刺来的长枪,之后纵身一跃。高高跃至敌兵头顶上的比吕一个扭身,顺势以「天帝」的剑尖贯穿敌兵喉咙。



喷溅而出的鲜血将雪白大地染成一片腥红斑驳。



「疾!」



比吕甫一落地,随即大幅度地一个跨步,将眼前的敌兵连同军马一并斩杀。之后,比吕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将敌军玩弄于鼓掌。时而左右闪身,时而往后抽身,时而向前跨步,同时在敌军头上落下如雨般的斩击。至此,终于察觉到异状的敌军第一阵有了行动。他们为了拯救同袍,开始前进。



比吕轻抚眼罩,挤出一道浅笑——



『你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才问也太迟了。」



一剑诛杀了飞身袭来的敌兵后,比吕含住手指吹响口哨。



「比吕大人!这边!」



听到暗号赶来的沐宁——捉住比吕的手,将他拉上马。



「接下来就在地狱的深渊——痛苦地挣扎、打滚,在惭愧的熊熊业火中燃烧殆尽吧。」



敌军第一阵进逼而来。比吕像是要捏碎那幅景象似地举起手,嘴角勾勒着微笑。



「尽管好好娱乐我吧。」



夹带着无比欣悦的低语,最终淹没于撼动大地的轰然马蹄声之中。



*



敌军第一阵人数约莫五千。当初有如龟状的阵形,如今已经变化完成。



骑兵像是画出翅膀一般分列于左右,步兵则丝毫不以为苦地扛着沉重铠甲昂首阔步于中央。



黑八阵之一的——龙翼阵。



由于阵形宛若一头展翼之龙,故以此命名的这道阵法,是对战中使用频率最高的阵法,可以从枪锋阵轻易地变化过来,因而受到许多国家爱用。



「……打算发动包围战术吗?真是可畏的对手呢。」



克劳蒂雅语带佩服地轻喃,坐在马背上扫视自军阵容。



排成横阵、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由于比吕连番挑衅敌军,现在与其说是紧张,更接近亢奋状态。



「……如果直接正面冲突,人数的差距势必会衍生出致命破绽。」



自军人数为五千,与敌军第一阵相同——但这是将伤兵也计算进去的人数,实际上仅约四千上下。



尽管为了不让敌军发现,而以伤兵来充数,但迟早都会露馅的吧。



「再来就是该如何尽可能煽动敌军的气焰,诱使他们将重心摆在中央……另外也必须抓准发动骑兵队的时间才行。」



克劳蒂雅环顾周遭地形,小声低语。虽然比吕有给与指示,但成功与否的关键掌握在克劳蒂雅手上,绝不能草率下判断。



「王女殿下!已经知道敌军第一阵的编制了!」



馥金策马来到正陷入苦思的克劳蒂雅面前。



「左右两翼的骑兵队总计两千。中央步兵三千。敌军第二阵并没有行动的迹象。这大概是第一阵独断专行吧。」



之前以压倒性的武力对付一般平民,很可能让他们因此而错估了自己的实力——也或者是因为之前没有限制掠夺行动,如今便不再受控,抑或自恃着三万大军的人数,而助长了骄兵之心吧。克劳蒂雅伸手抵在尖细的下巴,失笑出声。



对手虽是庞然大军,却没有必死决心,可能是以为此战可以轻松取胜吧,从中看不见任何觉悟。克劳蒂雅在心中做出了判断,她拔出挂在腰间的魔剑奥特克雷尔。



「揭起旗帜。作战开始!」



一声令下,本阵陆陆续续扬起数面雷贝林古王国的纹章旗,号角声响彻天际。



分列于左右的骑兵队扬起漫天沙尘开始进攻。



包含本阵在内的步兵队按兵不动,静待敌军来袭。



一阵风吹过,纹章旗于半空迎风摆动,树林回荡的恬静乐音全数淹没于军靴的步伐声——



「来了!千万别输了气势!」



克劳蒂雅高声一呼的同时,前列士兵随即发出雄吼——与敌军正面冲突。



前线剑戟你来我往地交锋。火花迸散,血花喷溅,枪尖幽光闪动。



克劳蒂雅的视野一角,骑兵队以乎也开始与敌军交战,只见沙尘漫天高扬。



「王女殿下!中央果然被压制住了!」



馥金从马背上凝目观察战况,并传达给克劳蒂雅。克劳蒂雅闻言后跟着转头一看,只见中央部队不敌对手,开始节节后退。敌军一看穿破绽,立即将重心转至中央、集中攻击。然而,克劳蒂雅却没有丝毫焦虑之色,反而浮现出一抹淡淡浅笑。



「用不着担心。那里有比吕大人在。」



「贤兄吗!?」



中央是由民兵所构成,为的就是刻意让敌军攻破。根据比吕的说法,这是掌握胜利的必要之计。也就是诱敌——为了请君入瓮,将伤亡降至最低的计策。



「目前大多数的士兵都逐渐丧失自信。若是因此而惯于撤退、败逃,将会影响到未来的策略。所以,比吕大人才会故意演一场戏。虽然使用民兵的确是道大胆的险计……但如此一来,士兵们或许也能多少重拾一点自信吧。」



只是也会吓出一身冷汗吧……克劳蒂雅如此补充后,目光望向前线。



「真是令人敬佩呢。或许应该说,不愧是『军神(玛尔斯)』的后裔……」



现在,前线的敌兵应该正因为恐惧而战栗吧。想必正为了不被黑暗所吞噬而抵死反抗。有那种预感的克劳蒂雅,视线持续紧盯着前线。



*



中央阵形大破。敌军鱼贯直捣内侧。尽管士兵们奋勇地反抗,但有如土石洪流般进逼而来的敌军攻势激烈而强劲,根本无力阻止。



负责守住中央的民兵——全是征募来的一般平民。



至今只有过自成一格战斗经验的他们,并不知道正统的战斗——此外,几乎所有人都不曾经历过战火。所以才会兵败如山倒。包括经验、紧张、熟练度等等有好几项天差地远的差异点,而这些差异点明显暴露出来是在开战后不久。



(必须尽早扳回一城才行。士气已经跌落谷底了。现在的情况下,士兵们随时都可能弃战而逃。)



要增加士兵们的信心,应该就看这时候了吧。看到民兵如此奋战,不服输的正规兵也会开始发挥实力。如此一来,全军便能更加团结,变得更为精锐。



为了进一步磨练砥砺士兵们,比吕才会将这一点作为计策的一环,编进战略里。



如此不仅可以激发出受到恐惧所控制的士兵们的斗志,弥补民兵不足的战力,甚至也可以发挥请君入瓮之效。



『让开,小鬼!』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所以,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呢?」



『噢咕!?』



比吕一剑斩断朝他袭来的敌兵首级。血花从敌兵的脖子切口喷出,尸体应声倒地。



「为了今后的计划,就请你们化作民兵们的粮食吧。」



放眼所及尽是怒气冲天的大批敌军——骁勇的嘶吼撼动着空气。比吕一脸不耐烦地轻轻挥动「天帝」,陆陆续续斩断一个又一个的敌兵首级,腥红的鲜血洒满了大地。



「这是恣意妄为的代价。好好体会真正的恐怖吧。」



比吕一个跨步飞身往前,面对他那压倒性的霸气,敌兵们不由得停下步伐。



『喝啊啊啊啊!』



此时,民兵们举剑突击。战场上一旦有所踌躇,就可能当场殡命。



敌兵们受诛倒地,尸体更惨遭无情践踏,血肉模糊。



然而,敌人再怎么说也是魔族(琐罗斯德)。其中也不乏有难以想像只是一介小兵的练家子。



「可恶的杂种!别不自量力地反抗魔族!」



魔族挥动着比他身高更长的大剑,轻易地便将同伴的身体轰飞,使其内脏跟着散落一地。



好不容易激发起的士气,可不能又被抹杀掉。比吕轻松俐落地接下大剑。



并非使用剑——而是仅以手指。



「真轻盈。如果你是纯血魔族的话,我的手指恐怕就不见了吧。」



『什……什么……你是谁!?』



魔族脸上流露出的不是激昂,而是只有惊愕之色。



「反正你也一样只是杂种吧。」



比吕放开手指,大剑顿时从静止状态中恢复,魔族的巨大身躯也跟着一个踉跄。几乎就在同时,比吕挥动手中的「天帝」。



一阵柔和轻风围绕住魔族的身体——……



「…………啊、唔?」



只见魔族的头颅轻而易举地便与身体分家,之后受到重力的吸引,伴着一道闷响应声重重掉落地面。



「好了——接下来谁要当我的对手?」



「天帝」的剑尖扫过周围,敌兵们各个惊慌地往后退。



比吕百般无趣地瞥了一眼那幅光景后,纵身一跃。



尽管敌兵们曾试着顽强抵抗,终究还是徒劳无功,剑影闪过的路上,留下的仅是无数尸体。大地上描绘出数条鲜红血路!通过其间的民兵带着威武吼叫,以怒涛之势开始反击敌军。而这一幕也化作鼓舞,逐渐地蔓延至全军。



就在大量尸体堆积成山时,比吕总算停下脚步。



「就让我下最后一步棋吧。以你的死——」



站在染满鲜血的道路最末端的,是敌军指挥官——三魔将(阿拉斯)嘉里乌斯·凡恩·绍山德。



他喜不自禁地泛开笑容,从马背上翻身一跃,昂然立于大地。



「真了不起……亲上前线扭转劣势。那道武勇确实很了不起。」



嘉里乌斯拔出腰间的剑高举于头顶,静静地吐纳气息。



「这样才是『军神』的后裔。让我的内心都激昂起来了!」



「无所畏惧有时将会招来死神喔?」



「那么,我就把你连同死神一起收拾掉,到时候,我的武勇肯定就能扬名天下了!」



嘉里乌斯蹲好马步、蓄势待发地瞪着比吕。



「再说,你不也一样吗?对于自己的力量过度自信,才会像这样跑到最前线来吧?认为只要有自己在,就绝对不会输,这点和我没什么不同。一样都是骄傲自大。」



嘉里乌斯的剑划破混沌的空气——然而,攻击却无法碰到比吕一根汗毛。



「谢谢你的忠告。不过,你误会了。我从来不曾骄傲自大。一方面也是过去曾因此而有过惨痛教训。」



「呵,口气不小嘛!首先,看我割烂你那张从容自若的脸!」



嘉里乌斯脚下一蹬,剑刃夹带着怒气,毫不手软地肆意袭向比吕。



「与你这种对手对战的话,这样就够了。像你这么单纯短视近利又容易操控的人,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若是平常,我或许还会因为你太过愚蠢而放你一马,但是很遗憾,唯有这次我不能这么做。」



比吕将头往后一退,剑刃以毫厘之差落空划过他的鼻尖。接着剑刃朝比吕的身体突刺而来,他则扭动身体闪开。若是对方转而瞄准下盘,便抬脚一踢,改变剑刃的轨迹。如此一来一往的交手,反而给了比吕思考的空档,让他得以看穿下一招攻击并采取回避。



面对怒涛般的攻势——比吕却始终站在原地持续回避。



「……呼……怎、怎么回事……」



嘉里乌斯开始露出疲态,动作放慢了下来。



「两人的实力差距——究竟有多大!」



一方面或许也是因为疲劳吧,多少有些心浮气躁的嘉里乌斯,使出的攻击乏善可陈。



尺寸超乎寻常的大剑嵌入地面,比吕踩着剑刃一个纵身,同时挥落「天帝」。



「谢谢你之前在庆宴上那么毫不留情地招呼。虽说是三魔将,但一对一的话,也不过尔尔。」



「天帝」从嘉里乌斯的肩膀划过胸口斜斩而下,锁骨硬生生被砍碎,内脏也顺势破裂,嘉里乌斯喷出大量鲜血。然而,他却顽固地不愿倒下,硬撑着立足于大地。



「嘎……竟然完全碰不到你……少瞧不起人了!」



或许是忍耐到达了极限吧,嘉里乌斯口中吐出大量鲜血后,终究还是倒落地面。



「巴、巴尔的话,可没这么容——易……」



嘉里乌斯的眼瞳失去了光彩。周围的南部军同伴顿时爆出欢声。



比吕将视线移向第二阵。对方应该是察觉到情况有异吧,开始有所行动。



「取得首战胜利了。接下来——」



「贤兄!敌军第二阵、第三阵有动静!正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馥金策马奔至比吕的身边,朝他伸出手。



比吕握住她的手,纵身跃上马背。



「那么就慢慢后退吧。你有把旗子带来吗?」



「有!」



馥金拿起挂在马腹的旗子——雷贝林古王国的纹章旗用力挥舞,相隔一段距离外的本阵随即吹响号角,同时敲击太鼓。战场上此起彼落的剑戟声顿时安静下来。此时,敌军第一阵的行动起了变化——由于嘉里乌斯阵亡,底下的敌兵们开始后退。



「我们也后退吧,同时重新整好队。另外,传令给各部队,无须追击。」



与敌军第二阵之间相隔的距离十分充裕。接着只要交待亟欲建功的部队切勿追击,就能够从容地撤退,并且为了下一战做准备。



而且,幸存的敌军人数愈多,就愈会对之后的战局带来影响,只要利用这一点,也会有机会尝试新的策略。



「我马上去!」



馥金说完后便将马匹调头。半路上,沐宁神情愉悦地策马奔近,并跑在比吕他们身边。大概是在前线大展身手了吧,沐宁身上染满了敌人的鲜血,全身一片赤红。



「虽然说是魔族,但终究也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一旦受伤失血过多,便会轻易倒下了。」



真可靠的一大战力,比吕在心底如此低喃,同时表达谢意\。



「最大功臣一定是沐宁吧。」



「真的吗?这下就不必担心会被迦达头目骂了!」



沐宁兴高采烈地高举长枪,发出一阵嘶嚎。



*



「反叛军持续与我军保持距离,目前开始扎营准备休息。」



一名士兵低头禀报。回到本营的比吕正读着一张报告书。



由于不确定比吕是否有意见,士兵的脸上流露出不安神色,接着继续说道:



「敌军似乎也有派出斥候……大人有何打算?」



比吕将视线从报告书移开,转至那名士兵身上。夕阳已然洒落大地,将地面上的积雪染成茜色,士兵身上的铠甲反射出宛如余烬般的光辉。



但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夕阳,有一部分也是由于铠甲上溅满了敌军的鲜血吧。



「派出几支部队于周遭埋伏,一发现斥候就立刻活捉。请你这么传达给第七到第十番队的部队长吧。」



首战至此结束。虽然也有做好夜战准备,但对方似乎无此打算。



「是!」



士兵轻捶右胸应是。比吕将报告书收进怀里后,又再次交待他:



「对了……另外也替我指示各部队,切勿松懈周围的警戒。」



「遵命!」



目送士兵离去后,比吕移步前往召开军事会议的地点。



「希望再削减两千至三千的敌军。」



南部军扎营的地点,是选在一处东西两侧皆有树林包覆的位置。



原本是为了防范反叛军追击过来,才会指定这处地点,最后只是白担心了。



还以为敌军会怒火攻心地发动突袭,但对方似乎还是保有几分冷静。



不过多亏于此,南部军的士兵们也能提早休息,这点倒也不坏……



「更重要的是,士气确实提升了。再来必须趁着对手扭转局势之前,及早进行下一步才行。」



比吕一边自言自语低忖,一边走进营帐,克劳蒂雅与沐宁、馥金早已经等在里头。



军事会议的流程,首先是由这三人与比吕一共四个人召开。



之后再听取部队长们回报各部队的受害状况。



「啊啊,大家坐着就好。事不宜迟,先确认一下状况吧。」



比吕阻止正要起身行礼的沐宁他们,大步走近摆放于营帐中央的桌子。



桌上摊放着南部的地图。零星放置在地图的棋子则是代表设下陷阱的地点。



「首先是粗估的敌军折损人数,第一阵约减少两千左右。如果把轻伤、重伤人员也算进去,应该超过三千。相对之下,我方包括伤兵在内,只折损一千左右,有力气可以战斗的人约有三千。」



克劳蒂雅摆上一枚棋子——正是比吕他们目前的所在位置。



「根据间谍回报,敌军大本营与开战时相同,并无行动的迹象。」



她接着在相隔一段距离处摆放另一枚棋子——佛劳斯的大本营所在地。



「依旧维持原地迎击的态势吗?也或许是看到第一阵败退后,变得更为谨慎吧。」



「嗯——自从敌军抵达此地后,似乎就没有再移动了。虽然是有派出掠夺部队前往各地……」



馥金说完后,克劳蒂雅陷入苦思地低喃:



「原来如此……那么,对方应该是有什么计谋吧?」



「最好往这个方向思考……明明拥有大军,却未善加活用此一优势,实在太不自然了,敌军一定别有企图,这么想的话也比较合理。」



「会是想要发动夜袭吗?」



接收到克劳蒂雅投来的视线,比吕小幅地摇头回应。



「既然敌军至今尚无移动的迹象,那么要移动也是接下来的事。可是,如此一来,绝对会被我军察觉,所以他们不可能浩浩荡荡地移动大军。因此我不认为会有夜袭。」



更重要的是,敌军第一阵已然瓦解,目前当务之急便是重组阵形,他们没有闲暇时间发动夜袭。既然如此,如果是毫无损伤的第二阵、第三阵——也不可能,若是考量到往后的情势,敌军不会做出将折损兵力的不智之举。



「就算他们真的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我军也已经做好夜战准备,而且还设下了数道陷阱。」



万无一失。事情至今为止都进行得很顺利。下一步也就绪,只待执行了。



「所以,就由我方发动夜袭吧。」



「我想对方一定也会有所因应吧。」



听见比吕的提议,克劳蒂雅似乎不表认同。



要弥补人数上的差距,唯有发动奇袭——这道战术是古今中外皆常使用的手法。



不过,想当然耳,若是被对方察觉就没有意义了。



「我军同样不能折损兵力数。所以只要虚晃一招,诱使对方心生动摇即可。」



「即使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削减敌军的体力——但我军人数极少,可没有多余人手来轮替啊。」



克劳蒂雅想说的应该是——这样的作法很可能反而使我军士兵累积疲劳,真正战斗时,恐怕无法发挥应有战力。



她的意见非常合理。比吕点点头,接着说明理由。



「无所谓。反正明天不必战斗。可以让参与夜间行动的士兵们休息。」



「……不战斗?」



克劳蒂雅一脸狐疑地蹙起眉时,一旁的馥金突然插嘴:



「那、那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她一副难掩慌张的模样,大概是无法理解比吕的用意吧。



虽然大可直接告诉她答案,但这么做的话,只会让她放弃思考。可以的话,比吕还是希望她能凭自己的力量找出解答。



该怎么做才好呢,正当比吕烦恼苦思时,一名没见过的士兵匆匆忙忙地跑进营帐里。



「……很抱歉,打断军事会议。」



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快速说道,接着有些慌乱地从怀里拿出两封信。



比吕见状,再看看他的右臂——绕着一块白布。



布上绣着数字『五』。



「第五皇军的传令兵吗?」



「是的,属下是第五皇军白狼骑士团隶属传令兵。」



白狼骑士团的指挥官是第二皇子——换句话说,他算是第二皇子的隶属传令兵。士兵低着头呈上来的两封信,正是他的主人第二皇子所寄来的吧。



比吕接过信——拆开其中一封一看,不由得泛起苦笑。



「上面只有写了你的名字喔?」



信里没有其他内容。只有写了传令兵的名字,借此证明他的身分。



比吕将信递给传令兵,只见他脸色一阵铁青,立刻趴跪在地。



「殿、殿下表示,见了面之后再说。」



由于这样等同于是欺骗身为皇族的比吕,传令兵的声音就像是被宣告死刑之人一样颤抖不已。



「啊,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并不介意。」



比吕往椅背一躺,叹了口气。



白纸——真正的含意其实是在问比吕,是否要求援。



「那么,第二皇子目前正在哪里呢?」



「率军集结在雷贝林古王国的边境附近。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比吕殿下一下指示,随时都能行动。」



「如果我请求派遣援军……抵达这里需要多久?」



「恐怕需要八天才能过来会合。」



「是吗?那么请你替我传达第二皇子。」



比吕向克劳蒂雅要来一张白纸,递给传令兵。



「你就说——反叛军已经灭亡。」



「呃……咦?」



不只是传令兵,克劳蒂雅与馥金他们同样是一阵错愕。



比吕走向传令兵,拍拍他的肩膀。



「我并不是在说谎。等你回到第二皇子那里时,战事就已经结束了。」



「可、可是……」



或许是难以置信吧,传令兵脸上流露困惑之色。



「不必现在就出发。先去吃点东西,好好消解疲劳之后再回去吧。」



比吕这么说完后,便对着营帐外喊了一声,一名守卫闻声立刻走进来。



「有什么事吗?」



「带他去用餐。另外再替他准备一匹健壮的马。」



「是……那么,使者大人,请跟我来。」



尽管表情难掩困惑,守卫的士兵还是带着传令兵走出营帐外。



比吕重新回过身正对克劳蒂雅他们,只见每个人都是用一脸要求他说明的表情盯着他。



「任何疑问我都会回答的。所以——总之先看看对方的反应吧。」



比吕看着摊开于桌上的地图,加深了脸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