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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策与下策(2 / 2)


「无妨。虽说是『军神』的后裔,但终究只是人类水准的小聪明。」



「那就好。对了,我该在什么时候现身?士气现在应该正开始下滑吧?」



确实如佛劳斯所言,反叛军的士气正持续下滑。



对方人数明明不如己方——却迟迟无法攻下。而且,至今吞下对方佯装夜袭等等的各种小花招,却始终只能闷不吭声,这也是造成士气低落的原因之一。



「士气早晚会自己提升的吧。而且,也一定会有让您大显身手的机会,在那之前,您就耐心等待吧。」



先反击前来夜袭的敌军,再把他们赶进修内要塞,之后要杀要剐就任凭己方处置。到时,再由佛劳斯去对付棘手的黑衣少年。



这一步成功与否,全端看实验的结果了。



如果失败便万事休矣,到时就立刻舍弃这个国家,逃回本国去。



若是王太子幸运地幸存下来,那就继续执行计划,相信同志们一定也会赞同巴尔的想法吧。



「魔族(琐罗斯德)将再次袭卷中央大陆。这一点绝对会实现的。」



看着发出低沉笑声的巴尔,佛劳斯同样愉悦地笑了起来。



「没错。到时一定要创造一个不输葛兰兹大帝国的庞大国度!」



巴尔在心底嘲笑着如此兴奋说道的佛劳斯,离开了马车。



承受着寒风吹袭的巴尔停下脚步,仅回头看了一眼马车。



(吾等——魔族当中,可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雷贝林古王国虽说是魔族之国,但并不存在纯正血统。



虽然也有血统相对较浓之人,但所有人全都混有其他种族之血。



(魔族中不需要杂种。你们只不过是奴隶——就像过去人族的地位一样。)



历经千年的岁月,毫无力量的人族如今遍布于这块大陆。



人族持续啃噬中央大陆,却没有带来丝毫贡献,对这个世界只是百害而无一利。



——黑暗期。



(由人族所支配的这个时代,正可以说是如此。)



巴尔愤恨地紧瘪着嘴角,用力踢了一下地面后,再度迈开步伐。



*



修内要塞——它是过去雷贝林古王国为了加强于南部的统治力,而建设的基地之一。当巩固了南部的统治之后,修内要塞便失去了重要性,如今则化作徒具型式的空壳。



比吕穿梭走在忙碌奔波的士兵之间,前往位于要塞中央的司令室。



(要塞根本是空有其名。这么脆弱的基地,连一天都撑不住吧。)



历史当中,修内要塞仅有一次成为战场,不过那一次也只是因为邻近的贵族不满当时的国王而率兵起义罢了。而那已经距今两百年,修内要塞在那之后便不曾再经历过战火,只有定期修缮老旧的地方,完全无法抵御外敌。



比吕踏进司令室后,视线依序逐一扫过在场所有人。



众人立刻起身向比吕行礼。他稍作回礼后,示意众人坐下。



比吕走近桌子并坐到上位的位置。



「请开始吧。」



一名部队长神色紧张地站起来。手上拿着好几份资料。



「如我方所料,敌军已经包围修内要塞了。另外,绕到后方的克劳蒂雅王女殿下有捎来联络。她表示已经准备就绪,只要暗号一下,便会立刻发动夜袭。」



南部军三千兵力当中,分出一千绕到敌军背后。这是为了对敌军本营发动总攻击。



只要攻陷本营,尽管再庞大的军势,若是指挥系统一乱,就只剩溃逃一途了。



此外,当初大破敌军第一阵时,抢夺了约三百套的装备。以此乔装后的士兵则是用来引发反叛军自相残杀的手段。万无一失。事情进展一切都如比吕所料。



比吕满意地点点头,指示部队长将地图摊开在地上。



他摆好棋子——表示出克劳蒂雅的现在位置、反叛军本营、第二皇子所率军队的位置。



「第五皇军并没有行动的迹象。在我军取得胜利之前,他们或许都打算静观其变吧。另外,沐宁大人已经平安无事地与克劳蒂雅王女殿下会合了。」



「我明白了,一切都很顺利呢。」



比吕微笑回应后,示意部队长回座,而他自己则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么,就依计划行事吧。一刻之后,向克劳蒂雅王女送出暗号,朝反叛军发动夜袭。」



「根据报告,敌军似乎已针对夜袭作好防范,且阵营背后的戒备也相当森严。如此一来,成果恐怕不佳……是否先派出间课,事前调查一下比较好?」



「不需要。原本就已经派了够多的间谍进入敌阵。再说,无论敌军是否看穿我军的计策,夜袭都必定会成功的。」



比吕露出一抹无所畏惧的笑容,推倒反叛军的棋子。



所有人顿时一阵噤声,袭卷而来的寂静之中,只听闻「叩」的一道细小声响。



*



厚厚的云层覆盖夜空,掩蔽了星光,世界完全被黑暗所包围。



如果是平时,大概就连地上的大块石头也看不清楚吧。



然而,反叛军的瞭望台台——站在上头的巴尔眺望着本营的后方。



眼前升起无数座的营火,照亮了视野,就连脚下也清楚可见。



(插图)



巴尔的视线前方配置了大量士兵,每个人的双瞳映照着火焰,闪烁诡谲的光芒。



各人蓄势待发,聚精会神地凝望着火光未能照亮的唯一一处黑暗,严阵以待敌军来袭。



「好了,就时间来看应该差不多了……」



「真的会来吗?看到我军如此警戒,我想敌军应该不敢来犯吧。」



「佛劳斯王太子真的很爱操心呢。敌军一定会来的。您等着看吧。」



巴尔对着身边的男子——佛劳斯如此说道。佛劳斯闻言,顺着巴尔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那对碧眼的视线前方,有一部分士兵们正愉快地谈天说笑。



「接下来很可能会遭遇敌袭,那群人之间弥漫的气氛还真是悠哉。而且不只他们……其他许多人也一样,警戒心太薄弱了。」



佛劳斯不满地指责,出乎意外的是,巴尔却只是愉悦地笑了笑。



「没错,这正是对方的计策。他们数度佯装夜袭,目的除了是想造成我军士兵疲惫不堪以外,同时也是为了让我军卸下防备、掉以轻心。而今晚就是敌军所有计策的最终成果验收吧。」



要发动夜袭了!如此假意佯攻,迫使反叛军因严加戒备而疲惫。



对方一而再地重覆这种行动,就是想借此让他们松懈。



如果把其他微不足道、不痛不痒的计策也算进去,至少超过八种吧。



把这些计策总结起来——的确会让反叛军的士气因此下滑,这样来看的话,勉强可以说是成功了吧。另外,对方还剩下最后一道计策。



时机就是接下来——首先敌军八成会发动佯装夜袭。



「敌军大概会从正面发出喧闹的巨响吧。」



「喔……什么意思?」



就在佛劳斯一问完时,从前方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有敌袭!士兵们焦急迫切的声音传至瞭望台。



然而,巴尔只是静静地勾起笑意,指示事先安排好的传令部队前往各定点。



「这是诱敌之术。浅而易见的陷阱。没必要随之起舞。」



「那么,意思是不必在意这阵声音吗?」



「不,这也是对方谨慎思考过的陷阱,好替下一步布好局。」



而下一步应该就是以这阵声响作为暗号,利用诱饵攻击反叛军后方吧。



使用的诱饵大概是之前大肆为乱的犯罪者们——也就是早晚都会依据雷贝林古法律问斩的家伙们。



「有好几支掠夺部队突然中断联络。很可能就是被南部军捉走了吧。」



回顾一下他们在南部所做的恶行,根本不值得同情。



对方想必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当作诱饵。



「——后方发现敌影!」



「看吧,被我说中了。」



「真厉害。你居然能把敌军的每一步行动都看得这么透彻!」



此外也多亏有升起大量营火,才能轻易发现敌影。



「立刻射箭!还有,不要中了敌军的诡计。只要冷静应对,就不会有问题!」



弓兵们遵照巴尔的指示射出箭矢。尽管箭矢陆陆续续命中敌兵,但其中还是有几匹马躲过了箭雨,而那些马匹猛力撞击挡马栅栏,不过并未能侵入本营。巴尔派出一支部队,立刻前去确认骑士的身分。



这段期间,巴尔则和佛劳斯一起走下了瞭望台。



「接着正面方向将迎接激烈攻击。」



「换句话说,先让我方以为会从正面来袭,但却是攻击后方,不过这同样也只是佯攻,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是锁定了正面?」



佛劳斯说完后,巴尔自豪地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没错,也就是波状攻击。再说,攻击戒备森严的后方是下策。即使是不熟悉兵法的人,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这连三岁小孩都懂吧。可是让我想不透的是,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做?」



「大概是想尽可能分散我方战力吧。不过,只要看穿对方的企图,就能轻松应对了。」



当巴尔他们骑上马后,一名传令兵朝他们疾奔而来。



「巴尔大人,前去调查出现于后方的敌兵尸体后,发现肩上都有罪犯的烙印。他们不只全身被绳子捆绑,还被紧紧缠绕在马匹上动弹不得。」



「呵,完全不出我的预料呢。那么,下令依计划吹响号角!务必击溃从正面来袭的敌军!」



巴尔如此指示传令兵,不久后,周围便开始响起号角声。



在此同时,从正面传来的喊杀声开始益发激昂起来。即将正式开战了吧。真正目标果然是正面——巴尔如此判断后,下令进入下一阶段的行动。



「好了,尽情虐杀吧。把人族一个不留地全数斩——唔!?」



这句话才说一半便打停。同时,巴尔的脸庞被火光照得通亮。



为什么——周围好几处地方忽然冒出大火,熊熊烈焰直窜天际。



同一时间,「敌袭!敌袭!」——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道急迫惊呼响彻四周。



「破城槌烧起来了!」



巴尔瞪了一眼慌张失措的近侍,为了安抚开始不安躁动的士兵们,他提高音量说道:



「别乱动,这也是敌军为了分散我军战力的计策!已经不需要攻城武器了!任由火势去烧,不要分心,紧盯前方!将兵力集中于正面!」



准备真周全——千方百计地蛊惑我军,想借此尽可能分散我军更多战力。



这大概是第一天发动佯装夜袭时,趁反叛军陷入慌乱之际潜伏进来的卧底所搞的鬼吧。虽然可以说是很成功,但看在巴尔眼里,终究只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胜负已经底定了。无可动摇的胜利之券就握在巴尔的手中。



「明明如果采取封城战,卖弄一下肤浅的小手段,或许还能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



巴尔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身旁的佛劳斯语气不悦地开口:



「这里感觉也没有我出场的机会。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试试身手啊。」



「还不到对战的时候。您也不必感到遗憾。」



巴尔耸了耸肩后,踢了一下马腹,开始前进。



与前线的后方部队会合时,敌军似乎正企图强行突破中央,双方展开激烈的攻防战。然而,由于反叛军早已做好万全的夜袭对策,更重要的是,反叛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轻而易举地便压制住南部军的攻势。



反叛军的指挥系统有条不紊,各部队也是合作无间,挟带着绝对优势的他们,勇猛果断地袭向南部军。



南部军抵挡不住反叛军的如虹军势,节节后退。预估很快就会逃入修内要塞了吧。



「虽然很想放他们成功逃进修内要塞,但到此为止了……就在这里彻底击溃敌军吧。」



再过不久,敌军战线就会崩溃了吧。接下来要做的,就只剩下屠杀掉所有奔窜逃命的敌兵们。



「通令全军。粉碎敌军!」



巴尔向在一旁待命的近侍下达命令后,随即太鼓与号角喧天奏响。



站在他身边的佛劳斯一脸满意地望向弥漫着尸臭味的前线。



「这下就结束了吧……『军神(玛尔斯)』的后裔也不过尔尔罢了。」



「就算是后裔,究竟也只是寿命短暂的人族子孙。身上的血统想必已经淡化了吧。」



「不过……只要击败『军神』的后裔,就能借此向世界宣告魔族(琐罗斯德)复活。」



「没错——」



就在巴尔正要开口回应时,他的身体冷不防地被猛力地往前一推。



由于事出突然,巴尔根本来不及反应,当他一头雾水地站起身时,四方传来惊惶哀吼。



「怎么回事——!?」



巴尔出声大喊,随即身体顿失平衡、单膝脆地。他低头一看,一把箭矢从他的背后贯穿至侧腹。



「这是从哪里射来的……」



鲜血顺着箭尖滴落后渗入地面。比起疼痛,巴尔的脸上更是写满了困惑。佛劳斯大惊失色地跑到他的身边。



「比堤尼亚卿,你没事吧!?」



「没事,这点程度只能算是小擦伤罢了。先别管我的伤了,得先确认状况——原本是想这么说,但看来是没必要了。」



当巴尔回过神时,周围的士兵们同样全都中箭负伤。其中也有人一动也不动,大概是当场毙命了吧。



巴尔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手臂绕到背后拔出箭矢。



接着他缓缓地回过身,压抑不住打从心底翻涌上来的笑意,放声笑道:



「哼哼,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正的目标是后方吧!」



大批的骑兵有如雪崩一般从后方鱼贯闯入。



守备薄弱的后方士兵,根本抵挡不住敌兵宛如土石流般的军势。



挡马栅栏经过一开始的诱饵之计后,大多数已经不堪使用。敌兵就从损坏的地方冲进本营。



四处窜逃的步兵们一一死在敌军骑兵无情的践踏之下。



「……居然选了下策吗?再大胆也该有个限度。」



「巴尔大人!敌军不只从背后发动攻击——」



传令兵脸上满是焦急地奔了过来——



「嘎!?」



却被后方追过来的葛兰兹骑兵的长枪贯穿,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从巴尔的视野中消失。同时,伴随着左右传来的同伴惨叫声,剑戟的音色轻脆奏响着。



「这时候再发动侧击吗?了不起。看准了在黑暗中,无法正确掌握人数。即使只有少数兵力,还是可以取得丰硕成果。」



被完全包围了——反叛军的所有士兵专心一致地将注意力集中于正面,根本没有余力应付来自四方的攻击。



巴尔像个旁观者一般眺望眼前化作阿鼻地狱的战场,此时,敌军骑兵朝他杀了过来。



「哼,别小看我了。」



巴尔举起魔弓斐尔诺特,连续射出三根箭矢。



只见箭矢不偏不倚地贯穿敌兵喉咙,成功将其送下地狱。



「……似乎该轮到您上场了。」



巴尔捉住正心生动摇的佛劳斯肩膀。



「要我上场?在这种情况下吗!?」



「没错,虽然没办法扭转战局,但至少可以顺利脱身。」



巴尔一边漠然地屠杀进逼而来的敌兵,一边对佛劳斯说。



「暂时先撤退吧。现在太执着于取胜的话,恐怕会对未来造成影响。」



现在的话,只要重新编制,还能维持在一万以上的兵力吧。



「再说,即使夜袭成功,敌军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这一战当中,想必会折损许多兵力。这样想的话,我们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看到巴尔一副事不关己地说着,佛劳斯面红耳赤地气胀了脸。



「你不是说一定能赢吗!?」



「冷静一点。现在当务之急是设法脱离此地。」



佛劳斯听完巴尔的话,像是要渲泄怒火一般接连斩杀了周围的敌兵后,口气极度不甘心地高声咆哮:



「本队即刻脱离!」



「这就对了。」



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法削减敌军的气势。



虽然这一战损失惨重,但计划并不会变动,再说,一切发展完全如巴尔所愿。



「我多得是计策。只要最后能摘下胜利就好了。」



没必要追求永胜不败。即使一路败退,纵然计策一直被看穿,只要最后捉住胜利,就是无庸置疑的胜者。



「那么立刻返回王都,重新编制军力吧。」



巴尔说完后,便策马准备脱离战场。



随即——传来一道令人寒颤的声音。



非常、非常地轻微。在当下的激烈战况中,不可能听得见的音色。



然而,这道声音却回绕在巴尔耳边久久不散,留下无尽黏滞而诡谲的触感。



「好几次度过生死关头;好几次跨越遍野的横尸;好几次舍弃希望。」



有如被拖入深沉夜色一般,「那个」静静地靠近。



「不曾见识过绝望的家伙却大谈上策,听了真让人反胃。」



那道声音毫无起伏。然而,却带着仿佛无尽地深深浸透至内心的沉重感。巴尔与佛劳斯立刻蓄势备战,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方向。



一名戴着遮住半边脸的眼罩的少年,正伫立在大量的尸体中央。



「休想逃跑。」



柔和的五官倏地一变,锐利地敛起神色。



「你们都会在这里成为我的饵食。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再战的。」



少年泰然自若地握紧白银之剑——



「好了——认清绝望的时间到了。」



弥漫于周围的夜色更加深沉,倾泻而出的杀气,使得空间也随之扭曲。



*



「认清『绝望』吗?你和『军神』都说了相似的话呢。就连傲慢的态度也和那家伙相同,永无止尽地激怒他人的情绪。」



忿忿然说着的巴尔嘴角有些扭曲,但过没多久,嘴巴改而染上喜悦之色。



「不过,这次的计策确实很精彩。请容我当作今后的参考吧。」



巴尔故作自若的口气让人感到烦躁,但比吕只是嗤之以鼻。



「那么,顺便再给你一道建议作为参考吧。」



比吕宛如无生命物质的眼瞳转向巴尔,将「天帝」的剑刃架在肩膀上。



「上策无奇策,正面无活路。断然舍之的下策,方能出奇策,方能成活路。」



任何人都只会考虑上策,对于下策则舍弃不顾。正因为如此,当中才会形成活路。



这并不是太难的事。只要扰乱对手的思考,一口气使其瓦解,并攻其破绽。



这就是战术,也是迈向胜利的铁则。



「看到事情的进展全都如同自己所预期,想必一定很高兴吧?于是便因此而沾沾自喜,结果遗漏了许多重要部分。」



「你想说你将一切都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吗?」



「不,这次的情况并非全然如此。毕竟我自己也是一枚棋子。」



比吕摇摇头后,将剑尖指向巴尔。



「多说无益了。你就做好觉悟吧。」



比吕举起「天帝」,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刹那——比吕的身影凭空消失。



同一时间,巴尔拿起弓箭操纵自如且迅速地连续发射。



火花迸散后即逝,互不相让的攻防战,带起阵阵尖锐声响回荡四周。



「喔……你能看见我吗?」



「只能察觉到气息而已。」



面对比吕的询问,巴尔淡然回答后,又再射出箭矢。



火花慢慢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然而——



「伤脑筋,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



佛劳斯忽地站到比吕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刀刃与剑刃相接对峙,刀剑的嘶吼让空气为之震动。



传回手上的反弹力道,使比吕的手为之发麻,他俯视着自己的手后,将视线移向佛劳斯身上。



「……那股力量……该不会是借由『堕天』取得的?」



不仅斩断的手臂随即重生,那道臂力之强劲,即使他身为魔族也说不过去。遭到质疑的佛劳斯,顿时扬起弯月般的笑容。



「别把我和那种人混为一谈。这是『原初』之力,是吾等之『主』的力量,仅有魔族才配拥有的特权,懦弱无力的人族是休想取得的!」



「是吗……」



「你的武勇事迹我都听闻了,但终究也不过是人族,绝对无法超越我们。」



佛劳斯激昂亢奋地滔滔碎语,不过比吕完全充耳未闻。



他只是仿佛遥望着远方一般,一味地将视线投向天际。



「劝你最好别再说下去了。如果再提起那道名字,我可不会留情。」



比吕压响手指关节后偏过头,以宛若深渊的眼瞳锁定佛劳斯。



白银之剑「天帝」像是发出感叹般地开始闪烁。「黑椿姬」随着吹拂过战场的阵风大幅翻飞。



黑光与白光相互吞噬,于比吕的周围形成诡谲的空间。



至此,佛劳斯终于察觉到比吕散发出的氛围骤然改变。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至今回想起当时的事,胸口依旧会愤怒欲裂。过去那个窝囊、爱哭、凡事依赖他人的自己,根本无可救药地愚蠢而无知。」



少年喃着独白——并不是要说给谁听,只是有如训示自己一般地娓娓说着。



「必须舍弃天真。必须在衍生出致命结果前,彻底击溃。」



比吕周围开始扭曲。空间出现数道裂痕,精灵武器缓缓从中冒出。



「所谓的战争,不是吞噬对手,就是被对手吞噬,强者或弱者,胜利或败北,只存在非黑即白的答案。」



因此——孤高王者企盼着。



「既然如此,为了创造出她所企盼的世界,我会继续保持永胜不败。」



这是自己未竟的使命,千年前无法到达的顶点。



畏于比吕身上散发出的霸气,佛劳斯不由得往后退去。



「无须恐惧——安心地化作尘埃吧。」



比吕往前跨出一步,空气宛如炸裂般随之响起一道巨大声响。



——神光雷火。



庞大力量的奔流——从那道瞬发力当中衍生出的爆发力,在地面掘出一个凹洞。



下一秒,光之洪流开始照亮黑夜。



夜空中浮现的精灵武器有如流星一般照亮世界后转瞬即逝,只留下数道光之残影。



难以目测。凭借着光速所使出的绝对斩击,其破坏力无与伦比。



「啊嘎!?」



当身体因为剧痛而不自觉地蜷缩成く字型时,佛劳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背部被贯穿了。



然而,在他理解过来前,下一剑便早一步割裂他的皮肉、斩断他的骨头、深深刺穿他的躯体。



速度快到让他无从阻止,甚至也无法做出防御。



这正是「天帝」所赐与的「天惠」——「神速(路西法)」。



不过,佛劳斯也不是省油的灯。



即使沐浴在毫不留情的斩击之中,他依旧存活着,并且展开反击。



以常人观点来看,他的生命力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而且伤口的愈合速度也比「堕天」更迅速。招式威力更是强大,光是轻轻掠过,就能将对方头颅瞬间化作木屑飞散。



「你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瞠目说道的佛劳斯,怒吼声中挟杂着惊愕。因为比吕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所有攻击。



「可恶——嘎喔!?」



就像是生物无法对抗大自然一般,面对拥有超凡力量的比吕,佛劳斯同样无计可施。手臂弹飞出去——与其说是被斩断,更像是挨了一颗子弹后,被炸飞出去。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被『王』选中的魔族(琐罗斯德)啊!」



「你的动作慢下来了。让我结束掉——!?」



比吕甫一落地的位置,箭矢飞射而至。那是站在一段距离外的巴尔的杰作。



「只要能感应到你的气息,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一定会在这里收拾你!」



只是——光只能追上残影也毫无意义。



「真是碍事。只好让你暂时睡一下了。」



比吕冷不防地出现在巴尔眼前,伴着怒涛之势以精灵武器贯穿他的身体。



不只有一把,而是两把、三把、五把,毫不留情地刺向巴尔的四肢,对于他的悲嚎完全充耳不闻,最后再将他踹倒在地。之后,比吕将目标转向佛劳斯。



「我还……不能死……我要成为王——绝不能死在这里!」



鲜血融化了白雪,形成一座沼泽,沼泽中的佛劳斯做着垂死挣扎,依旧不放弃战斗。



比吕静静地走到他的身边,举手轻拍自己身上的黑衣领口,脸上浮现出笑意。



「『黑椿姬』说祂很想吃掉你。祂似乎相当认同你的这道执念呢。」



「什、什么?」



「不必害怕。黑暗意外地让人感到平静。」



明明不久之前,四周仍充斥着光明,如今却连一点余光也不剩,全都染成了漆黑。



佛劳斯带着写满绝望的表情,从喉咙间流泄出细小悲鸣。



「好好享用吧——『黑椿姬』。」



这句话如同暗号般——色彩瞬间从世界上被屏除。



深渊狠狠咬碎周遭的光明。凶暴的下颚将世界的色彩吞噬殆尽,接着像是仍不满足似地,开始啃食放声哀鸿的佛劳斯。



事情发生到结束仅在转瞬之间,等回过神时,只剩比吕一个人独自伫立于染满鲜血的雪原之中。



比吕顺了一口气,侧耳聆听周遭的声音。



剑戟交锋的颤音逐渐抚平比吕胸口的鼓动;喊杀声拉回他的理智。



之后,他环顾战场一圈,发现了正匍匐前进准备逃跑的巴尔。



「接下来,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比吕不急不徐地绕到正要逃跑的巴尔面前。



「佛劳斯王太子究竟是怎么获得那股力量的?」



「……唯有你,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巴尔的嘴角勾勒起一道讪笑,他伸手拉下兜帽。



「唔——!?」



比吕顿时屏息。巴尔似乎曾受过严刑拷问,脸上留下怵目惊心的裂痕。



两眼应该是被挖空了,只留下两处空洞,甚至就连额头上的魔石也被切下。而更重要的是——比吕见过这张脸孔。



「很惊讶吗?过去就是『军神(玛尔斯)』亲手夺走了我的双眼。拜他所赐,我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习惯。」



没错——他是过去曾被称为宗魔、统治魔族的王者之一,最后败在比吕的手中。



「连魔力也消失了,我忍受着屈辱,凭着一心想向他报仇的这道执念,得以苟活了这么长久的岁月。」



的确,现在的巴尔远不如魔力全盛时期,身体削瘦、衰弱,有如枯柴一般纤细。



「千年前,『军神』夺走了我的国家,如今,我的野心又毁在他后裔的手上!」



即使四肢被贯穿,巴尔依旧扶着魔弓斐尔诺特站起来。



「一决胜负吧!让我好好一吐千年来的怨恨!」



巴尔用惊人的速度射出箭矢,尽管两人仅相隔咫尺,比吕仍轻松地以手拍落。



接着,如此开口:



「真是无趣。居然一味地纠结于过去的仇恨,再窝囊也要有个限度。」



「你懂什么!」



巴尔不死心地毅然攻向比吕——却反而被他揪住衣领拉至面前。



「不过,既然这是我留下的祸根,我就接受吧。」



比吕一说完,顺势以「天帝」贯穿巴尔的身体。



「啊嘎……噗唔……咕唔!」



巴尔口吐鲜血,溅散了一身,他伸手用力捉住比吕的肩膀。



「还、还没结束呢!计划已经开始了!」



「那么,我会将一切吞噬殆尽,化作我的粮食。」



比吕推开巴尔,接着一个旋身,手上「天帝」剑光一闪!



「就算我死了,也不会结——!?」



巴尔的头颅拖着一道长长血痕,沉入血雪交融而成的泥沼之中。



「似乎结束了呢。」



比吕闻声回头望向声音来源,只见克劳蒂雅正站在自己身后。她走近比吕后,捡起掉在脚边的魔弓斐尔诺特。



「这下三件魔器全都回到王家手中了。」



克劳蒂雅取下魔弓上的魔石,嵌在魔剑奥特克雷尔的凹洞里。



如此一来,借由三颗魔石与罗可斯留下来的魔石,魔剑奥特克雷尔终于成为完全型态。



克劳蒂雅表情恍惚地瞥了一眼魔剑后,以眼角余光看向比吕。



「这一切都是多亏了比吕大人。我谨代表王家,向您致上感谢。」



比吕只是耸了耸肩,不做任何回应。



「那么,现在就结束这无意义的战争吧。」



克劳蒂雅高举魔剑奥特克雷尔,接着猛然将之插入地面。



顿时一股庞大的魔力传导至地面。



以克劳蒂雅为中心,有如蜘蛛网般的裂痕朝四面八方窜开。



「杀害国王的反叛者已经伏诛!」



正气凛然的声音划破夜晚空气,响彻方圆。



随着风漫天飞舞的白雪,形成一幅宛如幻境般的光景,衬托着从熊熊燃烧的营帐里升起的火焰,更加显得美丽。所有人顿时全都屏息,停下动作,注视着克劳蒂雅。



「继续交战下去并无益处,双方都放下武器吧!」



克劳蒂雅拔起魔剑奥特克雷尔,将剑尖指向仍持续相杀的士兵们。



光只是如此一个动作,便让那些人停下动作。



瞬间——四周发出鼓噪,因为那些人全都为之冻结。



有如冰雕一般反射着火光,就好像一座座装置艺术品,将雪原妆点得更加美丽。



「如果还想战斗的话,接下来就由我来当对手吧!」



朝阳升起。几乎灼烧着眼瞳的耀眼光辉洒落于克劳蒂雅的身上,士兵们见状纷纷丢下手中武器,跪落地面。那是过去被称为「王」的人才会拥有的素质——绝对威光,如今同样寄宿于克劳蒂雅身上。



比吕像是感到眩目似地眯起眼凝望着克劳蒂雅,思绪仿佛驰骋于遥远过往,之后,他转身迈开步伐。



「贤兄!」



「比吕大人!」



确认了从前方跑来的兄妹两人都平安无事后,比吕也由衷欣喜地朝着他们张开双臂。



「你们两人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因为有王女殿下的保护,我毫发无伤!话说回来,贤兄才是没事吧!?」



「就是啊,别看我们这样,对于逃跑可是很有自信喔。」



「沐宁,多亏有你,才能成功吸引反叛军的注意力。」



(插图)



若是没有那封信,一直在意第五皇军动向的巴尔,很可能就不会如此积极地行动。



「哪里,没有您说的那么了不起啦。不过是故意掉封信而已。」



沐宁难为情地搔了搔后脑勺。一旁的馥金眼神充满嫉妒地瞪着受到比吕夸奖的哥哥。



「馥金也做得很好。虽然是很危险的任务,你还是顺利达成了。」



这次的夜袭行动为了与克劳蒂雅里应外合,比吕事先派了间谍潜入敌营,其中一人就是馥金。她负责的重要任务包括了放火烧毁攻城兵器,以及大喊敌袭来诱使敌军自相残杀。



「要是没有你们两人,这一战的败者或许会是我们这方。」



回去后得好好犒赏一番才行。身为他们两人长官的迦达一定也会与有荣焉吧。



而另一方面,沐宁与馥金则是出神地凝望正温柔微笑着的比吕。



「好了,该准备回去了。这里已经没有我该插手的事了。」



「「是!」」



两人充满朝气地回应,比吕不禁泛开苦笑,抬头仰望天空。



(虽然不知道克劳蒂雅会成为一位什么样的王者,但雷贝林古王国从这一刻起,将开始写下新的历史。)



万里无云的青空辽阔无际。天气晴朗得让人不由得怀疑起——直到昨天为止的暴风雪,或许只是一场错觉。



(罗可斯,我会衷心地祈祷克劳蒂雅可以打造出你所期盼的国家。)



过去的盟友们一一浮现于脑海,比吕静静地绽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