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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炎姬一展身手的舞台(2 / 2)


(插图)



「休特贝尔,你在说什么……?」



库罗涅当家一脸惊愕地看着休特贝尔。



(怎么回事……他究竟想做什么?)



比吕同样一头雾水,难以理解休特贝尔的举动。



「我也与布鲁斯·佩尔克斯·冯·库罗涅同罪。」



丝毫没有插嘴的余地。



不——在尚未掌握情况之下贸然介入的话,到时成为众矢之的的反而会是比吕。



「关于在费尔瑟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我为了以示负责,在此宣布主动放弃皇位继承权。」



举例来说,朝着平稳无波的水面投掷一颗石头后,可以看到一道道涟漪随着四溅的水花逐渐泛开。



就如同那幅景象一般——



正殿里,休特贝尔投下的石头,在贵族间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惊诧声。



然而,众人的惊呼仅有须臾之间,休特贝尔不以为意地继续淡然说道:



「我回顾自己至今所犯下的过错,实在无颜与历代皇帝并列其名。同时也是为了避免阻碍葛兰兹大帝国的进步,所以,我决定全面退出皇位之争。」



皇位继承权第一顺位的休特贝尔竟然早早退战。不只是周边诸国,包括全世界都相当关注下一任皇帝人选。看来接下来的好一阵子,这将会是全世界热烈讨论的共同话题。



(舍弃皇位继承权究竟有何用意……休特贝尔可以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吗?)



事态的演变太过急剧。比吕不禁感到晕眩,思考完全跟不上现况。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皇帝和休特贝尔绝对事先便已经串通好了。



(……虽然是我求之不得的状况,但事态的发展却非我所愿。)



不管怎么说,库罗涅家已经失去休特贝尔这面招牌。如此一来,他们恐怕是无力阻止向心力持续流失了。



无庸置疑的是,库罗涅家于名于实,都将因为这次的惩处而步上没落一途。此时的库罗涅当家,便由于这道晴天霹雳的冲击而呆立于原地。



接下来纵使他想力挽狂澜,恐怕也很难了。



因为当下贵族诸侯的所有关注焦点,全都集中于休特贝尔宣布放弃皇位继承权的话题上。



库罗涅当家正从悬崖上直直坠落。



连寻找攀附支点的一瞬空档也没有,整个人落入地狱深渊。



(拜此所赐,我接下来的棋路也被封住了。这下就无法追究皇帝的罪状。或许,他们的目的就在于此吧。)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太过多嘴,难保所有矛头不会转而指向自己。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全然都是坏事……没问题的。)



比吕试着静下心来,思忖着有必要稍微重新检视一下计划才行。



等一下再找丽兹与罗莎商讨看看吧。



比吕认为追究皇帝责任的事,最好改天再提出。



话又说回来,没想到休特贝尔会主动放弃皇位继承权。



(尽管迟早都打算逼休特贝尔退出战局……但他主动退下舞台究竟有什么意义?抑或他只是想让我陷入混乱?)



皇帝无视于正反覆思索个中玄机的比吕,静静地开口,沉着冷静的语声回荡于正殿。



「好吧。你的请求,朕都听到了。今后也期望你继续作为一名良臣效忠于朕。」



「是。」



这么一来,库罗涅派阀将会掀起一波出走潮吧。



而接下来,既无派阀、且至今持续蓄积力量的大贵族马尔克家,将会取代长年以来统领中央贵族的库罗涅家,迅速崛起吧。



「那么,论功仪式就到此为止。」



贵族诸侯当中,一定不乏有难以认同的人,但既然是休特贝尔本人主动提出的,旁人也就没有置喙的余地。



于是,舞台迎接了闭幕之刻——



尽管解决问题的手段强硬蛮横,纵使仍留下了巨大的疙瘩。



「休特贝尔、还有皇帝……唯有你们,我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库罗涅当家低声咒骂的危险发言,清清楚楚地传进比吕的耳膜。



(结果并不坏。虽然有必要修正计划……但事态正朝我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比吕想像着今后可能会发生的问题,不由自主地在嘴角刻下一道深深的笑意。



*****



论功仪式结束后,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庆宴。



无论方才的仪式多么波涛汹涌,依旧不改击退费尔瑟余党军、战胜德拉路大公国的事实。今天的确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同时也是为了顾全葛兰兹大帝国的体面,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庆宴仍旧照常举行。



「那么,希望有机会邀请您莅临寒舍一谈。贱内也很希望能见到比吕大人。」



「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前去拜访的。」



「那么,容我失陪了。」



「好的,再见。」



比吕忙着与众多贵族寒暄致意,好不容易能稍微喘口气的空档,他望向丽兹。



只见她意志消沉地坐在墙边的沙发上。



「丽兹,怎么了吗?」



有些担心的比吕出声询问。



「结果没能和父皇大人订下协定,要求他向费尔瑟的人民赎罪。」



丽兹一脸不甘心地回应。



「不必太沮丧了。之后还会有机会的。」



此时,从背后传来安慰丽兹的打气声——比吕回头一看,罗莎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的手上拿着两只玻璃杯。应该是去拿饮料回来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而且,光是可以让库罗涅家负起应负的责任,你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或许是吧。」



「总之喝点东西,冷静一下吧。」



说着的罗莎,递给丽兹一杯水。



丽兹道谢后,将水一饮而尽。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后伏下头。



「等一下得去向斯卡塔赫道歉才行。」



「我认为她也不会责备丽兹的。你不必太过自责了。」



罗莎说完后,比吕也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他同样可以体会丽兹的心情。



毕竟丽兹上场前还那么志气昂扬。会因为自责而消沉也是无可厚非吧。



但相信时间一定可以解决一切。总之还是先安抚她,免得她再继续钻牛角尖。于是比吕决定转移话题,而这个时候,他才蓦然发现奥拉不见人影。



「话说回来,奥拉人呢?」



「刚才明明还在的。」



「布拿达拉女士去拿餐点了。」



就算如此,也去太久了。该不会……闪过不好念头的比吕连忙扫视周围,果不其然地就看到奥拉正被众多贵族团团围住。



从她那一脸不耐烦地紧蹙眉心的表情看来,大概是各个派阀全都来邀请她加入吧。凭她那聪明优秀的脑袋,也难怪会成为各路人马求之不得的人才。



然而,奥拉只是随便打发掉那些贵族后,便踩着十分可爱的小碎步来到比吕他们身边。



「辛苦了。」



「……谢谢。」



比吕递上一杯水,奥拉接过后,也和丽兹一样一口气喝光。



「看来即使布拿达拉女士再机灵,果然也很难从成群的贵族之中轻易脱身吧。」



罗莎投给奥拉一记苦笑。



「正因为他们没有恶意,所以被搭话时,实在无法置之不理吧……」



由于自己之前也曾经历过相同的处境,丽兹用满是同情的眼神望着奥拉。



「………真想回家。」



奥拉忍不住吐露出孩子气的牢骚。



「似乎还有许多贵族等着过来寒喧喔?」



丽兹说着的同时,伸手指着那些正偷偷打探着这边情况的贵族们。



「……我受够了。那些就交给丽兹吧。」



奥拉露出不胜其烦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脸上,甚至隐约透露出疲惫。



比吕泛开一抹苦笑。



此时——



「唔!」



比吕的背脊忽然窜上一阵寒意。



敌意毕露的视线与毫不掩饰的杀气,正集中于自己的背上。



比吕望向原因的所在,眼神对上的正是休特贝尔第一皇子。



(…………他究竟有何企图?)



休特贝尔留下一抹意味深远的笑容后,转身走出门外。



「我好像喝太多水了,去上个厕所。」



比吕不等丽兹她们回答便离开,连忙追上休特贝尔。



他穿梭在杂畓的人群之间,好不容易来到门边,接着钻过大门来到走廊上。



就在这时候,一道显而易察的杀气迸飞而至,就好像是故意提醒他位置似地。



比吕愉悦地加深了笑意,毫不犹豫纵身投入黑暗之中。



喷水庭园所在的地点——休特贝尔正伫立于此,抬头仰望夜空。



比吕刻意不掩去脚步声,当他来到喷水庭园时,休特贝尔缓缓将视线移向他。



「有什么事吗,小鬼?」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才对。为什么要朝我发出那般显而易察的杀气?」



「哼,你未免也太自我抬举了。明明是你擅自跟过来的吧?」



之后,休特贝尔摊开双臂,对着比吕继续说道:



「无妨,反正我刚好很闲。你就陪陪我吧。」



「哼……很闲吗?」



比吕试着打探休特贝尔的意图,不过——



「戒心不必那么重。我目前什么事都还没做。」



休特贝尔从喉咙间流泄出一串低沉轻笑,愉悦地说道。



「自从我懂事以来,就一直觉得这个国家的存在很令人倒胃口。」



「…………」



「我很好奇,抱持这种想法的只有我一个人吗?或者说和我很像的你,内心也有着同样的念头?」



「你的话没头没脑的,我完全不懂你想问什么?」



「真的吗?其实你明明懂我的意思吧?」



沐浴在月光下的休特贝尔,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既然你不否定,就表示肯定啰?」



比吕直视着休特贝尔,开口回应:



「那又如何呢?纵使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也不会和你联手的。」



「我同样不打算与你联手。」



休特贝尔不以为然地付之一笑。



「不过,有件事我想先向你声明。」



蓦然一道冷风从两人中间轻掠而过,吹乱了比吕的浏海,「黑椿姬」的衣摆也随之翻扬。



「无论你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终究还是无法阻止这个国家的腐败。」



「或许吧。」



正因为如此,丽兹的存在对于这个国家而言,更加显得不可或缺。



休特贝尔似乎是看穿比吕的心思,他的表情浮现出愉悦之色。



「尽情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吧,而这段期间,我会远远领先你。」



「你能领先多远就尽管超前吧,和我没有关系。」



「呵呵呵,停滞只会不断腐败喔。即使播下新的种子,也无法带来改变,最终一切都将腐败殆尽。」



「真不希望从腐败代名词的你口中听到这番话。」



比吕耸了耸肩,半带嘲讽地说道。



「你也一样吧?我想你应该和我是同类才对……」



休特贝尔冷笑了一声,唐突地转头环顾周遭。



「风开始变强了呢……」



比吕透过肌肤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原本沸腾的杀气正急速冷却。



「呵,只能怪垂垂老者实在太烦人了,看来愉快的对话只能到此结束。」



休特贝尔转身背过比吕,朝着月光无法触及的黑暗迈步走去。



「还没说完的话,就等『风』停了再继续聊下去吧。」



留下这句话后,休特贝尔的身影仿佛融进黑暗一般消失无踪。



虫鸣声、呼啸的风声——四周只剩下不明所以的无形压迫感。



比吕轻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丽兹她们所在的大厅里。



当他回到庆宴会场时,欢乐的气氛伴随着轻快乐声流转于室内。



比吕环顾周围,立刻便发现丽兹她们的身影,于是走了过去。



然而,半路却突然被人拦住。



「嗨,比吕。好久不见了。」



是瑟雷涅第二皇子。



他开心地扬起大大的笑容,将手搭在比吕的肩膀上。



「是啊,好久不见了。」



比吕冷冷地回应。



(插图)



「真是的,你的反应还真无情呢。」



瑟雷涅不满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叉在腰间。



「如果你只是想来打招呼,那么容我失陪了。」



比吕说完后,便准备去找丽兹她们。



不过——



「先别急着走,至少也听我说几句话吧?」



瑟雷涅绕到正迈开步伐的比吕前方挡住他。



之后,他再度捉住比吕的肩膀,将脸靠近他的耳边。



「你最好小心一点。我久违地来到皇宫一趟,没想到现在的皇宫竟陷入如此危险的状况。」



他那中性的声音中,流露出浓浓的警告意味。比吕一脸狐疑地蹙起眉。



「……什么意思?」



「绝对错不了的,那些家伙们已经混进来了。你千万要小心喔。」



瑟雷涅说完后,便退开比吕身边。



「那么,我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就先告辞了。这种地方,我实在一刻都不想多留。」



如此说道的瑟雷涅,脸上却挂着与言谈内容背道而驰的爽朗笑容,从比吕的身边穿过。



比吕急忙回过头。



「再见了。」



瑟雷涅反手在身后挥别,带着部下一起离开了大厅。



(警告?那些家伙们?又要我小心什么……?)



正当比吕反覆思索着瑟雷涅的话时——



「比吕!你也离开太久了!」



还来不及找出答案之前,发现比吕的丽兹一行人,便朝他走了过来。



「姊姊已经醉倒了。所以我正打算回去宅邸呢。」



比吕望向丽兹的身旁,只见罗莎满脸通红地任由丽兹搀扶着。



「唔唔……我好想咬你的脖子喔。」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会被其他人看到的,还是住手吧。」



看着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的罗莎,比吕脸颊微微抽搐。



空有酒胆却没酒量,实在让人不予置评。



「酒品真差。」



奥拉毫不客气地直言,只是醉鬼当然听不进去了。



「哈哈……快回宅邸吧。」



比吕准备转身前,再次放眼打量了大厅一周。



虽然还有大批的贵族留下来,却不见有力贵族的身影。



几乎都是无派阀的贵族,当中也包括弃库罗涅家而去的中央贵族。



之后,比吕的视线落在最多人群聚集的地方。



一名男子正兴高采烈地与众人谈笑风生——那人正是无派阀贵族当中,声势最大的马尔克家的当家。



尽管这次的庆宴上,没机会与马尔克家的当家打招呼,但未来纵使比吕再不愿意,也势必得和他正面对谈。比吕在心中如此预感,并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此时——



「真是的,姊姊自己走好啦!」



「唔……你的肩膀借我靠吧。」



「……是是是。」



面对一把抱上来的罗莎,比吕只能回以苦笑,他决定还是赶快带罗莎回去宅邸吧。



*****



「喔,你们回来啦,欢迎回来。」



比吕一行人回到宅邸后,迎接他们的是斯卡塔赫。



「庆宴还开心吗——呃,从罗莎大人的模样看来,应该是不必多问了吧。」



斯卡塔赫微笑望着醉醺醺的罗莎,她的额头上挂着有如朝露般的汗水。



「你刚才在锻炼吗?」



比吕一问完,斯卡塔赫便像是要掩去羞涩般地别开脸点头。



「如果稍有怠惰,实力就会大幅下滑。而且,唯有活动身体,脑袋才不会胡思乱想。」



独自一个人待在宅邸——虽然迦达等人也在,但斯卡塔赫和他们目前只是点头之交,还称不上亲近的程度。当丽兹她们外出后,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就有了多余的时间让她胡思乱想。而最让她内心难以平静的,或许是身处于敌人所在的这座皇宫内吧。



所以,她才会借由活动身体,将那些无谓的庸扰抛诸脑后,比吕不由得这么想——不,还有另一个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斯卡塔赫!」



「呜喔?」



斯卡塔赫急忙伸手接住冷不防扑向自己的丽兹。



「怎、怎么了,丽兹大人,你突然这是在做什么?」



「……………对不起。」



丽兹的声音细如蚊鸣。不过,她那颤抖的语调,仍深深地渗透至耳膜。



「……我没能遵守约定。」



单从这句话,斯卡塔赫便了然于心了吧,她原本错愕的表情忽是一变,换上温柔的笑容。



「就像我那一天所说的……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那一天——是指丽兹遭到费尔瑟擒为俘虏时所发生的事。



关于当时两人之间发生的插曲,比吕也只有片段地听说,对细节并不了解。



不过,正因为有过那段往事,才更加深了两人之间的羁绊吧,这一点即使站在旁人立场,也能深刻体会到。



「不,不可以。既然约定了,就要说到做到。」



丽兹难以认同似地摇摇头。



「我应该也说过,希望你能永远做你自己就好。」



斯卡塔赫温柔地轻抚丽兹的背,那道身影散发着慈爱。



「你只需要以自己的目的为优先。没必要为了我这种人而烦恼。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一定会达成的,你等着吧!」



「呵呵,是吗?那么我会拭目以待的。」



面对丽兹那绝不容扭曲的信念,斯卡塔赫一脸败给她似地泛开浅浅苦笑。



牵系着两人的真切羁绊。从中绽放出令人为之眩目的光辉。



旁人光是看着互恤互谅的两人,内心便自然而然盈满一股幸福感。



「啊……丽兹被拐走了……」



明明是如此美好的时刻,一句莫名其妙的抱怨却扰动众人的耳膜。



那道声音的主人就站在比吕的身旁——喝得醉醺醺的罗莎。



「你在说什么啊?」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因为看到可爱的妹妹离巢高飞的身影,一时感到寂寞嘛。而且一想到我现在就只剩下你了,不禁悲从中来呢……」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尽挑一些会让人想歪的词汇吧?」



「这只是醉鬼的玩笑话嘛,何必太在意。先别管这些了,我们也应该加深一下彼此的羁绊才对吧?」



借酒装疯的罗莎整个人挂在比吕身上。



「喂,好重——啊……」



忍不住脱口而出后,比吕随即闭上嘴。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好重』?」



罗莎全身瞬间窜起腾腾的斗气。



「不,那个,我只是一时口误……该怎么说呢……」



罗莎绝对不算重。何况自己现在有精灵剑五帝的加持,她的重量甚至称得上很轻。以习惯性的反应这层意义来说,就只是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罢了。



「哈哈,你想试试看被我的胸部闷死的滋味吗?」



然而,一旦说出这句绝对不能说的「禁句」,就别妄想可以平安脱身。



「酒品真差。」



奥拉听着比吕与罗莎一来一往的对话,有些嗤之以鼻地说道。



「需要帮你扶她回房间吗?」



比吕对罗莎完全没辄,只能陷入苦战,看不过去的斯卡塔赫主动开口。



「不用你多事!」



罗莎坚决地拒绝。抢走妹妹的仇恨看来是不共戴天吧。



比吕深深叹了口气,望向斯卡塔赫。



「我送这个醉鬼回房就好。斯卡塔赫不是正要去洗澡吗?」



斯卡塔赫之所以会在大门附近,应该是刚才锻炼完后,正准备去澡堂吧。



结果恰巧和从庆宴回来的比吕他们过个正着。



比吕如此猜测道,斯卡塔赫点头回应,看来还真的被他说中了。



「亏你猜得到呢。正如你所言。」



「那么你就快去吧。丽兹和奥拉也去吧。」



比吕提议的同时,意有所指地向斯卡塔赫使了个眼神。



仅是短短一瞬间的举动,斯卡塔赫便领悟到其中的用意,重重地点头。



「我明白了。丽兹大人、奥拉大人,一起去洗澡吧。」



斯卡塔赫举起手臂环过丽兹与奥拉的肩膀,将两人带走。



「咦、等一下?斯卡塔赫,你突然这是在做什么?」



「唔唔…………」



被强行拉着走的两人一脸诧异地瞪大眼睛。



「我刚才已经请人帮忙烧好热水,不过都过了好一段时间,如果再不快去洗,难得烧好的热水就要冷掉了。再说了,三个人一起洗也比较不会浪费水呀。」



比吕目送她们三人慌慌张张地穿过走廊离去后,便扶着罗莎迈开步伐。



比吕被安排到的房间,位在二楼的正中央一带。



室内摆着床铺与办公桌,还有单人用的椅子等,墙上则挂着绘有凯尔海特家纹章的旗帜、以及比吕所举的黑龙纹章旗。



不过,与其说是被安排到的房间,其实是事先特地为比吕准备好的。



比吕回到自己专属的房间后——



「已经可以了。」



他对着身旁扮演醉鬼的女性——罗莎如此说道。



「呼……要假装喝醉酒,其实还挺累人的呢。」



罗莎一脸疲惫地叹了口气。



之后,她行动自如、毫无颠簸地直挺挺站在比吕面前。



「有必要特别演戏吗?」



「我希望在丽兹面前,永远是个坚强的姊姊呀。」



罗莎如此说完后,便在附近的椅子坐下,将身体倚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天花板。



「被皇帝抢走先机了……」



她也和丽兹一样,因为与一决胜负的大好时机失之交臂而明显沮丧不已。尽管在丽兹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但或许她才是最为自责的人吧。



正因为如此,比吕中途发现时,才会向斯卡塔赫使眼色,请她把丽兹和奥拉带离罗莎身边。



「要是能早点察觉到皇帝的企图,一切的局势发展明明应该是对我们有利才对。」



懊悔低喃的罗莎握紧拳头端靠在扶手上。



像当下这种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毫无意义。



因为一定只会得到否定的回应。可是,如果试着感同身受,又会和对方背负着同样的负面情绪。那么一来,只会让自己深陷泥沼,简直本末倒置。



那么究竟该怎么做呢?人类只要将内心的不满一吐为快,情绪就会平稳许多。把话说出来,可以让精神面轻松一点。因此,当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应该出声安慰才对。



「那件事不能怪任何人。毕竟没人可以预测到休特贝尔的行动。」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可以多替丽兹做点什么才是。」



「不过,如果只赢不输,那也太无趣了。偶尔还是应该相互较劲一下才对。若是凡事都如自己所愿地进展,迟早会感到烦腻的。」



「确实是如此……」



「再说,我们也还没输呀。现在还只是序盘战,尽管局势愈来愈复杂,但发展走向倒是不坏。」



比吕加深了笑意,伸手轻抚眼罩开口:



「无论结局是成功抑或失败,都尽情地乐在其中吧。否则最后身体会撑不住的。」



「……即使是攸关生死的事,你也能乐在其中吗?」



罗莎问道。



比吕喜不自禁地点头,之后——



「没错——……?」



——忽然一阵愕然。



比吕回想自己正打算说出口的话,下意识地以颤抖的指尖抵住嘴唇。



(我究竟……)



一想到卡在喉咙间的那句话的意义,内心便涌上一股煽动好斗之心的激昂情绪,同时窜起一阵寒意。



(我究竟想说什么……?)



比吕揪紧衣襟,努力压抑打从内心深处翻涌而上的——愉悦。



「……怎么了?」



或许是看出比吕内心的纠葛吧,罗莎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没什么——比吕摇摇头,但铁青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



罗莎狐疑地挑高单边形状美好的柳眉,不过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很干脆地转了话题,这或许也算是她特有的体贴吧。



「算了,一直灰心丧志的话,是绝对无法往前迈进的。总之,现在只要先专注于中央贵族的事就好。」



尽管不可能轻易地说放下就放下——但身为凯尔海特家代理当家的矜持,可不容许自己继续大发牢骚,丽莎双眸中的神采倏然一变,已经不见原本的软弱。



「这次损失最惨重的莫过于中央贵族。由于休特贝尔放弃皇位继承权,他们势必将会流失众多支持者,不仅如此,就连中央贵族们尊为领袖的库罗涅家,也被剥夺领地。」



罗莎大概是口渴了吧,她伸手拿起摆在一旁桌上、装有开水的玻璃瓶。



接着另一只空着的手则端起一只玻璃杯,往杯里倒入开水。



「库罗涅家若是继续袖手坐视的话,中央贵族终究将会瓦解吧。而到时候,无庸置疑的,马尔克家将会崛起取代其地位。」



像是用倒的一般,罗莎将玻璃杯中的水一口气饮尽,接着以舌尖润湿双唇,泛着淫靡水光,口才也变得更为流利。



「不过,这是指库罗涅家一直闷不吭声、无所作为的情况——恶名昭彰的他们很可能会采取激进的手段,只可惜,任何诡计都绝对逃不过皇帝的眼界。」



包括罗莎在内的诸侯贵族们正率领军队聚集于大帝都。在这种情况下揭旗造反的话,吃亏的反而会是库罗涅家。话虽如此,若是闷不吭声,不但会被贵族们轻蔑,还会招来民众们的嘲笑吧。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对库罗涅家来说,都不会是太轻松的平坦之路。」



比吕在床铺坐下,故作平静地回答罗莎。



至今,「本能」依旧有如暴风一般肆虐袭卷比吕的内心。然而,他只能勉强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因为对于前程茫然不安,而唤起的一股莫名情感吧。



「最出乎意料的是,没想到休特贝尔会主动放弃皇位继承权。」



罗莎说得没错,大概任谁都预料不到,休特贝尔会当场自判出局吧。在场的所有人当中,绝对没人想得到——或许除了皇帝以外:



「我也非常诧异,他往后的行动恐怕会绑手绑脚吧。毕竟他此举等于是舍弃了自身的一切价值。」



一旦失去地位,也将随之丧失权力。



一旦没了权力,恐将难以在妖魔鬼怪横生丛聚的贵族社会生存下去。



「你认为休特贝尔第一皇子究竟有何企图呢?」



比吕询问罗莎,她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耸耸肩回答:



「天晓得……行事那么难以捉摸的人也很少见呢。即使派出密探去调查,却连一点小辫子也握不到,果然不容小觑。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不能反过来被他捉住破绽。」



之后,罗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



「这么说来,我收到一件让我十分挂心的情报。」



「嗯?」



「平时都和休特贝尔一起行动的楼因前大将军最近都不见人影。」



「……楼因前大将军?他已经不是大将军了吗?」



「啊——」



罗莎点点头后,接着开始说明。



事实上,当众人关注的焦点全摆在丽兹遭到俘虏这件大事上时,葛兰兹大帝国还发生了其他重大异动。就在丽兹被费尔瑟擒俘——这项情报传回大帝都的同时,楼因写了信向皇帝请辞大将军一职。



「虽然皇帝陛下批准了,但对于楼因前大将军自作主张的行动大为震怒,于是将他降为一等兵。」



楼因的生家因此大惊失措,为了避免遭到究责,楼因的儿子便将他逐出一族之门。



「当时的大帝都因为丽兹的事,各种情报错综交杂,种种臆测更是漫天横飞。以当时的状况,根本无从判断何者为真、何者为假。」



再加上又有库罗涅家的事,相较之下,楼因的动向自然也就不那么受到重视了。



「抱歉,一直到现在才向你报告。」



罗莎低头致歉。比吕则是摇摇头回应,告诉她不必道歉。



「这也没办法。你不必放在心上。」



当时的比吕正因为丽兹的事而焦头烂额,有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楼因的事也很难说……更重要的是,如果传递无法判断真伪的情报,也只会带来无谓的混乱罢了。



「你的判断并没有错喔。」



对于楼因,比吕也只能说他愚昧了。



有必要不惜失去归所,也要辞去大将军一职吗?比吕对此深感疑问。



(反正人各有志,多说无益吧……)



比起这一点,更让比吕不安的是,无法摸清休特贝尔阵营的行动。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罗莎露出有如卸下心中大石般的表情。比吕回以一抹微笑,接着偏过头。



「……那么,楼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人影的?」



「自从休特贝尔离开大帝都之后,楼因前大将军也跟着行踪成谜,这部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在我出发前往德拉路大公国之前,你部下送来的信上是有提到。」



「休特贝尔是在前几天回到大帝都的,但他的身边却不见楼因前大将军的身影。现在甚至还传出两人撕破脸的流言。算起来,从大约一个月前就没再看过楼因前大将军了。」



「这么长的期间,想必足以做好许多准备吧。」



「或许吧,总之他们一定有所企图,这点绝对错不了。只是说来惭愧,我派出密探去侦察,却一直捉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



「……原来如此。」



虽然也可以派出沐宁或馥金去调查,但罗莎的密探应该也很优秀,却无法取得任何情报。有鉴于这一点,比吕更是不能让馥金他们两人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



万一他们失败而丧命的话,自己一定会懊悔不已吧。



「总之,先来确立往后的方针吧。我认为应该维持现在的作法,优先处理库罗涅家的事。」



「我的意见和你一样。若是接下来的局势被他们扭转的话,至今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接下来是皇帝——如果想逼他向费尔瑟道歉,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街坊间散播传言,让民众知道费尔瑟的现状。只要煽动舆论、将民心导向同情,相信皇帝也不可能继续不为所动。再来就是休特贝尔他们,由于当前尚无法摸清他的行动,若是妄下判断,到时惨吞苦果的可能就是自己这方,因此,目前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比吕吐了一口忧忡暗涌的叹息,将身体凭倚在窗边。



「即使如此,任何的可行手段都姑且一试。既然休特贝尔的狐狸尾巴藏得那么好,就派出密探改从他的近侍或熟稔的贵族、特别关照之人查起。能不能也顺便调查一下瑟雷涅第二皇子的周遭呢?」



「我明白了。我会严令交代,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的。」



正当罗莎点头回应时——比吕察觉到走廊上似乎有人靠近。



就在他将视线投向房门的同时,手把响起一道金属声。



「比吕,热水温度刚刚好喔!」



开门走进来的是丽兹。她的脚边还跟着赛伯拉斯。



「你也快去——」



丽兹话说到一半,随即意识到房内的凝重氛围,连忙闭上嘴,并停下脚步。



房间里弥漫着奇妙的空气,愣在原地的丽兹来回扫视着比吕与罗莎。



「呃……怎么连灯也不开呢,发生什么事了吗?话说回来,姊姊你醒啦?」



「呃、是啊!因为可爱的妹妹不见了嘛,害姊姊的酒意瞬间都醒了。姊姊寂寞得差点死掉了呢!」



罗莎用刻意挑高八度的语气说完后,便从椅子站起来,紧紧抱住丽兹。



比吕一脸瞠目地看着举止可疑的罗莎。



刚才的那番话,明明被丽兹听到也无妨……罗莎这么做是因为害怕被丽兹责备呢?还是基于罪恶感,才会在第一时间下意识地企图隐瞒?



总而言之——比吕决定稍后再详细告诉丽兹就好,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还想多欣赏一下罗莎如此难得一见的模样。



「……姊姊明明还没醒吧?」



「哎呀,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呢?亲爱的妹妹呀,我自己也不知道呢。该不会我是真的醉了吧?」



「姊姊,你百分之百是醉了啦。」



比吕噙着笑意,眺望着姊妹两人和乐融融的互动。



他不禁由衷盼望两人可以永远这么亲昵。



纵使接下来将迎接暗淡无光的未来,比吕仍期望姊妹两人可以携手跨越难关,打造一个能够永远共同欢笑的国度。



(在那片未来里,我是否也能和你们过着相同的生活,一起相视而笑呢?)



比吕扯开一抹半带自嘲的笑容,视线不经意地投向夜空。



原本应该闪烁于天际的星辰,如今却被云朵尽数覆盖。



仿佛是要藏起恶意一般,月光也被吞噬殆尽,温暖的光辉无法洒落大地。



(不,我想到时候——我应该不在了吧。)



当比吕回过神时,天空正开始飘落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