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风雨前夕(2 / 2)
「总之,先做好因应之策吧。刚好趁这个机会,让我见识一下她的实力。」
「这样好吗?那道计策还不到实行的时候吧?」
「目前这个情况,也没得选择了。我当然也希望能有更多时间来处理北方的事,但万一葛兰兹垮台,可就得不偿失了。」
比吕靠在椅背上,抬头仰望天花板。
(果然不可能事事都依计划进行。毕竟人类的行动是难以预料的。一定会在某个环节露出破绽。)
比吕再度坚定决心,投给迦达一抹笑容。
「这次的事,或许可以说是大好佳机。要说哪里美中不足的话,就是来不及稍微修正一下计划。」
「那么……这件事可以放心交给『独眼龙』吧?」
迦达慎重地再次确认,比吕则是回以微笑。
「对,不过先别张扬出去。今后关于北方的事,就由我来处理吧。」
「既然如此,沐宁该怎么办?让他继续进行调查吗?」
「不,另外派人以布罗梅尔家为中心,调查北方贵族的底细。沐宁的话,则请他直接前往『精灵壁(弗里特荷夫)』。」
耸立于北方领域西侧的「精灵壁」。
越过高壁后的另一侧,据说栖息着三支夷狄种族——嗜肉族(阿耳寇恩)、刻印族(雅尔达拜欧特)与怪物(蒙斯特)。
五百年前出现的嗜肉族与刻印族两支新种族,其令人惊愕的力量,将北方推入恐惧的深渊。眼看事态愈演愈烈,第二十二代皇帝——同时也是葛兰兹十二大神之一的『武神』,挺身击退嗜肉族与刻印族,而后借助精灵们的力量,将他们驱逐至北方边缘之境。
自此之后,人们便将「精灵壁」的另一端称为「未开拓领域(圣克突亚律姆)」,直到现在,葛兰兹的北方一直受到厚实高壁的保护。
『精灵壁』目前是由五大将军的其中一人负责守备,至今的五百年间,也曾发生过数次侵略之战,但都多亏历代的五大将军们奋勇抵抗,才未曾让嗜肉族与刻印族越过壁垒。
不过,这种说法终究只是葛兰兹单方面的发言……
「我想进一步了解现在的详细情况。如今北方情势动荡,我担心会连带影响到『精灵壁』。更重要的是,难保附近的北方贵族不会怀有二心。」
葛兰兹大帝国正面临错综复杂的状况。
内忧外患、里外受敌。
知道内情的比吕站在欧巴姆小国——亦即外侧的角度来看,更是一目了然。
「的确,小心驶得万年船……包括那一带在内的密探,我会特别严选高手过去的。另外还有其他事要交待沐宁的吗?」
「替我转告他,一旦察觉到生命危险,就立刻撤退返回。其他派出的人员也是一样。北方从之前便一直飘散着异样感,看来源头正是来自于烟硝味吧……」
比吕神情严肃地说道,迦达也深表同意地用力点头。
「问题真是堆积如山。就好比『独眼龙』的桌子。」
迦达半带挖苦地说着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后,高高扬起嘴角。
比吕只能回以一记苦笑,接着他像是蓦然想起似地转开话题:
「后天就要启程,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从『鸦军』中拨出两千兵力同行护卫。其实原本还想拨调更多兵力,但由于精灵骑士目前并不在欧巴姆小国内,因此考量到维持治安与关注他国动向等业务,两千已经是极限。」
媛巫女为了迎接比吕,早一步出发前往葛兰兹大帝国。而负责守护欧巴姆小国的精灵骑士和巫女骑士们,也全数一起同行护卫。
虽然人数不到一千五百,但每个人皆持有精灵武器,来袭的敌军若没有相当的战力,根本只是以卵击石。如此的阵仗要说过度浩荡,确实是有一点,但毕竟媛巫女是中央大陆最知名的人物,且对各国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以她的身分来说,这点护卫兵力或许还稍嫌不足吧。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一抵达葛兰兹大帝国后,就会立刻请媛巫女回国的。若是我们两人同时不在,欧巴姆人民一定会不安。」
正当迦达准备接着比吕的话尾说下去时——
露卡突然用慵懒的声音,从一旁插话进来:
「如果把『魔族』代替媛巫女坐镇的事说出去,欧巴姆人民肯定会群起暴动吧。然后明天一早,就会看到傀儡老头的首级出现在那吐尔的广场上了。」
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露卡,却冷不防地吐了一口剧毒。
迦达闻言后,无奈地泛开苦笑,接着以大拇指比了比露卡,朝比吕开口:
「『独眼龙』……你真的要带着那家伙同行吗?她的身分曝光是一回事,重点是她的嘴巴那么恶毒,恐怕会引起外交问题喔。」
「那也没办法。即使把她留下,她还是会立刻追过来的。」
露卡无时无刻都在看准机会狙杀比吕。最近出手袭击的频率似乎还有增加的趋势。
或许是她有预感联邦六国与葛兰兹大帝国之间的战火即将引爆,才会如此杀气腾腾吧。
在这个非常时期,带着她一起前往葛兰兹,确实是有相当的风险。
不过,若是强迫露卡留在欧巴姆,又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如果只是在房里大肆破坏倒还无所谓,但无论如何都得避免演变成流血伤亡的事态。
「……如果把我留下来,明天一早,就会看到傀儡老头的首级出现在那吐尔的广场上喔。」
虽然不晓得露卡是抱着什么心情,再三刻意强调那吐尔的广场,但从话里可以感觉得到她是认真的,比吕有些牵强地僵笑了一声,又再对着迦达开口:
「我可不希望美轮美奂的广场染血啊。看来只能带她一起去了。」
「也是。你尽管把那匹不受控的野马带走吧。我也不想看到这房间被搞得血迹斑斑。」
麻烦透顶——从迦达苦涩的表情中,可以清楚得知这个讯息。
「那么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也会在出发之前,完成份内工作的。」
比吕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无以数计的肖像画,满是忧郁地叹了口气。
得尽可能减少才行——毕竟回来的时候数量不知会膨胀为现在的几倍。
「我了解了。那么我先告退。如果有什么事,会立刻派人通知你。」
迦达说完便转过身,反手在背后挥了挥,接着走出房间。
比吕目送迦达离去后,从椅子站起身,并瞥了一眼床铺。只见露卡整个人正躲进棉被底下所形成的黑暗空间内。
比吕从床铺上收回视线,而后走到窗边,眺望高挂在夜空中的繁星。今晚的夜空同样一如往常地无视地面上汹涌的波涛如何狂骇,兀自映照出亘久不变的美丽星海。
「正因为有黑暗为衬,光明才能呈现出来。也正由于有繁星辉映,月亮才更显美丽。」
密不可分、缺一不可的关系。
几年、几十年、甚至几千年……在永恒的时光中,永远形影相随。
「尽管如此,两者却永无相逢之日。月亮可以高挂天空的时间相当短暂,最后终究得将掌控权移交给太阳。」
夏季轻风透过敞开的窗户溜进室内,吹拂过比吕的脸颊,煽动他内心深处闷烧的斗志。
「地面上的统治者只能有一人……无法像太阳与月亮一般相容共存。」
千年之前,伸手却无法触及。直到如今,依然遥不可及,只能远远眺望。
然而,一切都将结束了。
「我会持续伸长手臂,直到触及那片星海。我会不断延展臂膀,直到摘下那轮明月。」
不管累积再多的努力,黑暗终究无法战胜光明。
「一旦夜色退去,身体便会被太阳灼烧殆尽。」
尽管怀有再恳切的憧憬,月亮终究无法成为太阳。
「丽兹……将会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加强大。即使与众神为敌也能毅然杀之,实现万物归一——」
太靠近会被灼伤,即使远离,却依然为之眩目,比吕无法以手掌握的唯一一颗太阳。
「——世界并不需要五名『王者』。」
*****
治理葛兰兹大帝国北方领域的,是以五大贵族之一的夏论家为首的北方贵族。北侧的气温非常低,终年笼罩在严苛的酷寒之中,相对之下,南侧则较为温暖,因此人口主要集中居住于此处,至于遍布于南部的黑土地带,更是夏论家重要的财富来源。
夏论家的根据地,就位在北方领域中央的《白银城(理森黎拉)》。
即使中央大陆时值盛夏,北方领域却是四季如冬。
不会有人的喜好特殊到选在夜幕低垂后的这个时间外出。因此,回荡于街道间的,就只有窗户随着强风剧烈晃动的声响。
通往城内的大门紧闭,凄冷得有如寒冰一般。可以看到城墙上有全身穿着御寒衣物的士兵来回走动,偶尔会从城垛探出头来,查看前方的动静,此时,手上的火把便会随着动作而摇曳。
白雪覆盖下的《白银城》里,众多士兵正四处巡逻,全城布下森严的警备阵势。虽然当下一的现况只是常态,但面临的处境却堪称战时。或许正因为如此,士兵们各个都是一脸认真、充满了紧张感,散发出的气概仿佛正说着「连一只老鼠都休想溜进来」。
如此风声鹤唳的《白银城》里,唯有一处区域不见任何士兵的身影。
那正是瑟雷涅第二皇子寝室的所在处。
目前的他正卧病在床。两年前所发生的叛贼袭击皇宫事件中,瑟雷涅第二皇子身受重伤,并失去了单眼。他的舅舅季里希宰相也因为那场袭击事件而丧生——这是表面上的对外说法。
然而——事实上却不然。
「已经在季里希宰相寝室的地下室里,发现他的遗体了。」
一名近侍满是遗憾地说道——他是瑟雷涅第二皇子最引以为豪的双狼将军其中一人·赫马。这名今年将满三十的男子,体形相当纤细,但藏在铠甲底下的则是锻炼精实——完全削去一切多余赘肉的完美肉体。原本宛如老鹰般锐利的眼瞳,如今则因为染满遗憾之情而显得扭曲。
失望的赫马垂下头,从他视线望去的方向,传来轻声的叹息。
「是吗……舅舅果然遇害了吗……」
如此说道的是瑟雷涅第二皇子。他的半张脸缠满了绷带,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舍。
伤势未愈的瑟雷涅第二皇子难掩失望,内心的哀伤连同感叹一起流泄而出。
「状态呢?」
「从已经化作白骨的情况来看,应该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吧。」
北方万年处于冬季,肉体要腐化成一堆白骨,需要很久。
也就是说,季里希宰相的死亡时间,绝对超过一、两年以上。
「舅舅最后一次回到《白银城》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三年前吧。当时葛莱亥特陛下率兵出征费尔瑟,期间刚好有段空档,于是季里希宰相便绕过来一趟。」
「父皇的……『风帝』正好监视不到的绝佳机会吗……只是,居然敢大摇大摆地选在大白天,而且还是在《白银城》内痛下如此毒手——不,也不排除是在半路上动手的。」
然而,其中仍是疑点重重。
季里希宰相是个警戒心相当重的男人。表面上看来破绽百出,实际上却对身边的防护戒备非常谨慎,甚至设下数十道的陷阱。尽管如此,仍然死在敌人之手。瑟雷涅第二皇子纵然难以置信,但毕竟已经找到季里希宰相的尸体,他也只能接受事实。
「如果敌人是在《白银城》内杀害舅舅,之后再用替身顶替他的话,就表示内部一定有叛徒吧……」
瑟雷涅第二皇子的话里夹杂着愤怒与悲伤,赫马闻言后,不禁倒抽一口气。
他的表情仿佛说着不敢相信。
这也难怪了,北方向来是以季里希宰相与瑟雷涅第二皇子马首是瞻,建立起钢铁般的羁绊。
北方贵族也相当崇敬他们,团结齐心地认定瑟雷涅才是最适合的下任皇帝。
「就算不愿相信,但仍不可否认确实存在叛徒。看看我们目前身陷的状况就能知道吧?」
敌人想必是耗费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做好周全准备吧。小心翼翼地避开季里希与瑟雷涅的耳目,潜伏在水面下伺机而动。
这一点只要观察北方贵族们当前的行动,就能一目了然。
「一得知我败给叛贼,而且舅舅也不幸丧生的消息后,就显现出这种态度。每个人都为了追求个人私利而开始采取行动。什么义气、人情都只能排在第二位,这就是当今时代的潮流啊。」
听见瑟雷涅自暴自弃地说道,赫马的表情显得苦涩难堪。
「这么说……或许没错吧……不过舍弃道义,是无法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季里希大人曾经说过,『北方的每位人民都是我的儿子、我的女儿』。各个北方贵族也一定都曾受过季里希大人的关照,然而他们居然忘却这份恩情,将剑尖对准自己的主人。」
赫马想必是怒不可遏吧,只见他像是要嚼碎石头似地用力咬紧牙根。
瑟雷涅苦恼着怎么安抚眼前这名忠心义胆的近侍,却只能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空话。
「赫马……你不要误会了。夏论家只是奉命治理北方,真正的主人是葛兰兹皇家才对。再说,北方贵族只需对葛兰兹皇家有义,对舅舅感恩在心,而我则是从未替他们做过些什么。」
瑟雷涅在不知不觉之间竟忘记了这一点,一心一意只专注于北方。
他用近乎傲慢的心态,擅自认定北方贵族们应该也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或许此时的自己,正承受着这些报应吧——一思及此,瑟雷涅的眼角不禁弯起一抹孤度。
然而,赫马似乎是无法接受,他用力地以拳头捶打地面。
「那么,身为第二皇子的瑟雷涅大人,不正是主人吗?受到布罗梅尔家挑拨的那些家伙,所作所为等同于是反抗皇家啊!」
「丽兹也是葛兰兹皇家之人,如果北方贵族们要支持她,旁人也无从置喙吧?」
相信任谁看来,都会认为比起败给叛贼的第二皇子,在休太岘共和国立下功绩的第六皇女,才是最适合的下任皇帝人选吧。
更重要的是,目前一般世人都以为是躺在病床上的葛莱亥特皇帝陛下向丽兹下达指示,然而实际上,则是丽兹与她身边的近侍们运作着当前的葛兰兹大帝国。
那些经历过荣光与挫折、繁荣与衰退,并且尝尽酸楚与甜蜜的资深贵族们,一定不可能漏看中枢内部发生的细微变化。
「如果说『一心只求北方平安无事就好』的想法,正是导致事态演变至此的原因,那么我们过度掉以轻心的这一点,的确也是事实。」
「重视生长的土地,何错之有?再说,北方还有『精灵壁(弗里特荷夫)』,相较于其他领域,我们可是随时处于紧迫的状况之中啊。」
赫马说得没错。
若说北方的稳定攸关着葛兰兹大帝国的安和,此言并不为过。
一旦夷狄种族越过「精灵壁」,不消片刻,葛兰兹便会重演五百年前的惨剧吧。况且当时在位的第二十二代皇帝,同时持有精灵剑五帝当中的三把,但当前的葛兰兹大帝国内,根本无人拥有足以与之匹敌的实力。
目前葛兰兹境内,就只有丽兹所持有的「炎帝」一把精灵剑五帝。
「父皇已经去世,如今舅舅也不在了。西方疲弊不堪,中央混乱无章。只有东方与南方仍保持正常运作。剩下的北方则是不知道,闷烧的火种什么时候会扩大成燎原大火。」
瑟雷涅从床铺半支起身,望向窗外。
即使时节已经转入夏季,北方仍是白雪纷飞。冰冻的空气使得失去的右眼隐隐泛疼。
尽管如此,随着时间的经过,身体还是逐渐恢复了行动力。
「我的伤势再过不久就能痊愈了。到时候,应该就能安抚那些反弹不满的北方贵族们吧。只是,不晓得来不来得及等到那个时候……」
「布罗梅尔家召集了主要的北方贵族,连日大开宴会,借此拉拢势力。摆明了是想挑拨离间吧!」
「就算是这样,或许还是应该先和布罗梅尔家好好谈过才对。」
「您又说那种话……如果是前任当家的话,或许还有得商量,但现任当家可不是个听得进意见的人。他根本就像是野心的化身,一心只想把瑟雷涅大人当成傀儡。」
「不管怎么说,前任当家过去毕竟曾关照过我。即使有冲突,双方至少也该好好地深入商谈一次……也许可以从中找出折衷办法。」
尽管到了现在,瑟雷涅依旧对于争取王位毫无野心。他的态度更加助长了北方贵方的不满。只是瑟雷涅很有自知之明,就连北方的安定都维持不了的自己,绝对不是当皇帝的料。
更重要的是——
「我没有资格登上王位。我并不像丽兹一样,获得精灵剑五帝的青睐,而且出身是否和丽兹一样正统,这点也尚待商榷。」
「您又说那种妄自菲薄的话……过去未受到精灵剑五帝青睐的皇帝大有人在。您没有必要受到市井间的传闻所影响。」
「那么,你可知道未受青睐的第二十八代、第三十代与第三十六代皇帝,共通点是什么吗?」
「……我听说的是,他们连剑怎么握都不清楚。」
赫马不明白瑟雷涅这么问的用意,只能直接说出当下想到的答案。
然而,他一看到瑟雷涅射来的仿佛要将他贯穿般的视线,全身顿时一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连剑怎么握都不清楚——虽然世人都将焦点摆在这里,但事实上,直到三百年前,才开始出现未受到精灵剑五帝青睐的皇帝。」
在许多贵族们之间还流传着另一道假设。
现在的葛兰兹皇家,并非初代皇帝的血脉——众人正如此窃窃私议着。
虽然直到最近,才有人敢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件事,但早在更久之前,便已经盛传开来。
三百年前发生的皇帝暗杀事件——从当时起,初代皇帝的血脉便断绝了。两年前起,葛兰兹皇家的亲族们相继死亡,使得这道传闻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贵族们之间都在议论纷纷,就是因为登上皇位者并非初代皇帝的血脉,所以才会惹怒「精灵王」,导致葛兰兹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个说法原本是被视为葛兰兹皇家的黑幕,但如今也逐渐为一般市民所知晓。
「只、只因为那种无凭无据的流言,就认定蔷薇皇女是登上王位的最佳人选吗……?」
「毕竟红发与黑发有着同等的神圣性。因为红发同时也是『武神』——亦即第二十二代皇帝的特征。」
瑟雷涅先是瞥了一眼无可反驳的赫马,接着将视线投向随着强风激烈晃动的窗户。
「据说父亲就是基于这个理由,而将拥有一头『红发』的丽兹母亲,娶进葛兰兹皇家的。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只认过初代皇帝为主人的『炎帝』,如今选择了丽兹。所有条件全凑在一起,逼人不得不相信传闻啊。」
「这些终究都缺乏可信度吧。就好比之前比吕第四皇子的事,葛兰兹大帝国的人们都反应过度了。」
是不愿意相信,或者只是意气之争?赫马的口气愈来愈强硬,搭配着浮夸的动作开口反驳:
「就算初代皇帝的血统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断绝!但一直以来撑起整个葛兰兹大帝国的,依旧还是葛兰兹皇家不是吗?」
「毕竟难以轻易地割舍啊。居住在由神祇——葛兰兹十二大神的末裔所统治的国度,是葛兰兹人民向来最引以为豪的事实。注重历史、尤其对血统有着强烈的向往,这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
瑟雷涅收回原本眺望窗外的视线,用无比认真的眼神再次望向赫马。
「如果三百年前发生的皇帝暗杀事件,幕后的黑手正是现今的皇族,你认为人民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呢?」
「这、这个……」
「每个人一定都会想让身分正统的主君登上王位吧?不,也或许会对真相视而不见吧。」
被猜忌心所蒙蔽的人民很可能会受到敌国煽动,全国各地甚至恐将涌现投诚敌国的人潮。
「若是我的即位只会害葛兰兹垮台,那么我情愿不要王位。或者应该说,即位的人若是丽兹,我就能更干脆地放弃了。」
如果是三年前,休特贝尔第一皇子与布鲁塔尔第三皇子都还在的时候,会追随丽兹的人应该不多吧。依当时的情势,最糟的情况,葛兰兹大帝国很可能会一分为二,但若是现在,绝对不会有人反对丽兹登上王座的。
「葛兰兹皇家的黑幕绝对不能公诸于世。」
瑟雷涅坚定地说完后,完全无法反驳的赫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瑟雷涅对着噤声无语的赫马再度微笑开口:
「话说回来,普罗蒂托丝人呢?」
瑟雷涅口中的那道名字,是和赫马一起效忠自己的双狼将军另一人。
普罗蒂托丝是赫马的妹妹,个性血气方刚,是个喜爱征战沙场的女豪杰。有鉴于雷贝林古王国的势力日益壮大,因此她正奉命前往座落于两国交界处的基地进行监视,一方面也是为了借此达到牵制的效果。
「她一直持续侦察雷贝林古王国的动向,目前大致上的调查都完成了,预计明天就会回来。」
从赫马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一丝对于妹妹平安归来的喜悦。反而大大地垂落肩头,失望之情尽显无遗。瑟雷涅想安慰他,朝他泛开一抹苦笑。
「看来调查的结果并不乐观吧?」
「西侧的许多北方贵族都纷纷倒戈向雷贝林古王国。应该多少也有受到欧巴姆小国的影响吧……」
瑟雷涅看着赫马像是臼齿卡了异物似地有口难言的模样,不由得半带自虐地扬起嘴角。
「因为我一直放任布罗梅尔家为所欲为,那些北方贵族们大概是对我彻底死心了吧?」
自从克劳蒂雅女王登基以来,雷贝林古王国的气势可说是锐不可挡。
毕竟过去曾是袭卷中央大陆的种族,只要有个像样的明君,想取得这样的成果,要说是理所当然也不为过。
反之,由于葛兰兹的北方情势动荡,北方贵族——尤其是领地就位在雷贝林古王国附近的贵族们,更是无法置身度外,每天肯定都是夜不成眠吧。最后因为难以克服对于「魔族」的恐惧,而选择了保身之道,这也无可厚非。
「……哈!总有一天,那群家伙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报应!」
「与其等待那天到来,还是先加强防御吧。普罗蒂托丝回来后,就交待她负责《白银城》周边的戒备工作。还有,除了布罗梅尔家以外,也要密切注意雷贝林古王国动向。这个时期的情势相当微妙,若是无端刺激对方,恐怕会引发战争。」
「我明白了。我立刻去安排。」
赫马用力点头应允,接着一脸担忧地看了瑟雷涅一眼后,便退出房间。
瑟雷涅静静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而后一脸忧愁地再度望向窗外。
「『戴密邬尔格』……被梦幻操控下的『无貌王(戴密邬尔格)』吗……唔咕!」
瑟雷涅伸手抚摸受伤泛疼的右眼,强忍着剧痛皱紧脸庞。
「你都已经知道了吗?」
他蓦然想起两年前分道扬镳的第四皇子。
当时定下觉悟的他,绝对早已有所知悉了吧。
只是,那会是指这次的事件呢,还是另有他事,则无从得知……
但不管怎么说,当初提出忠告的自己,却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结果。
「抱歉了——比吕……」
凛冽寒风撼动着窗户。
就好像刻意煽动不安似地,恐惧持续于世界蔓延开来。
晦暗乌云盘据于低空,四周的景色隐没在漫天纷飞的白雪之中,一无所见。
*****
葛兰兹大帝国的北方领域,存在着许多名门世家。
其中历史最悠久的就属夏论家、海姆达尔家与布罗梅尔家——由于这三大名门过去都曾诞生过皇妃,因此与葛兰兹皇家有着深厚交情,也被合称为三公家。
先是说到海姆达尔家,其现任当家爱马仕·冯·海姆达尔不但是五代将军之一,而且长年以来,一直尽忠职守地守护北方要塞「精灵壁」,只可惜所有锋头都被近年兴隆繁盛的夏论家抢走了。而爱马仕的两个孩子,目前则是作为瑟雷涅第二皇子麾下的双璧,效力于夏论家,并借此光耀门楣。
至于布罗梅尔家,两年前上一任当家去世时,曾一度因群龙无首而陷入混乱,但靠着后来继位的长男高明手腕,现在布罗梅尔家的权势已经逐渐压过夏论家。
布罗梅尔家的根据地,是在《白银城》以东约一百塞尔(三百公里)处。
名为罗古——是北方领域相当繁荣的大都市之一。然而近年来,雷贝林古王国的兴隆光景吸引商人们前仆后继地转往投资,如今的罗古,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阴郁的氛围之中。
而悠然耸立于罗古中心地带的,则是《希明毕尔格城》。
城堡腹地内有许多士兵正勤奋地进行操练,凝重紧张的气氛,不由得让人误以为正处于战时。城堡内也与外头相同,随时都有身着重装备的士兵来回巡逻。
其中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就属布罗梅尔当家的寝室前——然而,负责戒备的士兵们,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呆滞,双瞳也有如丧尸一般毫无光采。
就在死气沉沉的士兵们所顾守的房间内,一群来路不明的可疑人士正齐聚一堂。
明明没有风,摆在桌上的烛台火光却不停摇曳,并于四方的墙壁上映照出数道人影。在场共有七人——每个人都以兜帽遮去样貌。
「吾等之王啊,吾等之主啊,吾等之父啊……您的玉体可安好?」
其中一人出声说道,身影也随之晃动。
那人问候的对象,是一名正坐在椅子上啜饮着葡萄酒的男子——然而,男子对聚集在房间内的众人连看也不看一眼,兀自凝望着从窗外洒入的月光——表面看起来是如此,但他的眼神却又显得有些幽远,出神地注视着遥远彼方。
男子名为堤福俄斯·冯·布罗梅尔——由于前任当家相当长寿,因此他是在高龄六十七岁时,才承袭公爵之位。尽管他是以大器晚成的公爵之称而打开名号,不过本人的样貌非常年轻,甚至会让人误以为只有三十岁左右。此外,金发、金眼酝酿出的威严魄力,让他全身上下散发一股雄伟气势。他那宛如狮子一般的威武氛围,使得房间内的空气也为之严肃紧绷。
「状况很好——只是,最好也事先另外做准备比较好。」
「那么,剩下的是否也要试试看?」
「不了,那个蓄积了太多的『诅咒』。甚至就连我都觉得痛苦了——真亏那样子居然还能活命。」
堤福俄斯说着的口气毫无抑扬顿挫,平板到近乎不可思议。
有如寒冰一般的冷陌态度,却又不至于冷酷——单纯只是在他的声音当中,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喜怒哀乐罢了。就仿佛是在自语,淡淡地与戴着兜帽的众人交谈。
而其他在场者也像是理所当然似地欣然接受。
「这就表示,当时所承受的威胁,确实严重到不得不接受如此强烈的『诅咒』吧。」
「然而,每个时代都只有给予威胁,却始终未能造成致命伤。所以我们才只能一直遁迹潜形地等待时机,持续折磨他们。」
不同于懊恼不甘的发言内容,从堤福俄斯的声音当中感受到的依旧只有无。
另一方面的兜帽男们则是明显流露出憎恶。长年累积的恨意所迸发出的激昂情绪,几乎让空间产生扭曲,甚至令人为之畏怯。
「是,没错,确实是如此,不过,所有的忍耐都将划下句点了!」
戴着兜帽的男子动作浮夸地开口,有如唱歌剧似地。
然而,对于部下的独角戏,堤福俄斯依旧只是侧耳聆听,看也未看一眼。
「如今,『精灵王』已经失去力量,且行踪不明,而『妖精王』同样早就谬耄力衰,消失恐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
戴着兜帽的男子口气粗暴地说道,激烈恨意使他的嘴角有如野兽般逐渐扭曲。
「至于过去曾与吾等之『父』不分轩轾的『黑辰王(史尔特尔)』,则是败在一个来路不明、没没无闻的男人手中,最后就只剩栖身于北大陆、始终保持静观态度的『铁钢王』了!」
那名部下甚至忘了呼吸、欣喜若狂地语无伦次说完后,堤福俄斯像是要拂去厌恶感般举手一挥,接着静静扫视房里的众人。
「看着兄弟姊妹凋零而去,实在令人悲伤难禁。不过如此一来,世界总算合而为一。自古持续至今的斗争,终于即将落幕了。」
堤福俄斯说完后,忽然一脚将摆在桌上的葡萄酒踢落地面,接着以视线紧追着滚落在地却完好未破的酒瓶。
而后,他用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洒了一地的紫色液体。
「已经没有必要关注中央领域。反正他们迟早都会自动垮下的。我们只要坐等时机成熟,再动手消灭『人族』即可。」
堤福俄斯将手心朝下举在半空,随即只见洒落在地面的葡萄酒开始爬动,慢慢形成一幅世界地图。
「切莫心急,无须躁进,平心静气地逼近猎物吧。」
从椅子站起来的堤福俄斯以脚尖踢了一下酒瓶,接着猛然踏住绘于地面的北大陆。即使葡萄酒溅起,他也丝毫不以为意,忿忿然地用力踏踩地面。
「首先便是击垮北大陆——击垮『铁钢王』!」
兜帽男们闻言后肃然噤声,内心涌现出满腔热血,动作整齐划一地低头躬身。
期待之情与愉悦相互交织,让他们喜不自禁地不约而同高高扬起嘴角。
「是,一切都准备就绪了。由于北大陆早已建立起独自的文化,虽然在细节调整上费了点心力,但大致上都完成了。」
「很好,那么就让那群小矮人知道,谁才是『王』吧!」
「遵命!」
四名兜帽男在接获命令后,随即无声无息地消失,接着堤福俄斯望向剩下的另外三个人。
「我也有任务交待你们。尼米亚前往雷贝林古王国,奇迈拉前往联邦六国,至于海德拉则前往费尔瑟,尽可能重创这三个国家。」
「是否可以介入费尔瑟的战事呢?」
名为奇迈拉的男子往前一步出列,出声问道。
「一切随你高兴。尽管好好享受吧!」
「…………遵命。」
「可别像之前第二皇子的时候,最后还得劳烦我出手。」
「是!另外还有一件事,真的不需要派人前往欧巴姆小国吗?」
「无妨……就先暂且放任他们为所欲为,赐予一段稍纵即逝的短暂和平吧。」
「遵命。」
剩下的三个人留下这句话后,便从房间内消失无踪。
寂静随后悄然降临。房间内空无一人——不,还剩下一个人。
「拉顿……我的『诅咒』又增强了喔。」
堤福俄斯重新坐回椅子上并跷起脚,视线直盯着地板。
此时——忽然响起一道碎裂声。只见酒瓶碎裂后四散开来。然而就在下一秒,酒瓶开始重生,并与飞溅于四周的液体——葡萄酒混合后,恢复成原状。
然而,却称不上是完美。堤福俄斯握住瓶口,将酒瓶举起来,烛台的火光映照出瓶子里的内容物。看得出葡萄酒里混入了许多杂质。
「『死』、『生』、『不』三种杂质相混在一起,企图造就出不祥之物。区区的冒牌货竟妄想超越『王』。」
「有什么事吗?」
「或许还是别碰为妙吧。一面、两面、三面、四面,无论试图掌控再多局面,终究还是会在某个部分出现破绽。可别重蹈千年前的覆辙喔。」
「我会针对监视再做加强。目前已有发现几名令人在意的人物,包括那些人在内,我会继续调查。」
「也好。人选方面也要快点决定,但必须是有资格得到吾之力量的人们才行,明白吗?」
「那匹野马……是否需要我去带回来?」
「不必了,早晚都会回到我身边。再说,那匹马的实力我很清楚。尚不足以成为我方的阻碍——现在就先随她高兴吧,省得之后反抗、顶撞,那可就伤脑筋了。」
「谨遵吾王之意。」
最后剩下的那人如此说完后,同样瞬间消失了踪影。
房间内就只剩堤福俄斯一个人,他仍旧持续凝望着装满葡萄酒的酒瓶。
「『黑辰王(史尔特尔)』、『军神(玛尔斯)』、『冥帝(戴恩斯雷夫)』、『双黑英雄王』……拥有多道异名的你啊。似乎再过不久,我就能亲手扭断你的脖子了。」
趁着四周空无一人的现在,堤福俄斯的情绪宣泄而出。
他手中的酒瓶承受不住威压,再度碎裂四散,划破空气的声响诡谲地回荡于房间、久久不散。从他身上终于看到合乎人类——不,是超越人类的憎恶情绪。
曾经受辱的不堪回忆——即使历经千年亦难以消灭的怨恨,逼得他如此反应。
为了清算饱受屈辱的过去,他才能坚持地活到现在。
「我一定会摘下你的人头。」
堤福俄斯执拗地抚摸自己的脖子,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八月十四日。
欧巴姆小国那吐尔——「精灵王庙(弗黎典)」的北区笼罩着一片寂静。
平时总是布署森严警备的白垩通道上,如今却不见士兵的身影。
这是因为欧巴姆小国的精锐——精灵骑士们目前正护卫媛巫女前往葛兰兹大帝国。因此,一般士兵无法进入的此区,如今少了精灵骑士后,便变得有如一座空城,就像是世界最边际的角落一般,只有静寂弥漫于四周空间。不过,根本也不会有人企图入侵此处。因为有个堪称最强、最棘手的男人,正守护着「精灵王庙」。
那就是欧巴姆小国第二代国王「黑辰王」——比吕。
而他现在正和心腹迦达一起走在走廊上。
划破寂静的脚步声,最后又再被迦达身上的铠甲磨擦发出的叽轧杂音所掩盖。
不发一语地沿着走廊前进的两人,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下步伐。
迦达率先打破沉默,开口流露出声声感叹:
「我都不知道『精灵王庙』里,居然有这样的地方。真是太美了,仿佛误闯了另一个世界。」
「毕竟这里是『精灵王』居住的地方。只有特定人士才能进入。」
「喔……这么神圣的圣域,让『魔族(琐罗斯德)』进入好吗?」
迦达一脸瞠目地低喃,比吕则是张开双臂,扯开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
「如果媛巫女在场,大概会生气吧,不过她人正在葛兰兹大帝国。」
比吕转头瞥了一眼身旁,发现露卡正席地坐在一棵大树下。她低头紧盯着地面,口中还不断念念有词,专心地以树枝挖掘地面。虽然那幅光景十分诡异,但由于早已司空见惯了,比吕丝毫不以为意地重新将视线移回一脸为难的迦达身上。
「最重要的是,若是这里,就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了。」
「……难道有敌国的密探潜伏于『精灵王庙』吗?」
迦达神色略带警戒地开始探寻周遭的气息。
比吕先是耸了耸肩,接着走向之前克劳蒂雅与媛巫女曾坐过的椅子——背对着入口坐下。
「天晓得,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密探……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有不怀好意的家伙在。」
或许是比吕的态度显得异常冷静吧,迦达见状后,尽管仍感到困惑,还是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么,你特地带我来这里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迦达将脸靠向比吕,压低声音问道,而比吕则是闭上眼睛,将手抵在他的耳朵上。
「这里栖息着众多的精灵。你能听见祂们的声音……或是看见祂们的形影吗?」
「我怎么可能看得见。不过,我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正受到压制。」
作用于此处的,是另一股与「魔力」完全相反的力量。这一点在身为「魔族」的迦达身上,感受尤其显著。迦达应该能体会到,自己明明并未使用力量,但却仿佛被某种外力强制牵引出来。
「如此神奇的地方,在这世上可是绝无仅有。」
比吕摘下面具,露出真实的面容。
迦达似乎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用力咽了一口口水,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后仰。
比吕的右眼闪耀着金色光芒,左眼则是噙满了比黑暗更加幽邃的深渊,却又同时泛着诡谲光采。而那对寄宿着正经神情、左右异色的双瞳,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迦达。
「那处地方名为安舫格森林。」
之前比吕再度被召唤到的地方,也是丽兹戏水的场所。
换句话说——正是两人相遇之处。
比吕噤口不语地指着迦达的背后,迦达随即从椅子站起来,转身查看。
凛然立于迦达视线前方的,是葛兹兰十二大神其中的两尊——「始神」与「军神」。两尊铜像的中间,飘浮着一颗光辉闪耀的球体。下方则是一座小水塘,面积虽小,里头的泉水却无比清澈。
「这里可是只有特定人士才能进入的圣域喔。」
「…………啥?什么意——」
重新将身体转向比吕的迦达,话才说到一半,便戛然打住。
因为比吕忽然朝他伸出手,打断他的话。
「或许很难置信吧,但此处正是葛兰兹大帝国。」
时机到来了——
仿佛如此说道的比吕,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聪明如你,想必早就隐约察觉到了吧。我究竟隐瞒着什么,又追求着什么……」
有如忏悔一般,也像是自我厌恶似地,比吕的眼底布满了哀痛。
一旦听到刚才那番话后,就没有回头的余地——直到生命殒落之前,都必须与他同路而行。
大概是领会到话中的意义吧,迦达蓄势般地侧过身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也因为紧张而显得僵硬。然而,他却没有逃离,而是将视线凝聚在唯一的焦点——比吕身上。
「那件事就发生在很久……很久……久到令人为之晕眩的遥远过去。」
比吕感受到迦达的觉悟后,为表达未能出口的谢意,他开始娓娓诉说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