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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尽展智略(2 / 2)


「无名氏」语毕,从袖口抽出小刀。



在烛火照耀下闪烁锐光的刀刃,终于使总统将目光投向「无名氏」。但他脸上没有惊讶之情,仅有一抹浅笑。



「…………这样啊,那就好。」



「最后你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无名氏」说道,并高举小刀。



「…………对不起。」



最后的遗言传入耳里之际,「无名氏」毫不犹豫地将小刀刺向了总统。



「————!?」



总统甚至没有努力闪避,也未做一丝抵抗。



他反倒奋力紧握「无名氏」的肩膀并拥住对方,仿佛要帮助「无名氏」杀害自己一般。



总统咬紧牙关,强忍住哀嚎声。犹如被烈火灼烧的他,瞠大布满血丝的双眸。纵使血泡已溢出嘴角,他仍始终凝望着「无名氏」的脸庞。



力量逐渐自总统的身躯流失。他的手从「无名氏」肩头松开,就这么滑落卧床之上。那声响犹如树叶般无足轻重。



确认总统身亡之后,「无名氏」远离插着小刀的尸体。



「我早就听腻谢罪的话语了。」



语毕之后,「无名氏」将手伸向总统的脸庞,用指尖温柔轻抚那消瘦的脸颊。



「无名氏」就这么凝望着总统的尸体好一段时间。之后略带自嘲地,扬起了兜帽底下若隐若现的嘴角。



「再见了。」



那是永别的话语。



然而声音中,却不含一丝惋惜之情。



「——父亲。」



「无名氏」仅留下这句话,接着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



剩下的唯有寂静——不对,一股巨大的黑暗于房间一隅催生了。



烛台的蜡烛霎时消逝。



没有窗户的房间扬起了一阵风。



异样空气汇聚于卧床一旁。



不久之后空气化作人形,两名男子在昏暗的房间中现身了。



「虽然被混为一谈令人作呕,但『人族』与『魔族〈琐罗斯德〉』同样有着强烈的恨意呢。」



「海德拉,那种事不重要。快点回收要紧。」



两者都戴着兜帽,看不见真面目。



不过名叫海德拉的男人愤恨地扭曲嘴角,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不悦。



「拉顿,我们究竟得重复这种工作到什么时候?」



过去曾为十二魔主而遭人惧怕的他们,却被「军神〈玛尔斯〉」亲手击溃了。但即便历经千年岁月,那股憎恨也不曾风化消逝。如今他们仍遵从着「无貌王〈戴密邬尔格〉」的谕令,化名为「黑死乡〈欧克斯〉」暗地蠢蠢欲动着。



「『军神』——不,直到『篡夺者』的灵魂灰飞烟灭为止。你对这答案有何不满吗?」



「不,我充分理解。」



嘴上这么说,但海德拉仍旧不改他不逊的态度。



「那就无须心存疑问,只要服从『无貌王』大人的谕令即可。」



不知是否觉得与海德拉争论只是自找麻烦,拉顿轻轻摇了摇头,并叹口气。



「否则的话,吾等将永远无法重获过去的荣耀。」



「我明白。」



在这种地方争执不下也毫无意义。海德拉如此作想,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接着他凑近睁着眼气绝身亡的总统,并伸出了手。



「被亲生女儿杀害着实悲哀,但我可一点也不同情。一想到你是那家伙的血亲,反倒让人大快人心。」



海德拉抚摸总统的脸庞,接着直接将指头插入对方的眼瞳。



「你们的感情纠葛实在太过繁杂了。恨意、愤怒与憎恶不断孳生,把我们这里弄得一团乱。受不了,区区『家畜』竟让人如此大费周章。」



海德拉将手指抽出,仔细凝视插在指尖的金色眼球。



「不过若这能成为『真品』,倒是可以承认『家畜』有其利用价值……」



他将『眼』交给拉顿,同时小心不让其变形。



「这点我们无从判断。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不会变成像瑟雷涅一样的『失败品』。」



拉顿小心翼翼地将『眼』装入保存容器,并如此说道。



「拉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把『眼』送交给『无貌王』大人吗?」



「不。我收到命令,要暂时留下来协助你。」



湿濡的空气升起了些许热度。



「是吗——那么,我有个想要的东西。」



「你希望我帮你筹措什么?」



海德拉发出了阵阵闷笑。



「——我要『精魔丸』。」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二十日。



这里是联邦六国厄瑟路国土——利希特近郊。



太阳已然西沉,皎洁明月洒落大地。



野犬咆哮声响彻的此刻,却有一处格外明亮的场所。



规模比村落更大,却还不足以称作城镇。



那地方正熊熊焚烧着大量篝火,魁梧的男人们穿着重装备在四周巡逻。



与城镇相比之下,那里流淌着肃杀的氛围。



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穿着村民的衣装。



他们是葛兰兹大帝国的正规军——历经无数沙场之后,神经紧绷的士兵身上,已丝毫感受不到从前开朗活泼的气氛。



戒备也比以前更加森严。看守士兵目光如炬,连一只小动物都无法闯入。



葛兰兹大帝国筑起军营的地点旁,则座落着「鸦军」的大本营。



中央的营帐内部——比吕聚集了亲信,商讨今后的方针。



「请你们听清楚我接下来说的话。」



比吕的开场白弥漫着非比寻常的氛围,令馥金与沐宁都面色紧绷地点了点头。



距离两人稍远处还有一人——露卡正盘腿坐在地上,仰望天花板喃喃自语着。



比吕搁下还是老样子的露卡不管,并望向馥金与沐宁两人。



「接下来,我打算摸黑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



最快做出反应的人,意外地竟是露卡。



本来还发着呆喃喃自语的她,不知何时已来到比吕的身旁。



「突然说这种话,根本来不及准备行囊嘛。受不了,你真糊涂耶。」



貌似打算同行的露卡,径自开始思考该随身携带什么。



让她怀着无谓的期待虽然抱歉,但实在不可能带她同行。



毕竟比吕离开「鸦军」后即将会面的人物,是正可谓她天敌的露希亚。



不过即便告知这点,露卡恐怕仍会坚持随行吧。



「我希望露卡你留下来。」



「…………你找死吗?」



即便对方向自己投以满溢憎恶的眼神,比吕仍一概无视,并坚毅地回望她。



露卡会勃然大怒早在预料之内,毕竟他们至今从未分开过。尽管有许多不安要素,但比吕已备妥了说服她的借口。



「连你也离开的话,谁来保护馥金?」



「…………留下来的人也会遭遇危险吗?」



不出所料,露卡上钩了。若是迦达或沐宁,她完全不放在眼里。但露卡深信馥金是她弟弟——尹格尔的转世,因此露卡总是尽可能听从馥金的心愿。



正因如此、正是为了这时候,比吕才把馥金留在「鸦军」。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你不想因为与我同行而后悔吧?倘若有个万一,一切就都为时已晚啰。」



直至今日为止,葛兰兹大帝国的进军之路顺利无阻。



各地堡垒几乎皆已攻陷,城镇领主们也都接受投降劝告,纷纷表示顺从。



然而就比吕的预测,严苛的战役还会持续下去。正因如此,危险也极有可能迫近留下来的「鸦军」。



万一露卡与比吕随行导致馥金身亡,她势必又会坠落无尽的悲伤谷底。



比吕观察露卡的神情,见到内心纠结令她的眼眸摇曳着。



他确信再推一把便能说服成功她。



「露卡,拜托了。现在正是需要你力量的时候,希望你守护馥金。」



与露卡相处至今,比吕得知了一件事。



她意外地不会推辞别人。



这恐怕与露卡生长环境有关。一旦心生迷惘,只要强推一把她就无法拒绝。即便如此,仍需要仔细观察并慎选措辞。因为要是把露卡逼上绝境,她很容易陷入混乱而失控。



「等事情办完之后,我也会立刻和你们会合。」



听比吕如此断言,露卡只好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轻轻点头允诺。



瞧见对方答应之后,这回比吕望向沐宁。



「再来是与我会合之前的计划。希望沐宁假扮成我,避免其他人起疑。」



本来还一脸茫然的沐宁,慢慢理解比吕语中含意之后,这才脸色发青。



「不,我们连身高都不同……马上就会曝光吧?」



沐宁的意见再中肯不过。不仅如此,两人连发色和瞳色都截然不同。



「不需要一直假扮我。毕竟进入费尔瑟后我就从未参加军议,也几乎不露面。所以即便好几天不见人影,应该也不成问题。但仍希望你偶尔假扮成我,证明我确实身在此处。」



「但是我们连声线也完全不同……万一需要和部队长们对话……」



「这点没有问题。毕竟至今为止,指挥『鸦军』的任务都全权委任馥金负责。纵使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应该会寻求她的指示。」



「既、既然如此……我大概能办到吧。」



「贤兄,这实在让人不安。哥哥的演技可是毁灭性的。」



「吵死了!」



一搭一唱的馥金与沐宁令比吕漾起微笑。接着他拿出三张信纸,但稍稍犹豫一会儿之后,仅将两张递给沐宁,最后一张则收进怀里。



「还有,若我不在的期间迦达有连络,就把这个交给他。」



沐宁眨了几次眼,满腹疑惑地收下信纸。



「哦……我明白了。呃,只要交给迦达头目就行了吗?」



也难怪他会困惑。毕竟一般都是等对方捎来连络之后才书写回信。听见比吕已事先写好回音,自然会困惑不已。



「嗯,麻烦你转交给迦达。」



「包在我身上。」



「还有,我需要几个人跟我随行。」



比吕想要的并非护卫。是设想到也许他会陷入必须与「鸦军」取得连络的状态,才为以防万一事先安排传令。



「了解,之后我会派遣几名值得信赖的人。」



沐宁强而有力地点头之后,比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妹妹馥金。



哥哥被委以重任,令馥金流露不安与期待交织的神情。



「指挥『鸦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露卡辅佐,你尽管放手去做吧。」



「鸦军」的前身,原本就是在里菲泰因公国引发叛乱的奴隶解放军。



让馥金身兼指挥官一职,也不会有不满的声浪出现。且虽说得假扮比吕,但沐宁也在。区区不到两千兵力,凭馥金的指挥能力理应没问题。即便有什么万一,担任辅佐的露卡也会出面解决。



「露卡你也要好好协助馥金,可以吗?」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无须担心馥金,尽管交给我,你快去快回吧。」



露卡冷漠的口吻,令比吕只能扬起一抹苦笑。



不过露卡肯定会挺身协助馥金。虽说不安的种子始终存在,但这下比吕便无须为这里的事分神,能专心与露希亚共组战线了。



「那么之后的事交给你们,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站起身来的比吕,在入口处附近驻足并回过头。



「对了对了,还得拜托你们照顾『疾龙』。」



「你不乘着它去吗?」



「那未免太醒目了。半路上应该会有人接应。」



「我明白了。贤兄——路上小心。」



「嗯,我去去就回。之后再会合吧。」



馥金与沐宁低头致意,露卡依旧背对着他。比吕背向他们挥了挥手,接着迈出了营帐外。



冷冽的强风吹起,置于营帐入口的篝火猛烈激散火花,一口气驱离了直逼而来的黑暗,大幅照亮遮掩比吕脸庞的面具。



火焰沉寂下来之后,黄金眼眸于暗夜现出了踪影。倾落洒下的明亮月光,令比吕的影子于大地延伸。



「是谁?」



察觉比吕气息的「鸦军」士兵,误以为他是可疑人物而走了过来。



「这……不是『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吗?您要去哪里?」



若说要散步,士兵肯定会基于担心而随行护卫。即便说没必要,但就比吕的立场也无法强硬拒绝。



好了——该怎么办呢?比吕略显踌躇地将食指抵上唇边。



士兵顺着比吕的指尖望向他脸庞,感到疑惑。



接着比吕扬起视线,双方四目相对——比吕率先开口。



「我只是去散个步。你不需要担心,回去巡逻吧。」



「是!请您多加小心,今晚天寒刺骨,还请尽早返回营帐。」



士兵并未对比吕的话语产生异样感,就这么转身返回岗位。守望士兵背影的比吕,用手遮掩右眼并迈出了脚步。



「虽然还有几个令人挂心的地方,但看来调整得还算顺利。」



放下右手的比吕于军营昂首阔步,并温柔拍打自己的胸膛。



「『黑椿姬』的觉醒时刻已然来临。恐怕从一开始就会使出全力。」



比吕仰望夜空,嘴边漾起一抹冰寒的浅笑。



「万物归一——」



他紧握拳头,仿佛要将高挂暗夜的满月纳入掌中。



「『混沌』将起。」



*****



在比吕溜出「鸦军」军营的同一时间。



葛兰兹大帝国军营区的巡逻士兵比以往都要多。



由于已经接近厄瑟路国的首都利希特,于是他们格外警戒夜袭。



即便实际遭受夜袭,军队也早已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然而敌方何时会来袭,或是根本不会来,这点却不得而知。



正因如此,士兵们更是片刻不得松懈。



今晚每位看守士兵,全都面色紧绷地警戒四周。



其中警备最为森严的场所,正是座落中央并挂名司令部的营帐。



葛兰兹大帝国最重要的人物——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正坐镇于此。



此刻营帐中仅有丽兹与奥拉两个人。



直到刚才幕僚们也在场,营帐内人声鼎沸。但军议结束之后,众人便为了准备明日的行军,返回各自的营帐。



如今寂静无声的司令部内,只剩丽兹及奥拉啜饮红茶,相隔桌子交谈。



「葛兰兹北方与南方有动静吗?」



丽兹开口询问,奥拉则摇了摇头。



「间谍没有传来任何报告,换言之毫无成果。罗莎宰相那边呢?」



「她也一样。但愿能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



「…………可能性很低。」



葛兰兹主力远行的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心怀叵测的人肯定认为这是可乘之机。但无法轻易抉择该如何行动,亦是不争的事实。或许他们也正在探查他国动向,在彼此猜忌之中陷入进退两难的状况。



要由谁率先将手伸入狮子的血盆大口?是会被碎尸万段呢?又或者能在无牙的狮口中毫发无伤?简言之,周边诸国正在寻找活人祭品。



若事态发展正如预期,这对我方而言也算是大好良机。因为如此一来,便能为厄瑟路攻略战争取大量时间。



但是在全然无法预料未来的现况下,太过乐观只会招致危险。必须细心观察四周,同时应付厄瑟路——若无法临机应变,以灵活的思路应对进退,恐怕会瞬间被踢落悬崖深渊。



「一直在意他国动向也不是办法。」



丽兹决定暂且将他国的事抛诸脑后,专注于眼前的问题。



「厄瑟路国有表示什么吗?」



「话应该传达了,但还没有任何回音。」



葛兰兹一方,已经为厄瑟路备妥了交涉的选项。但如奥拉所言,对方没有给予回应。葛兰兹已经直逼厄瑟路的首都利希特,近期内就能将其包围。



丽兹凝望着摊在桌面的地图,将食指指尖抵住下颚并歪下脑袋。



「……难道是在期待他国派来援军吗?」



「根据侦察兵的报告,国境附近不见可疑踪影。」



奥拉用指尖,在地图上描画巫璐佩司与厄瑟路的国境。接着她移动两颗棋子,将之置于格莱夫与安古伊丝两国之上。



「据间谍所言,格莱夫国及安古伊丝国都在自家固守城池。」



「他们真的打算就此对厄瑟路弃而不顾呢……」



「从厄瑟路焦急的模样看来,现阶段可以判断他们确实被他国舍弃了。」



厄瑟路早就派遣快马,前往各国与周边贵族那里召集士兵。



除此之外还在城镇与村庄招募年轻人。虽然有人响应征召,但全都被葛兰兹的特遣队事先发现并将之歼灭了。



回顾现状,厄瑟路唯一的活路仅剩投降一途。



「包围首都利希特后,我打算再次说服女王坐下来谈判。若依然不行,只好攻陷他们。」



「也对,这方面就交由奥拉你来判断吧。可以的话,我是不想攻打对方……」



就葛兰兹的立场,消灭厄瑟路非他们所愿。最好是放其一条生路,再任意操控对方。



葛兰兹方希望能将厄瑟路划分为缓冲地带,借此封锁通往费尔瑟的入口,致力于复兴工作。再说也不能长期让主力部队停滞于厄瑟路。如今还得留意他国动向,最好能尽快完成交涉并返回葛兰兹。



之后——



「就只等斯卡塔赫苏醒了。」



「嗯。否则就丧失了收复费尔瑟的意义。」



这次的费尔瑟收复作战,是以斯卡赫塔为首的。



虽说葛兰兹大帝国曾因第一军溃败而出现危机,但多亏区域战百战百胜,他们才得以占领新王都珊迪那路。



此外虽说费尔瑟内部还有棘手的联邦六国余党残留,但只要令厄瑟路变成缓冲地带,他们应该就会士气萎靡,踏上自灭一途。



那之后非得让斯卡塔赫宣布费尔瑟收复成功不可。



然而凭她现在的状态,恐怕极为困难。



与休特贝尔一战中身负重伤的斯卡塔赫,如今仍未恢复意识。且这件事尚未告知费尔瑟解放军,因为很可能会引燃他们的怒火。



至于斯卡塔赫本人,此刻已经送达厄瑟路了。



可以的话本想让她留在珊迪那路疗养,但洛德毕竟是五大贵族·穆兹克家当家贝图的心腹,把斯卡塔赫的人身安全交付给他未免令人不安。



况且斯卡塔赫现在自身难保,必须从对她怀恨在心的人手中确保她的安全。



「话虽如此,也难以保证这里就安全。」



能够信赖的人不多,加上实力也值得信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前任皇帝葛莱亥特统治时代开始,历经无数战火的葛兰兹损失了大批优秀将帅士兵。长年腐败的贵族,更断绝了许多人才幼苗。



过去曾被誉为人才宝库的葛兰兹,如今却陷入无法抑制战力流失的惨况。



「唉声叹气也没用,只能凭现有的战力努力度过难关。」



丽兹将凉掉的红茶一饮而尽,强迫自己从沮丧的心情重新振作。接着她不经意想起与奥拉讨论过的某件事。



「话说回来,你在意的事弄清楚了吗?」



「嗯?在意的事?」



「你不是说过,很在意泰古利司、巫璐佩司和斯寇尔皮伍仕吗?」



丽兹语毕后,奥拉点点头并自椅子站起身来。她翩翩摇摆长袖,从自己桌上拿起一张报告书并回到原位。



「看看这个。我想肯定没错。」



丽兹收下报告书并阅览一遍。



往下阅读内容的过程中,丽兹愈加眉头深锁。



「确实……这么一来……便能明白巫璐佩司和斯寇尔皮伍仕之所以按兵不动的原因了。」



再次体认到奥拉的智谋之深后,丽兹不禁钦佩不已。



那仅是微小一丝异样感——即便忽略也再正常不过。正因为进攻顺利,才更容易错失那个盲点。



打从一开始,奥拉便表示要在最低限度的损害下赢得这场战争。



所以她才会无数次、无数次地反复验证。绞尽脑汁之后最后导出的答案,全都汇聚于这份报告书上。她的意念有多么炽热,由此可见一斑。



奥拉正拼命地试图超越比吕。



「今后我还会继续调查。不过可以的话,希望你行动时能随时挂记着这个作战计划。」



奥拉显得胸有成竹。但她马上又数次敲打额头,并摇摇头让脑袋冷静下来。



「放心吧,我不打算拘泥于这个作战计划。没有比对计策怀抱绝对自信更危险的事,我已做好随时舍弃这个计划的觉悟。」



「我明白了,就采用你的作战计划吧。明天早晨就召集幕僚,充分研讨这项内容。」



「嗯,我会通知他们。」



瞧见奥拉欣喜点头的模样,令丽兹不禁想摸摸她的头,但还是忍住了。



要是被当作小孩子对待,会惹奥拉不开心。虽说这点也很可爱,但本人却希望被视为美丽的大姐姐。不过看奥拉现阶段的容貌,那个梦想恐怕很难实现。



由于下意识伸出的手失去了目标,丽兹为蒙混过去,于是手撑桌子站起身来。



「差不多该去看看斯卡塔赫的状况了。她一定在等着呢。」



「嗯。我还带着《黑之书》,没问题的。」



只见奥拉志得意满地举起了《黑之书》。



「这、这样啊……斯卡塔赫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面颊抽搐的丽兹,将手伸向了营帐入口。



她与奥拉一同踏出户外之后,看守的士兵随即向两人敬礼。



大量篝火照得军营灯火通明。夜色已深,唯有寂静飘荡四周。



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争战不断的生活,令士兵各个杀气腾腾。若要说厄瑟路首都利希特攻略战有什么令人惦记的事,也许就是军队的士气问题吧。松懈过度令人困扰,但太过亢奋也会使指挥系统产生问题导致军队弱化。士兵们心情上会顾着专注前方,使他们听不进指挥官的声音。



这方面除了巧妙调度部队以外,没有解决之道。



明天早晨还得再和幕僚商谈一遍,组织一支不会对利希特攻略战造成危害的部队。



一面苦思一面迈步前进的两人,很快便抵达了让斯卡塔赫疗养的营帐。



毕竟位置就在司令部隔壁。再隔壁则搭建了丽兹的营帐。



「奇怪……?」



丽兹因眼前的奇妙光景歪起头来,身旁的奥拉也有所察觉而抬头望向丽兹。



一群女性正伫立于斯卡塔赫的营帐外,朝手呼着热气。



她们是在这回行军中,负责同行照料丽兹的侍女们。丽兹拜托她们在军议期间看护斯卡塔赫。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丽兹出声搭话之后,侍女们赶忙低下头来。



「咦、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您辛苦了。」



侍女低头致意的同时,丽兹立刻奔上前去揪住对方的肩头。



「招呼就不必了。比起这个,我不是请你看护斯卡塔赫吗?」



「那个,因为方才『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来访,他说希望能两人独处——」



还没听侍女说完话,丽兹便立刻冲进了营帐中。



床铺位于深处。四周桌上堆满药品,使空间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气味。



然而内部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污垢。



营帐内没有人影。



瞬间以为斯卡塔赫被带走的丽兹连忙走近床铺,但她正吐着平稳的气息熟睡着。



「太好了……幸好……没事——!?」



本来松了口气的丽兹,却在途中因冲击性的事实而屏住气息。



就在此时,奥拉和侍女们也匆忙进入营帐内。



「丽兹?」



奥拉从身后呼唤她,对方却毫无反应。



紧皱眉头的奥拉靠近丽兹,并从后方窥探床铺。



「怎么——!?」



她哑然失声,与丽兹同样惊愕地双眼圆睁。



换成奥拉僵直原地的同时,丽兹率先回神并转过身去。



她以惊人气势迫向侍女。双方拉近至极短距离的瞬间,丽兹抓住打算逃跑的侍女肩膀制止了她。



「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那个……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我做了什么吗?」



对状况一头雾水的侍女视线游移,显得不知所措。



为了不让对方恐慌,丽兹尽可能地以温柔的声调说道:



「为什么『黑辰王』来访时,你没有来通知我?」



「这……因为……咦?我应该阻止过他……奇怪?这是为什么?」



连自己都不明白个中缘由的侍女深陷混乱。她搔乱发丝,手抵额头碎念不止。始终找不出答案的她大汗淋漓。



太诡异了。纵使是「黑辰王」——比吕,也不被容许大摇大摆在葛兰兹阵地闲晃。更别说若他在这种深夜时刻现身,肯定会被士兵叫住。



即便运气好没被士兵发现,他仍会碰上负责照料斯卡塔赫的侍女们。实际上侍女们也作证见到了「黑辰王」。而在那当下,她们肯定会提高戒心才对。



然而侍女们竟未经丽兹允许,便放「黑辰王」进入营帐,犯下严重的失态,容许两人单独相处。对方甚至有可能是冒名「黑辰王」的暗杀者。



寻求丽兹的许可,对侍女而言是既定规矩。若是新人倒还罢了,难以想象长年服侍皇宫的侍女会自作主张。



「那个……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呢?」



明白铸成大错的侍女们,各个脸色惨白。



不过从侍女们的反应看来,丽兹实在不认为是她们主动放比吕入内。



推测是他对侍女们做了什么才符合常理。



丽兹远离惊惧不安的侍女们,深呼吸一口气让心情沉着下来。



她一「看」便能明白,侍女们没有恶意。



「没事的。反正斯卡塔赫看来平安无事,这回就不过问了。」



丽兹内心仅有一个疑问,为何她没有感受到比吕的气息?



一直以来无论比吕身处何方,她总能察知对方的存在。顺带一提,此刻她也知道比吕的位置。



然而为什么,唯独他造访此处时没能感觉到?……实在摸不着头绪。



丽兹总之拍了拍仍旧惊恐不已的侍女肩膀,并绽露微笑。



「不过,下次要记得知会我一声。」



「是、是的……」



侍女以沉醉的目光凝视着丽兹。她双颊泛红,唇边吐露出温热的气息。丽兹环视包含她在内的众侍女们并开口说道:



「今天可以先休息了。有什么状况我再叫你们过来,先退下吧。」



「遵命,实在万分抱歉。」



丽兹目送垂头丧气的侍女们离开营帐后,再次迈向斯卡塔赫的床铺。



她窥探伫立身旁的奥拉。还未从惊愕中清醒的她掩住嘴边、压抑颤抖的唇瓣并编织出话语。



「丽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理不清思绪的奥拉,罕见地支吾其词。她数次张阖着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嗯,虽然很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丽兹看着依然潜游梦乡的斯卡塔赫,不晓得该做何反应才好。



究竟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安?两种感情一并涌现的同时,她也因为不明白比吕想从斯卡塔赫身上获得什么,而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至少暂且可以放心了。」



本来重伤濒死的斯卡塔赫,此刻却神奇地不见一丝伤痕。肿胀而惨不忍睹的脸庞,如今气血通畅而红润。瞧这副模样,或许骨折的双臂也都愈合了吧。紊乱而不稳的气息,现在已沉着下来。



「总之先呼叫军医吧。」



奥拉准备迈出营帐之际,丽兹以稍显宏亮的音量放声说道:



「奥拉!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凝视斯卡塔赫的丽兹,以带着坚毅觉悟的神情开口了。



*****



厄瑟路国——首都利希特在葛兰兹军队的迫近下,城内气氛相当沉郁。



街上杳无人烟,众人都害怕葛兰兹来袭而闭门不出。



大批人潮开始逃往各国,原先就很稀少的人口显而易见地又大幅减少。



巡视城墙的士兵身上也感受不到一丝霸气。



虽然也有气势十足,誓言守护家人、国家和女王的人存在,但只占了一小部分。几乎所有人都流露自暴自弃的面容,每天都有逃兵,指挥系统早已彻底瓦解。



庇护着这些人的高官们,正在正殿商谈。



「葛兰兹似乎正陆续攻陷一座座堡垒。」



「其他诸国没有派来援军吗!」



「我们持续派遣快马通知,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这种紧急事态下,厄瑟路女王陛下究竟在做什么?」



「她一如往常把自己关在房内。」



年迈重臣如此说道后,贵族们纷纷沮丧地垂下肩头。



厄瑟路王家向来性情温厚,不善挑起纷争。



历代国王们也只懂得窥探他人脸色。甚至在葛兰兹大帝国与费尔瑟王国之间紧张关系逐渐高涨时,费尔瑟王国还利用厄瑟路王家这种滥好人性格,将斯卡塔赫王女托付在此。



然而费尔瑟毁灭后,厄瑟路也不得不屈服于葛兰兹的压力之下。但即便想抓住斯卡塔赫王女,她也早就察觉危险而消失了踪影。



那种软弱态度也导致厄瑟路在联邦六国的发言权很小,总是吃力不讨好。



但即便与如此窝囊的历代国王相比,现任女王却尤其严重。



「目前还有时间,暂且继续向各国声请援军吧。」



「我明白。在那之前,得先把厄瑟路女王陛下从房里带出来才行。」



未来一片茫然的情势下,令满面愁容的贵族们愈发惶恐不安。



唯有具备强大领导力之人,才能消弭这股不安。



不过吉尔贝·欧克拉·德·厄瑟路女王不具备这般素质。



连日召开军议时她也未曾露面,只是在房间中闭门不出。



耳闻葛兰兹进攻的消息之后,她就因为过度害怕甚至无法踏出房门。



「那、那个,能期待他国派遣援军吗?露希亚姐姐还没回复吗?」



吉尔贝将头埋在床铺的枕中,并如此低喃道。头戴兜帽守候一旁的人接着编织出话语。



「包含露希亚女王陛下在内,我们已数次派遣快马通知他国。但仍未收到任何回音。」



此人是自先王时代便负责照料吉尔贝的侍从。



他是由格莱夫国宰相「无名氏」引荐而来。吉尔贝的父亲由衷钦佩他的优秀能力,才雇用他培育女儿。



吉尔贝对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总是陪伴自己身边的他,满怀无尽的感谢之情。正因为有他在,吉尔贝才得以用最低限度的标准完成女王的职责,顺利治理国家。



「……既然这样,对、对了。反正葛兰兹大帝国也发布了劝降书,不如就向他们投降吧!」



「若选择这条道路,我国将四面楚歌。届时恐怕会被其他诸国歼灭。」



厄瑟路的国力实在太弱。若非名列联邦六国之一,厄瑟路怕是早就灭亡了。



要是撇除那个名号,厄瑟路这种弱小国家根本无法生存。



加入葛兰兹大帝国的庇护——乍听之下是相当诱人的提案,但若考虑到后果,其实是极度危险的选择。



他们真正想要的仅有费尔瑟,根本不把厄瑟路这片毫无魅力的土地放在眼里。



投降并支付完赔偿金之后,厄瑟路八成会从此遭到搁置。



万一他国攻打过来,葛兰兹应该也会出手援助。但也仅止于不让厄瑟路灭国的程度——他们只求不对费尔瑟造成影响。



厄瑟路在葛兰兹眼中唯一的任务,便是充当缓冲地带。纵使治安恶化、民不聊生,他们将始终置若罔闻。



「但、但是再这样下去,国家会被葛兰兹消灭的!」



若不投降,便会被葛兰兹攻陷而灭国;纵使投降了,最终仍会被葛兰兹间接消灭。



无论选择何者,等在前方的唯有灭亡一途。



既然如此——



「等待吧,等到援军前来为止……让我们等到最后极限。之后再选择是否向葛兰兹投降也不迟。」



「不过我们已经数次无视葛兰兹的要求,他们肯定大发雷霆了。说不定对方会不肯接受我们投降。」



「不,正好相反。攻陷厄瑟路并非敌人的本意。」



「是这样吗?」



「是的。他们冀望的始终只是名为厄瑟路的壁垒,用以保护费尔瑟。击破这道壁垒毫无意义。」



「说、说得也是。」



吉尔贝点了点头,其实她仍一头雾水而满腹疑惑。



头戴兜帽的男子抚摸她的头,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总而言之,在时机来临前,于贵族面前现身并非上策。」



「那我该怎么做?」



「暂时假装卧病在床。如此一来即便在房里闭门不出,也没人敢埋怨。其他事尽管交给我就好。」



语毕之后,头戴兜帽的男子伸出了手,掌心上摆着一颗像是糖果的东西。



吉尔贝歪头仰望男子,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他口部以外的部分,都深藏于兜帽的幽暗阴影下。



「这是什么?」



「您说最近难以入睡,于是我赶紧弄来了这个。」



「哦~看起来很甜的样子,原来是药啊。」



「据说这种药能让人安详入睡。这是遥远东方国家制成的秘药,过去众人还曾为了争夺它大动干戈,想必效果超群。」



「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好吗?」



「那当然。我帮您倒水。」



吉尔贝毫不起疑地收下了像是糖果的药物。头戴兜帽的男子背向她扬起笑容,接着将水倒入银杯之中。



接下银杯的吉尔贝,兴致盎然地将像是糖果的药物含入口中,并顺着水吞入喉咙深处。



「来吧,今天您肯定能睡得很香甜。」



「谢谢你,我也有这种预感!」



吉尔贝在对方催促下躺卧床铺。兜帽男子温柔轻抚她的头,直至她进入梦乡。



「下回您醒来之际——已无须再烦恼任何事了。」



她深沉地、深沉地、深沉地渐渐向下坠落。



「是……晚安了——海德拉卿。」



吉尔贝在暖流的带领下,沉入了黑暗深渊。



「晚安了。我的『家畜〈吉尔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