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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名氏(1 / 2)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四日。



巴欧姆小国唯一的城镇那吐尔。



其中央有座名为「精灵王庙〈弗黎典〉」的箱形神殿,那里正是「精灵王」的居所。



从前「精灵王」为了从「魔族〈琐罗斯德〉」的暴政下解救「人族」,将「精灵剑五帝」授与了他们。



这件事最终促成葛兰兹大帝国诞生。在初代皇帝亚堤邬司的率领下,「人族」于中央大陆建立了霸权。



基于这个缘由,「人族」至今仍尊崇「精灵王」为神。



也因此每天都会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人们,为了寻求加护而汇聚于此。那吐尔也借此逐渐发展,直到今日仍繁荣昌盛。



而「精灵王」坐拥的巴欧姆虽为小国——但周边大国都不敢如此称呼他们。



其影响力甚至扩及葛兰兹大帝国。因此周边诸国的国王们若与葛兰兹大帝国引发纠纷,便经常会寻求巴欧姆小国负责仲裁。于是各国贵族诸侯,也经常前往拜会唯一能与「精灵王」对话的媛巫女。



而此时,媛巫女正身处「精灵王庙」地底下。



她眼前有一扇巨大的门扉。



那是一千年前,由「小人族〈德瓦夫〉」的知名工匠精调细琢而成的艺品。



敞开门扉之后,宽阔的空间显现眼前。巴欧姆小国将此处活用为地下仓库,收藏各式各样的贵重珍宝于其中。



精灵武器、精灵防具、精灵石——保管于此的,尽是其他诸国殷切盼望的宝物。



已不只一、两次有盗贼闯入,但他们都没能盗取任何物品。因为能看透森罗万物——具备「千里眼」的媛巫女持续守护着财宝。



然而媛巫女最近不仅得赴往葛兰兹大帝国,时间容许的话还会前往各城镇及村庄巡逻,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久违造访地下仓库的她环视四周,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笑容。



——空无一物。



地下仓库中,仅有媛巫女的脚步声空虚响彻。



数不胜数的精灵装备,竟然一个不剩地被搬运了出去。



她拾起脚尖碰到的精灵石碎片,再次环顾周围。



无论确认再多次,映入媛巫女眼帘的仍只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原来如此。」



媛巫女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离开地下仓库。



登上阶梯,踏入熟悉的大理石走廊之后,她随即叫住正在巡逻的巫女骑士。



「有瞧见迦达大人的身影吗?」



「方才他似乎走过了北侧的通道。」



「谢谢你。」



媛巫女微微低头致意,接着踩着脚步声迈步向前。



若是对细微变化与感情波动特别敏感之人,应能察觉到她内心正酝酿一股怒火。



然而巫女骑士似乎没有发现,就这么继续巡逻。



媛巫女默默前进。经过一条昏暗通道之后,她抵达了「精灵王庙」的圣域。



鸟儿婉转啁啾、涓涓细流徜徉,徐徐微风吹拂下,枝叶嘈杂喧嚣。



满溢而出的自然生命力围绕媛巫女,试着为其治愈心灵。然而她只是随兴挥了挥手以示拒绝。她的视线仅注视着一个人的背影——那是一名彪形大汉。



男子有着种族特有的紫色肌肤。粗壮的手蕴藏强劲臂力,光凭风压便能让人身首异处。然而此刻他却面露柔和的神情,喂松鼠吃小面包屑。那副身影与自古传承的「魔族」形象实在相距甚远。



「迦达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媛巫女出声叫唤之后,迦达便将面包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松鼠在他脚下分食面包,欣喜雀跃地嬉闹着。



「我有些话想和媛巫女你说。」



「那正好,我恰好也有事想询问迦达大人。」



「那么你先问吧,我的事随时都能谈。」



迦达如此说道,催促媛巫女说下去。



「保管库内的精灵武器消失了,是你搞的鬼吗?」



媛巫女语气强烈地问道。但迦达貌似不怎么在意,只见他不为所动地老实点头承认。



「只是借用一下。」



「换言之你会还回来,是这样的意思吗?」



媛巫女一脸狐疑地确认。而迦达只是理所当然似地点点头并交抱双臂。



「是啊,独眼龙正是为此才在那吐尔东方打造了工厂。」



为了迎接将临之日的到来,比吕在那吐尔东方搭建了制造武器的工厂。



「他似乎吃了不少苦头,但总算勉强赶上了。」



比吕利用了休太岘共和国的内乱,趁机网罗人手及工匠。接着又从有合作关系的里菲泰因公国手中获得了矿山的租借权。



不仅如此,他更从葛兰兹大帝国那里确保了人手与资金,并假借从雷贝林古王国进口茶叶之名,偷偷运送矿石。



「我听说过这件事了。『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已亲自向我说明过。」



「那就太好了,可以省去不必要的对话。」



迦达举起单手抬了抬肩膀,夸张地表露欣喜之情。



「地下仓库内的精灵石也搬去那里了。差不多两年或三年——应该就能把地下仓库的武器及防具份量归还。」



「那可不叫归还……因为精灵石原先就是『精灵王庙』的所有物。」



媛巫女面露无奈之情,并以狐疑的目光望向迦达。



纵使如此迦达仍不改他的态度,毫不歉疚地淡淡说明原委。



「毕竟事态紧急,独眼龙也要我向你道歉。」



「不,无须谢罪。既然巴欧姆小国的国王判断有其必要,自然可以自由搬运。」



「那你为何过来找我?」



「倘若是盗贼的勾当,便得即刻进行调查……」



虽然语带叹息,但说到一半媛巫女便放心地绽露微笑。



「不过真是太好了,多亏你老实坦白,才避免了一场无谓的骚动。」



「抱歉让你白操心了,我代替独眼龙向你道歉。」



两人之间的对话毫无意义。奇妙的你来我往之间浸染着空白,双方正互相刺探彼此。



「话说回来,那么多精灵装备都运到哪里去了?」



仅是一个疑问。一句无心的话,却让伫立眼前的男人表情赫然骤变。



那双眼眸宛如捕获猎物的猎人一般锐利。他欣喜地勾起嘴角,仿佛一头发现了美味猎物的猛兽。



「你自傲的『眼』看不见吗?」



一瞬间,媛巫女不明白迦达如此提问的含意而双眼圆睁。



不久后,惊觉意思的她低下头,双肩打颤。



「…………呵!」



媛巫女愉快地用手背抵住嘴边不停笑着。



「呵呵呵……确实正如迦达大人你所言,我简直是明知故问呢。」



笑了好一段时间后,媛巫女以爽朗的笑容凝望迦达。



被巴欧姆国民所爱的她,笑容有如慈母般深富魅力。



然而迦达却紧盯着对方,绷紧身子轻轻坐了下来。



在他脚边嬉耍的松鼠们瞬间鸟兽散,往草丛阴影飞奔而去。



态度诡异的迦达,令媛巫女更加眯细双眸。



「既然谜题已经解开,我就此失陪了。」



当她准备低头致意时,迦达伸手制止了对方。



「媛巫女啊,我的问题还没问呢。」



「啊……说得也是。您尽管问吧。」



媛巫女歪起头望向迦达,似乎觉得有点麻烦。



「媛巫女你前往葛兰兹的期间,独眼龙坦诚了许多事。」



「…………」



「哎呀,我真的很震惊呢。本以为他在说笑,害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面对默默竖耳倾听的媛巫女,迦达以挑衅且威吓的口吻继续说道:



「毕竟独眼龙竟然就是千年前的『军神〈玛尔斯〉』——这种话任谁听到都会失笑出声吧。」



「你相信如此荒诞无稽的内容吗?」



「我当然信了。但并非基于我自身对独眼龙的信赖。」



迦达探询出自己从前来到中央大陆那天的记忆,并缓慢地拣选措辞,刺探媛巫女的反应。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当我仍是『创魔〈悖班史雷夫〉』的持有者时,被『无貌王〈戴密邬尔格〉』的力量召唤到了中央大陆。」



当时他与惨遭奴隶商人施暴的米璐耶相遇,透过她的温柔知晓了人间温情。



为了向那心地善良的少女回报恩情,迦达成立了奴隶解放军,拉拢曾任盗贼首领的馥金与沐宁兄妹,在里菲泰因公国横行肆虐。



结果却因为比吕出现而一败涂地。



当时连「创魔」也舍弃了他——不对,是借「无貌王」之手被迫与他分离了。



「虽然规模或许有差,但对同为『五大天王』的『精灵王』而言,召唤不同世界的居民应该是易如反掌。」



迦达不晓得对方选中比吕的原因。



然而他认为这选择是正确的。



毕竟人族多亏他才得以获得自由,如今还茁壮为中央大陆上最繁盛的种族。



「且独眼龙之所以得知我的存在,似乎是由于皇帝的亲笔信。那么告知皇帝此事的人,究竟又是谁?」



那号人物,此刻正伫立于迦达眼前。



连葛兰兹大帝国的皇帝都无法置之不理的存在。



足以操弄绝对支配者的人物——中央大陆上,唯有一人具有如此莫大的影响力。



「毕竟我具有『千里眼』,而迦达大人你又是纯种『魔族〈琐罗斯德〉』。在里菲泰因这种『人族』群集的地方现身,自然很容易察觉。」



迦达本以为对方会打算蒙混过去,想不到她竟老实坦白了。心生狐疑的他,接着祭出了下一手。



「换言之,我是棋子对吧?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借此测试独眼龙的实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吗?独眼龙说过,自己起初是受到了媛巫女的帮助。」



比吕之所以能取回曾为「军神」的记忆,是借助了媛巫女的力量;得以获得「黑椿姬」,被认同是「军神」后裔,亦是托她的福;操弄葛兰兹大帝国皇帝,令比吕的名号威震四方,也是起源于她告知了迦达的存在。



「然而自从他成为第四皇子——在他攀上相当程度的地位之后,媛巫女的干涉就减少了。」



「…………你想说什么?」



「媛巫女,你是敌人对吧?」



迦达紧握背上的大剑剑柄,猛然拔剑并对准媛巫女。



「不对,应该称呼你为弗雷·史特莱雅·冯·葛兰兹第一皇女比较恰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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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道出人名的瞬间,媛巫女身上逐渐溢散出磅礡的杀气。



地面盛开的花朵承受不了这股魄力,花瓣四处飞散;惊骇的鸟儿从树林间振翅飞往空中;草丛阴影下的动物们畏怯逃窜。



铃铃……某处响起了清脆美妙的音色。



于耳际清晰缭绕的音色,令迦达警戒地瞥向四周。但在媛巫女迈出一步之后,他也没有余裕分神了。



「你从谁口中听说那个名字的?」



「独眼龙。不过瞧你这个反应,看来是说中了。」



媛巫女的脸庞上顿时丧失任何情感。



与截至目前为止的她判若两人。



不同,截然不同。



无可比拟的异常。



足以令空气变质的压迫感,以及导致空间扭曲的庞大压力,令人不禁心生敬畏。光是相互对峙,便能深切体会到对方和自己是不同层次的存在。



然而闯过众多地狱的迦达并未乖乖慑服。他表现出悠哉的态度,像是在宣告自己始终占据优势一般,不肯停止他挑衅的言行举止。



「你那么讨厌自己的名字吗?」



「是呀,厌恶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媛巫女低垂着头,无法窥探她的神情。



铃铃……比方才更加嘹亮,甚至能撼动世界的音色再度响彻。



为了消除那扰人的声音,迦达高声呐喊:



「那么,我就这么叫你吧——」



迦达横举大剑,猛然踏向地面。



「『无名氏』!」



他挥落而下的大剑轻易割裂地面,大量沙尘激散起舞。



迦达在沙尘中探索气息,将锋利的剑刃突击刺向人影现身的地方。



「呿!」



没有手感。他继续探查潜藏于尘烟中的气息,于地面滑动脚步寻觅猎物。一旦察知对手的踪迹,便毫不犹豫立刻痛下杀手。在额头闪烁光芒的魔石,能使迦达千锤百炼的肉体孕育出压倒性的破坏力。那股磅礡的力量洪流——满溢而出的魔力甚至令花草逐渐枯萎。



然而——



「……………………这是——」



所有攻击尽数挥空。总算感受到事态不寻常的迦达,一步、五步、十步……以惊人的高速逃离仍旧尘土飞扬的现场。



好几道气息追了上来,且全都是媛巫女——「无名氏」的气息。



迦达停住脚步,细数包围自己的气息数量。



接着他将空着的手朝地面挥下。额头的魔石散发耀眼光辉的瞬间,他紧握拳头使劲击向地面。



直至方才为止还广范围溢散四周的迦达的魔力——转瞬之间集中一点并且引爆。飘起的土石在半空中崩解,砂砾雨向大地倾盆落下。被飓风卷走的沙尘,穿越树林缝隙后被吸入空中。平时的森林再度现形。



「消失到哪里去了……」



所有气息全都隐匿了。四处都不见尸体,不可能是成功解决了她。迦达以难以置信的神情环顾四周,接着突然间,他身后散发出了强烈的气息。迦达在察觉的同时将身体扭曲至最极限,以惊异的速度朝身后的气息横挥大剑。



「太慢了。」



甜腻的嗓音震动耳膜——铃铃……铃声响起的同时,一阵冲击贯穿了迦达的身体中心。



「呜!?」



仿佛被浪潮玩弄一般,他魁梧的身躯猛烈摔向地面。



砂砾随之卷起,最后迦达的身体在冲撞树木后停了下来。



「啊、嘎——可恶!」



迦达咬紧牙关强忍痛楚。他拭去自嘴角流淌的鲜血,以拳头敲打地面勉强撑起身子。感受到无数气息朝自己直逼而来后,又立即转身于森林中疾驰。



然而——



「如此狂妄地挑衅我,以为我会放你逃跑吗?」



「无名氏」阻挡于迦达眼前,迦达身后亦是她的身影。



不——释放出鲜明杀气的「无名氏」遍及各处,堵住了迦达所有退路。



「你操使的『天惠〈格拉尔〉』真是诡异。」



吐出口中血块的迦达扬起嘴角,并砍向眼前的「无名氏」。



但是没有手感,仅能感受到划破空气的触感。迦达不禁失笑。



「以法净剑五灭的持有人为对手,普通的剑果然无法抗衡吗……」



「你明知如此,为何选择与我一战?」



迦达确认包围四周的「无名氏」人数,试图探查出本体的位置。



然而每个分身都造得十分精细,根本无法辨别。



「或许只是想试探一下,独眼龙的话是否属实吧。」



「仅仅为此就选择死亡……真是愚不可及。」



「考虑到将来,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事。」



一旦对人心生怀疑,便无法构筑信赖关系。



既然如此就必须撇除不安因素,获得足以消弭疑惑的素材。



因为这样而碰上超乎想象的强敌,确实相当不走运。但毕竟是自己撒下的火种,也可说是自作自受。



「但更重要的是,我想争取时间。」



「…………哦,原来如此。真是位温柔的『魔族』大人呢。」



从迦达的话中察觉对方真意的「无名氏」,无奈地耸了耸肩。



迦达有众多部下留在巴欧姆小国,需要争取时间让他们逃跑。



他们应该差不多离开那吐尔了吧。



然而他唯一的失算是「无名氏」的能力。只要能感知对方,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能追上。



不过纵使搜出没有任何情报的士兵,也打听不到任何对她有助益的讯息。考量到耗费的精力,迦达部下遭受威胁的可能性很低。



迦达将手搭上颈部,并扭扭脑袋。



「好了,我也没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迦达迅速移动视线的模样,令「无名氏」的分身们起了反应。



她们右手拿着短刀,左手持有锡杖。如出一辙的面容如能面一般,丝毫读不透感情。就像人偶,而且全体动作都一致。没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场景了。



「想逃吗?」



「无名氏」咄咄逼人,渐渐缩短距离。此时迦达将大剑刺向地面并张开双手。



「怎么可能——我要迎战!」



耀眼光辉自迦达额头释放,溢出的魔力扰动空气。他将所有魔力尽数集中于双手,接着顺势猛然弯腰,将双手击向地面。



下一秒,世界迎来了剧变。



地面膨胀爆裂,「无名氏」们纷纷坠落龟裂的大地缝隙。逃过一劫的分身也被隆起的土墙吞噬消失。



即便如此,新的「无名氏」仍接连不断地诞生。



迦达拔起插入地面的大剑。他令强韧的下半身爆发并驰骋于大地,同时挥舞大剑陆续歼灭敌人。



无以计数的「无名氏」朝他袭卷而来。



不知是分身的代价,抑或是「无名氏」本身的极限,每一人的身体能力绝对不高。即便如此,无止境袭来的「无名氏」仍一点一滴剥夺迦达的体力。



动作迟缓下来后,迦达的身躯逐渐产生无数伤痕。但他未曾停下。迦达在四溅挥洒的鲜血之中挥动手臂、扭曲腰部、翻身、转身,用各式各样的动作防御「无名氏」的攻势并施加反击。



然而状态未能持续下去。



「无名氏」如同朝饵食蜂拥而上的蚁群,活生生凌迟着迦达。



巨大身躯很快地失去了平衡。脚步踩空的迦达仍勉强撑住身子没有倒下,但他已彻底停下了攻势。



「…………………哈,这下难办了。」



守护迦达身躯的铠甲四处崩陷。短刀刺进缝隙之中,使大量鲜血浸染大地。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毫无血色。额上的魔石早已丧失光芒。



迦达以飘渺的目光,凝望着团团包围自己的「无名氏」。他拔出贯穿铠甲的短刀后,深深叹了口气。



「…………没胜算吗?」



在迦达垂下肩头以示放弃之际,纤细的脚狠狠陷入了那庞大身躯。猛烈的冲击将迦达震飞开来,使他浑身染满泥沙并冲撞巨木。「无名氏」走近对方,并投以冷漠的视线。



「放弃抵抗了吗?」



她的神情仍旧如能面一般,丝毫未显疲态。



根本敌不过她——迦达将涌上喉咙的鲜血咳出,并流露自嘲的笑容。



「『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命令你去死吗?」



迦达已争取到让部下逃命的时间了。



接下来只要迦达选择逃跑一途,生存的可能性应该比与「无名氏」战斗还高。



「……他……叫我逃跑。」



比吕也耳提面命过绝对不许战斗。



即便是纯种「魔族〈琐罗斯德〉」,没有魔皇剑五杀,就几乎不可能与持有世界五大宝剑之人相抗衡。



然而迦达却选择一战。



摸不着头绪的「无名氏」眉头深锁。



「那么,你为何没有逃跑?」



理由单纯明了。但即便解释了,大概也无法引起「无名氏」的共鸣吧。



迦达飘渺的双眸望向夜空,深感歉疚似地歪曲眼角。



「刚才不就说过了吗……因为……我怀疑了他。」



当比吕吐露真相时,迦达曾心生迷惘,怀疑是否真能相信他。



甚至在比吕表明今后的计划之际,迦达对他的决心感到一丝异样感,且始终无法消弭疑心。



但是——



「他……只不过是个大笨蛋罢了。」



他只不过是疯狂地、令人不禁心生怜爱地,持续不懈朝目标笔直迈进而已。



即便不被人理解,纵使没有人与他共鸣,他仍心无旁鹜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划风前行。看着比吕的背影,迦达不禁觉得一度怀疑他的自己真是渺小的存在。



「这下就偿还了。」



这是迦达补偿的方式。他还亏欠比吕解救米璐耶的恩情。



不仅如此,对方还藏匿在中央大陆难以生存的纯种「魔族」。



然而他却怀疑比吕——差点恩将仇报。



所以只要能多少偿还一些恩情,即便一死也在所不惜。



「是吗……那就由我来施予惩戒吧。」



「无名氏」摇晃手中的短刀,踩着泥土逼近。



瞧见划过刃纹的黯淡光芒之后,迦达阖上眼帘等待时刻到来。



「再见了,迦达大人。」



「无名氏」冷酷无情的话语落下,声音中不含任何一丝情感。



从四面八方刺出的无数刀刃迫近迦达。



如今他已无力阻止。



战斗结束了——就在两人都抱持同一感想的瞬间……



——异变来访了。



本该贯穿迦达的短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



是「无名氏」停下了它们。她的脸庞上流露出动摇之情。



直到方才为止,迦达与「无名氏」之间没有任何障碍。



但是此刻,两人之间却矗立着一把深刺大地的剑。



「这是……」



「无名氏」赶忙拉开距离并环顾四周。



接着无以计数的「无名氏」,都将目光汇聚至一点。



树木环绕下的森林中,在战斗痕迹尚未消散的荒凉大地上,有片开阔的场所。高挂夜空的明月自云隙间探出踪影,光线随之洒落。



身处那里的是——



——美丽毛发熠熠生辉的白狼。



察觉异变的迦达亦面露惊讶之情,与「无名氏」眺望着同一场所。



「…………是赛伯拉斯……吗?」



然而它散发的氛围与之前截然不同。



迦达虽然困惑,但「无名氏」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才想着怎么不见你的踪影,原来是躲在这种地方。」



「无名氏」眯细双眸。



新敌人的出现令她采取备战姿态,紧张感窜升全身。



「你不惜舍弃尊严……甚至化身为这副模样,仍要继续守护着他吗?」



她的言行举止极为挑衅,却并不锐利。



和以迦达为对手时相较之下,「无名氏」已丧失余裕,并用夹带苦楚的目光望着赛伯拉斯。



「过去名列『黑天五将』,缔造了传说的你……」



毫不掩饰失望之情的「无名氏」紧握锡杖,凝视着赛伯拉斯。



「你就这么深爱自己的主人吗?」



「无名氏」充满热度的低喃声坠落地面。



「回答我呀,梅特欧尔大人?」



白狼没有反应,仅仅只是笔直地注视着媛巫女。



*****



一群骑兵正奔驰于联邦六国之一·格莱夫国的街道上。



暗夜中轰然作响的马蹄声令人惊惶不安。居住附近的村人们都因这极度不祥的声音赫然惊醒,明明是三更半夜,各地却都点燃了篝火。



然而骑士们仿佛在讪笑他们一般,毫无兴趣地通过了一座座村庄。



他们高举的「蛇」之旗帜,象征着安古伊丝国。



前头领军的四头马车,在车轮震荡下以惊人的速度疾驰着。



成功与露希亚会合的比吕亦身处其中。



在剧烈摇晃的车上,比吕他们灵巧地面对面坐着。因车轮奏响的令人不快声响而紧皱眉头的露希亚开口了:



「格莱夫正坚守自家城池。」



「对方察觉到我们的动向了吗?」



「不,应该还没。」



「既然如此,格莱夫只是因为害怕才采取守势吗?」



「没错。毕竟关卡也毫不怀疑地放我们通行了不是吗?」



当率领了两千骑兵的露希亚,通过格莱夫与安古伊丝之间筑起的关卡时,对方并未起疑。



不过那只是挂名关卡的装饰品罢了。



由于双方长年以来互为同盟,因此几乎没有派遣人马守备。那里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关卡。



「再说格莱夫国的拉姆萨斯将军对他国特别宽容。只要说是为了格莱夫国着想,他就会大方地放非敌国士兵通行。」



「他是个有实力的人吗?」



「嗯,好歹也是一手包办格莱夫国军务的人,可谓武将中的武将。且品行端正,深受士兵及人民爱戴。不过也有改不过来的缺点。」



「缺点?」



「嗯,没错。虽然具备实力——」



当露希亚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时,剧烈的摇晃向马车袭来,使她身体大幅弹跳,后脑勺撞到了墙壁。



「呀啊!?」



虽然尖叫声意外可爱,但本人却抚摸着痛处,并用愠怒的神情开口说道:



「——总而言之,他是个思想古板的老顽固。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露希亚用铁扇前端拍打面颊,并转移话题。



「无论如何,到此为止还算顺利。接下来只要抵达安古伊丝首都,突破宫殿前的山丘即可。」



格莱夫国的宫殿,与城下的城镇是隔离开来的。



宫殿高筑于山丘之上,正门搭建于山脚。港口则座落于稍远处。



与城镇隔离这点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无须担忧波及无辜的人民。



问题在于通往山丘的道路。



宫殿易守难攻,即便格莱夫国在与葛兰兹的战争中有所耗损,兵力也不可能少于露希亚率领的两千名骑兵。



「凭这些兵力能突破正门吗?既然你说他们正固守城池,表示有人数无法与关卡相提并论的驻扎部队守在那里吧。」



「没问题。虽然人数不多,但格莱夫国首都有各国军队驻守。妾身的部下会为我们敞开大门。」



一问之下,据说驻扎军的指挥官,是由露希亚的亲信塞琉古担任。



「只要我们叛变的事尚未败露,固守四周的守卫便不会起疑心,接近山丘大门可说是易如反掌。接着只要登上山丘、封锁入口,并挟持总统即可。」



「要与时间赛跑呢。」



「所以才要仅凭两千骑兵,全速奔驰。」



即便如此仍有令人挂心的部分。纵使一切进展顺利,她仍会被冠上『谋反者』的污名。



逮捕总统后她究竟要用什么手段平息骚动,实在令人饶富兴味。



不过就算失败,对比吕而言仍是不痛不痒。若安古伊丝与格莱夫两国挑起争端,也将有助于葛兰兹及联邦六国之间的战况。



「而我的任务,就是『无名氏』对吧。」



「嗯,那家伙应该也在防守宫殿的行列。」



露希亚斩钉截铁地断言,比吕却抱持疑问。



假设她正在「看」着——此刻作战早就无疾而终了。



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她也许不在格莱夫。



既然如此,她会在哪里……



(若我的猜测没错,她应该舍弃格莱夫了。)



非得利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何况还能趁机卖露希亚一个人情。



顶峰终于映入了眼帘。



比吕操弄无数支线走到今天——全都是为了将万物汇聚为一。



(媛巫女——不,「无名氏」……你尽管继续舞动吧。)



利用他人、被他人利用……蕴含种种意志的棋子,将自动完成各种任务。



在欢笑、喜悦、愤怒、悲伤之中,化作点缀历史的一抹色彩并埋没其中。



比吕也是棋子之一。



无论是成为顶天立地的武将、或是出人头地的富豪,甚至是生来即为大国王者之人,都无法摆脱被众神玩弄于棋盘之上的命运。



(不过这种命运终将结束,世界将步上新的——)



此时露希亚出声搭话,打断了比吕的思绪。



「话说回来,你为何不骑马?」



对方这么一问,一瞬之间还想着要如何蒙混过去的比吕,这才想起露希亚知道事情原委。



当比吕烦恼着该怎么回答时,后脑勺再度撞上墙壁的露希亚眼泛泪光。比吕看着她不习惯乘坐马车的模样并强忍笑意,接着抚摸胸口开口说道:



「马会畏惧『黑椿姬』的气息。」



恍然大悟的露希亚用铁扇拍打几次脸颊,并点点头。



「原来如此,毕竟马对人类的感情相当敏锐,也很容易察觉到气息及逼近自己的危机。难道没有气魄过人的马,能乘载万物之王吗?」



「就是这么回事。」



比吕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那是他没有交给沐宁的那封信。



本来或许交出去会比较妥当,但迷惘过后比吕最终选择放弃。



「那是什么?」



「……已经无用武之地的东西。因为大家都凭各自的双脚迈出了脚步。」



「什么意思?」



「意思是人们会成长。」



语落之际,比吕奋力撕破了信。



撕得细碎难辨,最后打开窗户乘着风向后抛出。



比吕瞭望着如樱花般飘落飞舞的雪白纸片,绽露一抹感慨至深的微笑。



(奥拉……你肯定能察觉的。继续向前迈进吧。)



露希亚满腹疑惑地看着陷入深思的比吕,接着又将铁扇前端指向「黑椿姬」。



「妾身先前见面时就想问了,为何是白衣?不是黑衣吗?」



「因为『黑椿姬』——我的气息太过独特,所以才嵌入『法石』借此混淆。」



而这种伪装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将目光投向窗户的比吕脑海中,浮现了同样正驰骋于大地的女性身影。



(我会等待,并期盼你的到来。)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日。



葛兰兹大帝国八万大军,终于兵临能望见利希特城的位置。



然而在此之前,纵使葛兰兹方已再三提出请求,厄瑟路国却始终保持缄默,不愿与之进行交涉。



判断再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的葛兰兹高层,令大军一举压上利希特城。阵形组织完毕,攻城兵器也已就绪,一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然而之后,葛兰兹却就此按兵不动。



「鸦军」指挥官馥金从葛兰兹本阵后方眺望这幅光景,感到疑惑。



「为何不包围他们?」



将手搭上额头,在阴影下瞭望葛兰兹军的馥金,看向伫立身旁的露卡。



听见妹妹寻求意见后,单边袖子随风摇曳的露卡凝望天空。



「或许是想给厄瑟路退路吧,又或者是葛兰兹阵营发生了什么问题。」



「而且感觉拉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因为靠太近的话很可能会直接点燃战火,他们大概想避免这样的事态吧。或许葛兰兹还没放弃进行交涉。」



与厄瑟路首都利希特拉开一段距离的葛兰兹军已整齐列队。第一阵三万人、第二阵两万人、第三阵两万人。但各阵之间却有很大的空档。



「要是被人趁隙渗透,队形可能会瓦解。」



「若有伏兵潜藏其中倒还另当别论,但厄瑟路的主力部队负责防卫利希特。且听说没有来自他国的援军现身,应该用不着担心。」



露卡与馥金对话的期间,假扮比吕的沐宁正百无聊赖地伫立身后。不知是闲得发慌,还是受不了只是乖乖待着,沐宁下定决心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



「应该是想正面展现庞大军力,威胁对方投降吧?」



「露卡大姐头,你觉得最后会挑起战火吗?」



「我认为不会。我曾见过厄瑟路女王几次,她不具备能够对抗大军——特别是葛兰兹的气魄。」



「呃、那个……听我说话……」



从身后出声搭话的沐宁惨遭无视,两人甚至连瞥他一眼都不肯。于是他只好耸了耸肩坐上椅子,摆出别扭的神情直直望着地面。



「既然如此,或许她很快就会投降呢。」



「会不会投降很难说,但至少葛兰兹应该发布了投降劝告。」



话说到此,露卡转而露出不解的表情。



虽然只是轻挑一下单侧眉毛,但与她交情深的人便能察觉这细微变化。



实际上馥金也确实发现了。她窥探着露卡的脸庞。



「露卡大姐头?怎么了吗?」



「不。仔细想想,以厄瑟路女王的个性来说,她下决断的速度简直慢到令人难以置信。」



「很慢……是吗?」



「刚才我也说过,她个性相当懦弱。就算在葛兰兹进攻的当下立刻举白旗投降也不奇怪。」



三年光阴的确可能矫正一个人的个性,但女王并不是如此聪慧的人。



她总是惊惶不安地紧跟在同为「人族」女王的露希亚背后。



「而她竟然忍耐到葛兰兹军迫近首都,简直堪称奇迹。」



缺乏决断力而惹怒好战派贵族,进而遭到软禁的可能性也并非为零。



「况且据说葛兰兹已经多次安排交涉,却没有获得任何回音——以厄瑟路女王的个性来说,实在相当不寻常。」



但是再仔细想想,不得不说她遭到软禁的可能性仍然很低。



厄瑟路内部,应该没有气魄强到胆敢与葛兰兹对抗的好战之徒。



直到今日为止大部分城镇与村庄都对葛兰兹表示顺从,便是不可动摇的铁证。



那么反过来想,只要其他贵族假借女王的名义同意投降即可。无法构成始终不做回应的理由。



「毕竟当上了女王,国家危机在即,还是无法轻易做出决断吧?」



那名女性不具备这般责任感。



在学习作为王族的处事之道前,她就因先王驾崩而急忙登基。



就露卡看来,厄瑟路女王内心只认为这是件麻烦事。



「很难说……总而言之,我们唯一能做的仅有静候葛兰兹的动向。即便绞尽脑汁、探询出真相,最后导出答案的仍是葛兰兹军。」



露卡望向葛兰兹本阵,馥金也随之将目光投向那里。



蓝天万里无云。



若撇除一触即发的氛围,这将是多么舒爽宜人的早晨。



朝露自杂草上滑落,被吸入大地之中。



大批人潮吐着气息,使热气的波动一望无际。



人们正静候时机来临。



军队注视着正面的城墙,一心只想攻陷座落前方的城镇。为了掌握绝对的胜利,他们静静燃烧自己的灵魂,持续等待时机到来。



指挥众人的总参谋长,正是特雷儿·卢珊迪·奥拉·冯·布拿达拉。



幕僚们正手忙脚乱地于葛兰兹本阵四处奔走。奥拉则与之相反,只是纹风不动地斟酌时机。



此时,一名士兵乘着马匹直奔她的身边。乘马之人的漆黑铠甲,象征了「皇黑骑士团」。



对方像是要直扑奥拉眼前一般迅速下马,紧接着单膝跪下、低头呐喊:



「奥拉大人!『金狮子骑士团』、『皇黑骑士团』与『蔷薇骑士团』三支部队都已配置完毕。」



耳闻『皇黑骑士团』团长——丘匹兹精神奕奕的报告后,奥拉举起手谴责对方。



「丘匹兹卿,既然你已晋升为『皇黑骑士团』团长,就该沉着一点。」



「是!」



明明遭到斥责,丘匹兹的应答声却显得格外欣喜。



这也在所难免,毕竟他过去曾长年担任奥拉的近侍。



之后两人又在『皇黑骑士团』内并肩积攒功绩。然而四年前,镇压费尔瑟余党军的行动失败后,奥拉便被褫夺指挥权,使两人各分东西。



一直梦想着总有一天能再侍奉奥拉的丘匹兹,不惜抢下传令的任务也想来见她一面。



「还有,堂堂团长竟然离开部队前来报告,像什么话?」



「敬请放心。在奥拉大人的锻炼下,『皇黑骑士团』不需团长也能骁勇善战。」



「…………是吗?」



这番话虽然令人开心,但团长竟未经许可离开部队,彻底违反军规——丘匹兹事后应该会受到严厉处分吧。



「立刻回去指挥岗位,之后再下达处分。」



「遵命!」



即便如此他仍雀跃地跨上马匹,一边咆哮一边奔离本阵。



受到他感染的士兵也纷纷开始高声呐喊,声音逐渐传播至全军。



撼动空间的吼声响彻云霄,士兵们主动敲响军靴鼓舞士气。



瞧见这幅光景的奥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对错暂且不论,单就提升士气这点,不得不大力赞许丘匹兹。奥拉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他真是个不得要领的男人。



当奥拉面露复杂的神情时,一名幕僚来到了她身旁。



「已向各军通知完毕,士气也没有问题。您一声令下,军队随时都能行动。」



听了幕僚的话后,奥拉垂下眼帘聚精会神。



她数次反复模拟脑中描绘的策略,复习先前在军议上决定的程序。接着她睁开双眸,环视聚集四周的幕僚们。



「侦察兵传来报告了吗?」



「目赌城墙上有众多人影,看样子厄瑟路打算一战!」



相当令人遗憾的结果。其实她是不想战斗的,但也无可奈何。



只好全力以赴与之一战了——奥拉横挥右臂,高声宣布:



「行动开始!吹响号角,歌颂葛兰兹之荣耀!」



「遵命!」



幕僚们斗志高昂地回应后,便奔往各自的岗位。



奥拉向象征葛兰兹的「狮子」纹章旗敬礼致意。



「愿葛兰兹能拿下光荣的胜利。」



号角响彻天际。各阵营咆哮声四起、尘土喧嚣飞扬。眼见第一阵三万兵力气势汹汹地前进之后,奥拉坐上椅子并紧张地吐了口气。



「才刚开始而已……」



之后只能静候结果。究竟会正如预期,还是会出乎意料?战场总是变化莫测。



没有比所谓必胜之战更可怕之物。



过去,奥拉曾经历过与费尔瑟余党军的战斗。



四年前他们明明以压倒性的战力差兵临战场,却没能看穿德拉路大公国的动向,被联邦六国玩弄于股掌而一败涂地——而他则在三年前离去了。



自那之后,奥拉的日子绝对称不上愉快。



但为了协助红发皇女,她仍拼了命从头开始重新学习战略。废寝忘食,只是不断地为胜利拟定策略。



「一旦战败便会失去许多事物。既然如此,就由我献上最佳策略守护一切。」



瞭望战场的她静静燃烧斗志,铅色双眸闪烁着炽热如火的意志。



没有一丝不安,亦无亢奋之情。只是专心一意地凝视前方。



士兵们亦然。



葛兰兹第一阵已开始包围利希特,能望见无数的厄瑟尔士兵在城墙上慌忙奔走的身影。



厄瑟路的残余兵力不到一万。即便是攻城战,在积极攻打之下,应该不出三天便能攻陷。



我方还有休太岘共和国让渡的兵器。



再说城墙高度也很普通,照这情形大概能轻而易举攻陷。



各就定位的葛兰兹士兵,发出撼动大地的咆哮声。



那同时也成了战争开始的信号。



火箭雨朝厄瑟路首都利希特倾注而下,攻城兵器开始往四方城门逼近。



过不了多久,门口应该就会喷出白烟,而城镇则会卷起黑烟吧。



「目前为止都如预定计划……接下来——」



当奥拉如此低喃时,传令兵的身影映入了视线一角。



仓皇失措的传令兵在奥拉面前单膝跪下,几乎要摔倒在地。



「本阵后方出现敌军踪影!」



四周幕僚都慌了手脚,奥拉则沉着冷静。



她从椅子站起身来转头望向后方,只见远方正沙尘滚滚。



奥拉气势高昂地横举右手。



「升起狼烟!『金狮子骑士团』、『皇黑骑士团』与『蔷薇骑士团』歼灭现身背后的敌军——同时向休太岘共和国派出传令,升起旗帜的当下立刻突击后方敌人,将其歼灭!」



「是!」



奥拉下令之后,传令兵立即通知旗手并升起狼烟。



「通知各军,只管相信胜利勇往直前,无须担心我们。」



「遵命!」



目送传令兵离去后,奥拉紧握双拳并强而有力地点头。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传言个性懦弱的厄瑟路女王不肯出面交涉的当下,奥拉心中便涌现出奇怪的异样感。



巫璐佩司、泰古利司与斯寇尔皮伍仕始终按兵不动,更印证了她的怀疑。



之后奥拉收集了各式各样的情报。



与潜伏三国的间谍秘密联系,一一厘清疑点。



结果不出所料,发展正如预期。



虽说「长耳族〈阿尔芙〉」与「人族」之间存在代沟,能够若无其事地隔岸观火。但若火花溅到眼前,当然不可能不为所动。



然而葛兰兹坐拥了八万大军。



大大方方正面应战肯定毫无胜算。



既然正面进攻行不通,那该怎么做?——自然只能靠奇袭击退对手。



「没想到他们真的利用海路绕到后头,敌军也挺有一手的嘛。」



幕僚亢奋地向奥拉说道。



除厄瑟路以外的联邦六国海上贸易都很兴盛,因此能轻易利用船只移动。



所以最先浮现奥拉脑海的,便是利用海路对葛兰兹发动奇袭。所以葛兰兹才格外警戒夜袭。然而利用这个策略,需要付出庞大的牺牲。



因为他们的方针,是以舍弃厄瑟路国为前提才得以成立。



所以他们并非厄瑟路的援军,只是想抢夺渔翁之利的一介侵略者罢了。



但考量到联邦六国的历史,难以想象他们会选择如此无情的做法。



因此奥拉一直不敢确信猜测是否正确。



如今猜测命中,她不禁对厄瑟路这个可悲国家心生同情。



「何况要将葛兰兹主力留在西方,必须要有个活祭品。」



对方肯定是想趁葛兰兹军专心攻打厄瑟路首都利希特时,从背后发动奇袭。借此一举歼灭葛兰兹,或给予一定程度的打击。



原本巫璐佩司、泰古利司与斯寇尔皮伍仕应该打算按兵不动吧。毕竟「长耳族」完全不想帮助「人族」。



那么,促使他们不得不从背后攻来的因素——



——是由于华纳三国的存在。



「换言之,接下来葛兰兹将迎来紧要关头。」



华纳三国有了动静之后,本来默默观望的周边诸国应该也会有所行动。



北方与南方这两个葛兰兹内部的不安要素,也绝对不会默不吭声。



「内忧外患都想击垮葛兰兹……」



必须尽早结束与联邦六国的战争。但是太过躁进只会招致失败。



明知如此仍令人焦躁难安,但即使面临这种状况也不能放弃。



「在我们返回之前,只能请罗莎宰相撑住了。」



为此他们早已做好准备。剩下只看谁能登上顶峰,谁会被踢落深渊。



虽然奇袭在预料之中,但接下来的发展任谁都无法预期。



无论如何,葛兰兹是否会灭亡,全赌在这命运的一战上。



*****



「真的来了……」



丝卡蒂感慨地闪烁双眸,望向现身后方的大军身影。



她灵巧地伫立于马背,手搭上额头环顾四周。



「那个小不点可真厉害。」



丝卡蒂已从奥拉口中听说,敌人将从后方发动奇袭。



不过她没想到敌军居然真的来了,因为所有人都认定厄瑟路早已被弃之不顾。但丝卡蒂面露欣喜之情。因为如此一来,她便能一泄欲求不满的心情。



「哈哈!被告知要在后方待命时,我都哭湿枕头了呢。等待总算有价值了~」



看见逐渐逼近的滚滚沙尘,令丝卡蒂愈发加深笑容。



此时,一名近侍骑马来到了她的身边。



「大姐头!我们随时都能战斗!」



他的脸上也满面灿笑,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孩童般天真无邪。



但听见近侍的话之后,丝卡蒂却挥了挥手。



「不行不行,那个小不点还没有派遣传令。」



「为什么不行嘛!敌人都直逼眼前了耶?让我们把那些『长耳族』瘦竹竿狠狠踢飞吧!」



丝卡蒂一把抓住吵闹的近侍头部,使「兽族〈安斯洛〉」的庞大身躯轻巧飘浮于半空中。



「啊啊~……你很吵耶。你以为是在对谁说话?」



近侍的马因为背部突然变轻,向四周甩了甩头。那副模样令丝卡蒂不禁失笑,接着打了个哈欠。



「呼啊~……我也这么认为。但据说那个小不点预测的时间很重要……总之我们毕竟是来帮忙的,只能乖乖听命于别人啰。」



近侍的马开始四处踱步寻找主人,丝卡蒂就这样松手解放了近侍的头。



由于马已经不在原处,使近侍在重力作用下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呜、哦哦哦!?」



丝卡蒂瞥了痛苦挣扎的近侍一眼,接着再度望向前方。



「从沙尘的范围看来,人数大约两万左右吧?」



休太岘共和国的兵力则是五千。若预估没有失准,战力差距非同小可。



除他们之外,守候葛兰兹本阵后方的军队仅有巴欧姆小国的「鸦军」。但奥拉在军议上提过,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让他们行动。



丝卡蒂猜想,她或许是担心本阵会彻底失去防备吧。



「不过,还不行吗?」



渴望尽快战斗的丝卡蒂望向葛兰兹本阵,同时瞧见一名骑兵直奔而来的身影,且马上的人穿着葛兰兹军的铠甲。丝卡蒂的双眸瞬间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