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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蛇之女王(2 / 2)


「我是知道梅特欧尔大人……」



初代媛巫女雷的首席守护骑士。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几乎没留下资料。不过「精灵王庙(弗黎典)」里还是多少有一些与她有关的文献。



而且,对于直接见过本人的史特莱雅而言,她是想忘也忘不掉的人物。话是这么说,但是也没必要特地把那些苦涩的回忆告诉这个贝洛娜。



「她除了是初代媛巫女雷的首席守护骑士,也是黑天五将之一。由于她很快就死于大战末期,任期很短,所以很多人不晓得她的事……如果你想更瞭解那位大人,我就必须翻阅『精灵王庙』里的文献才行哦。」



「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害『军神』暴怒的女性呢。」



梅特欧尔是大战末期,与「无貌王」对决时战死的将领之名。



当时,「魔族」在「人族」周围布下包围网,从四方攻打葛兰兹。



由于五大贵族的库罗涅家背叛,「人族」因此处于劣势。虽然「军神」镇压了库罗涅家的叛乱,没有造成更进一步的混乱,但是「无貌王」却趁著「军神」不在时,率领大军攻入「军神」的领地。



当时留守的,就是名为梅特欧尔的黑天五将。双方展开激战,尽管「军神」紧急调兵回头,但是晚了一步,梅特欧尔早已被十二魔主的海德拉杀死了。文献上是如此记载的。



之后的事,非常有名。



「军神」因梅特欧尔的死而暴怒,尽管十二魔主奋力抵抗,还是全被「军神」拿下,被挖走「眼睛」和「魔石」,受到极为残忍的拷打。包围网因此崩溃,「魔族」也一蹶不振。



「为什么突然问起梅特欧尔大人的事?」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我在突袭葛兰兹营地时遇见她哦。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所以特地来通知一声。」



「…………梅特欧尔大人在葛兰兹?」



史特莱雅讶异地道。这反应让贝洛娜愉快地扬起嘴角。



「你果然『看』不见呢。『妖精王』送你的『千里眼』怎么啦?」



「你在说什…………!」



史特莱雅心中一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要看到贝洛娜的表情,就明白了。



在贝洛娜闲扯往事,问起当年的人物时,自己就该有所警惕了。



贝洛娜是千年前的十二魔主,当然比史特莱雅更清楚梅特欧尔的事。对贝洛娜而言,刚才的对话全都是有意义的,是用来确认史特莱雅能不能用「千里眼」的圈套。早在侵入房间时,她就已经开始确认了。



「所以说,你真的『看』不见了吗?」



贝洛娜以轻松到可恨的表情,再次确认道。



史特莱雅反射性地想否认,但是贝洛娜早就有了肯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特地再问一次呢?就是想看到史特莱雅否认的模样,想嘲笑否认这件事的史特莱雅。实在是恶劣的兴趣。不过,自己当然不能继续任她玩弄,于是史特莱雅乾脆地耸肩,老实回道:



「………………是啊,虽然还不到完全『看』不见的地步就是了。」



期待落空,贝洛娜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又继续说了起来:



「根据『王』的说法,那『眼睛』原本就是『赝品』。真正的『眼睛』随著初代媛巫女的死而消失了,并没有被下一代媛巫女继承。」



贝洛娜以恍惚的神情回忆起往事。



「就算想挖走『眼睛』,可是遗体被『军神』牢牢保护著,就算是『妖精王』也无从下手。因为当时的『军神』,连『王』也无法与之为敌。」



贝洛娜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史特莱雅不清楚。



但是,看著如此热烈地谈著「军神」的她,想必一定有不浅的过节吧。话是这么说,不过史特莱雅有种奇妙的感觉,虽然其他十二魔主对「军神」抱著强烈的恨意,可是贝洛娜似乎并没有那种感情。



「『妖精王』应该也很焦急吧。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就算制作了『赝品』来弥补,可是──是因为最近『真品』出现,双方力量互相干扰,所以『看』不见了吗?」



贝洛娜问道,史特莱雅以沉默代替回答。也许是把沉默当成肯定了吧,贝洛娜的笑容变得更深了。



「『赝品』终究只是『赝品』,会被『真品』的力量压过去,也是当然的。」



贝洛娜说完,史特莱雅狠狠地瞪著她,拍手道:



「没错,你猜得很对……既然得到答案,你可以回去了吗?虽然我这个样子,其实也是很忙的。」



「别那么凶嘛,一直以来,我可是帮了你很多忙。不说这次夜袭葛兰兹,当年,找出内心燃烧著复仇之火的年幼的你,帮你打通『黑死乡(欧克斯)』和华纳三国之间关节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哦。」



贝洛娜把手放在自己胸口,骄傲地道。被她卖人情的史特莱雅皱著鼻子哼了一声,把银杯中的水一飮而尽。



「不需要特地说明,我也很感谢你。但是我们早就说好不要过度干涉对方,所以你管太多了。」



「只有这次,我想你没资格说这种话哦?」



「…………」



话一说完,就被贝洛娜反驳,史特莱雅沉默不语。



贝洛娜走到史特莱雅身边,把手放在她肩上,在她耳畔悄声说道: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就让给你吧,我想要梅特欧尔。」



「你在打什么主意?」



「愤怒……我想要当年,没有朝我发作的愤怒。」



贝洛娜扬起嘴角,离开史特莱雅身边。史特莱雅讶异地看著她朝墙边走去。



「我想与黑暗永存。」



贝洛娜转身说完,融入黑暗般消失无踪。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沉重的压力也不见了。



史特莱雅彷佛把紧张全部吐出似地深深叹了口气,靠躺在椅背上,仰头看著天花板。



「我…………想让一切……」



她抚摸著自己脸上的伤疤,细微的说话声落在房间的黑暗里。



──被太阳灼为灰烬。



*****



里菲泰因公国首都,奥茨巴卡尔。



历代公爵都住在奥茨巴卡尔的黄金宫里。



那黄金宫的造型,与黄金的用量,都和赞司比亚的黄金宫非常相似。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奥茨巴卡尔的黄金宫,就是模仿赞司比亚的黄金宫建造的。



虽然赞司比亚是葛兰兹大帝国的一部分,但是因为同为不毛的沙漠地带,所以里菲泰因一直对赞司比亚抱著某种奇妙的亲近感。可是有一天,赞司比亚突然挖到金山,藉著贸易赚入大笔财富,一下子发展成大都市。在近处看著赞司比亚脱胎换骨的里菲泰因从原本的羡慕变成嫉妒,最后转为强烈的憎恨。



只可惜,缺乏资源的里菲泰因无论如何都拚不过赞司比亚。明白胜不过之后,当时的公爵开始对人民课徵沉重的赋税,以那些钱收购黄金,改造宫殿。因此完成的黄金宫,可说是贫困国家的愚蠢国君,竭尽能力地追求奢华──以傲慢与嫉妒完成的建筑物。除了外在,为了接待外宾,内部也同样奢华至极。



走廊的大理石是从葛兰兹东方进口的,铺在其上的深红地毯是从华纳三国买的,挂在墙上的各种武器和护具是向休太岘共和国的「小人族(德瓦夫)」名匠订制的,使用在所有器物上的黄金,是从葛兰兹南方购买的。以各国特产打造的走廊,只会通往一个场所,就是公爵谒见的大厅──相当于葛兰兹的皇座厅的房间。



而现在,许多贵族急忙在通往大厅的走廊上绕来绕去,小声地抱怨公爵。



「卡鲁大人说话了吗?」



「他好像还关在房间里。」



「他不是说今天要做出决定吗?」



「朗吉尔卿!你是不是为卡鲁大人提出了什么建议?那位大人没办法独自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朗吉尔傻眼地看著那些吵吵闹闹的贵族,以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什么建议都没给。因为卡鲁大人没有要求我那么做。他说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所以,不论卡鲁大人做出了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他的想法。」



朗吉尔刚说完,大厅的门就打开了。



「让各位久等了。」



坐在王座上的卡鲁脸色很不好看,比平常更加惨白。他原本就体弱多病,最近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休息,身体状况当然变得更差了。



发现卡鲁的憔悴,朗吉尔在心中叹气。虽然他很想助卡鲁一臂之力,可是卡鲁登上公爵之位已经三年,也差不多该有身为一国之君的自觉,现在正好是让他独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朗吉尔的协助也有极限,许多贵族都把朗吉尔视为妨碍。虽然目前还没有直接起冲突,但是再这样下去,里菲泰因的贵族迟早会忍不住对朗吉尔出现反动。



(不过这次的难度还是太高了一点……但是,假如无法走出这一步,里菲泰因就没有未来。)



朗吉尔以祈祷的心情看著卡鲁,只见他以紧张的表情看著聚集在大厅中的贵族们。



迫于大厅内的压力,卡鲁的嘴不停开合著,最后,他还是绞尽所有勇气,举起拳头说道:



「我们里菲泰因公国不会攻打葛兰兹大帝国,今后也会一直与葛兰兹维持友好关系。这是我的决定。」



大厅中一阵哗然。里菲泰因的贵族们脸色大变地叫道:



「请等一下!您想白白错失这个天赐良机吗!葛兰兹不但在三年前夺走我们领土,而且还杀了您的父兄,让我们蒙受奇耻大辱!可是您居然说,不会攻打葛兰兹?」



贵族涨红了脸叫道,卡鲁也发出不输给他们的声音大喊:



「没错!比起报仇雪恨,现在更是养精蓄锐的时候。就算攻打葛兰兹,也无法夺走他们的领土。不只如此,就连光复北方失土都很困难。现在的我们,赢不过葛兰兹。」



「太、太软弱了!您实在太软弱了!您这样还算得上里菲泰因的──」



「闭嘴!」



卡鲁大吼。里菲泰因的贵族们惊讶地后退。卡鲁乘胜追击,挺起发抖的双腿,从王座上起身。



「我是里菲泰因公国公爵!要是有人不服我的决定……有种的话就召集军队,把我从王座上拉下来!」



卡鲁强硬地道。原本大吵大嚷的里菲泰因贵族们全都沉默了。



朗吉尔以炫目的神情,看著抬头挺胸的卡鲁。



「虽然花了三年,但是这一刻总算到来了。呵呵,哈哈哈哈!」



朗吉尔愉快地捧腹大笑起来,周围贵族一齐朝他送出责备的视线。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大笑不已,就连初显强势的卡鲁,也因他的怪异反应而瞪大眼睛。



「朗、朗吉尔卿,连你都反对我的决定吗?」



与刚才的强势相反,卡鲁畏缩地问道。如果连朗吉尔都不服他,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真是……虽然看起来还是必须再扶持一阵子,但是已经成长很多了呢。」



朗吉尔小声自语著,接著摇头笑道:



「不,我赞成卡鲁大人的意见。假如有人不服您的决定,我会尽我所能地制裁他。」



「是、是吗!」



卡鲁喜道。朗吉尔卸下肩膀的力气,总算能放心了。



「虽然我也著手准备进攻事宜,但是既然卡鲁大人如此决定,就可以罢手了。」



不论卡鲁做出什么决定,朗吉尔都会遵从。



即使做出了注定导致亡国的选择,只要这条命还在,自己就会继续战斗──朗吉尔发过誓。



没想到卡鲁的成长超乎朗吉尔的预期。自己得为他献上祝福才行。



「既然如此,卡鲁大人,我们快点送信给葛兰兹,告诉他们里菲泰因愿意尽力提供任何物资上的支援。」



「好,那么立刻准备军粮──」



卡鲁正想向贵族下令,却被朗吉尔伸手阻止。



「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对方并没有开口。」



「是吗?」



「虽然他们需要士兵,但是不缺军粮。就算真的缺乏军粮好了,他们还有身为大国的自尊心,所以应该不会接受我们的支援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特地告诉他们,我们愿意援助物资……」



「假如承诺会不惜提供任何援助,对方也许会要求出兵参战,那样一来我们就会折损兵力。所以,要提供的是──对方不想要的东西,而且对我们来说,也不算多重要的东西。」



「所以才说要提供物资吗?」



「是的。重点是『表态协力』这件事。这样一来,对方一定会感谢我们。」



里菲泰因公国必须明确表明立场才行。假如被葛兰兹大帝国怀疑抱有二心,在击退华纳三国后,说不定会派兵攻打里菲泰因。



但是,只要表明愿意提供物资上的支援,高声主张是葛兰兹的盟友,就算不需要援助,对方听著也舒服。即使这么说的是奴隶国家里菲泰因公国。



等到战争结束后,对方应该会还礼道谢。所以就算硬来,也要做人情给对方。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那么我立刻派人寄信。」



「这样就行了。」



朗吉尔先是敬礼,接著朝成长了许多的主子弯下腰,深深低头。



*****



橘红色的阳光穿透云层,覆盖在大地上。



金色的麦穗随著风,轻快地摇曳不已。



再经过一刻,太阳将会被赶到天空的角落,金黄色的麦田也将因此染上黑色吧。



葛兰兹大帝国北方南部──被黑土占领的地带,是重要的经济命脉,所以一直由北方贵族共同统治,以免被哪家贵族独占。但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其实此地一直是由北方龙头夏论家所管理。



至于那夏论家,目前正和北方三巨头之一的布罗梅尔家交战,而雷贝林古王国则趁机攻入葛兰兹大帝国。但是因为邻近贵族怯懦畏战,躲在城里不敢抵抗,北方的「心脏」因此简单地落入「魔族」手里。



「真是太壮观了。雪景虽然也很美,但是在如此肥沃的土地面前,还是相形失色呢。只要见过如此辽阔的麦田,就会忍不住嫉妒起丰饶的葛兰兹。」



雷贝林古王国女王克劳蒂雅掬起一绺麦穗,炫目地眯细眼睛。



「克劳蒂雅女王陛下说得对。但是现在已经过了收成时期……为什么这些麦田无人收割呢?」



「因为连年征战导致男丁不足,之后又出现了『魔族』的侵略,让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又听说了『精灵壁(弗里特荷夫)』被攻陷的消息吧。」



大城市的居民躲在厚厚的城墙里不敢出来,防御力单薄的村民则放弃家园逃走吧。在人们自顾不暇的情况下,作物就被放置到现在了。



「如果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我们一定拚命保护吧。『人族』太没斗志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直接面临过死亡的威胁。另外,葛兰兹的国土太大了,多的是可以逃走的地方。可是就算迁移到其他土地上,也不保证能过得幸福。到时候就算想回来也回不来了。人们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理解呢。」



何谓后悔──直到失去,人类才会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理解重要的东西,必须拚上性命去保护。



「但是就算悔不当初也于事无补。无处发泄的失落会变成愤怒,把矛头指向当政者──无视自己放弃家园逃走的事实。话说回来,会出现这种危机,也是执政者没做好的缘故,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呢。」



国民能不能幸福地生活,端看执政者的施政而定。人民选择逃走的那一刻,就是执政者输了。克劳蒂雅正感慨著这种事,察觉身后有人接近,回过头。



「克劳蒂雅女王陛下,这些是周围贵族的降书。」



一名部下把一大箱羊皮纸放在地上。



「收下吧。」



「遵命。」



部下恭敬地点头离去。



紧接著出现的,是雷贝林古王国的贵族们。



「克劳蒂雅女王陛下,恭喜您连战连胜。」



「谢谢。你们也辛苦了。托各位的福,我们才能得到这么广大的土地。」



「向西方进军的话,应该能拿下更多领土。您真的打算南下,前往大帝都吗?」



「没错。你们不想知道最后是『无貌王(戴密邬尔格)』还是『黑辰王(史尔特尔)』获胜吗?」



「虽然想知道,但是不会想特地去看热闹呢。」



那和在极近距离看猛兽厮杀没两样,自己也会有危险。不难理解贵族们为何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克劳蒂雅觉得好笑似地掩嘴。



「呵呵,诚实是好事。但我们抵达大帝都时,战斗应该也快结束了吧。」



「既然如此,我们还有必要去吗?」



「当然。要把势力延伸到中央,才能保护这片黑土地带。假如『无貌王』获胜,我们就需要缓冲地区。假如葛兰兹获胜,我们就能和对方谈判。他们应该会大幅让步吧,因为我们抓到了许多优秀的俘虏呢。」



到目前为止,所有抵抗雷贝林古军的葛兰兹士兵全被捉了。虽然克劳蒂雅说想要优秀的部下,但毕竟那些人是即使以寡敌众也要反抗的爱国之士,不会轻易变心。



既然如此,就改变方针吧。葛兰兹胜利的话,需要大量优秀的人才来恢复疲弊的国力。到时候,可以活用这些俘虏作为谈判项目。虽然说也要视今后的情况而定,不过总之要先在近处看出哪边具有优势才行。



「原来如此。克劳蒂雅女王陛下真是深思熟虑。」



「其实还有其他理由……但大致上就是这样。」



「那么,我们立刻去准备出发事宜。」



「交给你们了。」



目送贵族们离去后,克劳蒂雅再次看向一望无际的麦田,眯起眼睛。



「一旦得到这么美的场所,就会想要更多。因为是『魔族』吗?」



克劳蒂雅走了起来,亲卫队保持一定的距离,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她来到关著葛兰兹贵族的小屋前。



看守的士兵打开门,许多被绑著的葛兰兹贵族映入眼里。被关在这里的全是英勇抵抗雷贝林古军的战士,他们一齐以痛恨的眼神瞪著克劳蒂雅。



「『魔族』的女王有何贵干?是来嘲笑被捕的我们吗?」



一名葛兰兹贵族啐道。他是克劳蒂雅第一个俘虏的指挥官,少数打出了精彩战役的葛兰兹贵族。



「你的名字是……达特鲁夫对吧?」



「是又怎样?」



「想不想归顺雷贝林古王国呢?我很想要优秀的人才哦。」



「不想。」



达特鲁夫一口回绝,但克劳蒂雅并不生气点著头。



「我知道了。可以问原因吗?」



「身为葛兰兹贵族的荣誉──要我背叛国家,还不如一刀杀死我。」



「在四面八方都有外敌进攻的情况下,那种荣誉有任何价值吗?葛兰兹都快要灭亡了哦?」



「假如葛兰兹灭亡,我也会以身殉国。」



「既然你对国家如此忠心耿耿,又为什么要加入布罗梅尔家?」



「因为他们对我有恩。」



达特鲁夫简短地道,克劳蒂雅笑了起来。



「如此愚忠,反而让人觉得不耐烦呢。」



克劳蒂雅一扬手。



「好,就如你心愿。来人啊,把他带到外面。」



卫士们忠实地照著克劳蒂雅的吩咐,把挣扎不已的达特鲁夫硬是拉起拖到外头。其他俘虏纷纷破口大骂,但是克劳蒂雅无视他们的叫嚷,跟在亲卫队后走出室外。



「把他扔在麦田里。他应该很乐意死在那么美丽的风景中吧。」



达特鲁夫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扔进麦田里,被迫跪在地上。



「……感谢。可以死在故乡,应该就能很快抵达『英雄宫殿(瓦尔哈拉)』吧。」



尽管锋刃抵在后颈,但是达特鲁夫仍然无所畏惧地瞪著克劳蒂雅。



「想动手就尽快。打从被俘虏的那刻起,我就做好觉悟了。」



「合格。」



克劳蒂雅手起剑落。



一声细响。



「………………」



她斩断了绑著达特鲁夫的麻绳。



达特鲁夫傻傻地看著掉落在地上的绳索,最后抬起头,惊讶地看著克劳蒂雅。



「你在想什么?」



克劳蒂雅无视达特鲁夫的疑问,掏出一封信。



「帮我送信。」



「什么?」



「把这封信送到『黑辰王』那儿。」



克劳蒂雅弯腰蹲下,以高大的麦草为遮掩,把信放在达特鲁夫胸口。亲卫队围绕在克劳蒂雅周围,不让他人见到这一幕。



「你的洞察力太差了吧。趁著被人发现之前,快点离开这里。」



「我不懂你的意思。为什么要我送信给『黑辰王』大人?」



「『魔族』是由『无貌王』生下的哦。」



克劳蒂雅微笑著,一面警戒四周,一面开始说明。



达特鲁夫脸上出现惊讶之色,眼睛愈瞪愈大。



*****



就在世界情势不停转变时,北方也出现了变化。



逼到「白银城(理森黎拉)」近郊,以布罗梅尔家为首的叛军,和以夏论家为首的正规军正在谈判。



设置于两军中间点上的简易营帐里,弥漫著一股就算看在第三者眼中也相当奇妙的氛围。因为双方领导者的当家都不在场。



代表夏论家坐在谈判桌前的,是海姆达尔家的下任当家赫马和妹妹普罗蒂托丝。



坐在两人对面的,则是布罗梅尔家的远亲兼代理人,名为札希特的男人。



「札希特卿,布罗梅尔家的当家不在这里吗?」



赫马问道。札希特擦著头上的冷汗回道:



「真是抱歉,我们的当家……堤福俄斯大人……现在下落不明。话说回来,瑟雷涅第二皇子似乎也不在这里?」



「是没错。因为他去对付真正的敌人了。」



「真正的敌人?」



札希特怀疑地看著赫马。他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但是赫马不打算仔细为他说明。只见赫马把今早送达的信放在桌上。



「这是今早收到的,瑟雷涅大人寄来的信。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大模大样的态度令札希特感到厌烦,他以不甚高兴的口吻回道。赫马扬起令人讨厌的笑容。



「这里面说,布罗梅尔家的当家是冒牌货。」



「……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蠢话!」



札希特怒气冲冲地叫道,一把抢过信,读了起来。



见他如此粗鲁地抢走主子的信,赫马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但是专心读信的札希特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不过见札希特的脸色愈来愈铁青,赫马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骗、骗人!」



札希特把信重重拍在桌上,狼狈地用力摇头。



「不可能有这种事!我可是曾经和堤福俄斯大人一起用餐过好几次!」



札希特激动到口水乱喷,但赫马只是以怀疑的眼神看著他。



「根据瑟雷涅大人信里的说法,他和原本的堤福俄斯阁下简直判若两人…………你没发现吗?」



「没、谨种……」



札希特把否定的话吞回肚里。是自己记忆里有可疑的部分呢?或者是不相信身为敌人的赫马的话呢?不论如何,布罗梅尔家应该已经失去战斗意志了。



「在你混乱的时候说这些是很不好意思,不过布罗梅尔家该退兵了哦?关于这一点,你没异议吧?」



「嗯……我们也赞成这样。既然当家不在,也没办法继续战斗下去。」



札希特垂头丧气地道,赫马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因为已经没人跟著你们了嘛。」



战况陷入胶著时,赫马趁著布罗梅尔家的当家不在,开始进行离间策略。跟随布罗梅尔家,战意原本就不高的贵族们纷纷送使者来找瑟雷涅第二皇子。接著,赫马让妹妹普罗蒂托丝假扮成瑟雷涅,接受贵族们的谢罪。贵族们一下子全部倒戈到夏论家这边,布罗梅尔家的代理人札希特因此不得不要求谈和。



「瑟雷涅第二皇子打算拿布罗梅尔家怎么办?」



「瑟雷涅大人不会问罪于你们。他说这次的事是自己实力不足而导致的结果,他会反省自己让北方贵族陷入不安的事。」



「是、是这样啊……」



札希特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赫马按捺著怒气,开口说道:



「但是,没有下次了。假如你们再次背叛瑟雷涅大人──我会直接砍掉你的头,别想讲和。」



「我、我知道。就算瑟雷涅第二皇子从宽处置,布罗梅尔家也已经完了。」



札希特抱头趴在桌上说道。赫马不禁有点同情起他。



举兵反叛主人,但是没有打出漂亮的胜仗,最后众叛亲离,连当家也失踪了。



气焰嚣张地造反,却无法善加掌握人心。布罗梅尔家的将来应该很惨吧。想到这里,赫马记起一件事。



瑟雷涅寄来的信,其实有两封。由于赫马认为没必要让札希特知道另一封信的内容,所以没有拿出来。他这时想起的,就是另一封信上的内容。



「札希特卿…………你知道『狮王眼(凯路斯)』吗?」



问题来得没头没脑,札希特不由得皱眉,但还是点头答道:



「只要是葛兰兹人都知道……是初代皇帝陛下拥有的世界三大秘眼之一。不过那只是传说而已。如果真有那种东西,葛兰兹大帝国早就消失了,不然就是被人取代葛兰兹皇家,掌控大帝国。」



「那似乎就是原因。你们是被『狮王眼』影响,所以才会把冒牌货──『无貌王(戴密邬尔格)』当成堤福俄斯阁下。」



「啥?『五大天王』?」



这消息太过震撼,札希特张著嘴,怔怔地看著赫马,说不出话。赫马耸了耸肩。



「虽然如此,你们反叛瑟雷涅大人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即使不会改变,但是没必要觉得自己该负所有责任。之后要处理的,就是士兵的部分了。你们和我们,都必须好好补偿因为这场无谓的战争而死的士兵。」



「……我会尽力补偿遗族。」



「这样就好。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真是抱歉。我会择日重新向瑟雷涅大人赔罪。」



札希特深深低头道歉。抬起头时,发现赫马正朝自己伸手。札希特回握,被赫马一把拉到他身边。



「虽然这场战斗结束了,不过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在近到鼻子几乎相碰的距离,被赫马以认真的眼神瞪视,札希特不禁身体一震。



「什、什么事?」



「你应该也知道『精灵壁(弗里特荷夫)』被攻陷,『怪物』集团大量闯入北方的事吧?我们必须救助难民。所以你们也要出力。」



「知道了,我们会尽力──」



札希特话还没说完,赫马已经放开他,转身离去。



「接下来就是和时间赛跑。走了,普罗蒂托丝,到我们的主人那里去。」



*****



葛兰兹大帝国西方,桀特赛特要塞。



黑夜的帷幕落在地上,近处的草丛中有虫鸣,远方则有野狗嗥叫。



浮现在黑暗中的光之团块,是包围桀特赛特要塞的营火。



由于离决斗之日也近了,为了提升士气,部队允许士兵稍微喝一点酒。只见士兵们正郑重地拿著酒杯,和同袍们谈笑共饮。尽管如此,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乐观。有些人紧张到吃不下饭,有些人正在向「精灵王」祈祷,保佑自己顺利生还。所有人都想活下去,并不是为了送死而来到这里的。



可是,战争总是与死亡为邻。就算微不足道,也要稍微缓和对死亡的恐惧才行。所以才会以喝酒来分散注意力,和同袍一起欢笑喧闹,即使只有现在也好,想把恐惧赶出脑中。至于这些士兵的指挥官们,正在桀特赛特要塞里。



葛兰兹大帝国宰相罗莎召开宴会,邀请西方与东方贵族共同参加。尽管这么做只是临时抱佛脚,但是稍微培养一点点亲密度,还是能在战场上发挥意料之外的效果。虽然说只喝过一、两次酒,无法建立什么交情,不过,只要能稍微提高胜算,还是应该去做所有做得到的事。



话是这么说,也还是要防范敌人夜袭,因此就葛兰兹大帝国贵族云集的宴会来说,规模是相对小的了。



尽管如此,宴会还是颇为热闹,其中最受人注目的,自然非第六皇女丽兹莫属。由于她被视为下任女皇的有力候补,因此前来与她说话的贵族可说是络绎不绝。



「总算结束了……」



贵族们的问候终于告一个段落。



只有这种事,不论经过多久,她都无法习惯。



不过,总有一天,还是会习惯的──虽然丽兹这么想,但是姊姊罗莎则说不可能。因为只要丽兹成为女皇,就不会有贵族来找她说话。



目前,贵族们之所以来找丽兹攀谈,是会了赶在丽兹成为女皇之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等即位之后,由于怕触怒皇帝,反而就不敢过来了。



坐在皇位上的人总是孤独──说这句话时,罗莎寂寥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丽兹记得非常清楚。尽管如此,即使要在充满妖魔鬼怪的政坛里生活,丽兹仍然无法舍弃从小怀抱的梦想。



话是这么说,由于一直保持著笑容,脸上的肌肉也快抽筋了。



「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丽兹摸著脸颊,打算趁著没人注意时溜出房间,找个能喘口气的场所。就在这时,她见到了被奥拉逮到的斯卡塔赫,奥拉正和父亲布拿达拉卿一起向斯卡塔赫推销《黑之书》。



斯卡塔赫才刚从漫长的沉眠中醒来,可是似乎又要做恶梦了。



尽管同情她,但是丽兹为了不一起遭殃,闪身躲进暗处移动。



「父女都把《黑之书》当成宝贝,家学渊源真是可怕。」



奥拉以前说过,《黑之书》是小时候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从那时起,奥拉就成为「军神(玛尔斯)」的信徒,努力进行传教活动。



在女孩儿还在玩娃娃的敏感年纪,居然送女儿《黑之书》当礼物。这样的父亲肯定也是「军神」的信徒。就连亲生女儿也要洗脑,真是可怕的父亲。不过从小就爱玩枪弄剑,不喜欢娃娃的丽兹,其实也没资格说别人。



「那是……」



悄悄移动时,一名女性的身影映入丽兹眼里。



是奉命保护东方的艾思大将军。



她正随意打发著前来寒暄的贵族,吃著餐点。



该说不愧是「兽族(安斯洛)」吗?只见她专挑肉吃,完全不碰蔬菜。



虽然摆出冷淡的态度,但是贵族们还是不断过来。也许是觉得烦了吧,艾思拿著盘子,把食物装成一座小山后,彷佛要逃出这些麻烦事似地,穿过丽兹前方的门,离开房间。



丽兹也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离开。因为丽兹有很多事想问她。



走廊上,巡逻中的士兵见到丽兹,脸上出现惊讶之色。不过她把手放在嘴唇上,要他们装成什么都没看见。



她跟在艾思身后继续走著,不断碰上巡逻的士兵。他们惊讶地敬礼,丽兹用视线示意安静。接著扬了扬下巴,要他们继续进行原本的任务。士兵们在无言的压力下,挺直身体开始走动。不过从那同手同脚的模样,可以看出他们心中大受动摇。



丽兹保持著一定距离,跟著艾思。



爬上楼梯,穿过昏暗的通道,来到一扇老旧的木门之前。



只要打开这扇,就能通往外面的世界──桀特赛特要塞的屋顶。



丽兹悄无声息地打开门,但也许是因为勾到边缘吧,还是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丽兹抽搐著脸颊,明明跟踪得这么顺利,结果还是在最后耍糊涂,功亏一篑。



「请,这里没有别人哦。」



艾思说道。丽兹乾脆光明正大地打开门,来到户外。



「呼……空气真好。」



丽兹大口吸入新鲜的空气,抬起头,艾思正坐在垛口上吃饭。



「也不带著护卫,罗莎阁下会生气哦。再说,要是大家发现殿下不在宴会会场,一定会乱成一团。」



「没问题啦,有名震天下的五大将军陪著,根本用不著担心。而且大家正忙著打招呼套交情,就算我不在场,他们也不会发现啦。」



「殿下似乎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呢。」



「是这样吗?我想我应该很理解哦。所以才会溜到外头,以免大家紧张呢。」



假如自己一直在会场里,贵族们会在意到食不下咽。不能在重要战役之前不必要地磨耗众人的精神。丽兹之所以离开,也有这层想法在内。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



艾思笑了起来。月色照亮了她银白色的头发,使她看起来更美了──假如嘴边没有沾到肉的油脂,就很完美。虽然说那些油让艾思的魅力减半,但是也没必要特地指出这点。应该说,这样才像她。丽兹装成不以为意地爬上垛口。



「那么艾思大将军在这里做什么呢?」



「边看星空边吃饭。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很多星星。建筑物果然是大的才好,让人觉得离星星很近。」



「哦,你意外地有少女心呢。」



「这是什么意思?」



出乎意料的说法使艾思瞪著丽兹。丽兹一在身边坐下,艾思立刻把盘子挪开。如此警戒的态度让丽兹苦笑地道:



「我不会和你抢的。」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



「你还是一样,很会吃呢。」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要多吃一点养足体力。」



「连比吕的份都被你抢走了。」



「那家伙从以前起就吃得很慢,害食物都冷掉了,很可怜。」



「对了,赛伯拉斯。」



「什么事?」



艾思说完僵住。



丽兹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天真笑容。



「果然。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我的名字叫艾思哦,那个赛伯拉斯是谁啊?虽然那名字很好听,但是误以为我这种人叫那个名字,未免太糟蹋………………哈哈!」



艾思语无伦次地道。不知道是想肯定还是否定,只知道她大为动摇。艾思为了防止自己继续失言,把肉接连丢进嘴里,使腮帮子变得鼓鼓的。但是,回应了那名字,就没办法继续装下去了。



从第一次见面起,丽兹就看破了她的真实身分。丽兹不可能没有发现。



就算有一阵子没见到面,即使外表变得完全不同,可是,丽兹和她的羁绊没有薄弱到认不出她。因为她们是如姊妹般一起长大的。所以看到她拚命隐瞒的模样,让丽兹觉得很伤心。不论原因为何,自己一定能成为她的助力才对。不对──才不允许她继续隐瞒。就算硬来,也要逼她说出实话。丽兹伸手,揪住艾思的下巴。



「赛伯拉斯,好好看著我的『眼睛』──」



艾思嘴里正塞满肉,再加上丽兹的力气,经这么一拉,不用说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倾国倾城的美女脸上,沾满了肉片和肥油。



自作自受。虽然丽兹脑中闪过这个成语,但是她的精神修养还没有成熟到,能如此坦然接受这后果是她自找的。她剥掉贴在脸上的肉片,露出因油脂而发亮的额头,青筋直跳。接著她挤出可怕的笑容。



「你这个坏孩子……呵呵,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才、才不是……怎么看都是丽兹大人自作自──!」



丽兹把责任推到艾思头上,艾思本来想据理力争,但是看到丽兹那强烈的目光,又把话收了回去。只见她垂下肩膀,放弃似地轻叹了口气,看著丽兹问道:



「丽、丽兹大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是在看到你头发时。」



「只因为那种事?」



「我当时心想,是谁帮你整理头发的。」



丽兹无所顾虑地摸起艾思的头发。触感很舒服,但是不够有光泽。虽然说现在是夜晚,不过今晚月色明亮,所以应该不是错觉。



「还有就是身为女孩子,头发保养得很随便这点吧。因为我不在,所以你就偷懒了对吧?」



「我有用梳子。」



「只是随便梳梳吧?就是因为你随便弄弄,才会被我看穿。」



丽兹得意地笑道,艾思恨恨地捶了一下城墙。



「…………早知道会因为这种事被看穿,我就更认真保养了。」



丽兹傻眼地看著她,耸了耸肩,温柔地摸著她的头发。



「就算没有这个提示,我也不可能认不出妹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在四周都是敌人的幼年时期,她们一直形影相依。



她们就像感情融洽的姊妹。就算不能对话,但是心有灵犀,双方都很明白彼此的想法。所以,不可能认不出来。



「丽、丽兹大人。」



艾思眼中泛起感动的泪水,但是又立刻塞了满嘴肉,以掩饰害羞。丽兹微笑地看著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你为什么变成人形呢?」



「这个说来话长……」



「没关系。你就边吃边说吧。啊,不过不能吃太多哦?」



为什么非控制飮食不可呢?就算是饲主,也没有权利管这种事──不对,就算是姊姊,也不能强制规定妹妹该吃多少东西。艾思不满地瞪著丽兹,可是被丽兹接下来说的话堵得无言以对。



「你胖了。所以要少吃一点。」



「…………是。」



艾思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只好老实地点头答应。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变胖了,但是一直用「身体变迟钝」来自我安慰。被当面这么说,效果非凡。艾思放下手中的肉,看著丽兹。



「在解释为什么会变成人形之前,先来说点以前的──丽兹大人有在听吗?」



见丽兹以好奇的眼神盯著自己,艾思不满地抗议道。



不过丽兹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腼腆地笑了起来:



「因为,只要一想到赛伯拉斯居然在说话,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嘛。」



「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过……现在请先听我说话。」



艾思抱怨著,丽兹伸手指著她。



「不要对我用敬语。还有,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也不要对我用敬称。」



「可是…………」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乖乖听话。我是你姊姊哦。」



丽兹把手放在比以前丰满了许多的胸部上,得意地说道。



但是艾思却只能讶异地看著她。不明白这和姊妹有什么关系。



「呃…………哦,虽然不太懂,但既然丽兹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这么做吧。」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我从以前就很希望能和赛伯拉斯交谈一次了,没想到真的能实现,就像做梦一样呢。」



丽兹双眼闪闪发光,以做白日梦的少女般的表情告白道。艾思有点困惑,搔著脸颊开口问道:



「呃……我们可以回到正题了吗?」



「啊,说得也是。你继续说吧。」



「你还记得当初捡到我的时候的事吗?」



「当然。父亲带我到巴欧姆小国时,在海边捡到漂到岸上,受伤的你。那时候可是不得了呢,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你那时候差点就要死掉了。」



「嗯。我的记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艾思点头,继续说下去。



「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也没办法告诉你我失去记忆。为什么会从海上漂流到巴欧姆小国?为什么我会受伤?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随著和红发少女一起长大,艾思也渐渐想起自己的事。



真实身分,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漂到巴欧姆小国,全都一一想起来了。



「如果我说,我是死在一千年前的人,你肯相信吗?」



丽兹有点迷惘,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嗯。如果你说是,那我就相信,可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自己不明白的事。所以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奇怪。



比吕就是这样。艾思应该也一样吧。



话是这么说,但也许是因为没有真实感吧,与其说是接受艾思的说法,还不如说是妥协。



「我没办法产生真实感。」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



艾思微笑地看著相信自己的丽兹,趁机把一片肉放进嘴里,若无其事地说了起来:



「我是初代媛巫女的首席守护骑士,一千年前战死的黑天五将,梅特欧尔。」



艾思的声音颇为紧张,对她来说,这应该是这辈子最重大的告白吧。



可是丽兹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反应,艾思疑问道: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唔──不是那样的……应该说,我果然没有什么真实感呢。对我来说,赛伯拉斯就是赛伯拉斯,只有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是这样吗……」



艾思有些腼腆地点头,丽兹双手合十,轻轻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你生气了?」



「不,没有。这样很好,你只要一直保持就行了。」



「是吗?」



「嗯,这样一定是最正确的路……」



艾思看著远方喃喃地道,以略带悲伤的眼神看了丽兹一眼,很快地继续说下去:



「自从恢复记忆后,我就觉得很焦躁。因为身体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也不像以前那么强,没办法保护好想保护的人。所以只能难受地看著痛苦的你,却莫可奈何。」



「才没有那种事呢。赛伯拉斯帮了我很多,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会受挫多少次。」



「谢谢你这么说。」



丽兹一口否定,使艾思笑开了。



「之后,虽然不定期,但是我偶尔能在短时间内变回人形。那时候我在想,总算可以回报你的救命之恩,成为你的助力了。可是,那时的我还没办法一直维持人形,所以找上了你爸爸──葛莱亥特。」



「就是你成为五大将军的时候?」



「对。不知为何,葛莱亥特毫不怀疑地相信我的话。不过要求我和当时的五大将军决斗,展现实力。虽然我的力量远不如一千年前──全盛时期那么强,还是勉强击败了劳勃将军,被葛莱亥特任命为五大将军。我本来以为,这样一来,终于能在暗中保护你了,但是……」



丽兹周围的情况,比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当时,葛兰兹皇家和库罗涅家正进行著激烈的权力斗争。



皇帝葛莱亥特想把休特贝尔废嫡,库罗涅家则是在暗中全力阻止。而且最重要的是,库罗涅家一直很想要丽兹的命。当时艾思还不知道原因,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无法自保的丽兹──还没被「炎帝」选上的丽兹──无法躲过杀手的攻击。艾思不能放她一个人,于是拋下五大将军的职务,一直陪在丽兹身边,等待她变强。



「当时,我光是化为人形就很辛苦了。我瞭解自己的情况,等待你的成长。」



尽管如此,情况还是一直没有好转,所以艾思才会陪著丽兹至今。



不过,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艾思心想。



因为她终于知道,库罗涅家为何想要丽兹的命──但这样一来,艾思反而更离不开她。



「但是,你后来为什么能一直维持人形呢?」



「我有猜到线索。」



「是有原因的吗?」



艾思表情凝重地低著头,犹豫该不该说出来。踌躇了半晌后,她下定决心似地,以严肃的眼神看著丽兹。



「嗯,而且也和比吕有关。」



丽兹咽了咽口水。一方面是被艾思的魄力震慑,另一方面,则是可以从艾思的表情看出,这话题并不愉快。艾思悲伤地看著沉默下来的丽兹,尽管如此,还是不能不说下去。



「比吕的身高一直没变,你不会在意吗?」



「还好……」



打从第一次见面起,比吕就一直没有改变。



和成年男性相比,他的身高比较矮,身材也和肩宽胸厚的葛兰兹人恰恰相反。但是因为五官柔和,所以反而增添了他的魅力。说不定正是因为和至今所见男性不同,丽兹才会在意著他。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目光开始追逐起和崇拜的「军神(玛尔斯)」一样,黑发黑眼的神秘少年。即使离别突然到来,也只是让自己的感情变得更为强烈。在那之后过了三年,他还是一样,没有任何改变,温柔的个性,柔和的表情,身材──全都一如往常。不论过去多少年,依然如此。



「就算过了三年,他也完全没有长高。你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



因为他是「军神」──是特别的存在,所以不能以普通人的成长速度来衡量。



不,应该说,丽兹是故意让自己这么想。无视现实,让自己接受完全没有改变的他。而且坚信这么做完全没错。



比吕就是比吕。不是其他任何人。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丽兹……他是──」



不想听。虽然想掩住耳朵,身体却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