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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手术部中蠢动的暗影(2 / 2)


“……手帕你留着吧。对了,还没给你的伤口贴上纱布呢,再让我看一眼。”



鸿之池用病号服的袖子拭去眼泪,点了点头,重新露出了下腹部。我在伤口上方贴上了一块新的纱布。



“那个,小鸟大夫……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用医用胶带把纱布固定好,这时鸿之池向我表示了歉意。我侧目瞟去,只见她的眼中恢复了平日里活泼的光芒。



“没事了吗?能再忍一会儿吗?”



“当然!”她有力地回答。



“看来有点精神了啊。老实巴交的模样也挺新鲜的,不过还是平时过度活泼的样子更适合你。”



“谢谢您,小鸟大夫。作为答谢,您无论如何都想看我下腹部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鸿之池冲我眨了眨仍含有少许泪花的眼睛。



“……算了,你还是老实一点吧。”



“小鸟游大夫。”



结束了巡诊,察看了包括鸿之池在内的住院患者后,我在护士站更新电子病历,这时有人从后面叫我。转过身去,只见是穿着护士服的秋津野乃花。



“哦哦,秋津小姐啊。咦,你不用去手术部吗?”



“我今天值夜班。那个,昨天给您添了很多麻烦,请您原谅。”



说完,野乃花有些神经质般回望四周。下午,护士们都已出门午休或收拾餐具,眼下护士站里只有我和野乃花。



“这是天久大夫要的东西。”



野乃花压低了声音,同时从护士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USB存储器。我迅速将其接过,塞进裤子的口袋里。



“谢谢。这么快就拿到了啊。”



昨天,鹰央为了得到“某个东西”而向野乃花请求……哦,应该说是威胁吧。



“昨天离开后,我直接到了手术部。昨晚值夜班的护士里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成问题。只不过拷贝的时候有点着急,必要的场面是否全部包含在内就不太清楚了……”



“没事,这就够了。谢谢你,真的帮大忙了。”



我轻轻触摸口袋里的U盘。U盘里面包含了解决事件所必要的最关键的情报,有了这些,事态应该会有很大的改变。



“太好了。那就请您代我向天久大夫问好。”



野乃花低头致意,这时从背后传来了叫声。



“小鸟游大夫……您辛苦了。”



只见野乃花的表情变得僵硬。转过头去,黑部正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护士站。他身上的白大褂邋里邋遢,应该是结束了上午的门诊,刚来到住院楼。



“你这边的活儿干完了吗?有空的话一块儿去吃午饭吧。正好想再跟你聊聊‘那个’的事儿……”



他朝我走过来,声音中没了以往的霸气。



自从前天凌晨看到了八卷和野乃花营造的“灵异现象”以来,黑部便显得极为胆怯,今天早上在医局还不停地问我“小鸟游大夫,前天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是随口回答“八成是我们看错了吧”,黑部也无力地笑着说“是啊,应该是那样”,但显然并没有彻底放下心来。



“哎,野乃花?”



看到站在我身旁的野乃花,黑部瞪圆了眼睛,但很快表情变得松弛,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怎么了,野乃花?你今天不是夜班吗,怎么大白天就来外科的住院楼,该不会是跑来见我的吧?”



黑部的语气变得明快,大概是看到野乃花后,前天的事情便被他抛到了脑后。不过,他居然知道她今晚值夜班,还真是不遗余力。我皱起眉头。



“不,并不是那样……”



野乃花低着头,用细弱的声音回答。



“不用害羞啦。其实吧,我刚才也是想着要见你的。这是不是那种两情相悦的人之间的心电感应啊?”



黑部一边说着连我这个旁人听了都脸红的肉麻台词,一边伸出手握住野乃花的手。后者反射般将手抽回。瞬间,黑部脸色一变,瞪向野乃花。



“干什么?嫌我手脏啊?”



“不,哪里……就是,突然碰我,我吓了一跳……”



看着低下头的野乃花,黑部重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哦哦,抱歉抱歉。确实,突然一碰会吓一跳,对吧。”



野乃花没有应答,只是强作欢颜。看着她,我心里不是滋味。



这就是黑部的做法。借助上级的身份威胁逼迫,使对方不敢抵抗。对于胆小怕事之人,这一招相当奏效。饶是野乃花昨晚下了决心不再做缩头乌龟,但这一年来她已数度受过黑部的威胁,心中的恐惧难以抹除,想立刻便反击还是有一定困难。



“那,野乃花,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吧。门诊结束了,稍微出门久一点也没关系的。旁边正好有一家家庭餐厅,要不就到那儿吃怎么样?”



黑部的手环上野乃花的腰部,与我共进午餐的念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目睹如此露骨的性骚扰,我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那个,我……”野乃花依旧垂着头,纤瘦的肩膀微微颤动。



“没事,不用那么客气的,肯定是我请你啦。哦,你如果累了的话,我们还可以找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一直‘休息’到夜班哦。”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刚要出声制止,只见环在野乃花腰间的手被紧紧攥住。



“野乃……野乃花?”



黑部惊讶地看着攥住了他的手腕的野乃花。只见后者的脸上没了陪笑,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决意。



“请不要碰我!”野乃花怒喝,叫声响彻护士站。



“你、你说什……”



“我说请你不要碰我的身体,我感觉很不舒服!”



她用力挥掉黑部的手。黑部慌忙缩回手臂。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不就是稍微碰你一下吗!”



黑部语无伦次地大叫,伸手指着野乃花的鼻子,但后者只是轻蔑地将其拍掉,像是赶走一只蚊虫。



“不,您那不是稍微碰一下,是明显的性骚扰。”



“性骚扰?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管这个叫性骚扰?”



天,他居然没有自觉吗?我无语了。黑部继续瞪着野乃花。



“区区一个护士少嚣张了,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然而野乃花并没有移开目光,而是从正面迎接黑部的视线。



“后果?您是指我向上级投诉你的所作所为的后果吗?”



“向上级投诉……”



哑口无言黑部朝野乃花逼近一步,他的脸涨得通红。



加油!接着怼!我在心中为野乃花鼓劲。



“投诉有什么用,我可是部长,上面能把我怎么样!”



黑部继续嚣叫,但他的视线已开始游离,显然是在虚张声势。



“如果没用的话,我就要把你和医院告到法庭上去。”



野乃花已经完全占据了优势,她的脸上甚至开始浮现无畏的笑容。



“告到法庭上去?疯了吧,你告得了吗?”



“不,应该告得了。”



我从一旁插嘴。“哎?”黑部发出呆愣的声音。



“若是民事诉讼,触碰身体或是有带到旅馆的意图,肯定能当作是性骚扰处理。根据情况,还能以强制猥亵罪提起刑事诉讼。一旦罪名成立,就会留下前科,在医道评审会上会被剥夺行医资格。”



(译注:医道评审会(原文「医道审议会」)由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令设定的8个医道分科会组成,各分科会负责评议、审核医生(包括牙医)的行医资格,将相关意见上报厚生劳动大臣,供后者做出处分决定。)



听到我冷静地陈述事实,黑部脸上逐渐失去了血色。我嘟囔着“阿弥陀佛”耸了耸肩。



“黑部大夫。”



野乃花用与外表不相称的低沉声音念道。“是!”黑部立刻挺直后背尖声回答。两人的立场完全颠倒了。看样子,昨晚鹰央说的“欺软怕硬”一点不差。



“之前的那些事我就不追究了,但从今往后,不许您再碰我的身体。还有,除了工作中以外,也请不要再和我搭话。”



“……知、知道了。”黑部颓然垂首,宛如挨骂的小孩子。



“哦,对了。其实,我和八卷大夫正在交往。”



听到野乃花满面笑容地说出这个事实,“啥?”黑部发出呆愣的声音。



“不光是对我,您对八卷大夫的态度也要改一改才行。不然,我们就要因性骚扰和滥用职权起诉您,……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看着野乃花露出小恶魔一般的表情,黑部只有浑身发颤的份。



“那,小鸟游大夫,我先走一步了。”



“嗯,辛苦了。”



野乃花冲我略一低头,我也向她致意,同时趁黑部看不见,朝她竖起拇指。野乃花悄悄吐了吐舌头,然后离开了护士站。目送她的背影后,我忍着内心的笑,拍了拍在一旁像稻草人一样呆站着的黑部的肩膀。



“好啦,黑部大夫,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4



“这样就好了。”



昏暗的房间内,响起鹰央愉悦的声音。从野乃花处拿到U盘的当天晚上十点,我来到了鹰央的“家”。



“那就开始吧。”



鹰央舔了舔嘴唇。她的面前摆着三台显示器,宛如梳妆台的三面镜。随着她的指尖敲打键盘,桌子下方据称是鹰央亲手配置的巨大主机开始发出轰鸣,三台显示器上同时出现了画面。我从鹰央的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向显示器。



“手术台只拍到一点啊。”



看着中间的显示器,鹰央说道。屏幕上是手术室入口的附近,以及手术台的一端。这是上个星期五清和综合医院第八手术室的监控画面,昨天鹰央向野乃花提出的要求正是这份录像。



在清和综合医院,手术部的监控摄像头录制的影像会保存一年的时间,视频数据则储存在手术部护士站内部的储藏库。为了解决案件,鹰央需要查看麻醉医师汤浅遇害时记录的影像,于是威胁……说错,“请求”野乃花将所需数据偷偷拷贝出来。



我只移动视线,查看另两个显示器上的画面。右边的是第五到第八手术室门前的走廊,左边的是第七手术室内的画面。



“这个时间,手术已经结束了吧。外科医脱掉了无菌服,里面有一个是昨天来的八卷吧。还有这个应该是秋津野乃花,戴着口罩有点不好认。”



如鹰央所说,中间的显示器上出现了八卷和户隐,以及正在整理器械的野乃花。



“鸿之池的手术里,八卷是第一助手,秋津是器械护士。八卷旁边的是主刀医户隐大夫。”



“这样啊。可为什么是从手术结束之后开始的啊。手术的过程我也想看呢。”鹰央不满地嘟起嘴。



“有什么办法,她可是偷偷溜进储藏库,找到必要的文件后尽快拷贝出来的,您就忍一忍吧。”



我如此劝说,鹰央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画面中,户隐用脚感应开关打开门,和八卷一起离开了手术室。看着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刻,我突然想到了一点。



“警方认为手术室里只有被害者和鸿之池两人,就是根据这个录像判断的吧。但录像是不是也有可能被篡改?比如只把第八手术室的视频时间往前或往后调一点,利用时间差杀了人,然后趁别人赶来之前逃走了之类的。”



我说得起劲,然而鹰央的反应很冷淡。



“那个可能性应该很低。警方也会查影像记录的真实性,还有你看这个。”



鹰央盯着中间的显示器,手则是指向右侧的画面。



“这个叫户隐的人用脚感应开关打开手术室的门,同时从走廊里拍的第八手术室的门也打开了。”



如她所说,两份影像的时间相互吻合。



“时间应该是没有被篡改。”



说着,鹰央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显示屏。数分钟后,画面里野乃花确认了手术器械,推着手推车离开了手术室,从外面操作脚感应开关,关闭了第八手术室的门。



“这样一来,留在手术室内的就只有麻醉医汤浅和鸿之池了吧。”



“也不一定。”鹰央继续盯着画面。“这个摄像头只拍到了手术室的入口附近,不像隔壁房间有一个男的来回走动的画面。”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中央的显示器,这次是指向了左边的画面。看来,她在同时观看三个显示器上的画面。她到底是长了几个脑子,才能同时看三个录像啊。



如她所说,第七手术室的画面以手术台为中心,几乎囊括了整个房间。除了角落有些微的死角以外,摄像头拍到了房间的绝大部分。在其中来回走动的正是黑部。



“这个胖子是谁?看着像头觅食的猪。”



“您这说得……他就是黑部部长。他写手术记录的时候,一定要在收拾干净的手术室里写。”



“哦哦,就是性骚扰了野乃花的那家伙吧。”鹰央挠了挠后颈。



“您认为,这个时候第八手术室里,除了被害者和鸿之池以外还有别人吗?”



若有,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野乃花应该会注意到,也会如实向警方报告。或者,有人在野乃花离开手术室之后,用某种方法偷偷溜进手术室了?



“这我哪知道。只能说,因为画面没有拍到整个房间,不能断定除了他们俩之外确实没有别人。”



鹰央没有回头,只是轻飘飘地挥了挥手。



“别说没用的,马上就要出事了,仔细看画面。”



她说的不错。我向前探出身子,凝视显示屏。这时候,画面中还没有出现被害者汤浅春哉,大概是在手术台的另一端检查鸿之池从麻醉中苏醒的情况。屏幕上只有盖在毛巾下的双足,很快那对足部开始轻微地动弹。



“患者从麻醉中醒过来的时候,一般不是主刀医或者护士在旁边吗?”



鹰央自言自语般嘀咕。



“在清和综合医院并不总是这样。他们人手不足,经常让麻醉医管理患者的苏醒,外科医和护士去忙别的事。”



“唔……”听到我的回答,鹰央只是漠不关心般哼了一声,然后突然猛地向前探出身子。我也瞪大了眼睛。只见画面的一个角落出现了男子的身影,他穿着麻醉医青色的制服,身形纤细。他正是汤浅春哉。



汤浅挥动四肢,很快从画面中消失。数秒后,他再次出现,仿佛被某个人猛地推了回来。汤浅向后仰着身子,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喉部,像是被“某个看不见的人”扼住了喉咙,拼命想要将其剥离一般,脸已是涨得通红。



汤浅痛苦地扭曲着面庞,猛地转动身子,像是与“看不见的人”搏斗一样,再次离开了画面。下一瞬,从他离开的方向飞来注射器、钳子和装有药剂的注射器等,撒落在地板上。



“这到底是……”



我刚嘟囔一句,一大片红色的飞沫溅入画面,洒在地板上。看到飞沫的量和速度,我不由得摒住了呼吸。那显然是从很粗的动脉喷出的血液,很有可能是颈动脉。



正如我的猜测,只见汤浅摇摇晃晃地重新进入画面,双手按着颈部,然而血仍然从切口喷出。他很快无力地瘫倒在地,身下迅速形成一滩血泊。汤浅颤巍巍地抬起头,用发抖的右手抓住掉在地上的一个注射器,将其接到垂在眼前的输液线上,然而不等推入药物,他便一头栽倒在血泊中,浑身不断抽搐。



镜头迅速被拉远,将整个手术室囊括在内。但,除了躺在手术台上的鸿之池以外,室内不见其他人影。我紧紧盯着画面,忘记了呼吸。



很快,汤浅的身体不再抽搐。我看向右侧的显示器,只见户隐正在走廊中疾驰,片刻后出现八卷、麻醉科的水无月和辻野,追在户隐身后。户隐用脚感应开关打开手术室的门。这时,三个屏幕上的影像静止了。



“啊——!?”鹰央大叫一声,同时站起身来,急忙操作鼠标点击,然而画面没有继续。



“怎么偏偏断在这儿了!”她恼怒地跺脚。



“大概是因为您说想要看事件发生时候的影像,所以她认为截到这儿就可以了吧。没办法啊。”



“什么叫没办法,那些人进入手术室后做了哪些事情也很重要,只靠这一段录像根本不够!”



鹰央猛地一屁股重新坐到椅子上,用力仰起头,盯向站在她身后的我。



“我知道啦,明天碰到秋津护士的时候,再拜托她把事件发生前后的录像也一块儿拷给我,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鹰央鼓着脸颊缩回了头。



“那,您明白什么了吗?”



“啊?明白什么?”她把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反问。



“看了刚才的录像,您有什么发现,能洗清鸿之池的嫌疑吗?虽然到关键的地方截断了,但事件的过程还是看到了吧。”



听到我的问题,鹰央的表情变得严肃。



“首先,从秋津野乃花离开手术室后,到被害者身亡为止,作为案发现场的第八手术室的大门一次都没有打开过。录像能够证实这一点。”



“也就是说……案发现场是密室,对吧。”



“除了那个门以外,手术室有没有其它的出入口?”鹰央略微抬起头,将下颚抵在手上。



“据我所知,没有。”



“那这看上去确实是个‘密室杀人’的案件。没有人出入的房间里,一名男子被切开颈部而身亡,房间内除了被害者以外……”



“……就只有刚刚从麻醉中醒过来的鸿之池了。”



我接过话头。鹰央的表情变得凝重。



“没错,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其中一人被害,那么另一人自然就是犯人。警方会这样猜测也不奇怪。”



“可是,鸿之池才刚刚从全身麻醉中醒过来,在那种身体状况下,想要在年轻男子的颈部造成致命伤,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也不一定。”鹰央斜眼看向我。“你以前是外科医,应该知道手术刀的厉害。那种刀极其锋利,哪怕是没有力气的人,只要有机会,还是有可能切开对方的颈动脉的。”



“您是说鸿之池就是凶手吗!?”我不由得抬高了嗓门。



“你冷静一点。我也不觉得这是小舞干的,只是在说不能只凭感情而排除她的嫌疑。”



她说的没错,但一听到鸿之池可能割开了前男友的颈部,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她对我而言虽是天敌,但总是为了患者竭尽全力奔走,将笑容带给住院楼里的病人。医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昏暗冷漠的氛围,但多亏了她过剩的精神,病人们也能振作起来。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杀人……



“接下来要讨论的,是小舞不是凶手的情况。这种情况下,最先想到的可能性是……自杀。”



“自杀?”咬着嘴唇沉思的我,听到这话立刻抬起了头。



“这有什么奇怪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小舞不是凶手的话,另一个人当然可能是自杀的了。”



“可是,在那个时间点自杀也太奇怪了吧。患者才刚刚从麻醉中醒过来,而且用手术刀切开自己颈动脉也……”



“这一点可以勉强用冲动来解释。但这样一来,就没法解释被害者在受到致命伤之前猛烈挥舞的举动了。那个确实……看起来像是‘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袭击了一样。”



鹰央紧盯着中间的屏幕。



“就算鸿之池是凶手,被害者的那个举动也没法解释吧。事件发生的时候,鸿之池可是躺在手术台上啊。录像里能看到她的脚,这一点肯定没错。”



我坚定地主张。鹰央用力点了点头。



“确实,你说的没错。现在不知道被害者为什么会剧烈地挣扎,是在和什么争斗,不过先假设他不是自杀,小舞也不是凶手。这样一来,从刚才的录像中,可以明白一些事情。”



“难道您发现找到凶手的眉目了吗?”



我激动地向前探出身子,却被鹰央用手推回了脸。



“急什么。现在还没法确定凶手是谁,只是说如果假设小舞不是凶手,可以把事件归为什么类别。”



“归类?您是说有很多类别吗?”



我不解道,只见鹰央竖起了左手的食指。



“嗯。首先,来看看凶手是在密室的里面还是外面。”



“在密室的外面?”



“就是说,凶手没有在案发现场,而是通过遥控的方式作案。”



“您是说用遥控装置切断了被害人的颈部吗?”



“我不是在说这次的案件就是这种情况,只是说需要考虑这个可能性。那么,首先可疑的就是这个家伙。”



鹰央指向左侧的显示器,只见画面中是在第七手术室内写着手术记录的黑部。



“在案发当时,黑部正好离开了画面。”



闻此,我瞪大了眼睛。看到汤浅举止异常时,我便只顾着看中央的显示器,根本没有注意到左侧的画面。



“案发当时,黑部没在第七手术室吗?”



我急忙问道,但鹰央摇了摇头。



“不,事件发生时,第七手术室的门始终没有打开过。如果手术室里面没有其它出入口,黑部就只可能一直待在里面,应该是走到了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里吧。当然,这可能只是纯粹的偶然,但也可能是出于某种意图。”



“也就是说,他移动到摄像头的死角,袭击了位于隔壁房间的被害者。可是,要怎么做才能隔着墙壁切开一个人的颈部?”



“都说了别急。现场都没看过呢,哪能知道那么多。我只是说存在这种可能,从房间的外部通过某种方法作案。”



鹰央将指着左侧显示器的手指移到中央的画面。



“接下来考虑凶手位于密室、也就是第八手术室内的情况。在镜头被拉远之前,手术室内的绝大部分空间都没有被拍到。有可能是凶手先在摄像头拍不到的位置作案,等到镜头拉远时已经移动到摄像头的死角了。”



“但是发现不对劲后跑过来的四名医生应该都作证了,赶到的时候手术室里只有鸿之池和被害者,没有其他人。”



“他们的证言可信吗?”



鹰央低声嘟囔。听到她的弦外之音,我不由得惊愕。



“您是说,他们四个人可能在包庇凶手吗?”



“不只是那四个人,还有秋津野乃花。”



“秋津护士……”



“事件发生前,最后一个离开手术室的是秋津;案发后,最先进入手术室的是户隐和八卷等四人。说事件发生时,房间里只有被害人和小舞两人,依靠的就是这五个人的证言。如果他们事先对好了口径,想从手术开始的时候就在手术室里藏匿其他的人,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再怎么说,五个人一齐包庇杀人犯,这也有点太……”



我愣愣地嘟囔,只见鹰央耸了耸肩。



“当然,这个可能性很低。而且,警方应该也彻底调查了事件前的录像,确认了事发当时手术室里没有其他人。这个假说可以排除掉了。”



我安心地松了口气。虽然共事还不到一个星期,但还是不愿意想身边的同事们会暗中勾结引发事件。



“这样一来,可能的情况就只剩两种了。一种是医生们赶过来的时候,凶手已经逃到房间外面去了。”



“逃到外面去了?手术室的门不是一直关着的吗?”



“没错,这等于是说案发现场其实并非密室。在摄像头没有拍到的地方存在一个秘密的出入口,凶手从那儿进来作案,然后趁着医生们还没过来原路逃走。”



“但是在案发后,警方的鉴识课应该把屋子里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吧。如果真有那种通道的话,早就被发现了吧?”



“说不定那个入口很隐蔽,连警方也没发现。然后,如果手术室确实是一个密室,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性了。外科医们赶来的时候,凶手仍然在房间内。”



“在房间内?”



“对。凶手藏在房间的某个地方,医生们没有发现。”



“您是说,比如藏在麻醉仪器的后面之类的吗?可是,如果房间是密室,凶手又怎么可能进来呢?秋津护士离开手术室后,大门不是一直关着的吗。”



“如果说那个手术室里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凶手从头到尾一直藏在里面的话呢?”



“您是说在鸿之池的手术开始之前,凶手就一直藏在手术室里面吗?这也不对劲吧。您刚才不是说了吗,警方应该彻查了事件前后手术室门口的录像,如果手术前有人闯入了第八手术室,他们应该能发现的。”



我斩钉截铁般断言。鹰央扬起了樱色的唇角,似是在嘲讽。



“那可不一定。秋津野乃花不是说过吗,手术部的监控系统只从早七点运行到晚十点。”



“难道说,从早上七点之前就……?”



察觉到鹰央的想法,我惊讶地问。



“没错。凶手在摄像头开始录像之前,就进入了第八手术室,然后藏在某个角落里。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汤浅和小舞两个人时,就跑出来作案,然后又躲回了角落。”



“案发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啊,您是说凶手在那个地方藏了好几个小时吗?”



“说不定凶手不只是在那一天藏在手术室里。有可能连着好几天都藏着,一直等待最佳的时机下手。”



听着鹰央平淡的说明,我只觉脊背发寒。在同一个地点屏息凝神一味等待,只为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杀人之机——这真的有可能吗?如果是真的,凶手的执念该是何等地深。



想到这儿,我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



“不对,这个假设说不通啊。”



“嗬,哪儿说不通了?说说看。”鹰央侧眼看向我,显出几分期待。



“假设真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那根据刚才所说,案发后鉴识课已经彻底调查过了手术室,肯定会被发现的。就算没被发现,第八手术室作为案发现场,要被警方封锁两到三天,凶手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体力撑不了那么久。”



“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不过啊……”鹰央面露得意。“凶手没必要一直藏着。”



“没必要一直藏着?”



“发现有人遇害之后,现场会怎么样?假如说,你在医院里看到有男子被割开喉咙,喷着血倒在地上,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先确认状况……”



我在头脑中模拟事发的一幕,立刻明白了。



“然后是紧急呼叫!”



紧急呼叫(Stat call)——这是医院内出现病症急剧恶化的患者,立刻需要医护人员救助时所使用的SOS信号。听到医院内出现紧急呼叫,附近的医生们会立刻奔赴事发现场。



“没错。患者性命危急,为了立刻展开施救,需要许多人手,自然会通过紧急呼叫召集附近的医生们。按照清和综合医院的规模,应该会有二十到三十名医生立刻赶过来。这么多人都挤在手术室里,而且都只在关注着躺在地上的被害者。”



“这时候,凶手就可以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混进医护人员里面。”



我接过话头。鹰央点点头,说“就是这么回事”。



“可真的是这样吗?那个手术室里,真的有连警方都找不到的藏身之处吗?”



我心急口快地问,而鹰央只是挥了挥手。



“都说了别急啊。这些还都只是假设而已,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还有,这些假设都是针对‘密室杀人’这件事,关于被害者和‘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搏斗的事情,还什么都没法说。当然,我也没有完全排除真的存在‘隐形人’的可能性。”



鹰央狡黠地笑了。“这怎么可能”我在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口。检查每一个可能性,包括违背常识的猜想,从中寻觅真相——在与鹰央打交道的这九个月来,我已经明白了,这就是她的做法。



“好了,接下来,就要去收集推理所必需的材料了。”



鹰央操作鼠标,关闭计算机的电源,然后抱起双臂陷入沉思。我在一旁没有出声,以免打扰到她。



数十秒后,她的脸上露出坏笑,像是想到了某个坏主意的小孩子一般,然后转过椅子朝向我,歌唱一般说道。



“小鸟,我们去试试胆子怎么样?”



5



“鹰央老师,这可不好,这真的不好啊。”



我冲鹰央的后背压低声音悄声说道。鹰央正面朝着铺了油毡的墙壁。



“吵死了,我要集中精神,你给我安静一点。”



“这叫我怎么安静……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我一边回望四周一边恳求,然而她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她在手术服上披了件白大褂,打扮一如平常。



“怎么啦?看把你吓成这样,你那么害怕鬼故事吗?”



“不是害怕鬼故事!是害怕非法入侵被人抓起来!”



看完野乃花拷贝的录像后,我便被鹰央强行拉去“试胆”,地点是深夜的清和综合医院手术部。



“现在去看案发现场吧”——听到鹰央这样说,我使劲浑身解数劝阻。我姑且还算是清和综合医院的职员,但鹰央只是外部人员,自然不应进入手术部内。万一被发现了,后果只重不轻。然而,不论我如何苦口婆心,都无法阻止面对“谜题”兴奋不已的鹰央。



她说着“为了解决事件,我必须要察看案发现场”“这可是为了帮助小舞”等理由,最后搬出了“你不愿意来就算了,把你的职员证给我,我一个人去”这句话,我终于彻底屈服了。放任她一个人潜入那种地方会引发什么后果,光是想想就要折寿。



于是,约三十分钟前,我一边担心着会不会被人发现,一边带着鹰央侵入了清和综合医院的手术部。



没有荧光灯的照明,手术部内笼罩着安全通道指示灯幽绿的光芒。溜进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值夜班的护士和麻醉医应该在准备室里,但手术部内不见人影。



我们换上手术部内使用的拖鞋。在昏暗的走廊内,鹰央昂首阔步,雄赳赳气昂昂,似入无人之境;我则是赶忙小声提醒“老师,您脚步声小一点!”缩手缩脚地弯腰前进,终于来到了案发现场的第八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紧闭,只有门上小小的窗户容许走廊内指示灯的灯光透过,室内暗得连脚边的地面都看不清。然而,夜视能力高于常人的鹰央丝毫不受影响,马上开始忙碌地调查起来。她反复触摸手术台和麻醉机器,把脑袋探入墙边摆放手术器械的柜子里,甚至拿出了叩诊锤(一种小型的橡胶锤,用于检查膝腱反射)来回敲击地板和墙壁,并仔细听敲击声。



看着宛如寻找地盘标记处的狗一般四肢着地把脸贴在地板上的鹰央,我叹了口气。她到底要调查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您找到什么了吗?”



听到我发问,鹰央总算站起身来。



“没。刚才是在用回音调查地板和墙壁后面有没有隔间,但没发现异常,看样子是没有隐藏的通道或空间。”



“我就说没有嘛。这下您满意了吧?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不,还不够。我想调查一下那个地方。”



鹰央指向对面左侧墙壁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我的眼睛也总算适应了这儿的黑暗,看到那儿有一个约三十厘米见方的格栅。



“咦,那是什么?”



“应该是空调的通风口。手术室内,为了尽可能减少空气中的细菌,会安装特殊的空调系统,将空气中的细菌滤除后,再从那个通风口送进来。”



解释完,鹰央拽了拽我的白大褂。考虑到万一被人发现,穿件白大褂至少还能编些借口,我特地跑到更衣室拿了出来。



“怎么了?”我被拽到通风口的下面,不解地问。



“把我扛在肩膀上。”



“哈啊?”



“我说,我想检查一下通风口,所以叫你把我扛在肩膀上。”



“不,那个,什么扛在肩膀上……您是在开玩笑吧?”



我露出讨好的笑容,然而鹰央突然猛地踮起脚尖,一把拽住我的耳垂。



“疼疼疼、哎老师、真的疼!”我赶忙蹲下身子。



“少废话,快点照我说的做。你不是想尽早回去吗。”



这种时候,鹰央是绝不会回心转意的。我只好妥协,面向墙壁。



“知道啦。您快点上来吧。”



“从一开始这样不就好了。”



鹰央开心地说着,用笨拙的动作爬上我的肩膀。



我为什么要在大半夜的手术室里把上司扛在肩膀上?叹了不知是第几口气后,我用双手抓住了跨在我脖子两边的鹰央的腿。碰触到她那异常纤瘦的肌肉,我暗暗吃惊。



“哇,干嘛摸人家腿啊,你这个色狼!”



“您能不能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抓住的话您掉下来怎么办。我可不愿意您在这儿磕了碰了的。”



“你真是这么想的?该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对我动手动脚吧?”



“您就放心吧,我绝不会对您抱有那种非分之想。”



“……喂,你这什么意思?”



鹰央的声调低得吓人。“那我站起来了”我赶忙糊弄过去,同时双腿发力。鹰央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轻,我一下子就站起身来。



“呜哇、呜哇啊!好高!?”头顶上立刻传来惊慌的叫声。



“哎,鹰央老师,您冷静一点,坐稳了别倒下去。”



我说道。几乎是与此同时,我的头皮处传来锐利的疼痛。



“等、等一下!您别拽我头发!快松手啊!”



“那你叫我抓哪儿!不抓我不就掉下去了吗!”



鹰央歇斯底里地大叫,同时拽着我头发的手上加大了力道。



“您别拽,用双手抱住我的脑袋!”



听到我的叫声,鹰央总算松开了我的头发,旋即小巧的双手贴在了我的额头上。看样子总算是保持平衡了。



“您没事吧?”



“那还用问吗当然没事了!”



头上传来尖锐而发颤的声音,看来她刚才吓得不轻。



为了让她更清楚地看到通风口,我向侧面略微移动。“哇,别突然动啊”鹰央立刻叫道,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我的头。



“刚才那个位置看不清通风口吧。现在怎么样,看得清楚吗?”



“哦,看到了看到了。你待着别动。”



肩膀上的鹰央略微扭动身子,开始观察通风口。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外面有铁制的格栅盖着,里面是通风管道。”



“管道有多大?够一个人进出吗?”



“应该不行吧。直径也就三十厘米,连我也钻不过去。”



体格那么小的鹰央都不行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有人通过了。



“而且外面的格栅用螺丝固定在墙上,很牢。就算把螺丝拧开,打开格栅钻进去,也没法从外面重新盖上。”



“也就是说,通风口和案件没关系。您可以下来了吗?”



“等一会儿。”鹰央止住了我的动作。“我看到一个东西。”



她的双手离开了我的额头,大概是抓住了通风口的格栅,在盯着管道内部。求你了可千万别掉下来啊。我心惊胆战地问“您看到什么了?”



“果然是这样。这个通风管道和隔壁的房间是连着的。”



“隔壁的房间……您是说第七手术室?”



“没错。管道中间有一个岔口,接着另一根管道,呈T字型。岔口的一边通到隔壁房间,另一边是送气管,给两个手术室同时通风。”



鹰央用快活的语调说完,命令我“放我下来”。我弯下身子,降低肩膀。从我身上跳下来后,鹰央挺起了浅绿色手术服下平坦的胸脯。



“好,那我们走吧。”



“总算可以回去了……”



我松了口气,然而鹰央不解地看着我



“说啥呢?当然是要去调查隔壁的房间了。”



“隔壁?去那儿干嘛?”



“这个手术室和第七手术室之间有通风口连着,凶手说不定是利用了这一点。少废话,快点跟我来。”



她用跛了脚的小鹿一般的动作(大概是想要一蹦一跳吧)来到出入口,用脚感应开关打开门,走了出去。我又叹了口气,用宛如戴着镣铐一般沉重的脚步跟在她的身后。



“您还要调查吗?”



进入第七手术室后,鹰央再次开始了一系列的调查活动。我忍不住问道。溜进手术部里已经快有一个小时了,警卫随时都可能过来巡逻。



“那当然了。事件发生的时候,黑部的身影刚好离开了摄像头的画面,说明他很有可能待在这个位置附近。这儿正好是摄像头的监控盲点。”



说着,鹰央开始触摸靠近第八手术室的墙壁上通风口的下部。我从手术室门上的小窗窥视走廊,所幸没有看到警卫的身影。我松了口气,然后忽然想到了一点。



“对了,鹰央老师,关于那个肌肉松弛剂,您有什么想法吗?”



被害者汤浅在断气前的瞬间,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将注射器接到了输液线上。注射器里灌有肌肉松弛剂,这一点鹰央也知道。但,她正忙着用叩诊锤咚咚地敲打墙壁,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大概是集中了精神,没听到我的话吧。我歪起头。总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若是平时,看到录像中汤浅接上了注射器,刚要推入药物便断了气的一幕,她早就会说出自己的推测了,根本不用等我去问。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有提过哪怕一句关于肌肉松弛剂的话。



肌肉松弛剂……看着鹰央忙碌的身影,我漫不经心地思考汤浅在生命最后一瞬的举动,忽然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大声叫道。



“鹰央老师!”



“吓死我了,干嘛?”鹰央刚要用叩诊锤敲打,便被我的声音惊得身子一激灵。



“是肌肉松弛剂!”我因过于兴奋而忘记了压低声音。



“啊?你说啥呢?”她讶异地皱起眉头。



“是肌肉松弛剂啊。被害者在死亡前,把注射器接到输液管上了对吧。我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鹰央没有吭声,只是用目光催促。



“维库溴铵。这家医院里用的肌肉松弛剂,里面的成份是维库溴铵!”



“哦,用这种药的医院很多,我们医院也用。这药怎么了?”鹰央显得并不很在意。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懂吗?这还是我认识的鹰央老师吗?果然她不太对劲。我一边困惑着,一边继续说道。



“这药叫维库溴铵(译注:Vecuronium,日文拼作「ベクロニウム」)啊。「ベクロ」这三个字调换一下顺序,就是‘黒部(クロベ)’了。被害者肯定是想说‘凶手是黑部’,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装有维库溴铵的注射器接到输液线上的。”



说到这儿,我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



“也就是说,那个动作是被害者留下的死亡讯息(dying message)!”



鹰央一声不吭地盯着我,然而目光中却毫无惊讶或赞赏之意。面对她冰冷的视线,我挺直的后背逐渐蜷缩起来。



“那个……对于我刚才的说法,您有何指正……”



“死亡讯息啊……”鹰央百无聊赖般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呃,这个吧……”方才膨胀起来的自信顿时泄气。



“为了提示黑部就是凶手,把装有维库溴铵的注射器接到输液管上?那么费劲干嘛,地上流了那么多血,直接蘸血写在上面不就好了,岂不是更简单?”



“呃……那样做的话太直接了,可能会被凶手发现然后擦掉,所以……”



我试图从以前看过的推理小说中寻找常见的解释。



“被害者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然后发现眼前有一个装了维库溴铵的注射器,马上就想到了「ベクロ」可以用来提示‘黒部(クロベ)’,你是这个意思吧。维库溴铵和黑部——不觉得有点太牵强了吗?”



“确、确实有点牵强,不过被害者当时生命垂危,没时间多想了吧。”



“他能想到直接写名字会被凶手擦掉,还能想到眼前注射器里面的维库溴铵可以用来提示‘黑部是凶手’,却想不到这种联想太牵强了?”



“呃,我承认这个联想很牵强,但也不能百分之百排除吧。”



我拼命主张自己的想法。鹰央直直地看着我。



“我说,小鸟。到现在为止,你见过多少人去世?”



“咦?您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快点回答。你目睹死亡的患者,到现在有多少人?”



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重复问题。



“少说……也有一千人吧。”



“你参加过很多急救任务,那一千多人里面应该有不少是遇到意外而过世的。你回忆治疗和照看那些患者时候的样子,重新想一想。一个人突然被切开了颈部,濒临死亡,你觉得他会有工夫思考维库溴铵和黑部之间存在联系吗?更根本的一点,你觉得他会为了自己死后的情况,特地留下提示凶手的线索吗?”



听到鹰央的问题,我无言以对。花了十余秒回忆过去的经历后,我缓缓摇了摇头。



“不,我不觉得……”



面对突然降临的死亡时,人的行为基本上是固定的:拼命试图逃离追逐至身边的死神。在这一刻,人不论是身体还是思维,都会被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牢牢支配。很难想象现实中会有人能够战胜生存的欲望,考虑到自己死后的事情,试图留下凶手的名字或相关的线索——身为一名医生,我这样判断。除非说,被害人是被关在某个地方,没有立即死亡,从而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其它的思考和行动。



我按着嘴角思考。一个突然面对死亡的人,如果做出了任何违背生存本能的行动,那一定不是为了自己死后的打算,而是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另一种冲动。



——要么是向敌人发动反击,要么是保护挂念的人。



“明白就好。”



鹰央继续触摸墙壁,调查汤浅遇害时黑部可能身处的地点。看着她的样子,我忽然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她或许比我更早地想到了维库溴铵与黑部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如果连我都能想到,她没有理由想不到。鹰央一定是在听到关于肌肉松弛剂一事的瞬间,便想到了这是死亡讯息的可能性,并立刻加以否定。



但眼下,鹰央似乎仍在怀疑黑部,至少在彻底地调查黑部是凶手这一可能性。她一定是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仍然试图证明汤浅将肌肉松弛剂接到输液管这一行动是他留下的某种死亡讯息。如果那个不是死亡讯息的话,汤浅的这一举动将只有一个目的。



——给鸿之池注入肌肉松弛剂,让她窒息身亡。



汤浅这么想要杀死她的理由也只有一个:用手术刀割开汤浅喉咙的人,就是鸿之池。



如果那不是死亡讯息,鸿之池是犯人的可能性将显著变大。正因如此,鹰央才会这么拼命地想要寻找黑部杀人的手法吧。



这都是为了拯救鸿之池。



遇到“谜题”时,鹰央从来都不会为感情所左右,彻查所有能够想到的可能性。这样的她,眼下却为了自己心中的念想而行动,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我却暗暗欣喜于她拼命想要救出鸿之池的样子。鹰央有着聪慧过人的头脑,代价便是无法理解他人的感情,一直以来都尽可能减少与他人的接触,从而在社会上立足生存。她讨厌被他人难以理解的情感左右,用逻辑和理论作为铠甲护身。这样的她,眼下却为了帮助鸿之池这一“感情”,优先于自己的原则而行动着。



在和我还有鸿之池打交道的过程中,鹰央周身的坚硬壳层,逐渐裂开了一道缝隙。为了证明这一变化并非错误,也无论如何都要证明鸿之池的清白——我发自内心地这样想到。



“小鸟,这个房间的通风口我也想看一下,你再让我骑一次。”



鹰央转过身来,对我说道。“好的”我点头应允,来到她身边蹲下。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她有些讶异地嘟囔,但还是跨上了我的肩膀。我站起身来,鹰央便开始检查通风口。



“结构和刚才在那边看到的一样,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对面的第八手术室。不过通道还是太窄了,很难从这儿钻到对面去。”



“不过这儿和案发现场是连通的吧。那,就算不钻过去,用绳子之类的会不会也能办到?比如把手术刀绑在绳子一端,用某种方法在被害者颈部切开致命伤,然后只把绳子收回来之类的。”



“你说用某种方法造成致命伤,具体是用什么方法?”



“呃,我还没想到……”



“我想也是。反正没指望你能想到。”



你非得那么说吗。我不满地撇嘴,这时鹰央拍了拍我的额头。



“行了,放我下来吧。该看的都看完了,回家再慢慢想吧。”



这下总算能结束间谍游戏了。我松了口气,准备蹲下身子,这时响起了开门声。我反射性地转过身子,骑在肩膀上的鹰央因离心力被甩得失去平衡,发出“呀啊!?”的惊叫,又一次抓住我的头发,用尽力气一拽。随着尖锐的疼痛,从头皮传来滋啦滋啦的可怖声音。



“哇啊!?”



门口的人影也发出尖叫,同时瘫坐在地上,大概是吓得不轻。打开手术室的门,看到昏暗的室内有两个人,一人还骑在另一人的肩膀上,会吓一跳也难怪。



到底还是被发现了。我一边拼命思考合适的借口,一边看向坐在地上的人影。借助指示灯昏暗的光线,我逐渐看清了那人的面孔。



“你、你们,到底是……”



麻醉科部长辻野咲江伸出颤抖的手,指向我们。



“来,请用吧。”



辻野递来马克杯。鹰央用双手接过,小口啜饮杯中的可可。“烫!”她立刻发出短促的尖叫,然后略微吐出舌头。



“谁让您喝那么急的。老师您舌头怕烫,小心一点啊。”



“吵史啦!”看样子是相当烫,鹰央的舌头都大了。



“小鸟游你是喝咖啡对吧,给。”



“谢谢您。”



我缩着头,接过辻野递来的杯子。被发现在第七手术室耍杂技后约十分钟,我们在麻醉科准备室,受到了辻野的招待。



“哎呀,真是吓了一跳。值班的时候想在这儿干点文书工作,刚从ICU的值班室下来,就听到这层里面有动静。明明应该没人,不过还是想确认一下,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好大的影子,还以为是遇到怪物了呢。”



辻野拿着印有松鼠状生物图案的自用杯,快活地笑着说道。“对不起……”我只能缩着身子道歉。



“没关系啦,不用在意。话说,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天久鹰央大夫啊。”



“传闻中的?”一个劲儿地朝杯子吹气试图冷却可可的鹰央抬起头来。



“我听院长说了,天医会综合医院的天久鹰央大夫可能会说想调查手术室,等警察撤走了,又没有手术的话,能不能让她看一下。”



怪不得她没叫保安来,而是直接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准备室。不过,如果院长说过那样的话,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啊。省得我这么提心吊胆地当业余间谍了。



“天久大夫还真是可爱啊。”



辻野眯起眼睛。听到夸奖,鹰央显出几分得意。辻野所说的可爱大约是类似看到幼儿或小动物时感到的“可爱”,不过我还是闭嘴吧。



“辻野大夫,您该不会也听说了我来这家医院的理由吧?”



“当然,全都听说了。我毕竟是这个手术部的负责人啊。还有……我比谁都更想知道,杀死了汤浅的到底是谁。”



“您……认为患者会是凶手吗?”



我不清楚辻野对鸿之池的了解有多少,所以小心斟酌着用词。



“是叫鸿之池吧,天医会的实习医。那孩子不可能是凶手。”



“您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当麻醉医已经有十五年了,刚刚完成手术的患者,而且还是女性,想要给男人造成致命伤,怎么想都不可能。刚从麻醉醒来的人,连动动手指头都做不到。”



辻野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然后看向我们。



“鸿之池小姐绝不可能是凶手,所以我跟警察说过好几次,没有理由监视她的病房,也跟院长说过患者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应该去投诉警方。但警方只是反复说‘我们没有在监视,而是在保护案件的重要证人’之类的话。”



“你和那个叫汤浅的麻醉医关系好吗?”鹰央加入了对话。



“汤浅?嗯,还不错。毕竟他是我大学的学弟。”



“您也是陵光医科大学出身吗?”



我问道,辻野露出笑容。



“嗯。我本来是从医局派遣到这儿来的,三年前这边的麻醉科部长按期退休,我就借这个机会,正式成为这家医院的员工了。”



“汤浅是个怎样的人?”鹰央把马克杯放在了茶几上。



“怎么说呢……是一个优秀的麻醉医。他能胜任心外科手术的麻醉工作,也能很好地管理ICU病房,平易近人,很受同事们信赖。”



“我听说去年有一个遇到交通事故被送到这儿来的急救患者,在第八手术室接受手术的途中去世了。那场手术里担任麻醉医的是汤浅,这事儿是真的吗?”



听到鹰央的问题,辻野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确实,那场手术负责麻醉的是汤浅。但他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患者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已经恶化了,很难救治。”



“或许确实是那样。但,一般人不具有专门的医疗知识,认为主刀医或麻醉医出现失误而害死了患者,这种可能性也有吧?”



“你是说患者的家人记恨汤浅吗?嗯,确实,也不能说肯定不会有……”辻野含糊其辞。



“不只是家人,还有患者本人。”



鹰央降低了声调。“患者本人?”辻野不解地皱眉。



“患者在手术中死亡后,第八手术室的附近出现了灵异现象,目击者正是你和上个星期被害的汤浅。”



听到比自己年幼的鹰央毫不客气的说法,辻野的表情僵了一瞬。不,或许是因为话题转到了“第八手术室的灵异现象”吧?她盯着鹰央看了数秒,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调查得真清楚啊。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这无所谓吧。你在手术室前面到底看见了什么?”



鹰央撑着桌面,向前探出身子。似是被她的气势压倒,辻野略向后仰去,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那是去年十二月上旬……那天我攒了好多文书工作,在我的房间里一直工作到半夜。”



“你的房间?”鹰央歪起头。



“哦,我是说那儿,不是说家里。”



辻野指了指麻醉科准备室内部的门,门上挂着“麻醉科部长办公室”的牌子。



“说是部长办公室,其实也就将近七平米,里面只有办公桌和书架。不过小一点正好,工作起来效率更高。”



“哦,这样啊。然后,你工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凌晨两点左右吧,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我准备回家。刚走出准备室,就听到从远处传来呻吟声。”



辻野已然是讲鬼故事的语气,室内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



“一开始我以为是听错了,但马上又出现了那个声音,是男性的尖叫,很清楚。我吓了一跳,就马上朝那儿跑过去了。声音是从手术部里面传出来的。”



“两点的话,手术部里的照明已经关掉了吧。听到人的呻吟声,你没觉得害怕吗?”



听到理所当然的疑问,辻野露出苦笑。



“这个手术部和我的家没什么区别,我待在这儿的时间比待在自己家里的时间可要长得多。所以,虽然周围很暗,但没觉得害怕。然后,我就沿着走廊跑到交叉口,……就在那儿看见了。”



辻野顿了一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第五到第八手术室前面的走廊,距离交叉口数米远的地方,汤浅就坐在那儿。”



“汤浅为什么在医院里待到那么晚?”



“那天是他值麻醉科的夜班。值班的麻醉医基本上会一直待在楼上ICU的麻醉科值班室,但晚上要在ICU进行一次巡诊,然后在手术部里巡逻一圈。所以,汤浅在那儿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辻野按住胸口,似是要冷静下来。



“我吓了一跳,马上跑到他身边,问‘出什么事了?’但他没有回答,只是指向走廊里面,手抖得厉害。”



“走廊里面有什么?”



鹰央急切地从沙发上起身。辻野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不过,走廊最里面,第八手术室的门口……有某个‘东西’。”



“那是什么?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第八手术室前面,……只有那一块,看上去格外地黑。”



“格外地黑?”鹰央不解地重复。



“没错,我想不到其它描述的方法了。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飘在那儿,我觉得它的形状像一个人。”



“那是说走廊里面有其他人吗?”



我不由得问道,但辻野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人。因为,那个‘东西’是透明的。”



“透明的?”



“对。那个‘东西’的后面有放在应急出口和走廊里面的手推车,我看得清清楚楚,唯独那个‘东西’所在的位置看上去比周围更黑。”



“是不是您看错了,或者是幻觉……”



我继续问,同时拼命打消头脑里浮现的“隐形人”一词。



“不可能。”辻野的语气十分肯定。“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的影子投到了走廊里面。然后突然,那个‘东西’旁边的手推车动了起来。”



“手推车……”



放在手术部走廊内的急救推车里面装满了紧急情况下使用的药品、输液线和其它器械,相当沉重。不同于上次八卷和野乃花用绳子拉动的载物用推车,急救推车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推动。



“而且,不只是稍微动弹了一点,而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奔着我们冲过来,眼瞅着就要撞上了,我和汤浅赶紧躲开。然后推车就用刚才那个速度又回到走廊里面,开始原地转圈。从头到尾,我没看见有任何人碰那个推车。”



想象着昏暗的走廊中擅自回旋的推车,我只觉浑身发冷。



“看到那个,我吓得魂儿都飞了,当场就尖叫起来。结果,推车突然停住了,然后那个‘影子’一下子就朝我飘过来。”



辻野抱紧自己的双肩,继续讲述。



“‘影子’飘到我和汤浅面前,停了一瞬,又马上回到走廊里面,从第八手术室打开的门口进去了。”



“您是说,您看到推动急救推车的‘影子’逃进第八手术室里面了吗?”



我向她确认。“没错”辻野缓缓点头。



“然后,您做了什么?”



“我没法动弹,和汤浅一起瘫坐在走廊里。这时候,负责夜间巡逻的保安跑过来了,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叫声吧。当时我还没从惊恐中恢复冷静,把事情一口气讲了出来。一开始,他也以为我是产生了幻觉,但听到汤浅说他看到的和我的一样,就马上调查了‘影子’出现的那个位置。”



“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了吗?”



辻野露出自虐般的笑容。“不,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都没发现?”



“保安马上进入第八手术室里面调查,但没发现有异常情况。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客观的证据,能证明我和汤浅看到的那一幕。”



“……在那之后,您和汤浅大夫还做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我惊讶地问,辻野只是轻叹了口气。



“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而且还没有证据,再做什么也只能是让我和汤浅显得奇怪而已,别人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在合伙散播谣言。那样下去,会对我们的工作造成影响。我们麻醉医是医院的根干,如果麻醉科不能正常运转,院内的所有手术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们决定当作是自己看走眼了。”



“……这也太……”



“没办法,只能这样,好在最后也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当然,我们看到灵异现象的事情还是被一部分人知道了,不过医院这种地方从来就不缺鬼故事,大家也只是偶尔开个玩笑而已,没有人当真。”



辻野抬头望向天花板。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是看走眼了,时间一长,就真的相信是那样了。所以,我就把那件事忘到了脑后……直到上个礼拜。”



“因为汤浅大夫的事,对吧。”



“没错。看到屏幕上汤浅和某个‘东西’打斗一样的身影,我马上就想起了在第八手术室前看到的那个‘影子’。再加上前几天,连黑部大夫也说在第八手术室前面看到了幽灵。”



黑部看到的还真不是幽灵。我在心里悄声嘀咕。



“果然第八手术室里有鬼,不会错的。汤浅的案子绝不是患者从麻醉中醒来后动手的那么简单,凶手肯定另有其人。我跟警察说了好几次了,可他们就是不听。”



辻野的脸上显出浓厚的疲惫之色。



“汤浅可能遭谁恨,你有头绪吗?”鹰央问道。



“你问的问题和警察一样。”辻野苦笑。“他性情很平和,没人会恨他。”



不知为什么,她的话语听起来格外可疑。



“再怎么性情平和,也不能说绝对不会被记恨吧。说不定他有你们同事不知道的另外一面,而且一个人就算不做坏事,也可能会遭到敌视。”



鹰央的语调毫无顿挫。只见辻野的目光游离不定。



“辻野大夫,您要是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们。”



在我的催促下,辻野像是放弃一般轻叹了口气。



“大约从两三个月前开始,汤浅就收到了恐吓信。”



“恐吓信!?”听到意外的消息,我抬高了嗓门。



“对,大概每两到三个礼拜就会收到一封。我也看过一眼,信写在便笺上,那字迹大概是用尺子比着写的。”



“信上写了些什么?”



“我看到的内容是‘你没资格当麻醉医,马上给我辞职’之类的话。不过据他说,信上写的话越来越出格。哦不,不只是内容。”



“不只是内容?”



“对,上次收到的信封里还带了剃须刀的刀片。”



“刀片?他没受伤吗?”



“好像手指尖被割伤了一点,但没有大碍。”



“就算没受大伤,这也实在是……”



“是啊,所以本来是打算重新讨论一下应对方案的,可没想到……”



辻野悔恨般咬紧嘴唇。



“装有刀片的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就是汤浅被害的那天。白天打开信封的时候,他的手指被割伤了。”



听到她的回答,我睁大了眼睛。汤浅打开装有刀片的信封时受了伤,然后仅过了数小时便命殒黄泉?难不成那个刀片上涂了毒药吗?汤浅和“看不见的东西”搏斗,说不定是因中毒产生幻觉而做出的举动。



“那个信封交给警方了吗?”



“嗯。不只是汤浅,黑部大夫的信应该也被警方带走了。”



鹰央问道,辻野点了点头。



“黑部的?黑部也收到了恐吓信吗?”



“他和汤浅基本上是在同一时期开始收到恐吓信,但他一直瞒着别人。案发当日,黑部大夫也收到了装有剃须刀片的信。我也是前几天刚听院长说的,看来他姑且还是向上头报告过。”



同样收到恐吓信的同事遭遇了离奇的死亡——怪不得黑部会怕成那样。



不过,黑部和汤浅收到恐吓信……难道,解开案件的关键,是去年有患者死亡的那场手术吗?和患者有关联的某个人记恨黑部和汤浅,直到……



我这样想着,忽然鹰央开了口。



“对了,汤浅为什么到这家医院工作?”



听到鹰央毫无征兆地改变话题,辻野“咦?怎么了?”地面露困惑。



“汤浅是离开了研究院后,开始到这儿上班的吧。为什么要在取得学位之前就退学?”



“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他是去年三月初突然不去研究院上课,然后月内就决定退学了。我猜是做了一阵课题后,觉得自己不适合搞基础研究吧。”



辻野的目光上扬,大概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



“然后,他就通过医局申请,问能不能让他在这家医院工作。他当实习医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导师,之后我们关系也一直不错。我们医院正好缺麻醉医,就当场拍板同意了。谁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辻野一脸悲痛。这时,鹰央忽然大叫“对了!”。



“那个,事发前后的监控录像能不能让我看一眼?你是手术部的负责人,应该办得到吧?”



“不好意思,监控不归手术部管,是归警卫部管的。前几天据说好像有人闯进了护士站里面保存录像数据的房间里,所以最近管得特别严。”



听到辻野的回答,鹰央难掩失望的神情,我则是不由得皱起面孔。看来,野乃花偷偷复制录像数据一事到底被发现了,这样一来想得到事件前后的录像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鹰央没有再说什么,抱起双臂陷入了思考。她从辻野处得到了所有能得到的情报,现在正在大脑中整理。我看了一眼手表,快要到凌晨两点了,差不多该告辞了。



不过……看着辻野和鹰央两名女医生,我想到。确实,辻野提供了许多情报,然而情况却愈发扑朔迷离。



去年十二月辻野和汤浅看到的“隐形人”,汤浅和黑部收到的恐吓信,以及汤浅遇害一案——它们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关联?



第八手术室里,到底藏着什么?



看着身旁鹰央表情可怖的侧脸,我只觉一阵恶寒,浑身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