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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报告 调查巨魔像山谷的始末(2 / 2)




但是,去战斗的人──不是我。



我看向伍鲁兹。超越常人的魁梧身躯及健壮的骨架。伍鲁兹身为战斗民族,倘若跟我等级相同,肯定比我强上千百倍吧。我紧盯著伍鲁兹的眼,接著说道:



「不过,与这家伙对峙的人──是你和爱蜜莉亚。」



我不是战士。我没有骑士道精神,只要能达成目的,我能容许使用各种手段。



§ § §



萨波闻到一股血腥味,他觉得费尔瑟这股直冲脑门的血之芳香,彷佛透过皮肤弥漫而来。



钢虎族因其力量而受众人敬畏,毫无被别人贬低的机会。对他们而言,单纯的挑衅就近似于剧毒。



累积的毒性到了此时正在费尔瑟内心煎熬著,深植在灵魂中的战斗本能在他脑里窃窃私语。



他的金色虹膜缩小,一道锐利眼神贯穿了萨波。听见岩石被猛力踏碎的声音,萨波的表情一僵。



他平常走路连细微声响都没有,此刻脚步声却嚣张到彷佛在告诉别人自己的所在之处。这除了补偿作用之外什么也不是,而这补偿行为看来也毫无意义可言。



「费尔瑟,冷静下来,你要保持冷静。那是个陷阱,我们没必要理会。」



「啊?我……本大爷看起来像不冷静吗?可恶!」



粗暴的语气不容许任何反驳。就萨波的立场而言,费尔瑟听见刚刚的挑衅还能按兵不动,简直就是个奇迹。没有人能阻止完全被愤怒冲昏头的钢虎族。



费尔瑟的肚子发出了如地鸣般的声响,他的肚子在叫。这是他还停在这里的唯一理由。补给应该再过不久就到了。然而,当补给一到,就再也没有能阻止他的因素。



不过,萨波觉得这样也好。他们的任务隐密归隐密,却也没理由放任追逐著己方的人物存在。无人敌得过准备万全的钢虎族战士。



「补给应该差不多要到了,到时就是结束忍耐的时候,我要他们为做出无聊的挑衅付出代价。」



「唔……」



费尔瑟露出獠牙,接著便默默地加快了脚步。萨波在警戒著周遭的同时,也随后跟了上去。



破坏巨魔像多少能分散他的冲动,偏偏这时候却不见任何魔物出现的迹象。



所以,萨波认为今天自己即使不择手段都得制止这头猛虎才行。



走在前方的背影难掩怒气。这令人联想到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没有什么事比踩上钢虎的尾巴更令人恐惧的了。就萨波看来,这是个极为愚蠢的选择。



再加上,等补给一完成,敌人不仅要对付费尔瑟,还必须同时应付萨波。萨波也是实力坚强的黑羽族战士。从空中给予的强力一击,对没有翅膀的人来说,其威胁应该可与钢虎族匹敌。他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金色奖章,思考到时该怎么做。



这是可以骗过探测魔法的「空蝉吊坠」。奖章是有魔王亲手赐予他们的强大魔导具。



这就是期待的证明,有著足以将急性子又粗暴的费尔瑟束缚在此等边境的力量。而这样物品最后握在萨波手上,对他而言这就是搭档对他寄予信赖的证明。



要是没有这东西,萨波搞不好老早就放弃跟费尔瑟搭档了。



正当他回想著这段漫长又艰辛的日子时,走在前方的费尔瑟猛地停下了脚步。



萨波对呆站在原地的搭档说道:



「唔?怎么了?」



「……」



「?」



看著搭档的侧脸,萨波不禁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费尔瑟的愤怒消失了。至今不仅表露在脸上,甚至是全身散发的怒气全都消失无踪。相对地,出现在他脸上的是──忘我的表情。



这非比寻常的状况让萨波的思考瞬间打住,不过他还是立刻飞奔到搭档身边,晃了晃他的肩膀。



「喂,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并没有遭到攻击。说起来,此处巨魔像这等程度的攻击,根本伤不了钢虎一根寒毛。



长在头顶的耳朵开始痉挛般的颤动著。他的脸缓缓地看向萨波。



一股无以名状的恶寒打从脚底直冲脑门,流窜过萨波全身。



萨波看见了费尔瑟的金色眼眸睁得极大,那对闪闪发亮的眼里正映著他自己的身影。



§ § §



一般佣兵与异端歼灭官,最大的差别就在经验的层次。



佣兵或魔物猎人只会参与打得赢的战斗,而异端歼灭官则需听令于教会,无论何种对手都必须挺身应战。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曾经完整经历过数次与兽人的战斗。



首先要先准备好场地。光是推落山崖并不足以打倒这个对手。我决定选个宽敞的地点作为战斗预定地。一个视线开阔的场地,让人没有耍小把戏的余地。场地边缘突出一块巨大的岩石,正是爱蜜莉亚藏身的绝佳地点。不过,照我估计爱蜜莉亚受伤的可能性很低。兽人在强度方面,有著极高的自尊心。只要提出一对一的要求,对方应该会接受才对。



所以,问题就出在伍鲁兹和兽人之间实力的差距。



伍鲁兹站在悬崖中央,他正在做深呼吸集中精神。我仔细地对他一一施放辅助魔法。猫系兽人十分敏捷,他应该不会有空帮自己进行回复,所以回复就靠我帮他施放的持续回复魔法(Regenerate)。



伍鲁兹65级。以种族能力来看,他的能力本身应该称得上比人类高出10级至15级左右的程度。再加上我的辅助魔法大大提升了他的能力──这部分的数值也大概5级至10级。



由于随著等级提升的能力不是定数,他并非获得了依数字计算起来,相当于90级的能力。不过,若对手是巨魔像山谷中的巨魔像,即便是高等巨魔像,这力量也足以让他同时与数只巨魔像战斗。



然而,在考量到这些,并将对手能力估算到最大值的情况下,我认为情势对伍鲁兹不利。巨人族是相当强大的种族,但伍鲁兹是混血儿,在对付纯血兽人战士时将处于劣势。



伍鲁兹微微睁开眼睛。茶色的眼眸静静燃烧著,步步逼近的战斗预感让他双眼充血。



战士不畏惧死亡。照这情况,就算面对压倒性强大的对手,应该也能奋战到最后。



伍鲁兹眼神锐利地看著我,简直不像在看著自己的伙伴。他呼喊了我的名字:



「亚雷斯──」



「你要赢,你一定能赢。」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能力的高低不见得与胜负有著直接的关联。



伍鲁兹眉头深锁,在额头形成一道道的皱纹。作为微薄的饯别心意,我给了他一个建议。



「堂堂正正地与对方一对一对决吧。伍鲁兹,这是你擅长的领域。爱蜜莉亚给我待在边缘看著。」



「是说我待在这里有意义吗?我跟亚雷斯你一起行动比较好吧?」



「我有不得不单独去做的事。」



听见堂堂正正这个词,伍鲁兹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这是巨人族最擅长的战斗形式。



「要是爱蜜莉亚和伍鲁兹以二对一的方式战斗,对方会锁定弱者下手吧。爱蜜莉亚很可能会死。」



而且还死得毫无意义。在伍鲁兹单独应付敏捷的兽人对手时,根本无法保护爱蜜莉亚周全。



「爱蜜莉亚,你就待在边边看著就好,也不需要出手辅助。这样就能保证你的安全。」



「…………简单来说……我的工作是向亚雷斯你回报战况?是吗?」



「不需要。爱蜜莉亚你只要待在现场就可以了。」



爱蜜莉亚光是待在现场,对方就会意识到她的存在。应该多少能扰乱对方的集中力吧?此外,伍鲁兹──应该也会拚死一战。因为自己只要一输,连带爱蜜莉亚也会惨遭杀害。



伍鲁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板著脸看向我。



不过,我要尽可能提升致胜率。战场上,仅凭些微差距就可能定胜负。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在我离得够远,感觉不到我的气息时,就以此为信号,开始进行我们的作战吧。」



§ § §



他热爱战斗。而且对手愈强愈好。因为在击败强大对手的那一刻,正是能够证明自身强大的绝佳机会。半巨人族几乎都靠著那受到老天眷顾的体格,以战斗维生。伍鲁兹会离开那个框架转职为僧侣,就是因为找到了比自己强大的对手。



伍鲁兹生来就是认为动脑不如动手来得快的个性。自从隶属于教会之后,战斗机会自然而然地逐渐减少,但是个性依然不变。



伍鲁兹一直认为自己是战士。而亚雷斯并不是战士,他只求追求成果。正因如此,乾脆闪人的亚雷斯让伍鲁兹有股异样的感觉。



他已经离开战场很多年了。即便没有疏于锻炼,战斗直觉这玩意儿应该迟钝了不少。而且,由全盛时期的他来进行一对一单挑,他也不见得会赢,这次现身的就是这种程度的对手。



亚雷斯的辅助很强大。高等僧侣的神圣术能轻易地扭转胜负。然而,就算把这点考虑在内,残留在那洞窟内的气味依然是个威胁。对方肯定是个难应付的敌手。



虽然没有明白说出口,不过伍鲁兹的致胜率是──三成。这数值视对方状态,绝对有机率翻盘。然而对亚雷斯来说,这应该是个令他忧心的数值。至少,就伍鲁兹认识的亚雷斯,嘴里断不可能说出堂堂正正这种词汇的。



他的集中力乱了几秒,然后又立刻拉了回来。被留下来的爱蜜莉亚以乾哑的声音问道:



「伍鲁兹……你没问题吧?」



「……嗯。」



他想起帮圣勇者进行训练时的事。



『我不想再输了。』



他对勇者说的这句是真心话。伍鲁兹成为僧侣是为了不再落败──为了得到自己没有的强大能力,才舍弃了锻炼至今的剑术。



不过,此刻在伍鲁兹心中,只有单纯的战意火焰熊熊燃烧著。成为僧侣的几年之间,他应该已经得到约束自己本能的方法,然而此时他的脑海里只有该如何一战。



他照亚雷斯的话,等到他的气息消失之后,抬头看向天空。那是一片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



是个对付强敌的好日子。敌人都还没出现在眼前,一股充实感已传遍他的全身。



爱蜜莉亚以冷静从容的语气对伍鲁兹说道:



「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请你千万要打赢喔。」



「……嗯。」



话愈少愈好。要是说太多话,感觉会让他竭力引出的力量付诸流水。



眼见伍鲁兹点头回应后,爱蜜莉亚也心领神会地轻轻点了点头,接著便往边缘──岩石正前方开始移动。



伍鲁兹做了一次深呼吸,在脑中罗列出亚雷斯教他的挑衅词句。



亚雷斯不是战士,所以会考虑各种不同的手段。对伍鲁兹来说,亚雷斯是个极难理解的可怕存在。然而,只有那么一点可能让他们成为朋友的理由,他才会像这样出手相助。



那就是──亚雷斯很强。战士都会对强者致上敬意。



而亚雷斯能拥有如恶魔般强大力量的原因,在伍鲁兹同样当上僧侣至今,依然找不著。



接著,伍鲁兹用力吸饱一口气,竭尽全力地发出大吼,尽可能让声音传到远处。



「这是最后通牒!要是你们还拥有身为战士的自尊心,就堂堂正正地出来跟我一对一决胜负!你们要夹著尾巴逃之夭夭,我们也不打算再穷追猛打。你这胆小的小猫咪!」



变化立刻出现了。这骚动不已的空气,让伍鲁兹反射性地退了一步。



这次跟上次不同,伍鲁兹的挑衅并没有引来咆哮。然而,伍鲁兹却本能地知道这一招起作用了。



不知道对方人在何处,不过在已拉开如此距离的情况下,依然传递而来的这股气息绝非寻常之物。



伍鲁兹踩了老虎尾巴。应该正如这句话字面的意思。感受传递过来那股近似疯狂的情绪,他端正了姿势。接著他的视线瞥了一眼爱蜜莉亚,平日表情不动如山的她,看起来好像又颓丧了几分。



虽说要堂堂正正对决,却也不知道对方会在何时从何处发动攻击。



──接著,主角现身了。



轻盈的跳跃声响刺激著听觉,下一秒对方就已出现在眼前。



与他们戒慎恐惧的情况相反,对方光明正大地现身了。他并没有出奇招,就这么堂堂正正地立于他之前。



强烈的血腥味随风飘了过来。



在亚人之中,巨人族是拥有最为巨大身躯的种族。现身的兽人比伍鲁兹小了一号。



不过,他的姿态却让伍鲁兹绷紧了神经。看著他的外貌,他明白了亚雷斯的猜想是正确的。



出现在眼前的生物肯定在兽人中亦是最强大的战士。



一身金色毛皮,锻炼得毫无半点赘肉的肉体本身就是凶器,随意垂下的手部前端长著锐利如剑的钩瓜,此刻正滴著黑色的血。金色的瞳孔虽平静,却充满著深不见底的怒气。



浓密的杀意彷佛要将人吞噬其中。伍鲁兹敲响护甲准备应战。双方其实尚未兵刃相接,但他感觉到这股强大力量的主人,肯定也是他至今遇过的对手当中,数一数二的猛将。



他默默地修正敌我的战力差距,思考该如何走位。对方很强,比他至今遇过的任何一位兽人都强。从感觉到残余气息的那一刻他就早有觉悟,不过像这样面对面之后,他又感觉到一股判若两人的气息。



他无法承受其钩爪攻击。至少盔甲是无法承受的。伍鲁兹的护甲是特殊合金所制作,或许能与对方一搏,但盔甲是以比护甲弱一阶的金属制成。



伍鲁兹的脑海里完全无法浮现盔甲挡下钩爪的影像。如果稍微受点小伤,应该能靠亚雷斯对他施放的持续回复魔法治愈吧。他的护甲是以包覆上臂的方式作为保护。不管对方动作多么迅速,在他目前感觉已遭强化的状态下,他有信心能击溃对方。



兽人的视线扫过爱蜜莉亚,立刻又回到伍鲁兹身上。



「你……终于现身了是吗?魔王军──兽人战士啊。」



伍鲁兹开口说道。这是亚雷斯吩咐他这么说的。他们必须尽可能套取情报。



想活捉是不可能的任务。他为了套话而丢出了魔王军这个词,兽人的表情却丝毫不为所动。只以压抑的低沉嗓音说了一句话。他似乎用过餐才过来的,锐利的獠牙上散发著血腥味。



「钢虎族费尔瑟。」



他每个不经意的动作里都透著杀意。对方还未发动攻势,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罢了。伍鲁兹很清楚这一点。



在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之前,兽人又接著说了一句话。伍鲁兹在他金色瞳孔深处看见了深不可测的黑暗。



「这是即将干掉你这混帐男人的名字。」



他们出生的种族、阵营及至今的经历都截然不同──但他的处世之道无疑与伍鲁兹十分相似。



这个男人感觉随时都会扑过来,根本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情报。伍鲁兹若不立刻重整战斗态势就会被吞下肚。他知道眼前的男人看似冷静,实际上内心根本与冷静二字扯不上边。



挑衅的作用好过头了。不过,他并不后悔,根本不可能后悔。有机会能与如此战士一对一决胜负,他怎么可能会后悔。伍鲁兹舔了舔乾燥的唇瓣,也开口回道:



「伍鲁兹•贝尔特,巨人族的战士。那边的女人是见证人,让我们痛快地一决胜负吧!」



费尔瑟再次看了看爱蜜莉亚。不过,他似乎立刻失去了兴趣,视线又回到了伍鲁兹身上。



他应该明白到爱蜜莉亚十分脆弱,不管怎么挣扎,她都不是个能介入两人胜负的存在。这么一来,至少在伍鲁兹进行战斗的期间,爱蜜莉亚便不会遭到攻击。



因为捕捉人质这种行为,是弱者才会采取的行动,不符兽人战士的行为准则。



伍鲁兹举起双臂握拳以待,费尔瑟也缓缓扬起钩爪。



接下来,战斗开始了。



金色瞳孔闪烁著妖异的光芒。伍鲁兹和费尔瑟的体格有所差异。



不过,抬头望向伍鲁兹的那双眼里藏著的杀意却澄澈无比。他的模样就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那双巴不得立刻将他咬死的野兽之眼,看似平静如冰,实则燃著熊熊烈焰。



接著──钩爪划过天际。染湿钩爪的血花飞溅在空中。



面对这杀意薄弱的试探一击,伍鲁兹后退一步,接著挥下了拳头。斩击般的一击,与保护拳头的护甲互相碰撞,冒出了零星的火花。



好轻。承受这记冲击后,伍鲁兹脑里几乎要冒出这种想法,但又立刻撤销了。不能说这一击很轻。兽人的能力因种族而异,眼前的男人明显是以敏捷见长的类型──是位与伍鲁兹性质南辕北辙的战士。



从极近距离可见的虎眼中,看似与他有著同样的想法。不以一击决胜负,而是先加以试探,这就是对方也对自己有所警戒的证据。



对方若是轻敌对伍鲁兹比较有利,但对方也有所警戒的事实令他情绪激昂了起来。接著,伍鲁兹便发出了咆哮。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不只是单纯的声音,这声咆哮还涵盖了伍鲁兹的气劲。费尔瑟拥有敏锐的听觉器官,这声音让他短暂地皱了皱眉头。



伍鲁兹趁此空档向前猛力跨了一步。巨人最大的武器就是他们的臂力。因此,巨人族最擅长的就是使用有重量的战斧、战锤和大剑的战法。光是挥动这些武器进行攻击,就能让他人无法近身。



此时伍鲁兹手上并没有武器──除了他的双臂双脚之外。不过,有这些就够了。



猛力的踏步撼动了地面。面对这记笔直挥下的拳头,费尔瑟往右偏了一步便躲过了。



对方摸清了伍鲁兹的攻击路数。对方的动作比他强化后的动作还快上许多。拳头扑了个空。而只要踢中就足以把高等巨魔像踹飞的踢击,就差那么一点,脚尖却还是无法踢中对方下巴。



伍鲁兹的手脚很长。费尔瑟的手脚尽管长著尖长的钩爪,即使算入钩爪的长臂,长度依然不及伍鲁兹。尽管如此,他接连不断的攻击却全都落空。对方脚下无声,眼睛眨也不眨,冷静地看著伍鲁兹的手脚,进而回避他的攻击。



战斗灵巧之人。出身、才能、经验以及意志。



他是位齐备了所有条件的天生战士(Natural Born Soldier)。



大地的晃动并未撼动他的姿势分毫。伍鲁兹放弃采用快攻方式攻击对方。



这家伙──难以击中。只要能打中一击,应该就能造成巨大的伤害,然而只要幸运女神没有对他微笑,他便不可能击中。对方可是连出手格挡都没有,全靠动作避开了所有攻击。他还非常从容。



对方或许认为他很笨重。看著费尔瑟的眼神,伍鲁兹心里这么想著。



然而,他错了。伍鲁兹并非笨重,而是巨人族的战斗方式原本就是如此。



伍鲁兹再次做好会承受攻击的心理准备。对方的速度和感觉都在自己之上,自己只赢在靠亚雷斯的持续回复魔法提升的回复力、臂力,还有巨人族血脉带来的持久力。



若能捕捉到对方的身体或手脚就有胜算。反过来说,无法捕捉到的话,想赢就很难。



身体如火焰燃烧般炙热。「辅助」似乎正源源不绝地为他输送著能量。



费尔瑟先是大动作一跃,向后退去,接著露出獠牙瞪著伍鲁兹。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在那微微张开的口腔深处,隐约可见如血般的鲜红舌头。



「我大概摸清了你的底细,你很强。」



他嘴里吐出的这句话中不带任何怒气,一副彷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的语气。



一双肌肉遍布、毫无赘肉的脚,简直想踏平地面似的,脚尖不停地咚咚敲著地面。



他的目光直视著伍鲁兹的额头,拋出了一句单纯却蕴含著力量的话语。



「不过,我比你要强多了!」



费尔瑟的身体如海市蜃楼般一晃,瞬间从伍鲁兹的视线范围消失了。迅速往下击打的护甲击飞了打横挥来的爪击。伴随著冲击,尖锐的金属声响在他手臂上响起。



被特殊金属包覆的双臂也是一面巨大的盾牌。费尔瑟的一击迅雷不及掩耳,然而他的肉体构造却与人类无异。他总算还是成功预测了对方的动作。



「──唔!」



伍鲁兹紧咬牙关,抵挡著一击又一击的攻击。由上至下、由侧方发动的钩爪攻击,就如同剑击般锐利。护甲刀枪不入,锐利的冲击依然一点一滴地传到了手臂。



只追求锐利的攻击彷佛一道风之刃,金色野兽化为一道金色的风。



翩然起舞般的流畅连击几乎没有破绽。只要他一尝试攻击,肯定立刻就会被乘虚而入。不过,无论什么样的攻击应该都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在连击的声响之间,伍鲁兹只听见了费尔瑟的吐息声。



好痛苦。蕴含在每一击中的杀意带来强烈的精神压力,伍鲁兹也开始发出粗重的喘息。战斗期间,唯有意识如刀刃般愈磨愈清晰。他的世界中只剩下声音、冲击、呼吸与袭卷而来的金色。



连击戛然而止。紧接著,伍鲁兹那副数百公斤的巨大身躯微微浮空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一股电流般的冲击窜过他的手臂。当认知到自己中了踢击时,刀刃的光辉已然逼近眼前。



这记突击感觉像要贯穿了手臂与手臂、护甲与护甲的间隙,他立刻举起右臂挥开。



突击的轨道被他打偏了,不过尖端还是擦过了伍鲁兹的下巴前端。尖锐的痛楚闪过,伍鲁兹为了调整姿势,往后退了一步。



「唔!」



费尔瑟用力往他的方向一踏,伍鲁兹的视线捕捉到了长在双脚上的钩爪。



兽人既是野兽也是人,不仅手臂强壮,脚力更是远胜臂力。



完美坚固的防御被粉碎了。持续回复魔法正在治疗他下巴的痛楚。



费尔瑟仅微微睁大了眼,动作却无任何动摇。



这地点不好。毫无障碍物的宽敞之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利用。在此地发生的是一场以实力决胜负的战斗。



而若要以实力决胜负,自己反倒是较为不利的一方。



要挑战持久战吗?要等待破绽吗?就在这几个问句刚浮出脑海时,费尔瑟的身体冷不防地消失了。伍鲁兹的脑海里闪过某种毛骨悚然的念头,于是立刻旋身举起手臂往背后挥了下去。



从他背后发动的这一击,凑巧被他以手臂挡开了。他看见费尔瑟轻轻啐了一口。



他没有看见这次攻击。他能成功挡下这记绕到他背后的袭击,完全是凭至今的经验所致。



两人再次开始周旋了起来。不过,伍鲁兹内心却有了变化。



再这样下去就糟了。费尔瑟就像一阵风,从旁人眼里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与他对峙的伍鲁兹却心知肚明。他的每一击都在渐渐地、极不显眼地──变快。



虽不至于称得上是先守后攻的对手,不过这还不是他最快的速度。



这正是拥有强壮肉体的兽人才拥有的力量。这无关技术也无关其他,只是单纯的快。



伍鲁兹心想,这真是个最糟的对手,但他的脸上却出现了浅笑。之前他还不明白亚雷斯为何要把这场战斗交给他,此时他明白了。亚雷斯等级高归高,却只是个脆弱的人族。对他来说,这是个极度不适合交手的对手。所以亚雷斯没有选择与他交战。所以才会把这场战斗交给他。



状况虽差,但伍鲁兹感觉到滚烫的鲜血在体内流动著,化为新的力量。



手臂和脚都累积了疲劳,呼吸也十分困难,意识却十分清楚。他猛力踏向地面,造成地盘碎裂,激起一阵飞沙走石。费尔瑟为避过沙石,往后方跳了仅仅数步的距离。



就在这瞬间,伍鲁兹发出了彷佛要将整副灵魂燃烧殆尽的咆哮。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要赢。亚雷斯之于他,并没有深到足以让他赌上性命的恩情。



然而,既然托付给了他,就算得竭尽全力、粉身碎骨,他也要赢。这就是战士的自尊。



这声咆哮给整个世界,包括天空、地面及空气带来一阵震荡。听见这声咆哮,费尔瑟露出了凶恶的笑容。



接著,伍鲁兹开始发动攻击。这是他使尽全力的一击,没有考虑第二击。他跨出一步踏碎了岩盘,然后再高高举起右臂,往下一挥。这一击加诸了他巨大身躯的体重以及重力,他将一切力量灌注在自己的右拳。



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迸发出一阵如爆炸般的声响。这一击就算没有命中,只要能稍微擦过对方身体,就能将他卷入这股气势中,进而狠狠击溃。然后──



──在他将金属包覆的右臂一挥而下后,费尔瑟居然毫不闪避地接下了这一拳。



拳头下方传来的并不是骨肉碎裂的感觉,而是某种东西挤压在一起的触感。



伍鲁兹的脑袋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到底为什么情况会演变至此呢?



这一拳被接住了。他的拳头被费尔瑟用手接了下来。



钩爪划过护甲的空洞声响传进了耳里。再怎么样仅凭单手是办不到这件事。费尔瑟交叠的两掌在伍鲁兹的右拳下挤压摩擦。费尔瑟脚边的地面碎裂,毛发凌乱,身体上却没有明显的伤痕。他脑里的混乱平息了下来,在被挡下的拳头上施加了他全部的力量。然而拳头却一动也不动。



伍鲁兹面红耳赤,又再使上了几分力。费尔瑟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你这混帐,该不会以为你的力量比我强吧?」



伍鲁兹和费尔瑟的臂骨正在吱嘎作响。



从对手的语调和手臂发出的声响看来,伍鲁兹感觉到对方正在逞强,并没有他嘴上说得那么厉害。对方也绝非游刃有余,但他还是接下了那一拳,选择接下那一拳。他应该也有能力做出闪避的选择,却还是接了下来。这是因为兽人战士的自尊心吗?



接下他拳头凭的不是力量,也不是技巧。这个事实、这样的意志力让伍鲁兹感受到了威胁。



不顾一切地将拳头撤回是很简单的,然而这种比拚正是英勇精神的展现。



他屏住气息,使尽了全身的力量。费尔瑟则是咬紧了牙关与其对抗。



起初双方还是势均力敌。不过,伍鲁兹在使出那一击后就已经失去了气势。他的手臂开始一点一滴地被往上推了开来。只要伍鲁兹往后退几步应该就能躲开,费尔瑟却没有要让他做这个选择的意思。



费尔瑟以粗哑的声音对伍鲁兹开口说了一句话。话中没有怒气,只有斗志。



「我要狠狠击溃你。我要跟你一对一,面对面地将你击溃。」



伍鲁兹感觉到这句话让他再次燃起了斗志。



一击。只不过被接下了一击,为什么要放弃战斗呢?与强敌的战斗正合伍鲁兹心意。虽然连灵魂都投入其中的一击被接了下来,胜算也很低,但这都无所谓。



伍鲁兹双手紧握,原本早已力竭的拳头再次充满了力量。金色的野兽舔了舔嘴唇。



他能战斗,他还能战斗。他已疲惫不堪,但身体还能动。没错,他要战到粉身碎骨为止。



正当他再次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碰撞声刺激了伍鲁兹的听觉。



从极近距离仰望著他的费尔瑟吃了一惊。



什么声音……?



就在伍鲁兹皱起眉头的那一刻,从右臂下方传来的力量消失了。他的右臂失去支撑,往下击碎了岩盘。



在飞扬的尘埃之中,他看见向后退去的费尔瑟脸上有著愕然的神情。



「……啊?」



那本来十分狰狞的口中冒出了一句错愕的话。



在费尔瑟光滑毛皮的中段左右,突出了一样黑色物品。



散布在脚踝、肩膀以及手臂关节之处。在他发现落在地面的一把小刀后,他终于察觉到黑色物品的真面目。



那是刀柄,是刀子的刀柄。刺进费尔瑟身体的刀子,在无人触碰的状况下,顺畅地拔了出来,接著在没有风的状态下,与落在地面上的刀子一起飞上空中。伤口仅流出了些微黑色血液,染脏了他的金色毛皮。



伍鲁兹的目光愣愣地追逐著小刀飞往的方向。有个脸上写著麻烦的人正看著费尔瑟。他抹去了自身的气息,在不让任何人察觉到的状况下,悄然伫立在爱蜜莉亚身前,那道身影简直就像个死神。



亚雷斯旋转著回到手中的刀子,看著伍鲁兹说了一句令人高兴不起来的话。



「伍鲁兹,干得漂亮。你的表现比我预期的还优秀许多。嗯,接下来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可以去休息了。」



费尔瑟捂著脚踝,彷佛想用眼神杀人似的紧盯著亚雷斯不放。混乱的喘息声中混著痛苦,不过,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应该不是因为痛苦才对。



当亚雷斯走近离费尔瑟约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时,他抡起矛锤,接著耸了耸肩膀。



爱蜜莉亚应该也没料到这个状态,她以与伍鲁兹差不多的眼神看向亚雷斯。



「葛瑞格里欧的伎俩……也还算行得通嘛。不直接丢出去就刺不中对方,但能够回收刀子这点真是太棒了。毕竟这可是贵重物品啊。」



在每个人都还感到混乱的时候,只有亚雷斯像在日常交谈般的继续说了这段话。



接著,亚雷斯以不带情绪的语气说道。他从怀中取出了品味极差的漆黑面具,将它戴上了脸庞。



「嗯,费尔瑟,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亚雷斯•克劳恩。我才是──你真正的敌人……也是你们正在寻找的『圣勇者』。」



漆黑面具只有在眼睛及嘴部有开洞,看不出他的情绪。



§ § §



有别于看向伍鲁兹时的神情,那位自称费尔瑟的兽人以穷凶恶极的表情看著我。



兽人是个强大的种族,不过大家都认为他们的危险性略低于黑暗眷属。这就是其中缘由。



虽说有个体差异,不过这群家伙极不擅长应付迂回战术。



缠上了葛瑞格里欧送来的恶魔皮革余料的刀子,正在我的指尖不停旋转著。



世上没有比受伤的野兽更可怕的生物。我考量到他的运动能力,在他身前十公尺处停了下来,从这距离他要接近我约需要一息的时间。双脚脚踝、肩膀,还有手臂,全都是要害。就算不是致命伤,对他腿部造成伤害这件事,对于以敏捷性为武器的费尔瑟来说是个大劣势。



伍鲁兹错愕地开口说道:



「亚雷斯──」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之后再听你说,现在先给我闭嘴。」



我做了件坏事。我把伍鲁兹他们当成诱饵是件不人道的事──不过,我要是告诉他们实话,伍鲁兹应该会反对这个提议。就算不反对,肯定会因为一些细微的动作,就被对方看穿这是一场骗局。



我不是正义之士,追求的是结果。若说这些家伙的自尊,是来自于在堂堂正正的正面决斗中取胜,那么我的自尊就是来自于不择手段取得胜利。



「费尔瑟,你是位可怕的战士。据我推测你的合理讨伐等级是──75级。当然这是在团队战斗的前提之下。」



队伍需要魔导师、僧侣,再多来几个前卫和远距离物理攻击职业,共六人。不择手段的话,应该可以在五分钟内打赢这场战斗。



反之,单打独斗的状况下,就算是90级也很难打赢。在能力出众的对手屡次攻击下,单凭一人将会愈来愈难应付。



伍鲁兹与他认真互较高下,却依然在实力上败下阵来。如同我们所得知的结果,若决定派遣费尔瑟前来的人是魔王,那么他定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本来他们应该没有余力,把这种等级的战士派到这种边境来才对……万一被藤堂他们给遇上了,不用说,绝非他的对手。



费尔瑟似乎忘了被刀子所伤的痛楚,开始喃喃自语了起来。



「圣……圣勇者……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什么75级?」



圣勇者。从他嘴里喃喃说起的字眼可以得知,费尔瑟与魔王有所牵连的可能性高得不得了。



费尔瑟站了起来,他的重心有些不稳。我所瞄准的都是肌腱处,以目前的状态不可能站得太稳。



「这就是团体战,学到了吧?再怎么说,凭我一个人对付你也太辛苦了。」



我一边说著,一边竭尽全力将刀子射了出去。我瞄准的是费尔瑟的眼睛。



刀子如子弹般从正前方飞向费尔瑟,他若无其事地以爪子击飞了它。



兽人很擅长应付物理攻击。若想要对付这家伙,本来是需要魔导师的。



覆盖全身的金色毛发、钩爪,再加上獠牙。长长的尾巴高高翘起,彷佛具体呈现了他的愤怒。



费尔瑟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近。我定睛望向他那对充斥著暴力光芒的金色眼眸,再次开口说道:



「你是钢虎族。比任何铠甲都坚固的金色毛皮,还有比任何剑都锐利的爪子。与生俱来如钢铁般的肌肉,在兽人之中,是拥有最高级的能力──也就是足以体现以一挡千的力量。」



「唔……你这家伙──」



他的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接著便露出獠牙对我进行威吓。从他这举动,我确信了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得知对手是兽人的那一刻,我已针对敌人的种类有了某种程度的猜测。在我的想像之中,最强的也就是这个种族了。即使我以前曾与两位左右的钢虎族人交手过,也不至于是如此高等的个体。



他们是万夫莫敌的战士,就算集结再多小卒也难以应付。若在混战中现身,肯定会尸横遍野。



「实在很幸运。」



「……?」



我举起矛锤,以锤头的铁球指向费尔瑟,进行挑衅。



「能在这里除掉你实在是很幸运。勇者这身分实在很麻烦,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都不得不与他们一战,而且还要保护伙伴。」



「唔……你、你这混帐……我要──杀了你!」



他的语气中有著怨恨及愤怒。他重新站稳了重心。



他这是使尽了最后的力量是吗?那对灿烂夺目的眼眸,不应该属于一只被伤及要害的野兽。



我觉得他支撑不了多久,但应该还是能展现出刚刚那种速度吧?



我换了个方向思考,就算支撑得住也不过几分钟吧?就算他有能力前进,应该也没办法做出精密细致的动作了。捉迷藏般的战斗方式应该对我们较为有利……但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虽然大致上我心里已经有底了──



「亚雷斯,这是我的──」



因为决斗遭到防碍,而一直感到混乱的伍鲁兹再次开了口。



我不加以理会,对著虎视眈眈地盯著我脑袋的野兽询问道:



「你的同伙怎么样了?」



「……啊?」



我的问题让费尔瑟的动作短暂地停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我保持对他的警戒,抬头看向天空。天空晴朗无云,也无任何身影。



「同伙啊。我一直在提防你的同伙。有这号人物对吧?一位拥有飞行能力的优秀伙伴。比你再聪明那么一点点的家伙。」



「……」



费尔瑟的眼眸瞬间失去光采,耳朵也焦躁地晃动著。我像是刻意说给他听似的说了下去。



「比起你,我更忌讳那个人。毕竟我们没有翅膀,很难对他发动攻击。要是他铁了心想逃,我们也很难追上去。真是的,愈想愈觉得他是个麻烦的对手。我比较晚抵达这里,也是因为对他有所防备。因为一个人很难同时对付两头野兽。」



我说谎。有所防备是真,不过我一直觉得靠挑衅多半只会有一只上钩。



因为要是聪明的那方还活著,肯定会想尽任何办法来阻止费尔瑟。



换句话说,此刻钢虎族活生生地站在我们眼前,就代表另一方已经不在了。



所以我才会一直待在悬崖下方,消除气息并窥探著上面的情况。



我会布下爱蜜莉亚这颗棋,是为了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制造一个注意点。这么一来警戒就会失去平衡。



爱蜜莉亚什么都没做。所以对方要不就是下意识地不去理会她的所在之处,抑或因为意识到她的存在而对背后疏于防范。这次的情况属于前者,所以我便从爱蜜莉亚这边发动了奇袭。



费尔瑟喃喃嘀咕著,焦躁地环视周围,接著他开口大喊道:



「萨……波……对了!萨波!快来!」



「嗯?居然还活著是吗……?」



我以佯装不知的语气问道。我早就知道了,那人不可能活著。



要是他还活著,那么从费尔瑟嘴边及爪子上传来的浓厚血腥味,又是属于谁的呢?



我对还看不清楚现实的费尔瑟说道:



「我还以为……你铁定如我所期待的,把伙伴吃下肚才来的呢。」



「……啊……啊……嗯……?」



费尔瑟发出了茫然的声音,一脸像是听到难以置信的话语的表情。



我一边迈步向他走去,一边用陷入忘我状态的费尔瑟也能听见的大嗓门说道:



「怎么?这种事很常见啊。一旦失去自我就会依本能行事,你们身上会发生这种情况,没错吧?吃掉一两个伙伴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泄气,反倒是我都想向你道谢了呢。谢谢你帮我减少了一个棘手的敌人。」



我一直觉得有这个可能。可能性既不高也不低。所有模式都在我脑海里出现过一回了。而目前的状态,是在我的预测中最好的模式了。



再怎么说,他可是因为跟伙伴闹翻,帮我解决了一个拥有稀有飞行能力的人。



而且,要是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连带动作迟缓下来就更好了。



「亚雷斯……你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爱蜜莉亚一脸退避三舍的表情嘀咕了一句。要是当个心术不正的人就能拯救世界,那我也愿意。



「怎么可能……你说我吃了萨波?」



「好吃吗?」



「闭嘴!」



费尔瑟像是反射动作般,摇摇晃晃地往我接近而来。但却完全没有速度可言。



我抡起矛锤揍飞了猛扑过来的野兽。金属般的坚硬触感透过矛锤传了过来。



我自称为圣勇者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可没打算让他活著回去。



费尔瑟像颗橡胶球般在地面弹跳数次后,便卧倒在地。我立刻接近他,举起矛锤就瞄准了他的头,想要一次解决掉他。就在这一剎那,费尔瑟几乎是反射性地举起手臂护住头部。



居然还能动,真是只可怕的野兽。不过,兽人的回复力并不高,他身上的伤不可能在这场战斗中愈合。



「你到底有没有吃,感觉一下肚子的状态就可以马上知道了吧?」



我一边煽动著费尔瑟,一边用矛锤痛殴无法正常行动的他。



要是有致命毒药,就能更轻松地解决他。如果有麻痹毒药或是拘束道具,甚至可能成功捕获他。



但是,我没有这些东西。人材不足。虽然机会难得,但我现在只能选择在这里杀了他。



金色毛皮摩擦地面后染上了微微的脏污。不过,费尔瑟的眼神还未死心。



吃了伙伴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个冲击,但是他的战意尚未完全消弭。



我从正面靠近向我高举手臂的费尔瑟,举起矛锤一挥而下。



紧接著,矛锤击飞了原本想直接接下攻击的手臂,刺进了他的头盖骨。



「唔──」



「你该不会以为我比伍鲁兹还弱吧?」



我齐备了打败他的要素,架式、武器以及等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这家伙把我看扁了。



「我会耍手段只是因为……那是最佳对策而已。」



但是,说归说还是很难应付。身上明明没装备盔甲却有这等防御力,只能说是个大威胁。



我不给他站起来的机会。我靠近趴在地面的兽人,举起矛锤揍了下去。我让他脑袋产生震荡,进而弱化他的肌肉。在如此攻击下,费尔瑟还是出手抵抗。恐怕他心中也有所警戒。我找机会扔出刀子,他也拚尽全力将它挥开。这持久力真可怕。这居然是没有辅助和持续回复加持的状态,真令人难以置信。



可恶,为什么明明还在路克斯境内,我却非得应付这种强敌不可啊!



费尔瑟似乎伤到了内脏,污浊的血液沿著嘴角流了下来。为什么他还有意识、斗志永不消退,也不向我求饶呢?我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心态。



「不过,幸好有你在!没做出个成果哪还有下次可言!」



他还活著,真是惊人的生命力,但他已经开始衰弱。应该再撑也撑不过十分钟了吧。我得确实给他最后一击才行。万一让他给跑了,事情就麻烦了。要是成了被这种等级的兽人追杀的立场……我光想就觉得很不有趣。面对还在试图站起来的费尔瑟,我高高地举起了矛锤。



就在我正要挥下矛锤的瞬间,我和费尔瑟之间刮起了一阵风。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唔?」



在我确认天空的那一刻,领悟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那不是风。那是一只在空中飞翔,体型跟我差不多大小的灰色巨鸟。脖子则挂著一个看似吊坠的金色物品。



倒在地面的费尔瑟以混浊的双眼看向天空,他的眼里有著微微的惊讶。



「啊……亚雷斯,那个是!」



「……啧,原来如此。不只两只,一共有三只是吗……」



是魔兽那类的生物吗……?不对,应该是野兽基因很强的兽人。巨大翅膀中完全看不见人的特色,但仔细一瞧,身体倒很像人类。而且他那对充满灵性的眼睛,确实地确认到我的存在。



他是负责联络?还是负责补给?我一直以为,这两项工作是由费尔瑟的伙伴兼任,看来是另有一只兽人负责。



我仅仅思考过这个可能性,但谁会料到,对方居然派了多达两只拥有稀有飞行能力的兽人来呢?



那只鸟看了我和受伤的费尔瑟一会儿,立刻开始准备逃跑。



他缓慢地以流畅的姿态飞翔离去,只要我纵身一跃或许还追得上。



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引诱我呢?以他的体型大小,即使抓著费尔瑟应该都还能飞行。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速度和高度会降低的缘故吗?如果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判断,那么他肯定比费尔瑟聪明。



……好了,算了。虽然他在这时机现身出乎我意料之外,但胜负已分。



伍鲁兹几乎还没受到任何伤害。面对现在已半死不活的费尔瑟,即便是一对一应该也能打倒他。



我放下双臂,拍拍僵直不动的伍鲁兹肩膀。



「伍鲁兹,我去追那东西。如果能在这里解决他,最好就直接送他上路。」



即使干掉那东西,费尔瑟的死早晚都会传到魔王那里去。不过,如果能在这里减少拥有飞行能力的个体,将会影响今后的状况。这些小事累积起来就可以创造硕大的成果。



「伍鲁兹,你和爱蜜莉亚联手了结费尔瑟的性命吧。」



「唔……」



伍鲁兹沉吟著。不过,这不是表示了解的声音。我从他身上看得见巨大的迷惘,以及对我的不满。



不过,我也已经让了很多步了。说实话,费尔瑟的毛皮和骨头是很优秀的防具素材,我本来还希望他能帮忙拆皮卸骨,但我并没有拜托他做到这种程度。因为我也顾虑到了伍鲁兹的心情,别让他动手摆弄一位好对手的尸体。



我傻眼至极地对伍鲁兹说道:



「这是工作。万一要是让这家伙给逃了,没人知道会死多少人。伍鲁兹,你别忘了,万一造成如此结果──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我才会竭尽全力。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要能抬头挺胸对自己的行动感到自豪。



伍鲁兹动也不动,整个人僵在当场。爱蜜莉亚从他的影子里探头出来说道:



「亚雷斯,这里就交给我吧。」



「嗯嗯,麻烦你了。」



光靠伍鲁兹一人我还是有些不安,不过有爱蜜莉亚在,应该能巧妙地洗脑他才是。



我把目光从爱蜜莉亚身上移开,拔腿往那只鸟逐渐远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 § §



「萨……波……」



世界一片扭曲。地面像是在转动般不停旋转著。



全身各处都感觉到疼痛。或许因为脚踝受了重伤,即使想站起来也使不上力。



费尔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不过比起这经验,那男人说的话更像是当头棒喝。



吃掉了。那男人说他吃了萨波。



费尔瑟是钢虎族,和萨波虽然是不同种族,但现在是服侍同一首领的伙伴。



那男人说他把萨波吃了。没错,自称圣勇者的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



他一边在口中喃喃自语,一边仰望著天空。



萨波很弱小,比自己脆弱许多。即使如此,他那能在高空振翅翱翔的强而有力的翅膀,以及拟定策略的思考能力十分值得尊敬。更重要的是,他是了解费尔瑟的人。虽说种族有别,但称得上是朋友。



他看了看自己染血的爪子。这不是自己的血,也不是伍鲁兹的血。



他必须否认,却否认不了。



他脑海里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回过神来,两人已成了对峙的局面。最后留在费尔瑟记忆中的影像,是他听见远方传来挑衅的那一刻,也是他极为光火而意识遭到吞噬的时候。



饱足的肚子、身体里满满的力量,以及残留在钩爪与獠牙上的血腥味,在在都显示著那男人说的是真话。



这样啊……我吃了伙伴啊。那句话终于进了他的脑海里。在暴风雨般的攻击,以及对方对他拋来的话语中,那些费尔瑟一直无法理解的内容,此刻却怀著不可思议的平静心情理解了一切。



他以双臂缓缓地撑起身子。强烈的痛楚与疲劳。感觉整副身躯快要散架的痛苦是他的朋友。费尔瑟生来就是有机会成为最强战士的种族,但他也是吃足苦头才成了战士。



他用指尖拭去即将流入眼睛里的血。他心里有著愤怒,还有难以释怀的疙瘩。



但是他不会说出口,连把话说出口都嫌浪费力气。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不择手段也必须完成的事。身为钢虎族,既然吃了萨波这个伙伴,什么都不做就白白死去这种事是不被容许的。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脚踝闪过一阵激烈的痛楚。虽然被伤到了要害,只要忍住痛楚,一时半刻还是能动的。而只要能动,他那双锻炼至今的利爪想必能撕裂世上万物。



生命的火焰正在燃烧。费尔瑟敢肯定,豁出性命的自己比任何人都强大。



那女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皱起眉头喊了喊在她身旁的伍鲁兹。伍鲁兹对她的声音起了反应,目光往费尔瑟看去。



圣勇者不在这里,不过他肯定会回到这里来。伍鲁兹抿起了唇,举拳待发。



那女人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没关系,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在杀了伍鲁兹之后再吃了她就行了。



他稳稳地站了起来,紧盯著眼前的敌人。不知道是因为脑内啡的作用,还是他早已觉悟,折磨全身的痛楚消失了。接著,费尔瑟带著粉身碎骨的觉悟,猛力往地面一蹬。



要是不杀了圣勇者、伍鲁兹,还有那位旁观者,他哪有脸下冥府去面对萨波。



§ § §



「结束了吗……」



「欢迎回来,有追上吗?」



「没有,追不上。」



看他那飞行速度及精密的动作,绝对是位优秀的战士。希望今天在这里让他逃了,不会对今后产生什么影响……



我回来时看到的战场惨不忍睹,看来费尔瑟最后是大闹了一场。



碎裂的地面上留下了数不清的爪痕。伍鲁兹正在痛苦地呻吟著,他的法衣被扯裂,躯干及右眼上被划下了深深的伤痕。我一边对伤口施放回复魔法,一边看著倒卧在地的费尔瑟。



那位兽人看起来像睡著了,不过确实已经断了气。



即使是地狱中的鬼也不会是这副模样吧?他的死相凶恶,看得出来他直到最后的最后还想咬死敌人的那份意志。金色毛皮被血染得有些斑驳,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手臂弯成了匪夷所思的角度。



凭那种状态还能抵抗到这种程度,还真的是位可怕的战士。



好想把皮剥下来喔……不过,现在还是忍忍吧。我对著还愣愣地垂头看著尸体的伍鲁兹说道:



「回去吧。照这情况,过阵子巨魔像的数量应该也会恢复了。」



我得跟上头聊聊今后的打算才行。总之,我认为异常原因已成功排除,但是魔王也可能重新派遣其他手下前来。虽然我觉得可能性很低啦……



就在我们即将爬下悬崖的前一刻,我对还跪著的伍鲁兹说道:



「伍鲁兹,我们快点完成它吧。」



「……?要做什么?」



伍鲁兹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来,他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这下我搞不好会挨夫人一顿骂也说不定。



「祭奠他啊。死者可没有敌我之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