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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报告 往水都的路程(2 / 2)


不过,虽然在暴风雨中看穿触手怪的要害一箭射穿的本领的确精湛,但光靠这个恐怕很难打倒钢虎族。她是混血兽人,因此体能应该比纯血兽人差,除了小刀与弓箭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武器。不知道她是否还藏了一手。



我犹豫著不知是否该问个清楚。对佣兵而言,自己的看家本领与性命同义,不该轻易泄密,也不适合追问。更何况桑妮亚不像史蒂,不是自家人。



我看著桑妮亚开始保养弓,就在这时,船舱外头忽然变得吵闹起来。



「喂,成群的大海蛇要靠近过来啦!该死,光是碰上幽灵船就已经够背够衰的了,在这么广阔的海上竟然会有一天两个都遇上!」



「快去叫护卫,快啊!」



忙乱的脚步声靠近过来。先是遇上暴风雨,接著又是成群魔物?看来海洋比陆地更危险。



桑妮亚轻叹一口气,站起来。



看著少女背起才刚保养好的弓开始做柔软操,我蹙起眉头做个确认:



「桑妮亚,有没有人说你运气不好?」



「咦?不要怪在我头上啦,应该是老大倒楣吧。」



「不不不,我对我的运气还算有自信。你才是死神。」



桑妮亚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抬头看我。



「看见涟恩了!」



听到看守人的声音,罗莫洛船长握拳呼了一小口气。



整趟航海一刻不得松懈。至今拚命开船的船夫们欢呼出声。



在开阔的窗户外,可以看见水平线附近有一小片街景。



离城镇这么近了,想必不会再有大型魔物来袭。



长达十一天的航海没有过到一天和平日子,每天总有某种大型魔物来袭。



首先是触手怪,然后是幽灵船、海蛇、有船舶好几倍大的巨大海龟、飞天鲨鱼,最后连大到能挡住太阳的巨鸟都来了,我甚至觉得有一半航程都是在暴风雨中度过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恐怕早就守不住这艘船了。



听到船员们的欢呼声,表情一天比一天僵硬的桑妮亚也放心地叹了口气。



时时刻刻摇晃的地面、冷风以及必须保护弱小船员们的压力,看来就连在布兰身边接受严格锻炼的桑妮亚也觉得不好受。



「……我没想到海上战斗会这么难熬,太多家伙不怕威吓了。」



在这危险的时代决意出海的勇猛船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的状况简直是恶梦一场。若不是我用回复魔法即刻救治他们,早就没人能开船了。



直到最后仍然小心谨慎地做出指示的罗莫洛船长听到我这么说,傻眼地说道:



「……不,是这次的航海太惨烈了,活像海上灾难的展览会。这是我开始讨海以来最糟最恶劣的一次,能平安抵达目的地都算奇迹了。」



「那就好……原来这就是最糟最恶劣的状况啊。不会更糟了吧?」



「……我唯一能想到的更糟的状况,大概就是碰上那个海魔吧。」



船长整张脸皱成一团。假如最恶劣不过如此,就表示我已经跨越了最恶劣的状况。虽然等级没提升,但学到了经验。海洋已经不足为惧。



还有桑妮亚居然会引来这么大的灾害,我就知道她的运气背到极点。



可能是猜出我心里的想法了,桑妮亚用一种不服气的目光看我。



带桑妮亚上船之际,我本来有心理准备面对她与船员之间发生的麻烦,结果成天从早战斗到晚,没人有多余心思惹事生非。只有这点或许堪称幸运。



「……我先声明,我觉得死神应该是老大。」



「还是别吵架了吧,现在应该为了平安抵达目的地高兴。」



「……我可能有一阵子都不想看到海了。」



「别担心,海上已经结束了。接著是潜入海底。」



因为听说神殿在海底。



听到我一本正经地这么说,桑妮亚变成了一副世界末日到来的表情。



「……我去外面透透气。」



桑妮亚步履沉重地消失在船舱外。明明才刚来到涟恩而已,看来她是真的受够了。



看到少女垂著尾巴离去,罗莫洛船长语带同情地说道:



「你说她是佣兵?我看她还很年轻,你还是多关心她一下吧。」



「……我会的。」



忠告得有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人才,怎能轻易让她逃掉。



桑妮亚孤身站在船首。她那散发著淡淡哀愁的背影似乎让船夫们都不好意思去找她说话,大家只是在意地频频偷看她,没人敢凑上前去。



「真该让菈比来跟著老大的。」



「……」



「我真不该因为老大比较强就跟来,我错了。老大脑袋有病,而且就算说海洋很危险,但魔物未免也太多了,而且老大脑袋有病,又压榨劳工。我带了足足一百枝箭来,现在用到只剩十枝。」



看来精神疲劳已经到极限了。桑妮亚轻摇尾巴茫然伫立,我拍拍她的细瘦肩膀安慰她。



桑妮亚是佣兵,想开溜的话多得是办法开溜,我得设法挽留她才行。



「桑妮亚……就算箭射完了,还有小刀啊。」



「我说老大啊……你就没有其他话好说了吗?」



「箭可以报经费。」



「不对,我不是在说这个,老大。报经费是当然的,而且你这样一点温情都没有。」



我是自掏腰包雇用你们耶……



应该说,没想到她心灵这么脆弱。我以为她应该会更勇猛一点,这下有点不安了。



双眸低垂的桑妮亚整个人看不出半点高傲或坚强,看来当初见面时的臭屁态度完全被海水冲走了。海洋真可怕。



「桑妮亚,你听我说。你比你的前任优秀太多了。」



毕竟她不会犯傻,也不会摔倒。虽然精神方面可能是前任比较坚强。



桑妮亚眨眨眼睛抬头看我。色彩比头发更深的银眼闪著泪光。



「我会多给一点酬劳,也会跟你师傅说你表现得多好,所以请你再帮我一阵子忙吧。」



一阵子──没错,帮到藤堂成功讨伐魔王就好,所以大概再三年吧。



我实在不希望只靠我跟爱蜜莉亚两人辅助他。假如一起搭船的是爱蜜莉亚,体力早就撑不住了。见我表情严肃地低头拜托,桑妮亚困惑地说:



「……我真的,很优秀吗?比前任更优秀?」



「是啊。」



因为前任真的够劲爆的。相较之下,桑妮亚没有坏毛病,好用多了。



看来桑妮亚个性很单纯,眼睛里的感情色彩变得开朗许多。



「别担心,船长不是也说了?这次是最糟最恶劣的航海。」



「说、说得也是喔。」



「虽然多少有点辛苦──但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当然,我不会说是你运气不好害的。结果好就好。



但桑妮亚听了我的安慰话,却半睁著眼瞪我。



「『多少』?老大你现在是说『多少』吗?坦白讲,我没自信能继续跟老大混下去了喔。」



就是多少啊。虽然海洋魔物体型巨大,又得在船上这种不利于我方的场地战斗而有点棘手,但对手并不强。而且幸亏我们拚命击退它们,没有出人命。



多增加一名人员果然大有帮助。十一天不眠不休地工作实在太漫长了,光是不用这么做,雇用桑妮亚就有意义了。



我一边将视线拋向远方的涟恩街景,一边接著说:



「幸好有桑妮亚在,否则我就得划小船来涟恩了。」



「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换成当时那个轻视海洋魔物的我,就算真的奋不顾身也不奇怪。



不对……假如倒楣的桑妮亚不在,也许魔物就不会出现了?



桑妮亚给我一个白眼,我装出遗憾的表情说:



「虽然很可惜……虽然真的很可惜,但假如桑妮亚真的不愿意的话,现在解除契约也行。当然,那样就得请你退钱了……不过布兰那边我会去解释。」



我都说成这样了,她想必不会说不。



见我灰心丧志地低头致歉,桑妮亚倒抽一口气。然后,她准备要启唇说:



「没……没有──」



听到这句话,我马上抬起头来。



「这样啊,那太好了。那我们马上回船长那边吧,大家都在担心呢。」



「咦……?等──咦咦?」



我伸手到陷入混乱的桑妮亚背后,推她一把。桑妮亚是布兰的门徒,传说级佣兵的门徒才十天就放弃任务,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会影响我今后追加人员的难易度。



桑妮亚背后被我一推,踉踉跄跄地开始往前走,摆出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



「奇怪?……我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我才没有骗你。好啦──你放心。海上不是你的拿手场地吧?等跟爱蜜莉亚她们会合后会轻松很多的。」



听我这么说,桑妮亚的脸色好转了些。她握紧拳头,轻灵地摇著耳朵说:



「说、说得也是。就是说啊!只要有菈比在……就算是海底也没啥好怕的。」



「你的师傅告诉我,你们俩合力的话比他更厉害。」



不过其中应该包括不少夸大广告。虽说融合了兽人的血统,但两个十几岁的女孩总不至于能超越名震王国上下的佣兵吧。



「嗯,就是啊。欸,老大,你之前说菈比她们还要多久才会来?」



听我这么说,桑妮亚完全恢复了活力,大概是真的太想念同伴了吧。这让我想起,曾听说银狼族都会成群生活。即使是混血兽人,或许也还保有类似习性的部分。



「她们那边似乎一路平安。昨天联络我的时候,说是再过不久就会抵达山间村庄。等越过山岭之后,一路直行就是涟恩了。大概再一星期到十天就会抵达了吧。」



幸好藤堂那边什么都没发生。



也是啦,如果他每次动不动都要遇到状况,那就伤脑筋了……



桑妮亚的眼神简直像恋爱中的少女一样热情,低喃道:



「真希望菈比可以快点来……」



「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调查神殿的情报。」



「嗯,这种的我最拿手了。」



看著徐徐靠近的港口,银狼族少女露出了满面笑容。



§ § §



藤堂抵达的小村落,悄然存在于沿著狭窄山路往上爬的地方。



在王国赐与她的地图上,这个村落也只写著小小的名字。



藤堂等人一边击退不时出现的魔物一边沿著荒凉山路往上爬,好不容易才在太阳下山前抵达村落,迎接她们的却是一群表情苦涩的村民。



前往涟恩的路线不只一条,但如果想避开山岭前往就必须绕一大圈。藤堂等人之所以选择了最窄的路,是因为走这条路最快。



这个小村落想必少有商人造访,看起来像是靠自给自足过活。



她们在入口被问了几个问题,就顺利进入村子。只要出了村子顺著山路下山,再走个几天就到涟恩了。



「……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好像也不是因为我们是外人的关系呢。」



村民看著她们讲悄悄话,那些对话与视线让藤堂表情严肃起来。



朝向她们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在欢迎她们。



莉蜜丝感觉到有人粗鲁无礼地上下打量她们,狠狠地瞪那人一眼。



「我看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吧?」



「嗯──可是太阳就快下山了呢……」



听莉蜜丝这么说,藤堂仰望将要染成淡朱红色的天空。



虽然魔物不强,但她尽可能不想走几乎只是自然形成的山野小路下山。



「可是,这个村子……好像没有旅店之类的喔?」



莉蜜丝一边确认简朴房屋林立的景象一边说。



以前造访的尤提斯大坟墓附近的村庄──皮里夫虽也是个小村子,但没这个村子这么小。巨魔像山谷里的小镇虽然也很小,但那里是佣兵造访之地,富有活力。



这个寂寥的村子简直没有半点活力可言,甚至显得一副濒临衰败的景况。



「……看起来,连教会都没有呢……」



阿丽雅蹙起眉头,呢喃般的说道。



亚斯•葛利特神圣教会与人群的生活息息相关。她们本以为无论是多小的村落至少都会有一座教堂,却没找到哪栋建物高挂象徵教会的十字天秤(Cross Scale)。没有教会就不能升级,无法接受神圣术的治疗,也无法用结界远离黑暗。



「这村子里的人没有教会是怎么生活的……?」



「……谁晓得?……哎,毕竟是个小村子嘛……」



莉蜜丝找藉口般的小声补了一句。跟在队伍后头,一头闪亮深绿色头发的少女──古蕾莎无言地回看定睛注视自己的视线。视线对著她的村民好像承受不了这股无形的压力,调离了目光。



她们在村子里到处走走看看,发现尽是田地与简陋的住家,连商店都没有。



一行人成群结队绕了村子一圈,最后在村落中央,比其他住家要大的宅第前驻足。



「他们好像没多余能力收留旅人,也许我们该到外面露营?」



「毕竟也有很多村子排挤外人……可是就算是这样──视线给人的感觉好像……」



就在阿丽雅大伤脑筋地皱起眉头的瞬间,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哦……真是稀奇,是旅客吗?居然会在这么恶劣的时期到访……」



突然来自背后的声音,让阿丽雅反射性地握住腰际的佩剑。身处在村子里让她一时大意了。



出声与她们攀谈的人,是个初入老境的男性。这人弯腰驼背,皮肤显得疲惫乾燥。他双手拄著灰色拐杖,服装虽与村民同样简朴,但昏暗混浊的眼睛让人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强硬力量。



即使看到阿丽雅伸手握剑,老人仍没显出半点动摇。



看到藤堂等人毫不隐藏戒心,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失礼了,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各位走山路远道而来却看到村子这样……想必吃了一惊吧。但这是──有原因的,请各位见谅。」



「原……因……?」



听到藤堂困惑地回问,村长歪扭著脸颊,脸上浮现犹疑的表情,开始娓娓道来。



他说附近山上有个山神,会定期要求村子交出牲礼,导致整个村子失去活力。



「从满月之日开始算起,就在第三天的晚上。祂说我们若不交出妙龄少女当成牲礼,就要毁灭这个村子……」



村长的眼睛如野兽般炯炯有神。蕴藏其眼睛深处的幽深情感,让藤堂不寒而栗。



是绝望、愤怒、悲伤,还是欢喜?从他的眼中解读不出任何感情。



「从满月之日算起的第三天──就是明天呢。」



莉蜜丝皱起眉头,仰望暮色早已低垂的天空。



§ § §



「真是个可疑的村子。那种地方总是全村上下会一起打鬼主意。」



「……你说得对。」



不知是从何处,传来鸟禽的嘎嘎怪叫声。



靠得太近会提高被藤堂发现的可能性。由于菈比如此主张,于是爱蜜莉亚她们在离村子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找个水源就近露营。



走细窄山路如履平地的骑乘蜥蜴坐下后,开始威吓周围的魔物。



在明亮的月光下,爱蜜莉亚鼓著腮帮子咀嚼早已吃腻的肉乾,菈比找她说话。



聊的话题是关于藤堂等人路过的小村子。



「没有教会的村子,基本上都不是什么正派的村子。正常的村子都会有僧侣受派来驻留。」



菈比•夏托淡然地说出些刻薄的话。不过,爱蜜莉亚的看法也大同小异。



教会是心灵的支柱,同时也包含了实际利益问题。没有教会,自然有它的理由。



例如被秩序神的信徒知道,会把问题闹大等等。



菈比讲话的速度比平常快。在火堆的映照下,她的影子清晰浮现于地面。



「真要说起来,要求牲礼的神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那种的应该称为邪神才对。」



「但我也听说有些聪明的魔物会假冒神祇之名强取猎物……」



「这附近似乎没有那么强悍的魔物。」



菈比把戴著薄绢手套的掌心贴在脸庞旁边,做出侧耳细听的动作。



她说得没错,爱蜜莉亚与她带著骑乘蜥蜴走山路时,不曾有魔物来袭。



「虽然也听说有山贼会假冒神祇,但那种的只有超级大笨蛋会上当。」



菈比的说法,让爱蜜莉亚停下手边动作陷入思考。



爱蜜莉亚她们走过的山路非常冷清,连旅行商人都不会经过。就算是山贼想偷拐抢骗,也犯不著选在这种地方。



菈比耸耸肩抬起视线。她几乎整张脸都用厚布蒙住,只露出红宝石般的殷红眼眸。



「就算真的是神明好了,除非真的是个大呆瓜,否则都不会去管这个闲事的。」



「……」



「所以,我真是败给了这些爱管闲事的护卫对象。因为老大是个眼神凶恶的可怕男生所以我才会选择这边,但早知道就丢给桑妮亚来做了。我就算耳朵再灵,也阻止不了自找死路的人。」



「……跟我这个护卫对象抱怨也没用啊。」



爱蜜莉亚叹一口气。亚雷斯说这个女生很老实,真不知是哪里老实了。



听到爱蜜莉亚这么说,菈比很乾脆地收回前言。



「抱歉,你说得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跟本人说。」



「要去村子吗?亚雷斯是说如果有个万一,要我们跟他们会合──」



总觉得藤堂都能接下这么可疑的村子的请求了,随便怎么掰都骗得过去。只要自己与菈比跟他们会合,想必能不动声色地把藤堂等人诱导到安全的方向。



潜入藤堂等人队伍的古蕾莎,以内应而论称不上太优秀。



听爱蜜莉亚这么说,菈比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比爱蜜莉亚娇小的身影要不是有可疑帽兜的话,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小孩。身高大概也只跟莉蜜丝差不多。



菈比拍拍大衣上的灰尘站起来后,说道:



「不行。身为护卫,我无法准许你自己闯进危险地带,我个人也不愿意。我很胆小,况且……还不到该焦急的时候。」



「……」



的确,她听说菈比的危机察知能力很出色,路上也看过几次类似的情形。



可是,这样似乎也有它的问题在。她一边感到傻眼,一边向背对火堆的菈比问道:



「……你要去哪里?」



「去摘摘花啊什么的。虽然周遭没有危险魔物,但还是请爱蜜莉亚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静谧的月光照亮著夜间山路。



在稀疏生长的树木间,菈比一边面露郁郁不乐的表情,一边奔跑。



她健步如飞,而且几乎没发出脚步声。



深深压低的帽兜微微地抽动。菈比的听觉水准远远比人类优秀。



纵然混杂了风声、潺潺溪水声或吵杂的鸟叫声等等,听出据说有山神坐镇的山顶情形对她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真的,接到麻烦的工作了……」



菈比跟目前与亚雷斯共同行动的桑妮亚是两人一组。她们总是两人一起完成师傅指派的任务,几乎没有分开工作过。其实她这次也很想两人一起行动,但老大的意图让她无法如愿。



菈比能敏感察觉对方的强弱。不像桑妮亚必须实际接触过才会知道,她能轻松分辨出不能违抗的存在。大多数的对象她都能引出某种程度的让步,但这次的委托人是少数不能违抗的对象之一。一旦对方说要分派不同工作,她也只能接受。



初次见面时望著自己的锐利眼神浮现脑海,菈比轻轻摇头将它消除。



现在该专心思考的,是如何完成接到的任务。



本来菈比这边的工作,应该比桑妮亚必须出海的工作轻松才对。



就只是护卫任务罢了。虽然不是很拿手,但遇到危险可以逃走的话就简单了。



尽管前往水都的路途确实遥远,但并不是特别危险的地带。就算是那个勇者应该也能快速穿越,而且也不太可能出现棘手的魔物。



「呜呜……没想到勇者大哥会自己去介入麻烦事……真是失算。」



她在山顶附近停步。忽地吹起的冷风让菈比裹紧外袍衣襟,浑身打了个冷颤。



不知不觉间声音停住了。简直好像万物都憋住了呼吸,鸟兽的鸣叫声一概听不见。



这表示此处有某种异状。是进了高等魔物的地盘,还是有人布下了结界?



村民的态度虽然可疑,但看来山上确实栖息著某种东西。



菈比是和平主义者,其实根本不想离开城镇。



但是,她必须做好工作。菈比接到的委托是护卫藤堂一行人与爱蜜莉亚。



她在事前已经获知了这些对象的情报;圣勇者一行人等级很低,爱蜜莉亚则是个僧侣。在他们当中生存能力最高的,就属虽然是个半吊子,但毕竟受过老师训练的自己。



要做好护卫工作,首先必须摸清对手的底。本来这也是斥候的一项重要职责。



菈比静静地摩擦戴著白色薄手套的双手,做个深呼吸调整气息。她颤声喃喃自语:



「……有某种……东西在。」



不是心理作用。菈比躲在树木后方屏气凝神。



某种冰冷的感觉溜过背脊,与生俱来的胆小性情──预测危机的感应能力在脑内敲响警钟。她硬是吞下心中涌升的危机意识,侧耳专注倾听。



菈比不像桑妮亚有著灵敏嗅觉,眼睛也不太好。菈比只对听力有自信。



在帽兜里,菈比让耳朵微微抽动著捕捉声音。她个头娇小,肌力没有桑妮亚强,体重比桑妮亚更轻。而且不像桑妮亚,她没有带弓箭之类的武器。想打倒一定程度以上的魔物只能靠偷袭。



忽然间,靴子的前端碰到了某种东西。



她皱起眉头,弯下腰去看看那是什么。



那是个坚硬的白色碎块。简直就像──某种生物的骨头。



菈比浑身打了个哆嗦。这时,她察觉到了。



──声音……都听不见了。



即使将全副意识放在听觉上,也无法探查到理应盘据于山顶的魔物气息。



她按著胸口控制住怦咚直跳的心跳声。黑暗突然笼罩了她的视野。



菈比把目光转向空中,瞠目而视。



刚刚还在柔和发光的月亮不见了。



──不对,不是不见了。



一块黑色巨物挡住了月亮。看到从正上方降落而来的那东西,菈比愣愣地睁大了双眼。



§ § §



在热辣闪耀的太阳下,一行人沿著崎岖山路往上爬。



藤堂一手持剑戒备著魔物的出现前进,莉蜜丝单手拄著魔杖随后跟上。



「欸,这样真的好吗?」



「……哎,反正路过嘛。」



藤堂一剑把发出难听声响飞来,大如小狗的蜂形魔物砍成两半,回答她的问题。



目标是栖身于山峰,要求村民献出年轻少女作为牲礼的山神。藤堂无法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管。



藤堂来到这世界之后受过许多人的照顾。虽然这个村子的人没有直接照顾过她,对她们也不怎么友善,但还是不能袖手旁观。



想起村民面如死灰的模样,藤堂轻叹一口气说:



「真要说起来,要求活人献祭的神──才不是什么神。」



「唉,就算是神也是邪神吧。」



「这种地方不会有什么神啦。石榴石也一直很安静……」



莉蜜丝看看坐在她肩膀上的石榴石。神是与人层次完全不同的存在,会伴随著巨大的气息。假如那个要求活人献祭的东西真的是神,石榴石应该会躁动不安才对。



石榴石目前只是无所事事地频频吐出舌头又缩回。



古蕾莎一边拿捡来的树枝敲打路面,一边四处张望。



到山顶的道路比起她们走到村子的道路维护得更好,也许是因为多次献上牲礼的缘故。



越是接近峰顶,声音就跟著减少。原本听见的虫鸣或鸟兽鸣叫声都像是窃窃私语般消失,只响起骚动不安的风声。



阿丽雅突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皱起眉头。



「……看来,这里的确有什么……」



沿著背脊往上窜的寒意,显示此处的确是某种强大存在的地盘。



莉蜜丝单手持杖,提高警戒以备随时使用魔术。



离山顶还有段距离。藤堂拔出圣剑仰望通往上方的道路,阿丽雅对她补充说道:



「我想应该不是神祇一类,若是神祇之类的话应该会对地形造成影响。在我看来,恐怕是某种奸狡的妖怪。虽然那些村民的神情有些可疑,但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妖怪……是吗……」



藤堂至今打倒的魔物几乎都不懂人类语言。



听到这番话,她拿出收纳在魔导具里的盾牌握紧。



藤堂所知道的有智慧的魔物,就只有在贝尔大森林里看到的那只魔族。



尽管此时的藤堂实力已经比当时变强许多,但仍不敢确定能打倒那时看到的魔族。



一行人来到峰顶附近时,藤堂眯起了眼睛。



「……有血腥味。」



「……是。」



听藤堂这么说,阿丽雅也轻轻点头,视线锐利地望向山顶。山路树木稀稀疏疏,没有地方可供躲藏。虽然没有地方能让她们藏身,但也减少了遭受奇袭的可能性。



三十三人。这是村长告诉她们的,至今──大约十年以来被迫献祭的牲礼人数。其间听说也有路过的佣兵前去除害,但没有一个人回来。



藤堂反刍听到的情报,同时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并非恐惧,而是临阵兴奋而发抖。



没有圣剑艾克斯砍不坏的东西。莉蜜丝的火焰精灵魔术(Elemental Spell)一路以来烧尽了所有魔物,阿丽雅也跨越了在巨魔像山谷的战斗。



不,就算没有胜算,藤堂想必也无法冷漠回绝那位村长的话。



只因藤堂直继是勇者。



山顶上有个给人朴拙印象的石造祭坛。以石头削切组合而成的祭坛东缺一块西缺一块,要不是事前知道这里有祭坛也许就忽略掉了。



虽然不是多高的山,但没有任何东西遮蔽视野,往下可以看到整片绝美景观。



一行人走近祭坛。祭坛表面到处染上了暗红色污渍,感觉不到一点神圣气息。



至今藤堂多次造访过教会,那里总是有种彷佛能涤净身上污秽的特别空气。



藤堂不再去看饱经风吹日晒的祭坛,环顾四周。阿丽雅站到她背后,替她守卫死角。莉蜜丝用魔杖抚过祭坛的表面,发出沙哑的声音:



「什么嘛……根本什么都没有。」



藤堂正要回话时,忽然发现有某种黑色物体闪过树木的隙缝间。



她正要出声说话时,看见同一个东西的阿丽雅表情变得严峻。



「是索德熊。它们怎么会出现在离人类村落这么近的地方──」



听到这番话,映入藤堂视野的黑块有了形体。



看起来像块状物的东西是背部。那东西有著近于黑暗的黑色毛皮,它慢慢站起身来。



彷佛嵌在黑色毛皮里,散发昏暗光辉的一对金眼确实捕捉到了藤堂的身影。



看到那个蠢动的形体,藤堂声音沙哑地说道:



「……熊?」



「是魔物。小直阁下,请小心。它们──很强。还有这股血腥味──」



阿丽雅急急地说明。在藤堂的眼前,索德熊用它的双脚站了起来。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来。看起来像是一整块东西,是因为它全身为暗色毛皮所覆盖。它的站姿十分酷似于藤堂所知道的熊,但与熊不同的是,它即使双脚站立仍能维持安定的姿势,以及──从双掌伸出的长长刀刃(blade)般的爪子。



索德熊开始急速奔跑,用两条腿跑步的方式简直像人类一样轻快。



仅仅数秒双方的距离就被归零,这种预料之外的举动正让藤堂来不及反应时,熊爪已经高举过头。连咆哮都没有就直挥而来的爪子,由阿丽雅从中介入,用剑挡了下来。



雷啸的雷形优美剑刃与漆黑爪子互撞,火花迸散,响起爪子滑过剑刃之上的刺耳声响。



这幕光景让藤堂一瞬间僵住,阿丽雅一边拚命推回爪子一边吼她:



「小直阁下,索德熊是高等魔物!提高戒备!」



野兽举起另一条手臂挥来。这声警告点醒了藤堂,她用盾挡住了高举挥来的爪子。



沉重的冲击力传导至手臂,思维这才终于追上战况。



它身高将近三公尺,看不见感情的金眼俯视著藤堂。



「『火焰长枪(Flame Lance)』。」



莉蜜丝的魔法从侧面袭向它的身躯。索德熊像踏著舞步般,躲开了射来的鲜红长枪。



火焰长枪就这样通过魔物原本所在的空间,贯穿它后方的树林,烧光树木。



「它躲掉了魔法!」



藤堂呼吸急促,惊愕得睁大双眼,但仍奋力迈步向前一剑斩去。



面对这斜著劈下的一击,索德熊用钩爪来挡。留下少许的手感,漆黑爪子被圣剑砍断。剑的尖端顺势在右臂上留下浅浅伤口,黑色怪物惊讶得发出惨叫。



索德熊用人类般的动作抱住右臂像要护著伤口,用力踢踹地面。



掉在地上的石头飞过来,藤堂反射性地用盾去挡。这时索德熊早已脱离了剑刃的攻击范围。它从将近十公尺外的地方,用漾满愤怒的眼睛窥探著藤堂等人的举动。



藤堂从中感觉到了智慧,心生战栗。光是能用双脚站立都超乎藤堂的想像了,一头平凡的巨熊身手居然有如老练佣兵,更是令她惊愕。



「它是……什么东西……」



「是栖息于路克斯北部的固有物种。它们具有刀剑般的钩爪与高度智力,会袭击闯进地盘的人,是一种极度近似魔族的魔物。」



「近似魔族的……魔物?」



阿丽雅以浓黑野兽为中心,绕圈般的改变站立位置。她那完全不苟言笑的表情让藤堂倒抽一口气,紧盯著敌人问道:



「就是这家伙……要求牲礼?」



「我不确定它有没有那种智慧……但是,不是没有这可能性。至少这个等级的魔物不是村民对付得来的。不,就算是一般佣兵恐怕也──」



阿丽雅是第一次实际上对付这种魔物,但它的名称在军中是广为人知的危险魔物。由于地盘位于山中,这种魔物几乎不会在平原现身,但军方只要一发现它们的存在就会即刻发出讨伐命令。就连等级有所提升的阿丽雅,本来也不能跟这种魔物单挑。



持有圣剑的藤堂可以出其不意地一击打倒它,但对方如今已有戒备。



不过,她们绝非没有胜算。她们可是有四个人在。



阿丽雅用自然的步法移动到莉蜜丝前面,以免有个差错让莉蜜丝受到攻击。



这类有智慧的魔物总是能察觉出敌我的实力差距。然而索德熊似乎情绪激动,只是粗重地喘息著,明明右掌爪子被砍断了一半仍没有要逃跑的迹象。



其中有著深不见底的愤怒。空气中充满杀意,阿丽雅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索德熊用从那巨大躯体难以想像的速度接近而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瞬间拉近距离,高举挥下的爪子,藤堂咆哮出声展开了迎击。



§ § §



涟恩的街景与至今途经的城镇有著极大不同。



姑且不论发展程度,若要举出这座城镇的一个特徵,想必就是流经镇上的巨大运河了。



符合水都之名,纵贯城镇的运河与繁复奇异地扩展的水道上,无数的小舟络绎不绝。想在城镇中来回,走陆路还不如租船来得快。



不愧是精灵魔导师的圣地,镇上行人有很多都是精灵魔导师,而且是等级已高到能挑选精灵的魔导师。既然身为精灵魔导师,除非是像莉蜜丝这种特例,否则水属性以外的精灵自然也运用得来。这座久无船舶造访港口的城镇之所以还能免于毁灭一途,或许正是因为这些魔导师尽力相助。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镇上没有值得注意的气息喔。」



我绕了整个镇上一圈,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住我。虽说我也没有太紧张,但竟然完全没感觉到气息,真是令人害怕的气息隐蔽能力。



发出声音的人──桑妮亚就这样走到我旁边。



帽兜已经拿掉了。银白狼耳彷佛在确认状况似的不停摆动。



「是吗……有看到兽人吗?」



「兽人魔导师非常少见所以会很显眼,我没看到。也没有黑暗眷属的气息,或是敌意的气味。不过神殿的状况就不知道了。」



「有发生什么危险事件吗?」



「在这个时局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我没看出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来到城镇还没过多久,她却好像已经大致调查完毕了。



有著一技在身的斥候做起事来,有时甚至厉害得像变魔术。桑妮亚不但已经调查完毕,还找到了没说要去哪里的我并向我报告,实在可怕。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语气轻快地说:



「魔族以及魔王的手下有种独特的气味,是一种好像要烧焦鼻子的味道。这座城镇没有那种气味,我觉得可以放心。」



我只有闻到海风的香气耶……要是有桑妮亚在,之前在巨魔像山谷不知道有多轻松。



「有例外吗?」



「要是我被魔法或药水消除记忆而没有自觉的话就难说了。但我觉得不用去考虑这种可能性没关系。」



「你说得对。」



涟恩不是知名的城镇,重要度远远不及巨魔像山谷。



换作我是魔王,大概也不会为这种地方分配兵力。



「有什么异常状况,该通知我就通知我。」



「遵命,老大。」



桑妮亚满怀自信地答话。听布兰说她们两个加起来才能独当一面,看样子桑妮亚真正擅长的并非战斗能力。



这样的话身为专业斥候的菈比更不知道调查能力有多强,真令我期待。



「那……老大,菈比她们什么时候会到?」



「因为藤堂他们顺道管了点闲事……」



爱蜜莉亚向他报告,说藤堂等人似乎答应要去讨伐什么可疑的山神。



她说菈比表示没有强大魔物的气息,所以我没在担心,但何时会抵达要看他们的进度而定。



「等解决问题并越过山岭之后,应该再十天就会到了。」



「那很快嘛。」



桑妮亚立刻回答。我有点不放心爱蜜莉亚与菈比这对搭档的战斗能力,但看来她很信任菈比。我倒是担心得不得了,也许我该跟她学学。



「得看山神是什么样的东西。视情况而定可能必须下山走别条路。」



听我这么说,桑妮亚摇摇尾巴露出不解的表情。



「嗯──反正八成是魔兽,再怎么厉害也就魔族嘛?不是菈比的对手。」



「先不说魔兽,她对付魔族应该很吃力吧……」



混血兽人的体能优势,面对魔族可以说等于没有。



更何况桑妮亚也就算了,菈比就种族而论,耐力与肌力都远远劣于银狼族。



虽然我对菈比要求的不是战斗能力就是了。



听我这么说,桑妮亚眨了几下眼睛,偏头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来:



「不会啊,菈比的话没问题啦,她可是比我厉害呢。老大你把『迅雷』当成什么啦?」



§ § §



好强大。藤堂把心里的印象全化作气魄,挥剑杀敌。



第一击的时候她是心存困惑。但如今重整态势正面迎战,仍然觉得对手够强。



浓黑野兽的低吼声与藤堂的粗重喘息互相交错。它那金瞳紧瞪著藤堂。



剩余的左掌爪子与圣剑交错而过。可能是仅仅一击就感觉到了武器的落差,爪子改用横扫的方式直取圣剑的剑脊。豪壮臂膀把剑扫开,面对传来的惊人力道,藤堂一边后退一边卸力。



所幸第一击就砍断了右掌的一半爪子,而且她们人多势众。



「我来保护莉蜜丝!」



阿丽雅按照自己的宣言,让莉蜜丝躲在背后。她将剑举至正眼位置,对魔兽做牵制。莉蜜丝在她背后闭起眼睛,小声念诵咒语。



魔兽的凶狠大眼来回瞪向藤堂、阿丽雅以及她后方的莉蜜丝。



那双眼中交杂著敌意与智慧。魔兽的视线集中到藤堂身上,受伤的右臂伴随著轰然巨响高举挥来。霎时间,悄悄绕到它背后的古蕾莎大大一跃。



她手里握著与娇小身躯差不多大的巨大钝器。换成藤堂连拿都拿不动的战锤(War Hammer)被轻而易举地挥动,砸在眼前的野兽身上。



索德熊到最后一刻才发现,急忙调转身体,但古蕾莎照样把它的身躯捶向地面。



只听见一阵皮肉与骨骼的挤压声,庞大的质量让索德熊发出惨叫。



这时莉蜜丝的咒语已经完成。



藤堂与阿丽雅有默契地察觉到了,离开原位一步。野兽一边痛苦喘息,眼睛一边捕捉到莉蜜丝。



无数火球飘浮在莉蜜丝的四面八方。莉蜜丝高高举起魔杖,往下一挥唱诵道:



「『迅袭火焰(Rapid Flame)』。」



火焰如枪弹般射出,追上急忙退后的魔兽,第一击就命中了它的下巴。



随著一声闷响,庞然巨躯在冲击力道下一瞬间浮空,但攻击还没结束。飘浮于莉蜜丝周围的其余火弹接连袭向那庞大身躯,不断重击臂膀、双腿与下巴。



全身遭受到只消一击就能烧尽低等魔物的火焰炮弹,索德熊摔倒在地。



火焰炮弹消失,留下火药般的焦味。黑色毛皮各处被烧得卷曲,但黑色巨块还在动。



莉蜜丝发现所有火焰炮弹都被它的毛皮弹开了,不禁倒抽一口气。



「……!」



「莉蜜丝,继续追击!」



有造成伤害,但不是致命伤。



阿丽雅大吼的同时往缩在地上的魔兽踏出一步。藤堂配合她这动作踢踹地面,从侧面发动攻击。莉蜜丝开始唱诵咒语,决定这次一定要焚尽其肉体。



魔兽慢吞吞地起身,发出令人心惊肉颤的咆哮。面对震撼空气的骇人咆哮,藤堂用一股气势将其震回。这点程度的咆哮,比起在巨魔像山谷受到的攻击根本不算什么。



斜劈而下的剑被索德熊扭转身躯躲掉,然而剑锋却稍微割伤了它的毛皮。魔兽的表情歪扭起来,黑血四处飞溅。它往后退,却不知阿丽雅已经等在那里。以流畅华丽的动作施展的雷闪一击,被紧急往上一挥的钩爪挡住。



无论是速度或臂力都是索德熊占优势。但是不管有多大力气,在应付攻击时就是会有破绽。它想后退,但是把战锤当小树枝一样挥动的古蕾莎正等著它上门。



正在缠斗之际,莉蜜丝的咒语再次完成。



「『火焰之剑(Flame Sword)』。」



如红莲般燃烧的火焰巨剑,往索德熊当头劈下。



一行人小心谨慎地包围著那庞然大物。在藤堂的眼前,魔兽彷佛失去平衡般倒向了地面。



它的毛皮多处被烧成焦炭,并带著穿刺伤痕。地上有一片飞溅的新鲜血迹。藤堂放下沾满鲜血与油脂的圣剑,看著它那连临死惨叫都没有就不再活动的模样,呼吸才终于变得急促起来。



她看著瘫在地上的尖锐长爪喃喃自语,声音微微颤抖。



「好可怕的怪物……」



「幸好第一击就拿下了一边爪子,它锋利到都能当成刀剑素材了。」



阿丽雅带著仍然僵硬的表情回答。百闻不如一见,这头魔兽的确可怕。



假如没能在第一次出手就给予伤害的话,她们说不定也无法全身而退。



「本来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熊……」



「毕竟看起来就是头野兽嘛。听说在情报广为人知之前,这种魔兽曾造成大量人命伤亡。」



「……好吧,总之这样就放心喽。」



许久没有连续施展魔法的莉蜜丝,脚步有点不稳地拈起索德熊掉在地上的钩爪,把它捡起来。被血弄脏的长爪感觉阴森恐怖,看起来就像受到诅咒的剑刃。



「这里既然是索德熊的地盘,应该不会出现其他魔物……我不认为会有更强的魔物栖息于此。」



「那就把尸体带回村子吧。」



藤堂伸手碰触索德熊还有余温的尸体,收进魔导具里。



她环顾周围,但没看到牺牲者留下的陈迹一类,只有索德熊流出的血与战斗的痕迹。



「……回去跟村子报告这件事吧。」



「……嗯。」



藤堂盯著小祭坛看了半晌,然后在阿丽雅的催促下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村子里,首先感觉到的是气氛的变化。但是,不是好的变化。



虽然她们当初造访村子时就感觉到一种郁闷的氛围,但现在二度造访,感觉更加阴郁了。



擦身而过的村民看到藤堂等人的模样,都睁大了眼睛。那种表情并非喜悦,而像是纯粹感到吃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去找村长吧,他们应该也在等我们。」



一行人快步前往村长的家。再不快点,说不定人家已经把牲礼准备好了。



她们抵达了位于村子深处的村长家。那房屋小得可怜,实在不能称为大宅。



周围可以看到一些村民远远偷看宅第,简直像在监视一样。



藤堂一看向他们,那些人就别开目光。比起最初造访村子时的态度,又是另一种不同的鬼鬼祟祟。



她们敲敲看起来很坚固的门。门立刻就开了。



一位陌生少女从门缝间露出脸来。她年纪大概跟莉蜜丝差不多,有著暗褐色的头发与不像村姑的雪白肌肤。眼瞳呈现宝石红,但最醒目的是其他部位。



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耳朵,垂落般的长在她的侧头部。少女似乎并不介意被藤堂盯著瞧,露出满面笑容转头看向背后。长至膝盖下面的裙子轻柔地摇动。



「爷爷!藤堂先生回来了!」



「爷爷……?」



听到她的声音,村长从后头现身了。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跟他将活人献祭之事告诉藤堂时并无二致,但两眼却惊人得无力。怀疑的眼光注视著藤堂一会儿,然后急忙抬起了脸来。



村长还来不及开口,少女已先抓起藤堂的手臂,请她们进入家中。



村子入口只有村长、少女以及藤堂等人。



太阳还高挂在天边。只要加紧脚步,今天之内应该就能下山。



「我们真的很感谢藤堂先生。因为这次原本……是该我去山顶的……」



「不会……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



「要是能提供点谢礼就好了……只可惜我们村里什么都没有……」



「索德熊的素材可以卖到好价钱,你们不用在意。」



阿丽雅回答。她的眼睛对准从刚才到现在都好像身体哪里不舒服的村长。



可能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了,原本似乎将成为下一个牲礼的少女──说是村长亲戚的少女拍拍村长的肩膀。村长简直好像吓到似的浑身抖动一下。



「喏,爷爷也来好好跟人家道谢!」



「呃……你、你说得是。这次真的让各位费心了。」



藤堂以狐疑的眼光看著这幕光景,但看到少女对著自己露出楚楚可怜的笑容,便决定不再多心。



可能是对于想拿少女献祭的事感到心虚吧。



「那么,我们还得赶路……」



「好的,祝藤堂先生你们一路顺风。」



听到藤堂的话,少女就像祈祷般合起掌心,十指交扣著回答。



一行人离开村子走下山路。



藤堂一边砍倒出现的魔物,一边回想起村子的事,脱口说道:



「……真是个奇怪的村子呢。」



「……的确……」



虽然是个小村落,但比起至今造访过的村庄,总觉得有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至今保持沉默的莉蜜丝如释重负地呼一口气,脑中浮现最后现身的那位牲礼少女。



「……她……是兽人呢。」



「是啊,真难得会在这种村子看到兽人。」



少女有著平贴在头上的耳朵,以及有点不合村子气氛的开朗表情。



按照路克斯的法律,兽人绝非受到歧视的对象。



虽然不是,但他们的确罕见。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有很多兽人与魔王军为伍。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边境,见到连在城市地区都难得一见的存在。



「她说她是村长的亲戚……真是太稀奇了。或许是在联姻之中混进了血统吧。」



「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光看年龄的话就像祖父与孙女,但容貌实在相差太大。



可能是在想同一件事,阿丽雅大大点了点头。



「是人类与兔人(War Rabbit)的混血呢。据说在兽人种当中,他们是投靠魔王麾下人数最少的种族。」



「啊──原来是这样啊。」



「听说他们很多人性情胆怯,不喜欢与人相争,因而既不投靠魔王也不与人类为伍……」



「再来就是……容貌也是出了名的好看呢。好像说是和平的象徵。」



莉蜜丝补充说道。藤堂再度回想起少女的模样,觉得那纤柔的身材以及面露的天真烂漫笑容,看起来的确与世无争。



在那村子里完全显得格格不入。说不定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当成牲礼。



藤堂针对这事想了一下,但最后勉强装出开朗的语调说道:



「……那么我们更得赶路了,就算是为了她也好。」



「只要翻过山岭就能使用马车,然后不用多久应该就能抵达涟恩了。」



最后,藤堂回首瞄了一眼后方。



只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与屹立的山脉。早就看不到一点村子的影子了。



§ § §



等藤堂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外,菈比•夏托才叹了口气。



「真是,做这种事真吃不消。」



「噫……」



村长发出短促的惨叫,吓到腰都直不起来。菈比用深红眼眸蔑视他这副德性。



接著菈比看看远远包围自己的村民们。其中有几人用弓箭瞄准了菈比。



但那是白费力气。就算菈比的体能再差,也没弱小到会被门外汉的弓箭射中。



菈比露出扮演牲礼少女时没有过的嘲弄般笑脸,不屑地说道:



「真是个够恶劣的村子,竟然想利用那种怪物……难道说这就叫姜是老的辣?」



「不、不是……我是……」



「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因为这村子里根本没有小孩啊。真亏你有脸掰什么拿年轻少女当牲礼。」



对于这番话,村长哑口无言。面对杀死了曾经击退过多名佣兵的怪物,拖著需要双手环抱的头颅造访村子的菈比,他哪里敢说什么?头颅那副好像死得不明不白的表情,如今仍烙印在村长的脑海里。最可怕的是这女孩乍看之下一点也不强。



爱蜜莉亚调查了村子回来,面不改色地说:



「地下有个仓库,里面有疑似属于牺牲者的随身物品。」



菈比像是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在村长身旁蹲下,与他四目交接。



索德熊虽是凶恶的魔兽,但不具有向人类索取牲礼的文化与恶意。



夜半袭击菈比的索德熊,虽然是比她留给藤堂对付的那头大了足足三圈的怪物,但终究是同一种生物。活人献祭的说词摆明了是胡扯。



既然如此,村长为何要向造访这个村子的人提起这件事?



「唉,其实看到巢穴里没留下遗物就大致猜到八成了。」



佣兵的装备价格昂贵,有些物品的价值甚至随便都能盖一、两幢豪宅。武器不用说,甚至有很多人会携带不占空间的宝石等等,足以构成诈骗的动机。佣兵不可能会输给一般村民,但如果有怪物能代替村民解决他们则另当别论。



总归一句话,勇者的旅途当中不可能那么刚好碰到怪物要求牲礼的村子。比起那种可能性,人类的恶意才是随处可见。



遭到菈比淡定地逼问,村长颤声说道:



「饶、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起意……」



对于这句话,菈比用食指抵著嘴唇像在想事情。



「……的确……实际下手的是魔兽,按照王国法律或许无法问你们的罪。」



真要说起来,旅人在旅途中失踪本来就不是稀奇事。只要没有目击者,事件就不会曝光。



看到菈比的神情,村长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用一副窝囊的表情磕头求饶。



「这、这样吧!拜托,我把捡来的东西全交给你们。求求你……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菈比露出深思的神情,但半晌过后微微一笑。



「嗯…………………………不行。」



「……欸?」



村长面露哑然无言的表情。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沉甸甸地滑开,滚落到地上。那具身躯过了几秒才好像反应过来似的喷出鲜血。



菈比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刃长约三十公分的柴刀。



(插图007)



村长的头颅滚动了一段距离。看著那颗挂著呆愣表情的脑袋,爱蜜莉亚皱起眉头。



「下手……还真果决呢。」



「遗物全由我们收下是理所当然,因为死人不需要那些东西。再者,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必须斩断祸根。我没桑妮亚胆子那么大,所以后顾之忧要全数清除乾净,不留一点残渣。就算……对方只是小角色也一样。」



菈比之所以没解决掉小只的索德熊,除了是想确认勇者的力量,同时也是担心找不到目标会让藤堂在此地流连不走。



菈比了解自己的弱小。她的体能与感应能力都远远劣于桑妮亚,不像桑妮亚因为是强者所以能从容不迫。她为了活下去必须偷偷摸摸,利用可爱的容貌以及所有的一切,假扮成浑身发抖的弱者偷袭对手。所谓的迅雷,即为彻头彻尾的「暗杀者」。



箭矢伴随著惨叫声飞来。菈比用柴刀打落瞄都瞄不准的箭,奔向下一只畏怯的猎物。



既然长相已经被看见了,就一个人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