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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丘的那一边(2 / 2)




那位正是春天时见过面、名叫咲谷的女护士。女护士听到石仓医生的问话后,面露愉快的表情,轻快地回答:「是的。」



「医生要去看吗?」



「不行,后天正好有其他预定的事情,赶不上黄昏的时间。」



「太遗憾了,很久没有这种活动了。」



我带着意外的心情,交互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莫非石仓医生和这个叫作咲谷的女护士,也是铁道迷吗?因此……



医生好像注意到我的视线了,他边轻轻地摸着眼罩,边对我说:「我的兴趣是时刻表。」说着,他的脸上露出腼腆的微笑。



「我对拍照或是乘车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我觉得就算没有实际的搭乘列车,也能从阅读时刻表的动作中,靠着想像享受到处旅行的乐趣。怎么样?我的嗜好很省钱吧?」



「是啊。」



「甚至可以修改时刻表,改成只属于自己列车的时刻表哦!那是很有趣的事情。」



「唔,的确。」



「当然了,如果有时间的话,凡是和铁道有关系的活动,我也会认真地去参与……对了,你觉得怎么样呢?」



石仓医生怱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我的脸,说:「写一个铁道推理如何?」



「什么?我写吗?」



「我可以帮助你找资料哦!只要是和时刻表有关的问题,你都可以问我。对了,来一趟铁道之旅,搜集写作的资料,不仅可以消除你的压力,对你的健康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5



于是今天——



我在散步的时候又延长距离到「这里」。当我越过小山丘,从坡上往下走,眼前开始出现电车的轨道时,突然听到后面有叫唤我名字的声音。我讶异地回头看,看到数公尺后面的地方,有一个穿着红色的秋季外套,个子娇小的年轻女子。



她打招呼道:「你好。」



一时之间我愣住了,但很快就发现她是深泥丘医院里的女护士咲谷小姐,因为她穿的不是白色的护士制服,所以我没有马上认出来。



「你也来看呀!」她快步走到因为她的叫唤而停下脚步的我身边,眼角浮出些许恶作剧般的笑意,说道:「其实你也很喜欢吧?」



「啊,不,算不上喜欢。」



可是她完全无视我否认的态度,径自低头看着戴在右手腕上的手表,她的左手腕上仍然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忍不住想着:好像春天我住院的时候,她的左手就一直……



「再十分钟就要来了吧?走快一点!」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跟着她快步往前走。



6



「既然来了……好吧!」



我在被催促的情况下,小跑步地跟着走在前面的女人,然后和她并肩走过与轨道并行的路,然后越过铁道口,走到通往对面轨道的路。这个小小的道口没有拦路闸,也没有警报器,最初看到这个时,我觉得很诧异,现今还有这么缺乏安全性的设备吗?



她在道口的前面停下脚步,转头看了我一眼。「一定已经出隧道了。」她告诉我。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的声音不断传来,一定是愈来愈接近了,所以叩叩叩的声音渐渐变成朵、朵、朵,好像是从地表发出来的轰隆声。



「看,就是那个。」女人指着前方说。



直直往前延伸的轨道,在远远的前方向右转,当我的视线追随到轨道转弯的地方时,我「啊」了一声。因为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烟。



我看到了拖得长长的红紫色烟雾。



那是什么?那个烟是什么?我的心里浮起这样的疑问。



叽嗯——!



耳边传来刺耳而且尖锐的声音。



叽—————嗯!



这是什么?是警笛的声音吧!



分散在轨道附近的人们嘴里,发出了「喔——」的欢呼声。



是蒸汽火车吗?我如此想着。



是蒸汽火车要来吗?那是蒸汽火车吐出来的烟吗?用蒸汽火车行驶赔钱的私人公司电车路线……不会吧!



我愣住了,呆站在原地。



烟雾蒙蒙、袅袅上升,扩散在黄昏的秋天天空里。是因为夕阳的缘故,所以烟雾是红紫色的吗?……不对,仔细想想,那边是东方的天空呀!会被夕阳染红的是西方的天空才对,这么说来,烟雾的颜色好像与夕阳无关,而是本身就是那个颜色……可是,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正觉得百思不解时,哇——!我眼前的景物突然剧烈地摇动起来了,好久不见的晕眩又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手抚着额头,忐忑不安的心里渐渐浮现不可理喻的幻想。或许……现在不是黄昏的时刻,而是天快亮的时候,所以东方的天空被旭日染红了,从蒸汽火车里冒出来的烟,才会变成那种颜色……



叩、叩叩叩叩……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



声音渐渐变成地底震动的声音,而且确确实实地正在接近我们这边。



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来呢?



是什么东西要经过这条轨道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强大的恐惧,忍不住离开站在铁道口前方的女人旁边,并且尽可能地离开轨道边,退到远远的马路旁。但是,其他的人怎么样了呢?



不管站在马路这边的人,还是站在轨道沿线的人,没有一个人的反应和我一样,他们都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动也不动地注视着远处的轨道那边。



不久——



「那个」终于现身在轨道转弯的地方了。



我只看了一眼,就全身发抖起来,意料之外的景象让我在瞬间的惊愕后,知觉缓缓地倒退到一片空白之中。



映入我眼中的「那个」是——



啊!该怎么说才好呢?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过,超乎我的想像之外,非常「惊人的东西」。



那个「惊人的东西」当然一点也不像是平常会在这里行驶的列车,更不是那种令人怀念的古老蒸汽火车。



那是列车吗?如果这样问我,我会怎么回答呢?……我想我的回答是——不,那不是。



那么,那是列车以外的东西吗?……不,也不是那样。——我想我会这么回答。



那个「惊人的东西」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生物,除了让地面产生震动的声音外,还一边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可是,若再问我那是生物吗?……要怎么说呢?



那个「惊人的东西」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异形的昆虫,可是「它」不是有生命的物体,而是由纯黑的铁铸造而成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这样。



「它」有像是眼睛的部位。



「它」也有像是长长触角的部位。



「它」靠车轮的转动,才能在轨道上行走。但是,「它」长条形身体的侧腹部上,又伸出了无数像脚一样的东西,蠢蠢蠕动并行着。此外,漫漫的红紫色烟雾,不断地从相当于头的部位冒出来。



那是——



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



是我太神经质了吗?「它」好像加快了速度,直直地朝这边飞驰而来了。



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朵………!



强烈的恐惧感在我那知觉倒退到空白之中的心里复苏了,迎面而来的不知名「物体」,让我十分害怕。我无法忍耐地赶紧挪开视线,把视线投注到聚集在轨道的人们身上,偷偷地观察他们的表情。然而,他们的反应超乎了我能理解的范围。



面对那么「惊人的东西」,他们却一点惊恐的样子也没有。



不管是拿着照相机伸出上半身的人,还是握着摄影机或望远镜的人,或是空手而来的人们,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的神色,对着「那个」挥舞着手,不论是大人、年轻人,还是小孩子都一样。头戴贝雷帽,脸上挂着太阳眼镜的那个老人,还举起拐杖,一边挥舞,一边「哇、哗哗」地大声喊着,此时我才发现那支拐杖是白色的。啊!那个老人是盲人吗?眼睛看不见了,还那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们是怎么了?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



站在道口前面的深泥丘医院的女护士也和他们一样,高举着双手,露出红色外套的下摆,哗、哗、哗地不断发出欢呼声,如痴如醉般地狂舞着。



我一直倒退到马路的边缘,几乎是身体向后仰地看着这异样的场面。



就这样,「那个」终于来了。



「那个」像黑色的旋风般通过了,即使我集中了所有的神经,也无法描述出「它」的形状或构造的细节。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当「它」震动地壳,发出隆隆的声音经过时,有一股花香般的甜甜气味……



另一方面……



迎接「那个」的人们的热情,也达到最高点了。



拿着照相机或其他摄影器材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他们像着魔般高举双手,并且拼命挥舞着双手,手舞足蹈,还发出疯狂的欢呼声。



从「那个」的侧腹部凸出的黑色脚——像黑色的脚——在「那个」快速通过的同时,扫过了几个人的身体。



结果——



血色的烟雾飞舞,那些人的头瞬间飞到天空,大量的鲜血从他们的伤口往上喷出,他们的双手却从高高举起的姿势,像在跳着奇怪的舞般,软软地颓然垂下来。



可是,即使这样,人们还是不为所动,也不害怕。往上喷出的血与冒出来的烟混在一起所形成的不祥颜色,覆盖了眼前的风景。人们的嘴里还是发出欢呼声,手还是疯狂地挥舞着。



7



「那个」经过的黄昏里,只留下热闹的祭典之后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好不容易地从茫然的忘我之中醒过来,然后战战兢兢地靠近蹲在道口前的那个女人旁边。她的头还好好的与她的身体连接在一起,但是,她的脸上因为四处飞散的血,而有着红黑色的污渍。



「那个……咲谷小姐。」我小声地说。「刚才到底是……」



她不回答我,也不转头看我,只是满脸陶醉、目不转睛地看着半空中。我看看周围的情形,其他人的样子几乎都和她一样。



时间流动的速度比想像中的更快,高密度的黑暗包围了悚然伫立的我。那个变化让我完全无法好好地观察四周的情形,我只能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发抖,一边认真地摆动脖子。



当然了——



当然的,对,刚才发生的事一定是「搞错了什么」!我果然得了慢性的精神压力症吗?突然的异常状况引发我的神经质……一定是这样的——对,当然是这样的。



从嘴巴里吐出来的气息,像在寒冬的季节时一样,冻成了白色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