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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不停的雨(1 / 2)



1



整理书房的时候,发现了一张老照片,那张照片被放在橱子的抽屉里,夹在从前的一些文件与资料之中。



那是一张四乘三的黑白照片。



照片背面的四个角落上有浆糊的痕迹,这应该可以视为以前曾经黏贴在照片簿上的证据。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张照片的记忆非常模糊。



照片里有一个四岁左右的男孩子,应该就是我,所以说那是大约四十年前拍的。可是,我以前看过这张照片吗?



拍摄照片的人,是八年前过世的父亲吧!



父亲年轻时曾经梦想当摄影师,后来虽然不能如愿,却还是常常把玩照相机。在彩色照片成为照片主流前,他在自己的家里布置了暗房,自己冲洗底片、显像,那张照片一定是父亲在那个时期拍摄出来的东西。



因为是黑白照片,所以不清楚原始的颜色到底是什么。照片中的我穿着儿童雨衣与长筒雨鞋,手里还紧紧握着雨伞,独自站在画面的中央。地点是某一条河的河边,远处有一道架在河上、模模糊糊的桥。



是一张十分灰暗的照片。



恶劣的天气当然是造成画面灰暗的第一个理由,而站在那里的我的表情,也非常的阴沉,我的表情……看起来很悲伤,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



照片勾起了我的怀念之情,但在怀念之情中,还夹杂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无奈情绪。——不过,关于照片的记忆,我仍然觉得很模糊。从照片上的年龄看来,我不记得被拍的时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只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以前没有见过这张照片呢?



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后,我才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照片远景的桥下面,好像有着奇怪的人影。



人影很小,而且很模糊,所以看不清楚人影的姿态,但很像是把什么东西从桥上垂吊下去的样子。或许那只是照片上的污点吧?也有可能是光的恶作剧,很凑巧地把什么东西的影子拍进去了,也很像是底片上有瑕疵或灰尘所形成的影子。



如果是平常的我,才不会在意这张照片,但是不知为什么,此时我却很在意,总觉得静不下心……因此,我翻来覆去把那张照片看了又看。



2



雨持续下了好几天。



因为是梅雨季节,所以也无可奈何,不过,雨竟然可以这样下个不停,让人不得不讶异大气层里竟然可以积蓄这么多的水气。



虽然为了健康而必须出门去散步,但遇到这样的天气,我也变得不想出门了。可是以写作为职业的人,搞不好就会因此陷入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听雨声的窘境,长久以后就会变得委靡不振了。不,不仅会委靡不振,好像还有莫名的不安和焦躁的情绪,不断地冒上心头。



今天也是从一早就开始下雨了。



打开带着湿气的报纸,一排雨伞整整齐齐地被印刷在天气预报栏的位置上——唉!不能给一个好天气吗?



「不能给个好天气吗?」



妻子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喃喃地说着,她吐出来的气息里也有湿气。



「下这么多雨会不好呢!已经下好几天了。」



「已经下两个星期以上了。」我看着墙壁上的月历说。「恐怕接近二十天了。」



「会不好呢!」



妻子仍旧看着窗外,反复说着相同的话。



「真是的!就不能给个好天气吗?……很不好呢!真的会不好呢!」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不好」呢?我的心里浮出这样的疑问,不过这个疑问只在我的脑子里一闪即逝。



「对了——」我把刚才在书房里发现的照片递给妻子看。「你觉得这是什么?」



妻子接过照片,看着照片,然后稍微歪着头,说:



「这是很久以前的照片吧!是爸爸拍的吗?」



「——我想是的。」



「这条河大概是黑鹭川吧。」



「——是吗?」



黑鹭川是位于市东地区的河,它是一条南北流向的一级河川,离我现在住的房子,步行的距离大约是二、三十分钟。



「你不觉得吗?」妻子把照片拿到眼前端详,说:「这座桥也……看,现在也还在,不是吗?在猫大路通的北侧,是一座半圆形的拱桥。」



「唔,听你这么一说……」



那是座行人专用的桥,现在也还在那一带。照片里桥的形状,确实好像是在画半圆形的弯曲形状,也就是所谓的「太鼓桥」。



「不过,照片上的你表情很郁闷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完全不记得拍照时的情形了。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在我后面桥下的奇怪人影,你看到了吗?」



「啊,真的有耶!」



妻子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好像在俯视全体般,眯起眼睛看着。



「唔,怪怪的。好像是灵异照片。」



完全不相信「鬼神」或「超自然现象」的妻子,竟然会说出「灵异照片」这样的话,实任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因此我觉得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这张照片大概是四十年前拍的吧!说不定是……现在这个季节拍的。」妻子斜眼看着我的反应,一边说道:「搞不好是拍到『那个』了。」



「『那个』?」我不解地问。「什么呀?你说的『那个』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你住在这个城市的时间比我还久呢!」



啊?这句话的意思和前面的话不是一样吗?我还是不懂。



「唔,那个……」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妻子的话,所以我移开了视线,妻子也不再说什么,仍旧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我伸出手,想拿起桌子上的照片,就在这个时候——



呜哇——!世界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了,已经好几个月不曾有这么强烈的晕眩了。



我受不了地双手按着桌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接着是—



叽、叽咿咿……外面的雨声里夹杂着陌生的鸟啼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觉得是这样。



3



翌日、翌日的翌日,雨依旧是从早下到晚,我整天待在家里,一步也没有离开家门。



接下来的翌日也是早上就开始下雨了。我心里想着—今天是连续下雨的第二十一天吧?可是今天下午有事情,我一定要外出了,因为我要去深泥丘医院。



前天和昨天也各发生一次晕眩的情况,严重的程度虽然不如三天前那么强烈,持续的时间也不像以前那么久,但是我觉得还是去医院,让医生了解一下我的状况比较好。



二定不会有问题的啦。」我要出门的时候,妻子对我说:「一直在下雨,任何人都会心里不舒服,连带也会觉得身体不舒服,你的问题一定也是这样。」



「是吗?」



「最近我也觉得不太舒服,就不能给个好天气吗?……这样真的会不好呢!」



4



「这个雨……会不好呢!」



「是呀!已经下了三个星期了,还在下……」



深泥丘医院不明亮的候诊室里,两名病患小声交谈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其中一个和我年纪相当,另外一个应该比我年长几岁吧!两个人好像都是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



「……好像不认真考虑不行了。」



「是呀!真是该……」



「在为时已晚之前……」



「今天晚上或是明天就必须决定呢!」



「一定有很多人都是那么想的吧?」



「我们家的情况是老爷爷和小孩子的问题。」



「小孩子比较好讲话吧!」



「是呀!可是,那样有点对不起小孩。」



「说得也是呢!」



「我家的老爷爷近来脑子愈来愈不清楚了,看来没有多少日子了……」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来传唤和我年龄相仿的妇人进诊疗室,她们的谈话便就此中断,剩下来的那个年纪比较大的妇人眼睛滴溜地转了转,环视着周围,发现我好像听到她们的对话后,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5



「这个雨可真会下!」



石仓医生一开口就这么说。戴在左眼上的茶绿色眼罩今天好像特别痒似的,只见他频频搔动眼罩。



「雨一直下不停的话,情况会变得很糟糕吧!住在这边的人的情绪,一天比一天焦躁、不安了呢!你也一样吧?



「嗯,是的。」



焦躁、不安……因为心中的感受一下子就被说中,所以我非常惊讶。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已经有四十年不曾下过这么长久的雨了。」



隔了四十年吗?



我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张照片——那张拍到奇怪影子的照片,也想起看到照片时的感觉。



「——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事吗?」



「嗯,是这样的,我又晕眩了……」



听我说完三天前的症状后,石仓医生「唔唔唔」地点点头,然后说:



「唔,不用这么担心吧!」



医生很快地接着陈迤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你的情况基本上和上次一样,也是因为压力而引起的自律神经问题——你努力让自己过规律性的生活了吗?」



「有,尽量让自己的作息正常了。」



「有适度的做运动了吗?」



「因为连续下雨的关系,所以最近连散步也没有……」



「还在抽烟吗?」



「是……因为戒不掉。」



「我明白了。」



医生又一边抓抓眼罩、一边说:



「下这样的雨,谁也没有办法吧?我开给你和上次相同的药,先吃两、三天看看,如果症状没有改变,还是一样的话,就再安排一次详细的检查吧!」



「麻烦医生了。」



石仓医生把检查的结果写进病历表后,再次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



「你的工作很忙吗?」他问。



「是,托福,一直都有工作在忙。」



「我常常看到你的名字,但是最近几乎找不出看小说的时间,所以……」



「啊,没有关系,不要放在心上。」



「我认为你做的是一种压力很大的工作,如果把健康问题摆在第一位的话,最好能够暂时停止写作的工作。」



不用医生说我也知道,而且还常常想要结束现在这种压力沉重的工作。可是,目前的情况实在不允许我说收手就收手。



大概是发现到我一脸为难的表情,医生露出温和的笑容,说:



「没关系,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就不好了。或许雨停了以后,你这次的症状就会自动好转。」



「雨停了就会好吗?」



听医生的口气,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那个……医生。」



换我提出问题了。



「为什么一直下雨会不好呢?最近老是听到『一直下雨的话,会不好呢!』这样的话。」



医生听到我的问题,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说:



「这一带如果下雨下太久的话,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那么说。」



「到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水灾呀!」医生理所当然地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