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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蠕动(2 / 2)


「没事。没有事。」



我指着被冷气冻得发白的地板说:



「你看这里。我刚才打死了蜈蚣。但是,它不见了……」



「明明本来就没有的。」



妻子坚持自己的看法。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里没有蜈蚣,一开始就没有那样的东西。可是你却……」



原来妻子问「你没事吧?」是「你的脑筋没有问题吧?」的意思。



她一直远远地认真注意丈夫的举动,看到丈夫因为害怕她看不到,也觉得应该不存在的蜈蚣,并且与之对抗的模样,是不是会觉得丈夫的脑袋有问题呢?



了解到妻子的想法后,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冷静下来,努力地重新去掌握这不可解的状况。



如果,如果妻子所说的才是事实,那么,或许是我看到了「不可能有的东西」。我试着这么想。因为应该已经被「冷冻瞬杀」的蜈蚣,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就是证据…



……不,也不对。



这一切应该不是我的多心引起的,因为我的左手手背还在痛,这就是证据。我确实被那只蜈蚣咬了,所以……



总之,暂且保留到底有没有蜈蚣这件事的结论,还是先处理左手手背的疼痛问题吧!我先用冷水冲洗疼痛的部位,擦了家里现成的软膏,再以纱布包扎起来……我试着做了自己能处理的医疗行为。但是到了隔天的早上,手上的患部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还红肿、发热……我终于忍不住向这几年来一直照顾着我的身体健康,和我私交也很不错的深泥丘医院的石仓医生,发出求救的信号,拨了石仓医生的手机号码。



这一天是星期天,医院是休诊的。但是,医生听了我的描述后,却很快地答应要帮我处理,说今天正好轮到他值班,让我去医院找他。



「虽然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但是蜈蚣的毒是相当厉害的。一定很不舒服吧?不过,不用担心,并不是什么攸关性命的问题……」



6



……事情就是这样。



到了深泥丘医院后,我在平常来医院接受诊疗时的诊疗室内,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给医生听。来医院的目的,当然是要治疗被蜈蚣咬伤的问题。但除了这个问题外,我还想知道第三者对晚上发生的奇怪事情,会有什么看法。



医生仔细端详又红又肿的我的左手,「唔」地沉吟了一下子。



「会痛吗?」



「会。」



我用力皱着眉说。



「今天早上的那种痛要怎么说呢?或许我的形容有点夸张了,但那真的是剧痛,好像是被老虎钳搯住一样的痛。甚至比被老虎钳擂住还要痛。现在也还是很痛。」



「是吗?——唔,这件事真的很奇妙呀!」



「怎么说?」



「确实肿得相当严重,而且也会疼痛吧?可是呢,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到有类似被蜈蚣咬到的伤痕呀!」



「呃。」



「如果被咬的话,一定会在皮肤上留下伤口。可是你的手背上却没有类似的伤口。时间只有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伤口不可能这么快就愈合了。」



「这……」



我重新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这是为什么呢?」



「那个——」



医生的手指摸着遮住左眼的茶绿色眼罩边缘,回头看坐在诊疗室角落的年轻女子。那是我很熟悉的咲谷护士。她好像也很巧的在假日时值班。



「咲谷,你有什么看法?」



医生问。



于是咲谷护士嘴角微微含着笑意说:



「先生看到了,但是妻子却说没有看到;应该已经被杀死的蜈蚣,尸体却不见了……还有,明明被蜈蚣咬伤了,却不见伤口——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就是那么一回事?



「我想,昨天晚上先生看到的,一定就是鬼吧!」



「嗄?」



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你说——鬼?」



「嗯。」



护士很平静地点头又说:



「那是蜈蚣的鬼魂。最早发现的,应该是那两只猫……」



「蜈蚣的鬼魂?」



突然这么说,是在开玩笑吧?我讶异地转头看医生问:



「那个……医生的看法呢?」



「我的看法和咲谷一致吧!」



「嗄?」



我忍不住又发出这样的惊叹声。



「怎、怎么会有那种事?」



「鬼呀幽灵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吧?虽然有人看见了,但是别人却看不见。有『看得见的人』,也有『看不见的人』。猫或者某些动物的感觉比人类敏感,所以……」



「你们认为我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是鬼?」



「不能否认那种可能性。」



医生一本正经地说,不像是在和病人开玩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但是,医生,我记得……上次医生也说过不相信有鬼魂这种东西的。去年春天的时候……」



去年春天,我在散步的途中,突然听到神社的铃声,没有人拉铃绪,铃却自己响了……那确实是去年春天的事情——因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和医生讨论,在说给医生听的时候,医生当时也确实那样表示了。



「这世界上确实有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不包括『鬼』——没错,确实是那样。」



医生很干脆地如此回答了。



「那为什么……」



「只是,那时我们讨论的是人的鬼。」



「——嗄?」



「我完全不相信人的鬼魂是存在的。但是鬼魂也有很多种吧?若是蜈蚣的鬼魂,我认为是存在的。眼下你所遇到的事情,就是有力的证明。」



没有人类的鬼魂,却有蜈蚣的鬼魂吗?



——怎么会有这种事?



医生看着愈发无法理解的我。



「啊,你不知道吗?」



医生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我也瞪着双眼说:



「那个……医生,您是说真的吗?」



「当然。听说那个是很少出现的东西。」



「所以,昨天晚上我看到那个了?」



「或许你是看得见的体质。」



看得见鬼蜈蚣的体质?——有这种事?



「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有好几件事都可以当作证据,所以你也不得不相信吧!」



「……」



「首先,冬天的这个时期,蜈蚣应该是停止活动的。其次,蜈蚣基本上喜欢暗而且狭窄的空间,一般不会像羽虱一样钻进光线明亮的灯罩里面。而且……」



……妻子甚至强调地说过「一开始就没有那样的东西」。明明在地板上的尸体却消失了。被咬之后却不见伤痕。啊……没错。的确有足够的证据。



但是,但是——



「那我的手痛、手肿,该怎么解释?」



「我很不想说那是你的疑心所致。因为太自以为是的疼痛,而让身体产生发炎反应的现象,这种事并不能说是没有的。这就是所谓的伪药效果。」



「唔——那手痛怎么办?」



「你只要不在意,就会好了。」



——医生虽然这么说,但我很难接受这种说法。



「还有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医生继续说:



「昨天晚上的蜈蚣肚子上有奇妙的图案。你刚才这么说过吧?」



「啊……是。」



「你说那图案像青头山送火的眼形,是吧?」



「是的,是那个样子……」



「那是猫眼蜈蚣的特征。」



「猫眼蜈蚣?」



我又张大了双眼。



「有那种蜈蚣?」



「你不知道猫眼蜈蚣?」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喔喔。」



医生像刚才的护士那样,嘴角微微含着笑意说:



「也难怪啦,毕竟那不是现在存在的东西。」



「现在不存在?」



「猫眼蜈蚣是日本的这个地方才有的稀有品种蜈蚣,而且已经灭绝了。大约距今五十年前,在保知谷的竹林里捉到的那一只,据悉是最后的一只……」



猫眼蜈蚣已经绝种了?所以我看到的是鬼?



就算我想相信医生所说的,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昨天晚上,偏偏出现在我家的那个灯罩里呢?又为什么偏偏一定要让我看到呢?



好像想太多、太烦恼也无济于事。于是我决定停止思考,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但是,就在我放下这个问题的瞬间,我觉得手上的疼痛感觉,似乎愈来愈模糊了——



7



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左手上的疼痛与红肿已经完全消失。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心悦诚服地相信医生说的那些话。



「今天晚上和对面的森月夫妇一起去外面吃吧!」



妻子对正在发呆的我说。



「已经和他们说好了。怎么样?可以吗?」



「啊,好呀——要吃什么?」



「这个季节当然是吃螃蟹罗。餐厅已经预约好了,是人文字町的『螃蟹安乐』。」



「啊……螃蟹呀?」



我不太愿意,但是妻子和对面的森月夫妇似乎都非常喜欢吃螃蟹。看来,我是非奉陪不可的。



去年……不对,是前年的十一月或是十二月吧?我们四人在刚刚入冬的时候,也一起去吃螃蟹。咪呜——确实是那样没错。



我突然想起来了。



那时也是去人文字町的「螃蟹安乐」……咪呜。话说回来,那时好像还有什么奇怪的事,那是咪呜……咪呜……但是。咪呜、咪呜咪呜咪呜的,那是什么?



那天晚上,在到了约定的时间时,我和妻子按了森月家的电铃。像以往一样的,森月太太负责开车,我们四人一起坐车前往餐厅。



隆冬的夜空万里无云,高挂在东边红散山上方的满月,发出清澈的光芒。



在上车前,妻子和森月太太——海子小姐抬头看着月亮,频频叹息地说:



「好美的月亮呀!」



于是我也抬头看着东方天空上的满月月亮。



突然——



我打了一个哆嗦,并且觉得毛骨悚然。



那是……啊!



又大又圆的满月挂在半空中。



这时我的眼睛捕捉到的是: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长长黑影,沿着满月的内圈,蠢蠢地蠕动着——我觉得是这样的。



传说月亮里有兔子,但那显然不是兔子的影子,那是……啊,和昨天晚上在灯罩里蠕动的东西是一样的……



在我旁边的森月先生也转头看望东方的天空,还发出「哇!」的惊呼声。我吓了一跳,心想:莫非他也看到那个了?



「森月先生也能看到那个吗?」



我提心吊胆地试着问。森月先生先是「唔?」了一下,但很快地歪着头回答说:



「当然,当然能看到。」



他露出笑容又说:



「很美的满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