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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话 大野狼与第七只小羊(1 / 2)



1



早晨对花颖而言是一段内心平静的时间。



自公校毕业后,没有人会不识趣地中断他的睡眠。在半梦半醒间悠悠地唤醒意识,这段安稳的时光是如此舒适。



渐渐清醒的脑袋所思考的今日预定行程,也没有必要非遵守不可。让思绪驰骋在可变的未来中,放任无限的可能,是近似文本游戏的一种游戏。



在开始具体思考早餐要吃什么、接下来的行程要做什么时,脑袋也完全苏醒,能够带着好心情离开棉被。



然而,这也是回家以前的事了。



「早安,花颖少爷。」



门外响起预计花颖差不多该起床的声音。时机实在太过恰好到仿佛看穿花颖的脑袋似的。



「……嗯。」



一听到花颖的回应,他便走到窗边拉开厚实的窗帘,迎进通过蕾丝的春日阳光。阳光下的西装背影姿态挺拔。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即使身处中世纪的英国,应该也是位备受欢迎的男仆吧。



形状姣好的鼻子与下巴勾勒出的直在线立着嘴唇,发现衣更月侧脸的优美线条后,花颖偷偷抹了抹自己的鼻头。



「花颖少爷有花粉症吗?」



「没有。没事。」



算了。反正没有那种要论及主人美丑的传统。



花颖冷冷地回答,披上衣更月展开的针织外套,将背靠在叠着的枕头上。



「今天早上温度几度?」



「九度。气象报告说白天会上升到十五度。」



衣更月恭敬地回答,在Belleek的茶杯中注入红茶。早上的茶叶似乎是阿萨姆。温和的香气与口感,对刚起床的身体没有任何负担,正合花颖的喜好。



花颖拿起杯碟上的茶杯,直直瞪着衣更月无懈可击的举止。



「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纽约的温度呢?」



「同样是九度。」



「圣彼得堡?」



「预报说白天会上升到七度。」



「新加坡?」



「傍晚应该会降到三十度。」



「赫尔辛基!」



「虽然根据气象报告会超过五度,但因为下雨可能会有所变动。」



「唔……」



衣更月就没有死角吗?小小的恶作剧悉数遭到反击,花颖握紧了茶杯把手,手指头因抵着四角形的边角而作痛。



「您在考虑旅行吗?」



「若是到了日本很难受的季节我会考虑。我也想尝试看看赏花。」



小时候,花颖不太了解赏花和在公园玩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如果是现在,虽然无法喝酒,但享受樱花风情的方法或许有所不同了。



「那么,我再将花园宴会适合招待的宾客名单列给您。」



「等等。」



也太不同了吧?



面对出声阻止的花颖,衣更月既不笑也没有道歉,只是像切掉开关的机械般停下了动作。



「赏花只是我个人想看樱花而已,不需要客人。」



「我知道了。对了,花颖少爷……」



衣更月顺从地回应,将花颖的室内拖鞋与鞋子并排在床边。



「什么事?」



「雪仓说希望能与您讨论今天要呈给客人的菜色。」



「客人?今天?」



脑中是整片樱花景色的花颖,还没消除花园宴会的残影,花了三十秒的时间才想起衣更月口中的客人是谁。



「对,我忘了。」



急急忙忙将茶杯放回杯碟上时,衣更月从身旁递上托盘。时间分秒不差。



花颖本着无聊的反抗心,一口气喝完红茶后才将杯子放回托盘,随手拨开还很温暖的被窝。



「跟雪仓说来书房。峻也是,必须决定服装和发型。」



「我会让他们马上过来。」



衣更月行礼,整理茶组。



要在家里走动,还是穿鞋子比较好吧。花颖一从床上放下双脚,脚趾头刚好就对着鞋子的方向,令他再次为衣更月的完美无缺不甘心得想跳脚。



2



「真是太蠢了,花颖。」



在接待室的沙发上比主人花颖更放松,还不以为意地大放厥辞的,是客人之一的赤目刻弥。



身为世家子弟、比花颖大两岁的刻弥,既是大学生,也同时是在法国成立本店后朝世界各大都市拓展店铺的点心店老板。



不过,就算没有这些头衔,他还是一样会笑花颖吧。花颖最近也渐渐发现,赤目的一派轻松是个性使然。



「想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很蠢?」



花颖压低声音回嘴。赤目将颀长的手脚抛向沙发抱枕上,拿起边桌上的小费南雪放入口中。



「衣更月在乌丸家当了六年的男仆吧?主人资历才一个月的你要怎么跟他抗衡?」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做为参考啊。」



「我不知道啦。我们家没执事。」



也太直接了。



遭赤目冷淡打发,花颖握紧沙发背后的木条。经过历代仔细打磨的木头触感光滑,温柔地承接花颖的愤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花颖少爷长年不在日本。」



「壹叶小姐。」



年纪尚幼的少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缓和花颖和赤目之间的气氛。



久丞壹叶,她也是名门千金。年仅九岁却稳重可靠的气质,大概是从小就接受如此教育的缘故吧。加上严格的父亲和有着学者个性的母亲,据说最近已有了专任的家庭教师教导。



壹叶将散发光泽的长发束在脑后,发上妆点着花朵发夹。她以成熟的举止理了理洋装裙摆。



「有很多传统要记,惯例也会随着时代而改变。加上可以当成典范参考的父亲又不在乌丸家。」



「!」



花颖感受到的,是些微的变化。



「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真一郎老爷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壹叶的手抓皱了洋装,宛如地毯花纹灼伤了视网膜般,原本可爱的眼神突然染上了忧愁。



壹叶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但在与花颖父亲相关的事情上却有些过头。



「不好意思,家父还没回家却请你过来。」



触碰到不该触碰的话题了。花颖一道歉,壹叶便回过神似地睁圆了眼睛,挥动小手与脑袋道:



「不会。能帮花颖少爷的忙我很开心。」



「喔?掉了喔。」



「咦?」



赤目指着地板。花颖绕过沙发,在壹叶蹲下前先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蓝色花朵。



那是壹叶夹在头发上的花朵。花里面有枝夹子用来夹住头发,但夹子的弹簧似乎松脱了。



「坏掉了呢。」



「嗯……」



双手接下花颖递出的发夹,壹叶难过地垂下了眉毛。由于很介意自己看不到的后脑杓,壹叶频频侧头往回看。



身为男生,从花颖的角度来看,有没有花发夹都没有太大差别,但壹叶发夹上的花朵在发饰中偏大,所以对本人来说,失去发夹可能会很没有安全感吧。



「对了。」



花颖想到一个主意,从摆放在门边摆饰的花瓶前,抽出一枝颜色最鲜艳的大丁草,以手帕擦拭上头的水气,并将花茎剪短。



虽然这些花是园丁桐山准备,贴身随从峻布置的,但若是这样使用,他们应该能接受吧。



花颖将手上的花插在壹叶的发间,为不输给发夹的成果点头称道:



「非常可爱。」



「谢……谢谢。」



看着壹叶害羞低头的样子,花颖想像若是自己有个妹妹的画面,内心柔软起来。虽然说到要加入乌丸家的话,壹叶想当的很可能是继母,但现在就先别想这些了吧。那至少是七年后的事。



大门的对面响起了钟声。



这是今天第二次钟响。



第一次全家都听得的钟声是催促人们准备晚餐。第二次是传到接待室,通知晚餐开始的信号。



门扉打开,衣更月朝三人行了个礼。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我们出发吧,花颖少爷。」



壹叶微笑。



花颖吸了口气挺起胸膛,向壹叶伸出固定成九十度的手肘。



3



与许多人家一样,乌丸家的接待室与晚餐厅是相连的。与照明温和的接待室相比,晚餐厅灯光夺目,令花颖踟蹰不前。



虽然称不上奢华灿烂,但高级水晶吊灯上的每一片玻璃都经过悉心擦拭,散播着小灯泡的光线。



花颖很怕光。因为有光,物质便拥有反射与折射的颜色。根据时间、角度不同的变化,令人眼花撩乱的光泽无论何时都翻搅着花颖的视觉。



「花颖少爷。」



听到壹叶试探的呼唤,花颖才发现自己的视线范围缩了起来。



佣人们从面对走廊的大门旁,担心地偷偷看着自己。花颖立即打起精神,对壹叶伸出手肘。



壹叶屈膝行了一个礼后,将手放在花颖的手臂上。



「首先,主人会护送席上最重要的女宾入场。今天就由我先扮演这个角色。」



「麻烦你了。」



在壹叶的说明中,花颖开始了人生第一场晚宴。



提议要不要在乌丸家举办晚宴的人是赤目。



虽然花颖一开始兴趣缺缺,但如果迟早必须出席这种场合,有人能陪自己练习是值得感激的——当然,赤目一开始就要花颖直接举办正式宴会,只是被花颖郑重回绝了。



就在这番原委下,招待花颖少数认识的人——壹叶和赤目的晚宴(练习)——



开始进行了。



花颖在脑内反复思考(练习)的部分,舒缓紧张感,踏入晚餐厅。



乌丸家宅邸统一采用和洋交融的装潢风格,洋房的现代感与和风建筑的木头香气融合,予人安心舒适之感。不过,说到晚餐厅,仍浓浓承袭着十九世纪欧洲的流行风格。



晚餐厅白墙上刻有细致的雕刻,除了先前提过的水晶吊灯,墙壁上也设有烛台。窗户挂着拥有美丽垂折的窗帘,但以房间大小而言,窗户数目并不多,相对的,装饰在窗户两侧的纵深长形画作,描绘了接连不断的景色,远远看去,仿佛从敞开的窗户望着外面一样。



高耸的壁炉也是十九世纪欧洲的装潢特征之一。现在因为地板铺有暖气,暖炉只具造型功用,丢柴火的洞口摆设了观叶植物。



「带我到座位上后,花颖少爷再往自己的位子移动。」



壹叶细声说道。



桌上装饰着烛台和花朵以区分左右边,蜡烛燃着真正的烛火。金边的盘子与形状不同的两种玻璃杯、多到数不清的银制餐具整齐排列,每个位子配有一张手写菜单。



衣更月拉开椅子。



花颖坐在长桌的上位,壹叶则隔着桌角,坐在花颖右方。



感觉光是坐到椅子上就已经耗掉一半体力了。



「接下来会依序报上客人的名字,以男女一对为单位进场。晚宴中,由于会有重要的客人出席,先不动声色地确认好他们的名字和长相,可以避免无谓的麻烦。」



「原来如此。」



这不是一般九岁少女说得出来的内容,花颖佩服地集中精神聆听。



发现这点的壹叶缩起身子道:



「因为妈妈不在的时候,我曾经和爸爸一起出席宴会,所以……」



「真是帮了我大忙。」



明灭的烛光宛如在银制餐具的表面上跳舞般,令花颖立即移开视线,望着连接接待室的大门。



「妮可小姐、米夏少爷。」



衣更月报上的,是壹叶家佣人的名字。由于三个人无法练习晚宴进场,花颖便拜托他们帮忙,但妮可却以毫不隐藏的露骨敌意瞪着花颖入座。



花颖原以为是因为妮可不是日本人的关系,情感表现才会比较丰富,但从米夏比日本人更加木讷的气质看来,妮可能是个人很讨厌花颖吧。她之前也直接对花颖本人说过,因此现在就更加没有顾忌了。



「桐山少爷、驹地小姐。」



驹地挽着体格精壮的桐山手臂,无所适从地环视四周,对所有对上眼神的人低下头来走路,几乎一直维持弯腰的状态。



「赤目少爷、藤崎夫人。」



衣更月高声念着赤目与壹叶的家庭教师的名字。



「最后,由主人的太太带着席上最重要的男宾入场。」



配合壹叶的解说,藤崎扮演花颖的伴侣。



不过,当赤目在壹叶正面的位子一坐定,以藤崎为首的五名佣人便起身从走廊侧的大门离开晚餐厅了。佣人就算配合练习入场,也不能和别家的主人同桌共进晚餐。这是答应帮忙时久丞家提出的条件。



即使是保障基本人权、众人平等、职业自由的现代,也有必须遵守的界线。



花颖也不会和佣人们同桌用餐。首先,他几乎不会去佣人们进出的工作后台。



界线是为了守护他们的人格、尊严与安宁。



衣更月将配餐车停在壹叶伸手也不会碰到的位置上,绕着三人的位子以水壶倒水。



平常都是穿着西装的衣更月,今晚穿的似乎是晚宴用款式。黑色领带、燕尾服搭配白衬衫,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其中交织着灰色与花纹的暗红色条纹背心,奶茶色的头发向后梳平固定。不知道是不是多心,衣更月今晚冷淡的表情似乎比平常更加见外客套。



餐车从接待室正对面的相连房间推了进来。



第一道菜是蚕豆浓汤。接下来似乎依序是加了鱼的沙拉、肉类料理、鱼类料理。



「赤目先生。」



「叫刻弥就可以了喔。」



赤目总是这么说。



花颖盯着Chartreuse酒色的浓汤,以视线描着奶油轻轻画出的白色漩涡。



「吃饭的时候可以说话吗?」



赤目不感兴趣地拿起汤匙。



「如果是嘴巴里有东西的那种『边吃边讲』,基本上是不行。不过,若是谈话中断的话,主人必须若无其事地提供话题。」



「像是天气之类的?」



「没错没错。避开工作和私人话题才安全。」



「我觉得人的一天除了工作和私人事情,只剩下睡觉了……」



「想拿来当话题的话,要事先调查好对方经手的制品和交易对象、竞争公司、家族成员和前后一年的动向。」



好麻烦。花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应该透露在表情中了吧。嘴里含的蚕豆汤也失去了味道。



「宗教、政治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件事不能提。」



「还有?」



晚宴才刚开始,但花颖对这个活动已经不是畏缩能表达的程度了。



赤目兴致盎然地抬起嘴角,食指指着桌子说:



「不可以发表对料理的感想。」



「为什么?」



这不是既无害又是现在彼此共享的共通话题吗?赤目对感到不可思议的花颖挥挥手背,移开了视线。



「这不算礼仪也不是规定。有些主人听到别人称赞他们家准备的料理也会很开心。不过,在古~~时候的潮流中,上流社会的人们认为对食物表示兴趣是不解风情的表现。因为平常就吃惯了美食,没必要现在还拿来当话题。」



「……我想把今天这场晚宴当作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



这对花颖而言负担太大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要配合对方。你让衣更月去调查,然后把跟《广辞苑》一样厚的数据背下来,总会有办法的吧。」



「赤目先生,你的说法不像是总会有办法吧?」



「跟你说叫我刻弥。」



赤目一如往常轻佻地打发了花颖的抗议。



世界上的主人们,大家都能办到一边吃饭一边注意全场的客人,还提供话题不让谈话中断这种特技吗?今天的晚宴是彼此认识的三个人,光是想到客人增加到十多个人的状况,花颖就要昏头了。



「嗯,不过,最近大家不太举办这么讲究排场的晚宴就是了。」



对于赤目冲击性的一句话,花颖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不太举办?是你说既然是一家之主,知道晚宴的方式比较好的啊?」



「跟不知道比起来,先搞清楚比较好吧?任何事都一样。」



赤目若无其事地说着,喝完了蚕豆汤。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吧。



花颖从长长的浏海下方,愤恨地瞪着赤目。



「……可以请你停止利用别人的弱点来打发时间吗?」



「日本的大学从一月底到四月中都在放春假喔,『学长』。」



利用人来解闷,别说是不好意思了,赤目根本是明目张胆地乐在其中。



这阵子,花颖被赤目耍了几次了呢?他只觉得在春假期间认识赤目太倒楣了。



「小叶做的菜真好吃呢,衣更月,可以跟我家交换厨师吗?」



「请恕我不能擅自给您答复。」



衣更月礼貌地回答后,撤下盘子,绕过桌子将盘子收在餐车下方。



「不是不能发表对料理的感想吗?你还把壹叶小姐和久丞家扯了进来。」



花颖在对赤目抱怨之后,才突然想到自入席以来,自己都还没有和壹叶说话。



「壹叶小姐。」



「请不用担心久丞家。」



壹叶放下汤匙,用膝上的布巾轻压嘴角。在蜡烛摇曳的火光照射下,壹叶眉眼的颜色摇摆变化,难以判断她笑容里的本意。没有害她不开心就好。



「我只要能帮到花颖少爷的忙就——」



壹叶说着,正打算摇头的时候——



耳边划过一道爆破声。



仿佛鼓膜要被穿破的感觉,身体率先有了反应。



(枪声?)



椅子砰地倒下,一阵慌乱的衣服沙沙声后,是空气冻结般的寂静。



4



在瞬间趴下的桌子下方,花颖和赤目对上了视线。



听到枪声就趴下。花颖能反射性地有所动作,多亏了过去严格训练的特别演习。



花颖抬起头,视线沿着地板确认四周。



枪响只有一声,晚餐厅不像有暴徒闯进的样子。不过,既然不可能是枪枝走火之类的意外,很明显的,就是某人怀着恶意带着武器进来。因为日本禁止个人持有枪械。



花颖谨慎地窥探附近,同时也想到自己犯了重大疏失。



日本的日常生活中没有枪的概念。花颖留学前念的小学,也完全没有跟枪有关的指导。



桌子下方能确认的,只有趴在地上的赤目。



花颖脸色发白地跳起来。



「衣更月!」



「我在这里。」



配餐车后方传来衣更月的回答。花颖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衣更月似乎没事。



「壹叶小姐——」



「刚刚是什么声音?」



走廊的大门打开,桐山和妮可跑进来。



「壹叶小姐在哪里?」



妮可一副要抓起花颖胸襟的气势逼近他。



「咦,不在吗?」



「就是不在才会问你啊。你对壹叶小姐做了什么?三秒内回答我,不然……」



妮可一边说着,手已经握拳。



「等等,我现在也还无法掌握状况。」



「三、二、一。」



「哇啊,凤!」



花颖出声求救,闭上双眼。



一阵拳风擦过了花颖的浏海。烛火碰到熔化的蜡,发出了粗糙的声响。



战战兢兢睁开一只眼睛,眼前当然没有凤的身影。妮可和抓住她手臂的桐山互相瞪着对方,蹦出无言的火花。



「放开我,木头人。」



「你先放。」



听到桐山这么一说,花颖才发现妮可抓着自己的右领。好恐怖。



「壹叶小姐应该在接待室。」



「你说什么?」



「那道声响之后,我看到她逃往接待室的方向了。」



衣更月严肃地声明后,妮可将花颖和桐山推向左右两边。桐山支撑着快倒下的花颖。不愧是一次搬起六袋腐叶土的手臂,强而有力。



「壹叶小姐!」



「我在这里。」



壹叶藏在接待室门后,从门缝露出脸庞。妮可立刻跑向壹叶,紧皱僵硬的眉头终于松开,接着又垂下眉毛,开始检查壹叶的脸和身体。



「您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没有哪里痛。」



「我好担心。」



妮可脸上才刚浮现放松的表情,瞬间又拨了拨及肩的金发回头道:



「乌丸家的保全怎么了?竟然让壹叶小姐面临危险,太不正常了。」



「好了,妮可。我什么事都没有。」



「不好。」



妮可以主人壹叶也要让步的气势,食指指向花颖。



「乌丸花颖。」



遭到锐利的视线锁定,花颖压抑想逃到桐山背后的心情,让桐山退开。



「干嘛?」



「这是在乌丸家区域里发生的事喔。请负起责任。」



「责任……除了报警之外还有?」



妮可皱起圆滑的额头,对倾首疑惑的花颖嗤笑道:



「报警?如果老爷和夫人责怪壹叶小姐出入乌丸家的话怎么办?要是壹叶小姐见不到真一郎老爷的话都是你的错,乌丸花颖。」



「这算什么啊!这是久丞家的问题吧?你要我怎么办?」



花颖的语气也激动起来。妮可的说法感觉只是在找麻烦。



「妮可,真的好了。」



「不好。」



妮可只对满脸通红的壹叶放柔神情,却固执不让步地回答。她双臂交叉,抬高下巴,以几乎没有改变的身高俯视着花颖。



「你要证明犯人的目标是你。」



「别开玩笑了!」



「对,不是玩笑。我非常认真。」



妮可的蓝色眼睛带着危险,不给花颖反驳的余地。不管是她的态度还是要求都蛮不讲理。花颖咬紧牙关磨碎那股无法言喻的不甘心。



「妮可,不可以对主人说话没礼貌。」



走廊一侧的大门打开,藤崎向花颖行礼。



练习入场时放下的黑发如今绑成一束,黑色连身裙的裙摆长得盖住了靴子上缘。藤崎一身清秀的打扮和柔软的态度,笑盈盈地站在花颖与妮可之间。



「什么嘛,古菈,你站在他那边吗?」



「嘘。」



藤崎将食指立在双唇前。明明没有挨骂,妮可却吞下不满,改以沉默怒视花颖。



藤崎对妮可露出慰劳的微笑。接着面对花颖道:



「花颖少爷。」



「是。」



「米夏和驹地司机、峻和我已经分头确认过宅邸了。房子里没有外人潜入的迹象,对方不是已经逃走就是——」



藤崎的话尾隐晦。



花颖也不太想听,没有进一步询问的意思。此时,从地板上爬起来的赤目伸展腰部,手指沿着桌上的玻璃杯脚问:



「衣更月,可以给我水吗?」



「好的。」



衣更月从装了柠檬与冰块的玻璃瓶中,为玻璃杯斟水。赤目喝了一口说道:



「如果没逃走的话,就是屋里的人做的事了。」



像是用清凉的水滋润喉咙般,赤目说破了讨厌的事实。



「我们家没有人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花颖话出口后,内心虽然想着自己也还没和大家熟悉到那种地步,却已无路可退。



藤崎温柔地笑着,唯独声音低了半阶道:



「那么,您是在怀疑我们家的人吗?花颖少爷。」



「不……不是。」



「就算是嘴巴上说说,也只能否认了啊。」



赤目一如既往地挖苦人,为情况煽风点火。



「刻弥少爷,现在也尚未证明这不是赤目家的『恶作剧』。」



「虽然那样也很有趣,但如果我现在承认的话,难得的乐趣就没了。」



藤崎与赤目平和的对话下,你来我往着危险的牵制。与他们竞争就像是把手伸进台风里般,对花颖而言是十分勉强的比赛。



「藤崎。」



「请别担心,壹叶小姐。」



藤崎朝害怕得眼眶湿润的壹叶回以微笑,又以同样的笑容对花颖道:



「虽然我不认为乌丸家有错,但让壹叶小姐暴露在危险中是事实,您能以乌丸家主人之名担保,告诉我们犯人的真面目与目的吧?」



藤崎的笑容只有形状。黑色的眼瞳没有一丝光亮,黑暗深处仿佛监视般映照着花颖的身影。



「……我知道了。」



花颖无法辩驳地允诺后,藤崎眯着眼露出了微笑。



5



花颖一歪着脑袋,小狗便宛如照镜子般也歪着脑袋。



「佩洛。」



花颖一喊小狗的名字,小狗便开心地在他的脚边打转。



由于原本是野狗,无法确定小狗的血统,但是却有着边境牧羊犬和迷你长毛腊肠犬影子的混种狗。因为白色的身躯上有着黑色斑点,花颖原本想将它取名为豆大福,却遭到衣更月委婉的反对。



花颖避开衣更月把小狗带进家里,坐在一楼大厅楼梯的一角。



「佩洛,你是乌丸家的警卫,现在正是你证明自身实力的时候喔。」



小狗似乎感受到花颖认真的样子,坐在花颖面前,顺从地垂下头来。



「抱歉,我太勉强你了。」



花颖摸着小狗的头,小狗跳起身,不停快速地摇动尾巴。花颖心想,若是将手中的球丢出去,它一定很开心吧,但思及衣更月冰冷的眼神,便只是将球留在脚边滚动。



小狗咬住直径比自己下腭还大的球逃了开来,最后以两只前脚压住球,扭着脖子张嘴啃咬。



「哇!佩洛?」



打开阶梯后的暗门弯身出来的峻,遭四处忙碌奔跑的小狗打乱了步伐,向后跳开。



「峻,怎么样?」



「花颖少爷。」



峻一副没有想到除了小狗,连花颖都在这里的样子。他睁圆双眼,急急忙忙行了个礼,蹲在花颖面前。



「窗户和门的锁都是锁上的。」



大概是因为花颖现在坐在楼梯上,不能低头看他的关系吧,峻稳住靴子的脚踝,脚尖颤抖着。



「听到枪声的时候,大家在哪里?」



花颖往后夹起肩胛骨,伸展一番起身后,峻也跟在他身后伸直了膝盖。看起来不像刻意的就好。毕竟主人是不会昭然体贴佣人的。



「那是汤品出去之后吧。我在厨房和妈妈准备下一道菜。鲷鱼切片和南瓜沙拉,还有竹笋与山芋的梅肉蔬菜冻,把这些菜盛装成一口一口的分量。真希望您也能好好品尝。」



「赤目先生和壹叶小姐会帮我吃喔。」



「还有干贝奶油酱……」



峻收下小狗拿回来的球,拿自己的上衣擦拭过表面后递给花颖。花颖张手握住球,看着暗沉的黄绿色深思。



「来整理一下情报吧。屋里没有打开锁的门、窗。全部的钥匙是由衣更月保管。」



「是的。」



「枪声之后,你们马上分成两组去调查家里是吧?」



「是的。当时我和驹地司机正犹豫着要带大家从暗门离开,还是出去外面从后门进入,但这么一来就会经过外面的玄关,又好像不太好。大家都在玄关大厅里。」



正是花颖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峻当贴身随从的时日尚浅,驹地更是没有什么机会进入屋里的佣人区,当时应该非常困惑吧。花颖眼前浮现两人烦恼不已的脸庞。



「妮可小姐发现到声音后就跑去晚餐厅了。米夏先生说那是干燥的爆破声,藤崎小姐说如果是枪声的话,重要的是不能让犯人逃跑。我好意外,以为她会先跑去壹叶小姐那边。」



花颖也懂峻的心情,壹叶的三个随宛如奉献出全部身心般,对壹叶百依百顺,但对壹叶以外的人则很严厉。



「我和藤崎小姐去二楼,驹地司机和米夏先生去一楼。您和真一郎老爷的卧房、书房靠近走廊的房门都是上锁的,因此我们没有进去,但其他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检查过了。」



「两人一组吗?聪明的判断。」



虽然不能让别家的佣人在自家宅邸自由走动,但考虑到屋里有不法之徒的可能性,单独行动又过于危险。就算犯人还在逃跑,动员较多的人数不但能限制犯人的行动范围,也可以斩断其退路。



「久丞家的那两个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