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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话 无用的斗笠与守墓狐狸(1 / 2)



执事总是要将所有可能性纳入考量以备下一步。为主人带来最好的结果是贯穿执事所有业务的骨干。



「所以,泽鹰和衣更月交换。祝你们好运Bonne Chance。」



轻浮的说词和内容重要程度的落差翻搅着衣更月的大脑。



赤目两根食指左右交错,若无其事地微笑。



1



偷听别人说话是不符一家之主所为的举动之一。



「衣更月执事。」



听见雪仓急迫的声音,花颖迅速将身体靠在阶梯扶手旁。



他只是吊袜带歪了要调整而已,绝不是在躲他们——花颖在心中准备借口。



阶梯侧面有一道链接主人一家居所与佣人区域的暗门。声音似乎是从那附近传来的。



「瑞泉寺来电说希望能联系凤总管。」



「是凤家家墓的那座寺庙吧?」



「是的。庙方说凤总管家的墓遭到破坏,虽说墓碑没有看到伤痕,但希望他去确认。」



这不是很严重吗?花颖咬住嘴唇,以物理性的方法盖住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声音。



「这样啊。」



衣更月的声音听起来连花颖惊讶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凤总管才刚离开日本对吧?」



「对,据说是要陪同真一郎老爷从匈牙利开始周游附近三国。回国大概要等到下个月吧。」



以花颖的角度来说,真一郎带着凤到处跑并不有趣,但若是凤对旅行乐在其中的话,花颖便不忍将他带回来了。



「那么由我来联系庙——」



「我去!」



花颖快步走到楼梯间,将身体探出扶手外。



如同花颖所想,衣更月和雪仓两人就在暗门前,雪仓脸色发白朝花颖的方向伸出手。花颖不会掉下去,就算掉下楼,以现实而论,雪仓纤细的手臂也承受不住,但他不想让雪仓担心。



花颖下楼来到入口大厅正准备朝暗门的方向移动时,衣更月冷冽的眼神阻止了他的去路。如果他们要过来的话也没关系。



「要联系凤的话,等确认状况严重到一定要本人处理后再联系就好了吧?」



「有劳您费心了。不过这件事与乌丸家无关,您想亲自处理,请恕我难以从命。」



「凤是乌丸家的总管,你想让我当一个蔑视佣人家人的昏庸主人吗?还是你对我代替凤出马不服气呢?」



要问花颖能不能代替凤工作的话,就算天地颠倒,他也无法胜任凤的工作吧?然而,衣更月处于绝对不能承认的立场。



面对花颖的挑衅,衣更月表情不动如山,只是冷冷地陈述事实。



「您今天有午宴的行程。」



「是要回谢赤目先生之前的招待吧?」



「是的。」



「刚好,不就可以顺道去寺庙了吗?」



看吧?假装提了好方案,用笑容下结论的技能花颖也会。



花颖知道,衣更月花了五秒钟的沉默压抑心中的不服气。



※ ※ ※



花颖的任性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衣更月也明白,他有他的企图,道理也说得通。



尽管有时候衣更月会有种花颖在测试自己执事能力和气度的错觉,但乌丸家对执事的信任是凤从三代前开始服侍主人而累积下的功绩,衣更月不能令这份信任消失。



凤是衣更月的目标,衣更月希望凤办得到的事自己也全都能办到。



衣更月想成为像凤一样的人。



这是衣更月许下愿望、立下誓言的起点。



澄澈的天空降下稀疏的雨丝,某处似乎在举行狐狸的婚礼。



「花颖少爷,伞。」



「没关系。」



花颖让衣更月退下,在凤家的墓前合掌。



磨亮的玉泉石墓碑反射着阳光,水珠从花颖的发际落下。当吹拂墓前鲜花的微风停止后,线香的白烟袅袅升上青空。



仿佛在等待花颖睁开眼起身般,一名穿着僧侣工作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走近招呼道:



「您好,请问是凤先生的——」



「我叫乌丸花颖,凤在我们家工作很久了。」



「原来如此。我是住持泰皓。」



住持原先打探似的神情舒缓成亲切的姿态。他向花颖打完招呼后,看见衣更月露出了笑容。



「唉呀,你变得这么优秀了。」



「您认识他吗?」



「认识啊,毕竟他以前每天都在我们寺里呀。」



「每天?」



面对住持怀念的笑容和花颖讶异的目光,衣更月极力冷静地取得说话的主导权,不让人掌握任何一点消息。



「花颖少爷,我们今天是来听住持说明的。」



「对喔。」



幸好花颖并不执着过去的话题,将注意力放到住持的话上。



「不好意思劳烦你们过来。凤先生似乎没办法接听电话,所以我打了紧急联系电话上同事雪仓的号码。」



「明明打来我们家就好了……」



花颖嘟起嘴巴,小声地喃喃自语。衣更月也有同感,不过听说凤和雪仓过世的父亲是花颖曾祖父时代就认识的朋友,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吧?



「我是昨天早上发现墓地遭人破坏的。您要看照片吗?」



住持打开背在肩上的数字相机。



「衣更月。」



花颖会呼唤衣更月是因为没有主人的许可,执事不会与主人并肩看一样的东西。



「失礼了。」



衣更月一礼,和花颖一起确认数字相机的画面。



花颖停止了呼吸。



照片里呈现着充满恶意的光景。



凤家的墓碑周围四散着一大堆垃圾。从报纸卷、玻璃碎片、纸屑、宝特瓶、枯萎的花朵、果皮到点心空盒等,惨不忍睹。



「是谁做出这种事……」



花颖咬牙说道。



一想到凤的人品,不能理解这种事也是正常的。不过,衣更月注意的是其他部分。



「花颖少爷,恕我僭越,可以允许我问住持问题吗?」



「方便吗?」



听见花颖的询问,住持露出些微困惑的表情点点头。对不习惯的人而言,应该会觉得花颖和衣更月间的交互很绕圈子吧?



衣更月向花颖行了一记注目礼后向住持问道:



「被破坏的墓只有凤家而已吗?」



「咦!」



住持与花颖同时回声。衣更月确定状况后回答:



「假设昨天是墓地第一次遭到破坏而且只有凤家受害的话,恕我无礼,住持大师的应对感觉有些不自然。」



「什么意思?」



「如果联系凤的话,不是应该请凤本人判断该如何处置现场吗?整理现场,隐密地将事情压下来的话,就是连凤也没有联系了。」



「……以上,我家执事是这样说的。」



花颖将话题从右边带到左边。



住持的嘴巴垂成ㄟ字体沉吟后,手指指向相机画面旁的箭头按钮。



「请看看其他照片。」



「?」



花颖依住持所说回顾文件。相机里直到第三张照片为止都是凤家的墓碑和拜石周围的样子,再下一张照片墓碑的形状就不一样了。花颖继续按下按钮,遭到破坏的墓地超过十个,摄影日期甚至回溯至五天前。



「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发生吗?」



花颖语气惊讶地问。



住持收下相机,垂头丧气叹道:



「如你们所说,我一开始想让这件事隐密地落幕。无论是谁,听到家族墓地遭人恶作剧心情都不会好吧?」



「是啊。」



花颖同意。衣更月也是,虽然不是凤家的人,但他现在就很不开心。



「不过,发生频率增加到两次、三次后,心里果然还是会毛毛的。最近,我会在整理前先拍照,然后联系受害墓地的施主向他们道歉。我们收取了墓园管理费却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很抱歉……」



「有报警吗?」



「我无法狠心做到这个地步。」



住持停下对话,笑容可掬地向带着孩子经过的女性打招呼后继续说:



「寺里每天有各式各样的事,小孩子捣蛋啦、就算是大人也会做些不守规矩的行为,施主之间争吵等等啊,什么事都有。」



「您认为这次的事也是这些状况的延伸吗?」



「是的,所以我才想尽可能稳妥地应对。如果把事情闹大,也会让一些人心里有疙瘩吧。」



住持露出温厚的笑容,搔搔掺了点白发的眉毛。



他的出发点很像处理家人间的争吵。大概是因为寺庙和施主之间的体系是类似家族的共同体吧。如果这些破坏是看穿这点才做的话,就十分恶质了。



「庙里也是有好事发生喔。我常常一打开玄关大门,门外就摆着高高一叠刚采收的青菜,就像戴斗笠的地藏菩萨故事那样。如果要查的话,我比较想知道送我们青菜的施主是哪位呢。」



「看来,我们有要向庙里的宽容大度多学习的地方呢。」



花颖笑容僵硬地讲着大人般的话语。



「凤那里就由我来传达。衷心期盼这种令人难过的事能够停止。」



「感谢您。」



花颖向低头行礼的住持回礼。衣更月一随着花颖行礼,便看到他诚实的手正为了压抑情绪而握拳的样子。



「是要忍气吞声吗!」



不出所料。花颖一回到车内就在后座展露了愤怒。不如说还真亏他能忍耐到现在。



「驹地司机,去ristorante。」



「是。」



驹地边介意花颖的样子边发动车子。车子令人感觉不到奔驰在石子路上的平顺,也将花颖的怒气不间断地带上路了。



「因为是随机破坏,所以犯人的目标是寺庙和住持吧?那个住持不生气的话谁都没办法发火。」



「我认为住持是希望大家都可以心平气和地过日子。」



「我一点都不心平气和啊!」



花颖愤慨地瞪着衣更月。



衣更月内心也没有释怀。然而,身为连凤家的人都不是的外人,衣更月对被害者决定不追究的事又能说什么呢?



「这是住持的判断。」



「你的判断呢?」



「……」



「那是照顾凤的寺庙喔,你没有任何想法吗?」



想法是一定有。



衣更月冰冷的表情维持着钢铁的硬度,将蠢蠢欲动的情绪放在视在线抛到窗外。



侮辱凤家墓地的行为难以原谅,对衣更月而言,也觉得重要的场所受到玷污。如果没有那个地方,衣更月连凤都遇不到。可以的话,他想将犯人绳之以法丢给警察。



然而衣更月明白,凤比谁都还不希望这么做。



花颖一定也知道。



「我的解读是,这起事件不是针对凤个人的犯行,也没有危害乌丸家的可能。」



衣更月将感情论压进道理中,改变争议的风向。花颖的任性虽然说得通,但道理很薄弱。



「话是这样说没错……」



花颖的声音像孩子般别扭。驹地暗暗抚了抚胸膛。



衣更月确认怀表,因为赶得上约定的时间而松了口气。



2



花颖深信——



美味的餐点能令人类的心情为之畅快。



虽然这是为了一宫家的事受到赤目照顾,作为回礼而请的餐宴,但主人花颖也尽情享受了一番。



春季蔬菜的美味自然不用说,花颖因胡椒味浓厚的奶油酱汁和烤贝如此搭配而吃惊。派皮则是花颖最爱的食材之一。



「请移步接待室沙龙,我们会为您准备咖啡。」



举止温和的服务生邀请花颖与赤目。



这间以家庭接待为主题的餐厅遵循古老传统,在餐后准备了可以继续放松的房间。



照规矩,首先只有女性移向沙龙,男性则在餐桌上品尝香烟与酒后再跟在女性身后移动,但由于今天只有花颖和赤目,因此不需要这些前置作业。



齐全的家具饰品都是份量十足的古董,令人感受到缓缓的时光之流,坐起来十分舒适的沙发宠爱着饱足的花颖。



花颖在咖啡里注入装在牛奶壶中的牛奶,从白色漩涡的一端喝起。



「这间店真不错,是叫du Verseau?」



赤目望着状似海芋的咖啡杯。



「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前阵子临时拜访府上却受到您悉心款待,实在感激不尽。」



「唉呀唉呀,您太客气了。」



花颖一板一眼地按规矩答谢后,赤目也很配合地回礼。



赤目一抬头便受不了地耸肩,嘴巴抵着咖啡杯,唇边勾起了忍俊不住的笑容。



「我明明跟你说了我也有利可图啊。一宫家送来了像山一样多的青菜。」



「我们家也是。说是一宫集团为了有机蔬菜餐厅种的对吧?雪仓好高兴。」



「虽然忍不住想吐槽他说:『你是戴斗笠的地藏菩萨喔?』」



「我懂。」



花颖想着想着笑了出来。



在乌丸家有同样反应的不是花颖而是峻。由于天还未明,高丽菜、油菜、洋葱、芦笋、竹笋和豌豆等青菜就装在木箱里叠了一层又一层,几乎要把后门堵住,因此也令他们十分惊讶。



「这在过去是很普通的事吧?庙里也说有施主将青菜留在玄关前。」



「不具名吗?」



「似乎是这样。」



「他们吃来路不明的人留下来的食物吗?胆子还真大耶。」



「住持大师说也想知道这部分的真凶。」



「『这部分』。」



赤目摆出理解的样子其实内心很在意吧?他正确捕捉到花颖口中多泄露的一句话,露出微笑。



「花颖,好像是很有趣的事喔?」



赤目一揶揄,花颖便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一点也不有趣。把垃圾乱丢在墓地里让住持去清理,完全不晓得对方想做什么。」



「问本人不就好了?」



「住持大师说不想报警把事情闹大。」



「这种东西只要埋伏监视个三天,一般人也能抓到凶手吧?」



「哪有……咦?对耶……」



经赤目一说,花颖的怒意仿佛被泼了盆水般冷却下来。就算要稳妥应对好了,即使不抓住对方应该也能牵制凶手才对。



「住持大师不想阻止这件事吗?」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呢?」



「!」



花颖宛如蒙上雾气的大脑瞬间海阔天空,冒出了简单的答案。



「我想阻止这件事。」



光是想到墓地还有可能再遭到破坏,愤怒就像缠绕住五脏六腑一样。



「把无法出声的人当成目标,我不能原谅。」



花颖以木制汤匙搅拌咖啡,将浮在表面上的牛奶漩涡彻底均匀溶解开来。



当咖啡完全混合牛奶,波纹平静后,花颖的心情也连带停留沉淀了下来。



「你不说那是『冒渎死者』呢。」



「因为我不知道凤的祖先有没有生气,但总之我很生气。」



「哈哈哈,自我本位主义,很好。」



「你是要称赞我还是要损我啊!」



平常听见花颖表达不满总是无情一笑置之的赤目,今天却神奇地一脸诚恳聆听,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不理会畏畏缩缩的花颖,赤目拿起水晶制的摇铃。



「那么,当作这顿美食的回礼,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透明的铃铛发出清澈的音色。



※ ※ ※



「所以,泽鹰和衣更月交换。祝你们好运Bonne Chance。」



赤目两根食指左右交错,凉凉地微笑。



轻浮的说词和内容重要程度的落差翻搅着衣更月的大脑。



执事总是要将所有可能性纳入考量以备下一步。为主人带来最好的结果是贯穿执事所有业务的骨干。然而,离开执事的位置属于业务外的范畴。归根究柢,如果不是执事就不能运行执事的工作了。



冷静。衣更月现在十分混乱。



衣更月用冷淡的表情掩饰覆盖自己的动摇后,泽鹰橘向自己露出微笑。别说是放心了,他这样甚至只会让人更不安。



「请容我确认这个计划的主旨。」



听到衣更月的提问,花颖像是做了亏心事想逃走般快速地回答:



「找戴斗笠的地藏菩萨,以上。」



「我相信这个万分坦率的答案之于聪慧的您而言,已经是充分的解释了,但请恕我愚昧,能否请您说得再更详细一些,包含枝微末节好让不才在下能够理解呢?」



面对用言语压力逼近的衣更月,花颖只能以视线回应。



花颖虽然是衣更月的主人,但位于社会立场的大前提是个尚未成年的人,不可能贯彻连面对执事都说不出正当性的主张。



然而,今天的花颖不是一个人。恐怕,这个计划本身就是他出的主意吧?



「为了对照顾总管的寺庙有所贡献,花颖会向庙方提议寻找戴斗笠的地藏菩萨,这样出入寺庙境内也不会不自然。」



赤目举止优雅的将意大利脆饼剥成两半。



「借由在寺庙一带徘徊以牵制捣乱墓园的人,运气好的话希望对方不再出现,我的理解对吗?」



「正确解答。」



还真大言不惭。



「这不是乌丸家一家之主该做的事。」



「因为没有人做,所以我来做。」



「您也要在墓园里待到晚上吗?」



「又没关系,我不怕。我也没做什么会被一、两只鬼怨恨的事。」



花颖坚毅地回嘴后双眸闪过一丝软弱,缩了缩下巴。



「不用担心。我让泽鹰兄妹去帮忙花颖,可以吧?」



「了解!」



「花颖先生,请多指教。」



妹妹早苗回答,哥哥橘向花颖问候。



虽然花颖刚才一直假装温驯,坐在沙发上缩得小小的,但他一次深呼吸后,便以下定决心的表情盯着衣更月。



「我不会做危险的事。泽鹰兄妹跟我一起的话,犯人也不会靠近我吧?我也会好好找戴斗笠的地藏菩萨。」



「花颖少爷。」



「……拜托。」



太卑鄙了。天底下没有听到主人说拜托还能断然拒绝的执事。



「遵命。」



衣更月一退让,花颖便高兴地破颜露出笑容,令他心情复杂。



衣更月目送花颖搭乘的泽鹰座车离开。



衣更月与赤目两人被留在餐厅门前,他慎重地挑选问题。



「您刚刚说交换,所以我只要协助您就好了对吗?」



「你明明不想做执事以外的工作。」



赤目不客气地笑着取出车钥匙。由于一开始在餐厅的时候只有泽鹰妹,因此被叫出来的泽鹰哥是搭别辆车过来的。



「花颖很安全,衣更月就做一般业务,完美吧?」



真的是这样吗?



「赤目少爷,恕我斗胆问一句。」



「请问。」



「您协助花颖少爷这件事,是否有与花颖少爷不同的目的呢?」



衣更月绷紧神经不放过赤目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呼吸。



赤目握紧指尖下的钥匙,露出笑容。



「你真爱操心呢,执事?」



那是含带愉悦的笑容。



3



他仿佛听到住持在说:「你真是好奇心旺盛啊。」



花颖贯彻社交表情与言行举止,不去直视住持半是讶异的脸庞。



「您真是好奇心旺盛啊。」



真的说了。



花颖必须在不让住持起疑的地方表现完美才可以。



「我想帮一些忙。」



花颖反复重申后,住持扬起威严整了整袈裟说:



「我也想知道是哪位施主这么亲切,直接感谢对方。然而,我们每天四点晨起,白天一直在接应来访的信徒。也就是说,只想传达心意的对方是故意躲起来的。」



听起来送菜的人似乎不是因为庙里没人才放门外的。



「因此,我实在不忍违背本人的意志去揭露他的身分。」



「这样啊。」



花颖也不是没有想过会遭到拒绝。建议捐赠监视器装在寺庙境内会比较好吗?可是,住持说他不想将破坏墓地的人锁定出来。



只能放弃了吗?花颖偷偷觑着住持。



住持并没有在看花颖。



要说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从头发到套装、鞋尖都一丝不茍、规规矩矩的女子与西装和颀长身高相乘后予人压迫感的男子就随侍在花颖左右两侧,一定会分心的吧?



泽鹰妹——早苗打直西装背脊,与住持讶异的视线正面对峙。



「我们是情报管理专家,对于处理情报多少有些技术,可以做到彻底保密,在对方不会察觉到的情况下展开调查。」



硬梆梆的口吻以及听起来有点严重的内容让住持的脸庞盖住一层阴影。然而,这里不需要花颖介入。



「由于墓园也有发生事情,对于毫无防备享用放在外面的食品您也会不安吧?」



泽鹰哥——橘顾虑地压低声音说。



住持宛如现在才想到这件事般地抬起厚重的眼皮。



橘则相反地垂下眼眸。



「隐身的报恩是种谦虚的美德呢。为了不让怀疑的种子破坏了纯粹的好意,是不是也必须故意装作不知道实情的样子呢?」



橘抬起担忧的眼神。种下怀疑种子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橘——本人是在有自觉的情况下那样说的吗?花颖还不太了解这个人。



他的言行看起来既像善意也像恶意,又像什么都没有在想的样子。



住持抓着袈裟边缘,手指伸直了好几次,左右两边的眉毛皱得都快要连在一起了。



「麻烦你们了,请千万务必不要让当事人发现。」



「当然了!」



「当然。」



花颖就像局外人一样听着早苗开心的回应和橘温和的答复重叠在一起,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们是双胞胎的事实。



代替住持带领花颖他们前往厨房的是一位名叫悠皓的僧侣。



「想看青菜还真是特别呢。」



虽说是隐瞒了事实,但悠皓到底听到了什么样的说明呢?悠皓表情丰富地放松了还留有雀斑的脸颊,拉出塞在玄关台下的纸箱。



纸箱里贮存了高丽菜、白菜与甜椒。



「看完之后请直接这样放着就行。我还有工作在身,先离开了。」



「打扰您工作了,谢谢。」



「不会不会。」



悠皓笑吟吟地回答,依序向三人行礼后走回屋外。



「花颖少爷,请坐。」



早苗将椅子递给花颖,那是张用了很久的木椅凳。



「谢谢。」



花颖道谢后坐在圆凳上,重新面向蔬菜。



「……虽然事到如今才这样说,但完全没有线索呢。」



青菜就是青菜,不可能写名字也无法验指纹。就算可以验指纹,如果没有这间寺庙所有施主的指纹样本也没有意义。



「我们的目的是要让破坏墓地的人有所戒备,放轻松进行吧。」



橘松开领带,如字面所述地松开了肩膀。



花颖也明白,赤目这个提议的中心是要牵制破坏墓地的人。但是,花颖对住持说了想帮忙。即使花颖不是一家之主,也不希望自己的言行前后不一。



在花颖左思右想的另一侧,早苗蹲在玄关拿起高丽菜举到眼前,频频从各个角度盯着看。



「对了。」



她突兀地放下高丽菜,眼镜后的眼睛闪闪发光。



「花颖少爷,您可以从青菜的颜色分辨出是哪块田采收的吗?」



原来如此,花颖如果是早苗的话也会这么想吧。然而,自然界的颜色比街道更温和、纤细,也更复杂。



「即使是同一片田地采收的,每棵青菜的颜色也都不同,所以有点困难。」



进一步来说,高丽菜每剥掉一片叶子颜色就会改变。



「对不起,我说了不知分寸的话。」



早苗垂下头把脸藏在高丽菜后。虽然她本人很抱歉,花颖内心却觉得非常高兴。尽管花颖无法对本人提起旧事,但早苗愿意正视花颖令他十分开心。



「不试试看也不知道,好!」



花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做好心理准备,双手准备拿下眼镜。



有另一只叠在花颖触碰眼镜的手上。



花颖抬头,橘以温暖的指尖阻止了花颖摘下眼镜的手。



「每户人家种的青菜都不一样吧?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庙方收到的青菜种类缩小寻找范围呢?」



「橘!」



早苗兴奋地站起身。



「只要从那些人家中寻找瑞泉寺的施主的话……」



「早苗,我把车开到山门,花颖先生就拜托你啰。」



「是!」



早苗回了橘一道举手礼。



橘也对花颖露出一瞬微笑后离开了。



「多谢了。」



早苗把纸箱推回玄关台下,朝走廊方向大声道谢。由于他们听到了女生的回应所以应该是有传达出去吧。



「花颖少爷,我们走吧。」



「嗯。」



花颖将椅凳放回原来的位置,与早苗一起离开了厨房。



寺庙正后方紧邻着一片竹林。抬头仰望的天空遭叠了一层又一层阴影的竹叶覆盖,伸展得比花颖还高的竹笋曲挠身体,如果继续伸展下去的话最后就会长成竹子吧?竹笋什么时候才会从山猪般的茶色转变为那种美丽的绿色呢?



「青菜的种类吗?我没想过这件事。」



在花颖贫乏的知识里,原本以为草莓农只种草莓,稻农只种稻。仔细一想,如果一宫集团每种青菜都跟不同农户签约的话,很难全部在刚采收的状态下送到乌丸家。



早苗的高跟鞋踏在石板上,散发着隐约自豪的步调。



「橘从小就很优秀,那些以前我很棘手的九九乘法、单杠倒转、捷泳换气,都是他轻轻松松学会后再教我诀窍的。」



「你哥哥真好呢。」



「是的。」



橘在陪花颖准备考试还有带领新生时都是一派潇洒沉稳,考量到他身为哥哥成长的特性,花颖便越来越佩服他了。



「比起我,橘当秘书应该更能帮助刻弥少爷吧,可是……」



高跟鞋跟踏着溅到石板上的泥土,拖出沙沙声。早苗像是因为坠落感从午睡中醒来般面向花颖绷紧身子说:



「刚刚这些话请保密。无论如何拜托了!」



「咦?好,我什么都没听到。」



「不好意思!」



花颖迫于早苗的气势,不小心和她有了段奇妙的对话。



早苗恢复步伐往山门前进。石阶尽头,橘的车子正在等待两人。



※ ※ ※



执事的工作横跨多种领域。



硬要捕捉一个大概的话,那就是与家中相关的所有业务。



保护宅邸、土地等屋子本身的人是凤担任的总管,服装、发型等主人的穿着打扮则由贴身随从负责。



在两者间维持主人生活场所舒适的,便是执事。



有些家里会由执事兼任、统合所有事务。乌丸家在凤担任执事时也是由他一手负责,衣更月充其量只是以男仆的身分协助凤罢了。这么一想,现在衣更月拥有的,是个很宽裕的工作环境吧?



「驹地司机,辛苦了。」



长时间负责驾驶的驹地从乌丸家的停车场下车后,衣更月慰问道。



「辛苦了。」



驹地一走出车外伸展腰部,呵欠便迫不及待似地一拥而上了吧?他歪着嘴角,眼眶泛泪。



尽管驹地的努力化为泡影,完全无法遮掩住呵欠,衣更月还是以一副没注意到的神情从后车厢拿出为花颖准备的包包。



「请待命到下班时间,如果花颖少爷没有联系的话就回家吧。」



「我知道了。」



驹地这次清醒地回答,他背对衣更月开始伸展身体。



衣更月一离开停车场,小狗便从一旁的厩舍奔来,摇着尾巴。今天桐山应该有上班,没有陪小狗吗?



「我要回宅邸,警卫也请回到你的屋子。」



虽然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但衣更月决定平常就对小狗表达身为同事的敬意。在走到后门前,衣更月稍微陪了一下跟过来的小狗,安抚它后回到执事工作室。



衣更月放下包包吐了一口气。



宅邸里感觉特别安静。



主人居住区和佣人区域分隔成声音不会互相影响的设计,因此安静只是衣更月的感觉而已。光是知道调用铃不会响就有很大的差别。



衣更月以毛刷拂去西装上的灰尘,换上室内鞋,重新开始工作。



「啊,衣更月执事,你回来啦。」



在厨房迎接衣更月的,是贴身随从峻。



厨房里笼罩着不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衣更月多心,总觉得似乎有些热。他望向瓦斯炉,看见炉上并排着三具大锅,锅里全都浮着浪花般的白色泡沫,咕噜咕噜地熬煮着。



厨房的主人雪仓在工作台和锅子之间来回,分别使用菜刀和汤杓。



「我回来了,是竹笋吗?」



「是的,我在处理一宫老爷给的青菜。」



雪仓在忙进忙出的空档中回答。



「花颖少爷之前有说,没煮完的份就分给大家带回去。也请转交给桐山先生和驹地司机。」



「啊,谢谢!」



「还有,花颖少爷或许会比预定时间还要晚回来,如果有我能完成的菜色的话,两位备料完到一个段落就可以结束了。」



「我可以等到花颖少爷回来喔。」



「不行。」



尽管雪仓的提议非常诚恳,衣更月却静静地驳回。



「请严格遵守包含休息与加班时间在内,工作九小时的规定。」



虽然衣更月之前也叮咛过好几次了,但若是没有每次想起来就说一遍的话,雪仓母子就会瞒着衣更月工作,实在很伤脑筋。



安排佣人能身心健全地工作,守护主人的人格与同事是执事重要的任务。



尤其雪仓是乌丸家无可替代的人才。



虽然雪仓低调的外貌总是融入背景中,看起来阴森森的气质甚至被别人偷偷说像女鬼,但她在乌丸家的存在感应该能与凤匹敌吧。



她是乌丸家前任厨师的女儿,除了父亲的料理也继承了花颖祖母和母亲做的菜色。雪仓自己想出来的菜式也有许多是真一郎和花颖喜欢的。



雪仓必须保养身体,在乌丸家长长久久才可以。



「我们有好好休息喔,对吧,峻?」



「没错。衣更月执事才是二十四小时一直在工作吧?」



峻语气强硬,挥舞着芦笋,结果遭到雪仓训斥,将芦笋拿了回去。



衣更月脱下西装外套,卷起袖子,从雪仓那里接手削山当归皮的工作。由于在男仆时期,青菜备料就是衣更月的工作,因此他十分习惯。



「执事的工作基本就是待命,因此在听完主人的需求后到下次铃铛响起前为止是允许拥有闲暇时间的。」



「咦?是这样吗?那说回来,执事真的有休息吗?」



「别说是休息了,短期间内可以间断运行的兴趣很受到大家欢迎呢。听说,还有执事因为太用心在钩蕾丝身上,完成的作品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本业。」



「隐藏才华!」



「呵呵。」



雪仓不经意的笑声令衣更月和峻停下手中的工作回头看向她。



「抱歉,因为我觉得互相争谁比较闲太有趣了。」